如今,婠婠已将天魔大法练至十五层,弱柳扶风掌根本不曾被她放在眼里,刚刚在江采月眼前施展的时候,她仅只用了三分力,甚至额上的薄汗都是她特意逼出来的。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以后的日子里,婠婠还会这般掩饰下去,直到离开药谷。

示意婠婠在身边的石凳上坐下,江采月伸手入怀,掏出一条白色的锦帕递了过去。

“谢谢师姐。”道了一声谢,婠婠接过帕子,却没有去擦额间鬓角残留的汗水,而是抬眼看着对面欲言又止的江采月,“师姐,你有什么事么?”

敛起一贯的温婉笑意,江采月直直的看了婠婠半晌,终是轻叹一声,和声开口,“玖儿最近与王家公子走得很近,是么?”

没有犹豫,婠婠便轻轻地点了头。最近,她的确时常与王怜花呆在一起,只因为在他面前,她可以放心地现出自己的真性情,而不用担心他会看出什么。现下听得江采月相问,婠婠已有些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面上却适时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那么,玖儿知道自己是怎么来药谷的么?”江采月几不可查地轻蹙起眉,眸中闪过隐含的担忧。

“知道。”婠婠平静地与江采月对视,“师父曾经说起过,玖儿是她从王云梦手中换回来的。”

“你知道便好。”江采月眼底恢复平和,心里的担忧减少了一些。既然莫尘颜已经向婠婠提起过当年的事,接下来她便可以轻松许多。

以婠婠一直以来的表现,江采月从来不曾将她当成普通的十岁孩童对待,她知道她担心的事,婠婠也一定能理解。

停顿了片刻,江采月接着道,“玖儿本就患有天阴绝脉,又身中碧落青莲,被师父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命不长久。玖儿可有想过身上的碧落凤莲是何人所下?”

“师父说她不知道,难道师姐知道?还是,下毒之人是王云梦?”除去王云梦母子,婠婠还没有机会见到药谷外的其他人,江采月这般问她,是想让她想到王云梦身上吧?

当然,婠婠也明白,江采月只是担心她身上的毒是王云梦所下,所以不想看到她与王怜花走得太近。不过,在没有确切的线索与证据之前,婠婠并不愿意妄下判断。

她在意下毒之人的身份,并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消除隐在暗处的安全隐患。事实上,在她看来,她只是借了“玖儿”的身份,却不可能真的变成“玖儿”。

她是婠婠,不是“玖儿”。

她用“玖儿”的身份,只是暂时的。

“玖儿”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即便碧落青莲真是王云梦所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她不再来招惹自己,短期内婠婠还无心对付她。至于结交王怜花,更是没有丝毫问题。

“看来是师姐多嘴了。”江采月见婠婠怀疑王云梦,不由地暗自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是不是王云梦下的手,但她的嫌疑最大,不是么?”

“所以,师姐想让玖儿不要理会王怜花?”婠婠浅浅一笑,忽然问道,“这是师父的意思么?”

“是师姐担心你。”江采月伸手揉揉婠婠头顶,唇角带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以师父的性子,她是不会管的。”

莫尘颜不是不会管,而是无关生死的事不管。

因此,只要不是莫尘颜的意思,碧落凤莲的事即便与王云梦有关,亦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威胁。况且,婠婠还清楚地记得,那日王云梦看着她时眸中闪过的那丝嫉恨,这嫉恨的对象应该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看到的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婠婠不得而知。莫尘颜也许会知道些什么,不过,婠婠也知道无法从她口中问出来。不然的话,王云梦带着王怜花来药谷的那日,莫尘颜就说了。

想到这里,婠婠暂时压下心思,抬眼望向江采月,“玖儿知道了。不过,只要在药谷,玖儿便不会有危险。”

“看来玖儿已经明白了,师姐便不再多言。”江采月微微点头,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婉笑意。

婠婠亦笑着点头,目送江采月的背影缓缓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站起身来,向药园外延的树林行去。

约摸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婠婠的周身已被高大的古木围绕,转过身朝后面望去,也已看不见药园了。她没有停下,径直朝前行去。

过得片刻,婠婠靠近了林间的一处空地。待看到不远处树下席地而坐的俊雅少年时,她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王怜花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将视线自手上的东西移开,看向了婠婠。每天的学习完毕后,王怜花多半会呆在林间的这片空地,知道他来这里的人,只有婠婠。

“玖儿。”看到来人是婠婠,王怜花丝毫不觉得意外。

婠婠笑眯眯地对上王怜花同样笑眯眯的脸,径直走到他身侧坐了下来,“王怜花,师姐让我离你远点。”

“玖儿在开玩笑?”王怜花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看着婠婠认真地道,“玖儿,那日我母亲说的事,我并不知晓。”

聪明!

婠婠心下暗赞。

婠婠知道王怜花说的是实话。如同她在他面前会不自觉地露出本性,王怜花在她眼前亦是直指本心。

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便能通过当日王云梦的寥寥数语,从而推断出江采月此事的缘由,这一份敏锐玲珑的心思,的确当得婠婠的称赞。

“而且,我知道玖儿舍不得我。”不等婠婠答话,王怜花忽然灿烂一笑,眸中是满满的自得。

婠婠望定王怜花,不禁有些莞尔,“你不妨试试。”

“不用试。我对我自己有——”说到一半,对着婠婠似笑非笑的脸,王怜花忽然改口,“我对玖儿你有信心。”

“承蒙夸奖。”婠婠移开视线,指向王怜花手中的东西,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知道,若再让王怜花说下去,他还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这是什么?”

“面具。”王怜花将手中那团薄膜状的东西递给婠婠,“这个还是半成品。”

婠婠接过,放在手中细细查看。王怜花用来吓她的逼真鬼面,婠婠还印象深刻。而且,这些日子与王怜花在一起,她也没少见他易容成其他模样,一张面具一个人格的样子。

不过,关于这些易容的道具,婠婠还真不曾有过细细研究的机会。今日既然得空,又怎会放过?

手指轻轻地滑过薄如蝉翼的膜状物,婠婠只觉得入手柔软,顺滑细腻无比,不由地奇道,“这东西是用什么制成的?”

“人皮。”王怜花笑嘻嘻地轻轻吐出两个字,目光锁定婠婠,饶有兴致地等着看她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让婠婠和公子培养感情啊,我容易么?

还有一两章,婠婠就会离开药谷,然后第一卷结束,然后开始剧情啦。

相思花藤缠环佩

“人皮?”婠婠语调微微上扬,将手中的薄膜整个摊开,拿近眼前细细查看。

许是看到婠婠非但没有一丝惊慌之色,更是不曾将手中之物直接扔下,王怜花略略有些失望,“玖儿不害怕么?”

“只是人皮,有什么好怕的?”婠婠语带惊讶地反问,手指指腹缓缓地在薄膜上摩挲,感受着指下的微凉滑腻,半晌后忽然轻叹了一声,“不过,我倒是不曾想到人皮还有这等用途。”

“若是寻常材料,想要制成与人肤色无异的面具,需得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即便制成了,这面具贴在脸上不透气,短期还能忍受,时间一长,不说带面具的人受不了,面具本身也会生出破绽,让人看出端倪。算来算去,还是人皮最好用。”王怜花伸手入怀,掏出那张让婠婠印象深刻的鬼面,放在手上慢慢把玩,含笑解释道。

“也对。既是要当另一张脸用,人皮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婠婠点头赞同,将手中还只是平整的薄膜状半成品面具抛给王怜花,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要求道,“有空帮我做几张,我要。”

“这有何难?玖儿想要,我就是没空亦会变得有空。”王怜花一脸笑意,一丝犹豫也无,“一个月,三张,如何?”

“够了。”这面具可以重复使用,要太多也没什么用,三张足够了。

“那么,玖儿准备怎么报答我?”王怜花收起面具,好整以待地望定婠婠。

婠婠也不意外,笑着问道,“你想要什么?”

“不如玖儿以身相许?”王怜花手托下巴,唇角浅浅勾起,视线在婠婠身上来回游弋。

婠婠双眉一挑,“你确定?”

王怜花垂下眼睑,一脸遗憾,“我就知道玖儿不肯。”

“谁说我不肯?”婠婠瞧着王怜花瞬间变换的表情,心下不觉有些好笑,面上却是露出黯然之色,说话间更是步步紧逼,显然不想让他轻松如愿,“只怕是你在心里嫌弃玖儿。”

“怎么会?我以为是玖儿不肯。”王怜花神色一正,握住了婠婠的小手,“只不过,玖儿还太小啦。”

婠婠没有挣扎,任由王怜花将她的手裹在掌心,目露疑惑委屈之色望向王怜花。年龄是她无法反驳的理由,不过,她倒是要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王怜花自是不知婠婠心中所想,他凝视着婠婠微微抬起的脸,忽然伸手抚上她细若白瓷的脸颊,倾身在她另一侧脸上落下一吻,一沾即走。

“这样就行了。”温暖的掌心自婠婠脸上抽离,王怜花轻笑一声,身形已飘然而起,远远地掠了开去,“收了玖儿的报酬,我这便去干活。”

婠婠面上浮起一丝几不可查的淡红,眸中流光微转,望着王怜花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忽然,婠婠勾起唇角,浅浅一笑,懒懒地靠倒在身后的大树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这王怜花,当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那日她作弄他的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记在心上,趁着现在她有求于他的机会,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有趣的人。

婠婠唇角的笑意不觉加深了些,她发现,随着相处日深,她对王怜花的兴趣亦日渐加深。

此后,日子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很快,王怜花在药谷的一年之期已满,由王云梦将他接了回去。

没有了王怜花的药谷,变得更加宁谧安静,甚至有了些冷清。时间流逝,日子照样静静地过着。学医习毒、在掩饰下修炼天魔大法、旁敲侧击地向江采月了解一些江湖人事,婠婠的生活波澜不惊。

如此这般,便是一年过去。

这一年,婠婠天魔大法的进度明显缓了下来,仅只突破了一个层次,修至第十六层。

由于天阴绝脉的关系,婠婠体内阴气郁结的经脉在打通之后,宽阔坚韧异常,甚至比之一般的武林高手亦不逞多让,不过她的身子毕竟还是个孩子,经脉承受能力有限,容纳的真气自是比不上成人。再者,天魔大法取自《天魔秘》,功法精妙绝伦,越是练至高深处,越难再作突破。比起以前,婠婠对这次重修的速度已经非常满意。

这一年,每逢初一十五莫尘颜例行看诊、药谷允许外人进入的时候,婠婠总能收到王怜花遣人送来的书信。对于这些说什么都有的书信,婠婠有时候直接一笑了之,有时候也挑着些回信。

时至初夏,阳光并不是很强,暖融融的很舒适。午后,婠婠捧着一册医书,坐在树荫下静静地看着。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婠婠自书中抬眼,见着来人不由地微微一笑,“师父,你怎么来了?”

莫尘颜行至婠婠身侧,轻轻地坐了下来,随后将一个环佩递到婠婠眼前。

“师父,这是?”婠婠伸手接过,却没有细看,而是疑惑地望向莫尘颜。

“这是你的。”莫尘颜淡淡一笑,解释道,“当日我带你回药谷时,你身上带着它,我只是将它还给你。”

“谢谢师父。”婠婠瞧了手中的环佩一眼,立时便明白这是找寻“玖儿”身世,追查中毒真相的线索。

莫尘颜抬手揉揉婠婠头顶,和声道,“谢我做什么?只要玖儿不怪师父今日才将它给你就行了。”

婠婠轻轻摇头,心底早已明白莫尘颜这么做的用意,“玖儿知道,师父是为了玖儿好,怕玖儿胡思乱想,又怎么会怪师父呢?”

莫尘颜眸中平和,笑意渐深,视线移向婠婠膝上的医书,站起身来,“好了,玖儿继续看书吧。”

目送莫尘颜的身影渐行渐远,婠婠这才望向手中的环佩。环佩的主体是一块极品的羊脂白玉,呈圆形,玉质温润、莹透纯净、洁白无瑕。玉分两面,一面细细地雕刻着藤蔓缠绕的相思花,另一面却是用阴文刻着两列字,字有落款。可惜,这些字,婠婠都不认识,她只是直觉地认为它们是文字,而不是花纹。

环佩的下方,红色的璎珞结成一个繁复细密的扣结,扣结的两端各缀着一颗圆润的南珠,再下面连着与扣结同色的流苏,约摸三寸长。

光是看着这环佩,根本看不出什么。即便它是重要的信物,或者家传之物,她也根本无从得知。整个环佩,除了这块明显价值不菲的羊脂玉,并没有什么特别。一念至此,婠婠亦不由地轻叹了一声。

刚想将环佩收起来,婠婠忽然轻咦了一声,福至心灵般取下发间的一支簪子,小心地挑开那个细密的扣结。一层层璎珞之间,簪子的尖端果然触到了什么东西。婠婠心下一喜,手中的动作却更加轻柔谨慎。

慢慢地,隐藏在扣结里的东西出现在婠婠眼前。轻轻地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膜展开,婠婠不由地惊讶万分。

这东西呈浅黄色,入手清凉顺滑,柔软异常,半透明状,带着一种特殊的荧光,比之王怜花给她的人皮面具还要薄上几分,真正当得上薄如蝉翼,只较铜钱略大的一块展开后,其大小竟与婠婠所看的医书无异。

婠婠没有在莫名薄膜的材质上多费工夫,她的目光很快就被写在上面的蝇头小字所吸引。字极小,密密麻麻的,婠婠看着竟觉得有些吃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婠婠再也维持不住平静,面上的惊异之色越来越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第一卷到这里就全部完结了,到第二卷会有一个时间跨度,直接开始原著剧情。

还有,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某月要出去窜门了,只怕没什么时间更新,到20号大概会恢复更新了。

最后,祝大家春节愉快,情人节愉快,O(∩_∩)O哈哈~

卷二 谁家少年足风流

风雪漫漫中州路

北风怒号,漫天雪花,天寒地冻。极目望去,千里之内一片银白,几无杂色。

开封城外,风雪中,一辆马车正缓缓而来,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留下两道不深的辙痕,很快又被大雪掩盖。

马车的主体皆是上好的红木,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简单而古朴。车身看上去簇新干净,但若细细查看,便会发现车轴、车轮等处已磨得很光滑,显然这辆马车已经被人使用了不短的时间,只不过是保养得极好而已。

马车的门窗处,垂着层层叠叠的白纱。北风呼啸,不时卷起雪花,也卷起这些白纱。只是,白纱一层叠着一层,总有那么几层遮掩着车厢内部,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拉马车的马有四匹,皆是全身青黑色的高头大马,比之一般的马匹自是要神骏得多。看它们虽神色中不掩桀骜,动作上却是整齐划一、顺从温驯,明显受过严格的训练。

驾马车的是个女子,还是一个年岁不过十七八、容颜娇俏的美貌少女。这少女仅只一身单薄的雪白绸衫,领口、袖口处绣着同色的暗纹,露出象牙白的脖颈。

寒风卷起雪花,吹打在她裸 露的脖子与面颊上,竟似未能给她造成丝毫影响。她随意地依靠在座位上,偶尔有马匹脱离既定的方向,她手中的细长鞭子便会在同时扬起,准确地落在那匹马身上。

马车的两侧,分别跟着四名年轻貌美的侍女。她们手执宫灯,头挽单髻,足下轻盈,成拱卫之势。她们亦是身穿白衣,不过并非绸衫,而是白色的布衣。

随着马车缓缓行进,悬挂在马车四个角上的银色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音,在寒风暴雪中传得很远。

这一行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在如此寒冷糟糕的天气,竟像是在春光明媚的郊外踏青一般,行走间看不出半点不情愿与不耐烦,反而悠闲自在得很。

“絮儿,将马车驾到路边。”柔和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车外。

“是,宫主。”驾车的少女应了一声,便依言开始控制着马车朝路边靠,显然,她便是车中人口中的“絮儿”了。

不过片刻,马车稳稳当当地靠边。絮儿起身前后打量了几眼,只见那官道上风雪漫天,除了她们这一行,便再也没有旁人,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宫主,依你所言,难道这道上还有旁人经过不成?”

“来人两骑,在三里之外,不时便到。”那柔和清润的声音再度自车中传出,淡淡的话音带着某种引人倾耳静听的力量,使得这四周单调的白色似乎都开始透出光彩来,“还有,絮儿,此次出门,不要称呼我宫主,唤声姑娘便是。”

“絮儿遵命。”絮儿微微欠身应下,随即将视线投向后方,而车内的女子也没有再出声。

若是骑马疾奔,三里的路程很快便能走完。絮儿与那车内的“宫主”话音刚落,马蹄声已渐渐清晰起来,由远及近。

很快,絮儿便将来人看清。的确是两骑,一前一后而来,当先的马上之人,身穿破旧的裘衣,头戴一顶同样破旧的貂皮风帽,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样貌,也便判断不出他的年岁。他似是很怕冷,将双手都缩进了衣袖里,马缰系在辔头上。

相较于此人落魄异常的装束,他座下的马却是及其神骏。虽则不曾用手控制着缰绳,来人还是稳稳地坐于马背上,任由奔跑的马匹带着他前行。

后面马匹上驮着的人,却是衣饰华丽,色彩鲜艳,面上平和安适,唇角噙着一丝温和的微笑。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说不出的不协调。

以絮儿的眼力,很快便发现,后面马匹的缰绳绕在落魄之人的手腕上,后面那人则身体僵直不动,像是被人所制,不由地多看了他们几眼。

此时,落魄之人似乎也发现了絮儿一行,终于伸出手来握住缰绳,控制着两匹马逐渐减速,待行至马车十步远的时候,马匹已经改作缓步前行。

自始自终,落魄之人虽减缓马速,慢慢地经过絮儿一行身前,却又不曾抬眼看她们一眼,更没有为她们让开道路有什么表示,竟似根本不曾看见她们一般。待走出马车十步远之后,落魄之人一拉缰绳,一夹马腹,那马匹又像之前那样开始快跑起来,很快便消失在絮儿等人的眼前。

“此人当真无礼。”絮儿一边重新驾驶着马车上路,一边忍不住骂了一句,眼波微微一转,忽然笑着续道,“姑娘,他带着一个死人,又是往这个方向,莫不是与我们目的地一样?”

刚才那人经过马车前时,絮儿已经看清那衣着华丽之人并非受人所制,而是早已经气绝身亡多时。只因天寒地冻,尸体僵木,才能将之安置在马背上,便如常人骑马一般,也才能到此时还是面如生人。

不过,那尸身面色安详,嘴角兀自留着死前的最后一丝笑容,像是死得很舒服、很满足,全身上下衣衫完整如新,看不出半点伤痕,絮儿倒是有些佩服起下手之人的手段来了。

“赖秋煌,技出崆峒,擅使双鞭,囊中七十三口丧门钉,乃武林十九种蝉毒暗器之一。此人智计出众,奈何淫毒凶恶,劫财采花,七年来每月必作案一次,为恶不少。仁义山庄主人出银五百两擒拿此人,死活不论。”车中淡淡地应声,语音里却似带着一丝思索。

“原来他就是赖秋煌?那人能击杀他,倒也有几分本事。”絮儿惊讶地微微提高声音,却丝毫没有怀疑车中之人所说的话,“这么说,那人确实与我们一样,也是前往仁义山庄么?只是,絮儿愚钝,姑娘怎么会认得赖秋煌呢?”

“仁义山庄的悬赏告示上有他的画像。”车中的声音带起一丝笑意,“这些年来,我们与仁义山庄也算合作愉快,那些告示宫中都有。”

“絮儿险些忘了姑娘过目不忘。”絮儿轻笑一声,随即又敛起笑容,略显疑惑地问道,“姑娘,请恕絮儿逾越,絮儿一直不明白,姑娘为何要与仁义山庄合作?若说为了那些赏银,絮儿第一个不信。姑娘随便一个铺子一日之内赚的钱,便顶过那些赏银,如今我们接的任何一单生意,哪一宗收受的银钱不超过赏银十倍百倍?”

“仁义山庄名声显赫,‘仁义’之名传颂在外。我们能与它搭上关系,不过是多费点工夫,又能有什么?”车中人没有因为絮儿的疑问生气,反而和声解释,语中笑意明显,“絮儿难道不觉得,因为仁义山庄,找我们麻烦的人少了很多么?”

“果然是这样!”絮儿了然地眉开眼笑,眸中闪过崇敬佩服之色,“想来,若是邪道之人,多半对仁义山庄的悬赏告示有所忌惮,若是正道之人,又自诩正义,怎么会找仁义山庄‘朋友’的麻烦呢?虽然这个‘朋友’有些特殊。姑娘此计,实在高妙。”

“你当仁义山庄的人都是傻子么?”车中人轻笑一声,“若不是九年前武林那场大劫,为了那子虚乌有的《无敌宝鉴》,衡山一役,白道人士死伤惨重,黑道之人却因为见机得快,多数知难而退,死伤较少。至此正消邪将,武林格局几乎改变,仁义山庄亦是由此而生,这以悬赏花红制裁恶人之法,不但能激励所谓的正道之士振臂而起,也能使邪道之人贪那花红自相残杀。仁义山庄,才是真正的智计高妙。”

车中之人轻哼一声,话语中带入了些许不屑,“仁义山庄如此行事,邪道之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先后攻击山庄不下百次,若不是邪道之人各行其是,多数独来独往,仁义山庄只怕早已消失无踪。”

顿了顿,车中人接着道,“仁义山庄会与我们合作,其一是为了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朋友;其二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我们所做的事,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说起来与他们的做法何其相似?”

“姑娘说的是。”絮儿心服口服地点头,忽然指着前方道,“姑娘,我们已经到了。”

可不是,不知不觉间,那庄院朦胧的屋影已可瞧见。

作者有话要说:555,咱的笔记本坏掉啦,这天寒地冻的,只能用台式机码字,冻死人了。这大正月的,那电脑店都还没开门呢,咱看来还要用一段时间的台式机啊...可怜...

仁义山庄院落里

仁义山庄坐落在护城河西面,依着如今的天气,那河水早已冻得硬邦邦的。整个庄院千檐万宇,连成一片,气象宏伟,高大的门户终年敞开,门前雪地上蹄印脚印纵横交错,却是不见人影。

絮儿不曾停顿,径直驾着马车驶进院门,那八名美貌侍女分立两侧,也跟了进来,竟是长驱直入,似乎从来未曾考虑过失礼不失礼的问题。

进得厅前院落,絮儿见着院内情景,轻扬长鞭的手腕亦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顿,紧接着回身道,“姑娘,看来咱们这些马儿休憩的地方已让人捷足先登哩。”

仁义山庄的厅前院落,自是极大的。只是,院落当中一辆奢华之极的马车已占去不小地方,拉车的马同样是四匹,不过却是四匹没有丝毫杂色的白马。马车旁,静静地立着两个垂髫小童、两条锦衣大汉,这马车显然是由他们驾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