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这青衣妇人看她的眼神这般毫无遮拦,那带刺的目光即使隔着衣服面纱,都让她浑身不舒服。那样一寸一寸细细逡巡的视线,仿佛延展开一只只无形的手,试探着从哪里下手,才能将她身上碍事的布料一点点剥去。

看这江左司徒的打扮,分明便是一个女子,婠婠自然不会忘记江左司徒的易容之术高明异常,却仍是难以相信一个女子会有这样的目光。

若说他本是男子,只是为了行事方便扮成女子,婠婠又觉得不太可能。“色使”的任务是帮快活王收罗天下美女,像快活王那样的人,会让一个男人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女人么?莫说是快活王,便是普通男子,恐怕也受不了。

似是看出了婠婠的想法,王怜花忽然轻笑着凑近婠婠耳边低语,“色使大人形象奇特,江湖中人对于他的猜测一向颇多。便在前日,已有属下暗中开出盘口,赌他是男是女。”

顿了顿,如愿以偿地接收到婠婠询问的目光,王怜花这才慢慢地续道,“结果,赌他是男的人输了,赌他是女的人也没赢——”

色使居然是个阉人?

微微一怔后,婠婠便信了王怜花的话。一时间,她看向江左司徒的眼神有些怪异起来。

不知是没有听到王怜花的话,还是听到了故意装作没有听到,江左司徒并没有不理会婠婠与王怜花,而是移开视线瞧向王云梦,低低地笑道,“不愧是夫人,随便一个女子都有绝色之资,当真让鄙人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金属质的沙哑,确是让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婠婠可不是随便的女子,我劝你不要打她的主意。”王云梦手支着下巴,笑得花枝乱颤,“有飞飞跟着回去已是够了,快活王断断不会怪罪与你,至于婠婠,我管不了她。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她面纱下的容颜?”

“夫人太小看我了。”江左司徒眯起眼来,得意地一笑,再度望向婠婠,宛若实质的目光流连在婠婠脸上——似乎那层面纱根本不存在一般,“这么多年来,我走遍大江南北,为王爷寻访天下佳人,这两只眼睛、这双手看过、触摸过的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薄薄的一层白纱,根本挡不住我。”

“是么?”婠婠柔柔地低语,轻轻地叹息,语声里满是遗憾,“你这一双眼睛确实与众不同,今日便让我收了吧。”

指尖轻捻,指影微动,婠婠宽大的袍袖轻轻一震,两点寒芒极快地掠出,直击江左司徒双目,瞬间已至他眼前。江左司徒大骇,双目微微凸起,竟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一双招子便要废在婠婠手下。

王云梦身形一动,靠近江左司徒,袍袖一卷,将两点寒芒裹进袖中,足尖轻点人已后退,再度坐回了原位,微笑着柔声开口,“看在我的面子上,婠婠可否手下留情,饶了他这一回?”

王云梦卷走两点寒芒后退,坐回原位时,婠婠轻哼一声,宽大的袍袖一挥,带起凌厉的劲风。劲风毫不停歇,重重地击上江左司徒的胸膛。

江左司徒痛哼一声,吐出一口殷红,蜡黄的面色变得铁青,忽而又转成煞白。

婠婠一击得手,听得王云梦的话,当即停下动作——她本就没打算杀了江左司徒,“夫人求情,婠婠岂敢不从?”

细细拢了拢袖子,婠婠目光灼灼地盯着面上惧意还未褪去的江左司徒。方才那一下,她已试出,这江左司徒分明是让王云梦施了禁制,一身功力用不出半点。

江左司徒精于易容之术,虽不是快活王手下武功最高的人,但也能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境。若不是王云梦做了手脚,她轻描淡写的一击,他断不会躲避不过。

看来,这位色使大人会坐在这里,并不是背叛了快活王,而是被王云梦擒住,身不由己。

结合先前见着王云梦,她让自己潜入快活城的事,再看看江左司徒与白飞飞,婠婠大致能猜到王云梦的心思。

白飞飞一个人对付不了快活王,此来中原便是为了寻王云梦这个盟友。王云梦不敢贸然动手,需要有人潜入快活王身边,将他的最新情况传出来。之前她曾经想让婠婠做这件事,被婠婠拒绝,这一回白飞飞自动送上门来,正中王云梦的下怀。这两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而身为色使的江左司徒正是联系两者的重要纽带。

看这模样,不知道王云梦用了什么方法,江左司徒已是同意带着白飞飞回去了——若不是王云梦向她提过接近快活王的方法,婠婠可能还真想不到王云梦将白飞飞与江左司徒聚在一起的用意。

“咳咳——”

江左司徒手捂着心口,望向婠婠的目光带着些许惊惧,却是再不敢用之前那种毫不遮掩的视线看她了。很显然,他大概没有想到,在王云梦面前,婠婠竟会不管不顾地出手。

咳出一口略带暗红的血块,江左司徒望向王云梦,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一个身穿白衣,头绾单髻的俏丽少女走了进来。她向王云梦行了一礼,垂首恭敬地道,“夫人,公子去请的人已经到了。”

王云梦含笑扫了王怜花一眼,“很好,你先下去吧。”

白衣少女又行了一礼,倒退着出去了。王云梦伸了个懒腰,缓缓地起身。白飞飞微微一笑,识趣地开了口,“既然夫人有客人到,飞飞便不再打扰。”

“时候不早,是该启程了。”王云梦点头,“那边的事,便拜托飞飞多多费心。”

“夫人放心。色使大人很识时务,此去见着快活王乃是轻而易举。飞飞先行一步,静候夫人到来。”

江左司徒哼了一声,没有反驳,起身行至白飞飞身侧,与她一道离去。

王云梦收回视线,笑看向王怜花,“怜花此次做的不错,辛苦了。带着婠婠,先下去休息吧,我去见见近期名声鹊起的沈大侠。”

沈浪、熊猫儿两人坐在封闭的马车内,不知行了多久,也不知走过了哪些地方,待马车终于停下,两人得以从马车里出来,便又被人分开带离。

沈浪一直气定神闲,似乎什么也不担心。他什么也不问,微笑着跟着为他引路的白衣少女,微笑着任由她们为他沐浴更衣,换上柔软的丝袍,微笑着跟着她们走进一间富丽堂皇、轻纱曼舞的屋子。

屋内早有一个身披轻纱的绝色少女等着,带着沈浪进来的那些白衣女子向她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沈浪大大方方地斜倚在柔软的皮垫子上,接过绝色少女递上来的金杯,一口将里面的美酒喝干。

沈浪看似比在自己家里还自在,那少女为他斟酒,他就喝光,那少女将水果送到他嘴里,他就吃下去。沈浪喝了一杯又一杯,那少女倒酒的手都酸了,他却是双目清澈,面上毫无醉意。

少女终于轻轻一叹,“你的酒量真不错,也不知是如何练出来的。”

沈浪笑道,“很简单,常常有人想灌醉我,这酒量便练出来了。”

“谁想灌醉你?”那少女掩嘴轻笑,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只有漂亮的女孩子,才会有人想灌醉她们,你又不是女子…”

沈浪哈哈大笑,“生得漂亮的女子,灌起男人酒来,可也厉害得很。”

“这话倒是不错,面对漂亮的女子,男人总不好拒绝喝酒。”少女娇笑道,“只可惜,要灌醉你太不容易。”

“那要灌醉你可容易么?”

少女眼珠一转,贝齿轻咬着嘴唇,笑道,“有些女子,虽然醉了,却跟没有醉一样,谁也不能动她。而有些女子,虽然没有喝酒,却已是醉了。”

“哦?”沈浪挑眉,“那么你呢?你又属于哪一种?”

“我…”少女媚眼如丝,瞧着沈浪,一双美目像是要滴出水来,“这要看对着谁了。有时我醉了也没醉,有时我虽未喝酒,却已醉了,就像…就像今天…”

随着这状如呓语的话,少女绵软的身子,已状若无骨地直往沈浪怀里靠。

便在此时,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传了过来,接着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比那环佩声更清脆,更悦耳。

一听这声音,那少女就像是只受了惊的兔子,飞快地自沈浪怀中跳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到沈浪身侧,脸上的媚笑,也早已不见。

“沈公子。”来人语声柔和,美艳不可方物,正是王云梦。

沈浪看着王云梦袅袅婷婷走近,在他对面盈盈而坐,抖了抖衣衫,含笑抱拳道,“王夫人。”

两人初次见面,却似早已认识,竟像是许多年没见面的朋友,如今总算见着了。

那少女又拿起酒壶,规规矩矩地为沈浪倒了杯酒。

沈浪连连摆手,笑道,“不敢当。”

“公子与染香何需客气?”王云梦瞧了染香一眼,“方才染香可有怠慢?”

“染香…好名字,好名字…”沈浪喃喃赞了两句,忽然笑道,“只不过,她提着酒过来时,我当着是有些怕了。”

“染香,你方才可是在灌沈公子的酒?”王云梦轻蹙起眉,轻声叱道,“你明知我要和沈公子商议大事,怎敢灌沈公子的酒?他若是真的醉了,怎好说话?”

言辞如刀狡如狐

王云梦的轻叱让染香低下头去,抚弄着衣角,没有出声。沈浪却已笑道,“分明是夫人指使染香灌在下酒,此刻为何还要责怪她?”

王云梦神色未变,一双柔媚入骨的美目闪着异样的光芒,“何以见得?”

“美酒佳人本是最能让男人意志软弱之物,若在下真个醉了,迷失在温柔乡里,夫人要在下答应什么,岂不更是容易得很?”

“沈公子果然是聪明人,当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王云梦轻轻拍掌,嫣然一笑,“只是,若非公子聪明至此,我又怎会千方百计相邀公子到此?”

沈浪拿起金杯,轻抿了一口杯中美酒,笑道,“夫人被在下说中心事,却还能这般镇定自若,足见夫人高明…若非夫人手段高明,在下此刻又怎会坐在这里?”

“看来沈公子怨念不小。”王云梦以袖掩唇,笑得风情万种,“怜花邀请公子来时,怕是多有得罪,我该代他向公子道歉才是。”

“在下早已想见夫人一面,怎奈一直苦无机会。”沈浪笑着摇摇头,“若不是王公子,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在下才能见着夫人。说起来,在下该感谢他,又何需道歉?”

“无论如何,公子总是受惊了。”

“夫人这番美酒佳人的招待,已足够压惊。”沈浪一口喝干杯中剩余的美酒,毫不客气地将金杯举到染香身前,笑道,“更何况,在下早已知道此行必能见着夫人玉容,更知王公子万万不会下杀手,本无受惊一说。”

王云梦“咯咯”地笑出声来,“怜花做事素来鲁莽,公子怎知他不会一不小心失了手?”

“那也只能怪在下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断不敢怪罪王公子。”沈浪笑容不变,“不过,在下对夫人来说,总还有些作用,在下斗胆猜测夫人大事未成之前,不会杀有用之人。”

两人对望一眼,忽然同时大笑出声。王云梦固然笑得风情万种,沈浪面对王云梦这样的绝色尤物居然仍是神态自若、言辞之中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若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已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沈浪终于停住笑,平和的目光凝视着王云梦透着无限魅惑的美目,缓缓地道,“既然夫人与在下已经彼此有所了解,夫人有何吩咐,此刻可以说了吧?”

“公子的确已看透了我的心…”王云梦幽幽一叹,“吩咐两字,又怎么敢当?我请公子前来,倒确是有一事相求。”

沈浪与王云梦你来我往,言辞交锋的时候,婠婠并没有如王云梦所想的那般前去休息,而是拉着王怜花问着问题。

“夫人急着寻沈浪回来,可是为了对付快活王?”

王怜花摊了摊手,也不隐瞒,径直点了头,“除了他,还能有谁?除了他之外,又有谁能让她认真至此?”

“那白飞飞…”婠婠轻蹙起眉,却又随即舒展,“是了,以夫人的谨慎,怎会不多留一条后路?白飞飞此人,说到底,与夫人也并不是一条心。不过,白飞飞要混入快活城不难,这沈浪——”

王怜花微微一笑,“但凡是人,总有弱点。快活王的弱点,说好听点便是惜才如命,说难听点便是极爱被人奉承,只要有才智之士投靠他,绝不会被拒之门外。他手下虽已有不少食客,但真正的杰出之士,却未有一个。”

婠婠恍然大悟,“这倒是不错,以沈浪之才,只要他愿意,混入快活王身边想必极是容易。”

抬眼望向王怜花,婠婠笑着续道,“金无望认得沈浪,但他与沈浪交情深厚,想来不会在快活王面前说些什么。江左司徒也见过沈浪——白飞飞跟着他去了,他应该再没有机会说出不该说的话了吧?”

王怜花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先前方千里他们曾经用过的戒指,白飞飞拿了一枚。”

这样的话,白飞飞一见到快活王,恐怕便会用隐藏在戒指中的毒针刺死江左司徒,让他没有机会说出曾经被王云梦捉住的事,也便不可能再泄露白飞飞与沈浪的事了。

微微点头,婠婠半眯起眼睛,“有了沈浪加入,对付快活王确是能轻松一些。只是,以沈浪武林安危为己任的性子,但凡有一点机会,他便会致快活王于死地,这是夫人所愿么?”

王怜花面色一沉,眸中阴郁之色闪过,“自然不是。死,只怕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可怕的是活着,活着看自己的事业一件一件失败,活着受到一次一次打击,似快活王这般骄傲的人,这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比杀了他还难受。”

婠婠一怔,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握住王怜花的手掌,不着痕迹地转换了话题,“白飞飞由江左司徒带着,见着快活王已是十成十的事。沈浪要如何寻他?这么多年来,快活城到底坐落在关外何处,似乎并无人知晓。”

王怜花面上郁色一敛,反手握住婠婠的手,“婠儿莫不是忘了那兰州兴龙山的快活林?”

婠婠抿唇一笑,“我倒是忘了他还嗜茶。”

“兴龙山顶,有个三元泉,泉下有深潭,潭中的水,清冽如镜,芳香甘美,可说是西北第一名泉。昔日他与母亲在一起时,每年必会上兴龙山,一住便是半个多月,他晚上喝酒、早晨以茶解酒。在这半个多月里,他什么事都可以放下不管。便是到了今日,他每年还是会悄悄入关。”

顿了顿,王怜花深深地瞧了婠婠一眼,沉声道,“母亲以重金聘了两人,一人长于品茶,一人精于烹茶,让他们在兴龙山山麓开了快活林。林中香茗美酒、又有数名江南美女,轻歌曼舞——其实,单只这快活林三个字,便能将他诱去,去年秋天,他便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似乎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原来快活林是夫人的手笔,怪不得…”婠婠轻叹一声,若不是王怜花说起,她虽然知道快活林,也知道快活王曾在那里显出过踪迹,却不知道王云梦为了算计快活王,居然有这么大的手笔。仅仅一处快活林,为了引出快活王,也是经营了十年之久。看王怜花的样子,那边怕是已传来了快活王入关的消息,“他何时入关?”

“十日之后,他便会抵达兴龙山。”王怜花握着婠婠的手紧了紧,“跟我走。”

婠婠随着王怜花的脚步向前,“去哪?”

“去看看那两人谈得怎么样了。”

婠婠与王怜花一道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在院子的角落处进了一间小小的屋子。这间屋子四面封闭,里面点着晕黄的油灯,空荡荡的一片,除了三面墙上各挂着一个木偶娃娃,什么也没有。

就这样一间小屋,婠婠却知道它守卫森严。虽然表面上无人把守,暗地里至少有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这里。

王怜花将挂在左边墙上的木偶娃娃搬开,墙上顿时露出两个小洞,说话的声音已隐隐传了出来。

“夫人让在下去快活王身边,还要千方百计成为他的心腹,这事儿可危险得很,稍不留意,在下便回不来了。夫人想要在下干活,总得让在下心里服从才行,这可不容易。”这是沈浪的声音,听他的意思,竟是已经答应王云梦的要求。

“你们男人啊,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王云梦咯咯地笑着,语声温和柔媚,“这江湖中最不容易得到,也是最珍贵的有三样东西,公子可知道是什么?”

“在下孤陋寡闻得很,还请夫人明示。”

“你真是无趣!你便不能猜上一猜么?”王云梦幽幽一叹,片刻过后,她柔和的语声重又响起,“我说的三样东西,一样是死物,另两样却是活物。”

沈浪沉默了半晌,“在下委实是想不出来,夫人还是说了吧,否则在下必会心痒难耐,坐立不安。”

王云梦轻笑一声,白皙修长的手指掠过鬓前碎发,“这第一样,公子应当也听过。昔年高氏世家留下亿万家财,纵然普通人得了,也可富贵终生。”

沈浪赞同地点头,“这的确可以算作其中之一,另外的两样,却是还要请教夫人。”

“除了高氏世家的财富之外,这第二样宝物,便是昔年沈天君…沈天君的手…”

“沈天君的手?”饶是以沈浪的镇定,也不由地有些瞠目结舌。

“不错。沈天君的手,谈笑间便可散尽千金,但须臾间又可重聚;沈天君的手可将人置于死地,又可使垂死之人复生;沈天君的手只要动一动,这江湖中,不知多少事便会因此改变。”

沈浪似是已听得呆住了,过了很久才轻叹了一声,“果然是…好手…”

王云梦却是没有停顿,只是她的声音已越来越甜腻,“这第三样东西,正是最珍贵的。这第三样珍宝,不是别的,正是我自己。”

王云梦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公子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男子为了亲近我,即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我武功上的技巧,虽已可说是登峰造极,但我在某一方面的技巧,却更胜武功十倍。只要我愿意,只要我肯合作,可令任何一个男人,□,我可使他享受到他梦想不到的乐趣。”

沈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似是已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相信?”

说这句话时,王云梦的手突然抬起,缓缓地拉下衣带,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了下来。

请君听我一故事

若换了其他女子,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即便不是手足无粗、羞怯难当,也绝不可能半点感觉都没有。

但王云梦明显是个特例。

她的身躯已完全展现在沈浪眼前,神情却没有丝豪变化,坦然自若中竟还带上了些许端庄之色。她比花瓣还娇嫩的粉唇微微翕动,语声微顿,像极了溢满蛊惑的呓语,“我嫁给你。”

王云梦居然想嫁给沈浪?

以婠婠的心性,自方才王云梦在沈浪眼前宽衣解带的震惊后,亦不由地面现古怪之色。感受着王怜花握着她的手倏地攥紧,借着依稀的火光,婠婠看到他的脸色早已变得极为难看。

王云梦状似有意无意地往后瞥了一眼,柔媚的语声不停,“沈公子,你答应么?”

顺着王云梦的视线看过去,婠婠只看到一面镌刻着巨幅春宫图的墙,便再没有其他了。轻轻皱了皱眉,婠婠忽然心下微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既然她与王怜花能看到屋内情景,为何别人不能?

王云梦为了威胁沈浪,让他答应去快活王身边充当奸细,又要让他不能反悔,自然须多寻几个见证人。她不知道她与王怜花的存在有没有被王云梦发觉,却知道王云梦绝不会放着大好的两个人质不用。

朱七七与熊猫儿,有这两人在手,王云梦完全不用担心沈浪会不答应。这个时候,在那一面墙的后面,沈浪与王云梦一番交谈交锋,怕是完全落在了他们眼里。只不过,以朱七七的火爆、熊猫儿的耿直,多半是不能理解沈浪的用意。

在这两人看来,沈浪的做法已是与王云梦狼狈为奸,他们不会想到,如若沈浪此刻不顺着王云梦,以王云梦的手段,他们会遭受怎样的待遇。

沈浪仍然用他幽深透亮的眼睛凝视着王云梦,唇角噙着惯常那略显懒散的微笑,眼眸极深处隐隐含着一丝冷嘲。他右手拇指食指轻捻着那只金杯,缓缓地转着圈,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泛着莹莹的微光,“你真的要嫁给我?”

“自然是真的。”王云梦也凝视着沈浪,“沈公子的意思呢?”

“好!”沈浪哈哈大笑,“啪”的一声搁下手中金杯,杯中酒液一阵震荡,漾开浅浅的涟漪,“能娶到夫人这样仙子般的女人,实是沈浪三生修来的福气,有岂有不答应之理?”

“你真的答应我?”王云梦不由自主地怔了怔,似是有些意外。她忽然泛起柔媚的浅笑,重又披起衣服,“我虽知道你定会答应,却想不到你答应得竟会这么快…为了奖励你,我要说个故事给你听。”

“故事?”沈浪眸色微沉,“夫人当真好雅兴,今日沈浪说不得要舍命陪君子。夫人但说无妨,沈浪洗耳恭听。”

王云梦手支着下巴,微笑着望定沈浪,幽幽地道,“昔年衡山一役,中原武林黑白两道为了那莫须有的‘无敌宝鉴’,自相残杀致使人才凋敝,死伤惨重。黑道人士见机得快,损失远远及不上白道人士,便连那一代大侠‘九州王’沈天君,亦是在发现上当受骗、没能阻止这一场武林浩劫后,自责羞愧之下生生撞壁自尽。”

沈浪轻轻摇了摇头,“夫人这算什么故事?昔年沈天君名动天下,他的事并不是秘密,便是夫人不说,江湖中随便一人也能说得出来。”

“沈公子稍安勿躁。我要说的并非沈天君,而是他的后人。”

“他的后人?”沈浪眸光一闪,似是有了些兴趣,“愿闻其详。”

“衡山一役后,幸存的李长青、齐智、连天云三兄弟一举创建仁义山庄,以花红悬赏之法制裁恶人,鼓励白道众人振臂而起,也可使黑道之人贪那花红自相残杀。只是此举所费资财太过庞大,虽有李长青三兄弟多方募集,却仍是有限。”

说到这里,王云梦颇有深意地瞧了沈浪一眼,“多亏了沈天君的后人,竟将沈家全部家财无偿送上。沈家传承百多年,沈天君更是聚财有道,其家财何止千万之计,如此手笔,当真使人佩服。”

沈浪轻叹了一声,“沈大侠名满天下,他的后人能有如此慷慨胸襟,确实不负沈大侠之名。”

“这位沈公子当年只十岁稚龄,散尽家财、遣散家仆属下之后,竟是独自一人浪迹天涯去了。时至今日,便是再无人见过他。公子可知道么?”

“夫人说笑了。”面对王云梦颇具压力的目光,沈浪神态自若,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沈浪一介浪子,怎可能知晓这等人物?”

“是么?”王云梦移开视线,淡淡地道,“江湖中大部分人,只道沈天君仅有一个独子,却不知他与唐心语还有个女儿。众人只知唐心语死于沈家仇敌之手,却不知当时还有她满月不久的女儿,而这个孩子,并没有跟唐心语一道受难,且如今已长大成人。”

“还有这等事?”沈浪似乎有些惊讶,“那当年的孩子现在何处?”

“公子想知道么?”王云梦嫣然一笑,“公子又不是昔年沈天君的后人,打听他女儿的消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