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第几次纵情释放后,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战栗,已几乎累得无法喘息,但还是挣扎着支起身,再要一次。

他环过手臂,扶住她的腰,果断地止住她近乎自虐的举动,轻声说道:

“够了,Candy,你会弄伤你自己的。”

这句话异常温柔,却不容抗拒,仿佛在一瞬之间,就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伏在他身上,恸哭出声。

他轻轻拂开她凌乱的长发,露出她甜美而悲怆的脸,笑了笑:“傻瓜,真是孩子气,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霍然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不是?”有一句话,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却始终没有敢问出口:你叫我来这里,不是宣布分手的吗?

他只是淡淡道:“我正好也有行程到巴黎,Rafa说你的巡演剧场就在附近,顺便过来看看。”

Candy随即破涕为笑:“真的?”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Candy兴奋起来。她的心情真的像盛夏的天气一样,阴晴瞬间转化。只片刻间,刚才的悲伤绝望已是无影无踪。她既兴奋又有几分忐忑地追究起那些信件的下落:

“你有没有收到我的信?”

“当然。可惜每一封都唠唠叨叨,不着边际。”他看着她,温暖的笑容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疑惑,让她彻底安定下来。

“却没有提到最有趣的部分——你在马德里对记者竖起中指。”

她的脸有些发红:“你怎么知道的?”

他从床头拿过一张并不出名的娱乐报纸,漫不经心地翻到第四版,上面有一张Candy对着镜头大做鬼脸并竖起中指的照片。

她赶紧将报纸抢了过去,揉了揉扔到一边,争辩道:“这不能怪我。当时我刚刚下车,他把机位架得特别低,快伸到我裙子底下了。分明是故意要拍我走光的图,真是下流!”

她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满心以为他会给她打抱不平。

他却只是笑了笑:“你以后会习惯这种生活。”

她有些不服气:“换作是你,你怎么办?”“我绝不会这样。我只会把他的相机砸碎,或者干脆扔到海里。”Candy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才不信呢。”

“是真的。有一次,在一艘游轮上,我发现门口有狗仔偷拍。于是我让他把相机给我,欣赏下刚才的照片照得怎样。他刚递给我,我就一把扔到了窗外。”

Candy笑得打战:“他一定气疯了!”

“是的,他声嘶力竭地大叫这是一台最新款的莱卡。我说经纪人会赔给他一台新的。于是他愤怒地说,刚才那张照片是他职业生涯里最珍爱的杰作,无价之宝。”

Candy抬起头,一脸好奇:“那你怎么说?”

“我说,若他真的爱自己的作品,刚才就该跳下去。”

“哇,你真了不起,太解气了!”她无限崇拜地看着他,用力握了握拳头。

他淡淡一笑,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金色长发,又谈了一些关于应付媒体和经纪人的经验之谈。Candy托起腮,睁大了眼睛,认真地听着,认真记在心头。

而后,她意犹未尽地耍起孩子脾气来,在他怀中撒娇般地扭动着,缠着他多讲一些当年在好莱坞的经历。

他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她顺从地躺在床上,接受他的爱抚。一种久违的温暖与光明,通过他的身体重新进入她体内。那股熟悉的、馥郁而迷离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弥散,每一分热度,每一次颤动,都让她意乱神迷。

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爱他,无论要多少次都不够。

每一次都仿佛回到最初。

她将手臂缠绕上他的脖颈,让自己的肌肤紧贴着他的肌肤,一寸也不忍分离。她想到歌剧里的一句台词:当女人真正得到爱欲之欢时,会感到自己的身体如一朵鲜花绽放。

她暗自想,这个比喻还不确切。此刻,她整个身体都仿佛一株盛开的花树,无数朵鲜花压满枝头,缤纷绽放,每一朵都在贪婪地呼吸,体味着这世界上最让人迷恋的温暖。

是的,他给予的不仅仅是简单的肉欲刺激,而是渗入每一处毛孔的温暖,是来自上个轮回的悱恻缠绵,是无法分割的、灵魂深处的永恒依恋。

像是暗夜中的篝火,一次次掠过她的身体,也一次次照亮、燃烧、洞穿她的灵魂。她忘情呻吟着,身体在他身下辗转,腰肢与双腿勾画出柔软的线条。像是玻璃穹顶上那些彩绘藤蔓,交缠暧昧,却有着忘却尘世的光明。

有时候,她会有奇怪的错觉。

仿佛他拥抱自己的时候,会有迷离的光影在四周浮动。

她仿佛能看到黑白色的片场里炫目的聚光灯,能听到豪华游轮上传来的鸥鸟的鸣叫,能嗅到晚宴上名酒与衣香交织出的迷离气息。

舞池中央,他随手整理着袖口处的蕾丝,露出倨傲而迷人的微笑。船舷旁,他逆着海风遥望远方,地平线上照出世界尽头的阳光。月色朦胧的夜晚,他走过开满蔷薇的花园,站在一栋白色的小楼下,微笑着等待雕花窗口探出的窈窕倩影。颁奖典礼上,他从白发苍苍的名宿手中接过奖杯,用优雅而纯正的词汇,讲述对角色与艺术的爱。

那就是她想要而又还尚未得到的人生。

她有一种分明的感觉,当他探索至她身体的深处时,她的灵魂仿佛亦被撞击破碎,融化在迷离的欢爱中,随他进入另一个瑰奇世界。

那一刻她不再有自我,而是他的影像。

在忘却凡世的幻乐宁静中经历他所经历过的一切。

她真诚感激他,亦感激上天让她遇到他。她才有幸以这样奇特的方式,分享他传奇而波澜起伏的一生。

这是来自于另一个宇宙的光芒,照亮了她平庸而黑暗的生命。

一切结束后,她懒懒地躺在他身边,一动不想动。

果然,她还是习惯于被他主导的。想到自己最初的举动,她觉得又好笑又惭愧,那不是在做爱,而是小孩在胡闹。

只有在他的掌控下,一切才会这样美好。

她开心地笑了笑,舒张开双臂,在床上轻轻侧转身子。心头的阴霾已烟消云散,她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无欲无求,安然享有一切他赐予的欢乐。

其实她并不知道,她最初的预感是准确的。今天本就是这段关系的终点,只是临到头来,她近乎疯狂的绝望打动了他,让他稍有迟疑,做了人生中少有的一次让步。

却也是最后的让步。

15.给我更多 Gimme More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隐隐雷鸣声。

这个季节的巴黎是多雨的。

Candy从发呆中惊醒,翻身从那张四柱雕花大床上坐起来,挽了挽散乱的头发。突然意识到会打扰到身边的男子,又收敛了动作。

亚当斯在她出神的时候,已换上了睡衣,随手调亮了壁灯,正在看着一卷公文。

Candy索性翻身趴在枕头上,双手支起脸庞,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目光绝不移开一寸。他低着头,轮廓分明的下颚往下便是公文封面,由黑色防透光材质制成,一角隐约打着绝密封印。

其实,从Candy的角度,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其中的内容。但Candy还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让自己的目光绝不落到他手中的公文上。

那些复杂的东西Candy并不感兴趣,也不能显得感兴趣。

今晚发生的一切,在他们的关系中意味着什么,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却能从直觉中隐约体会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所以她格外谨慎言行,不去引起他一丝不快。

亚当斯似乎发现她在看自己,却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你该走了。我的司机会送你回去。”

Candy答应了一声,立即跳下床,并不拖延。

他有些疏远的态度,反而让她安定下来。因为这意味着,一切又回归到正常的轨迹。

她是知道规矩的,从结识以来,她就从来没有留宿过,这次也不应例外。

Candy来到落地玻璃窗前,将天鹅绒窗帘挑开一线,向外看了一眼。

闪电划过夜空,将彩色玻璃窗照得宛如一面镜子,映出她赤裸的身体:丰挺的胸,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皮肤温润如细瓷一般,散发着只属于十七岁的青春光泽。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撒娇地回头:“我能不能等雨停了再走?”

亚当斯依旧没有看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Candy开心地笑了,蹦跳着回到床上,将微凉的身子裹在丝质被单里,蜷起双腿,轻轻向手上呵着气。

她此刻的神色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孩子,若不是床单上凌乱的褶皱、地板上散落的蕾丝内衣和雨夜中暧昧的气息,还在提醒着刚才的一幕有多么香艳而疯狂。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夜空,又瞬间归于沉寂。

雷雨中的古堡阴郁而幽暗,原本空旷的房间显得更加幽寂,高高的穹顶处盘绕着奢华富丽的雕饰,却因为漫长岁月的蒙尘洗去了浮华,透出迷离而凄美的色调。

潮湿的夜风吹过,烛影摇曳,纱幔飘飞,狰狞的树影掠过彩色玻璃窗。一切仿佛回到了童话传说:山峦与森林尽头,孤独城堡中囚禁着金发的公主。

那一刻,Candy忍不住在想,如果他肯做她的国王,她宁可在他身边,被永恒囚禁,永世收藏。

大雨倾盆,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亚当斯翻阅着公文,淡淡道:“你可以先睡一觉,雨停了我会叫你。”

Candy摇了摇头:“我现在有失眠症,忘了带安眠药,肯定是睡不着的。”

其实,即便在以前,她也舍不得入睡。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是那么难得而美好。她宁可醒着细细体味,之后在他不在的时候,慢慢回忆。

“床头柜里有一些电影光碟,电视下方有无线耳机,你如果愿意可以看看。”

她兴趣索然地答应了一声,原本只是应付性地拉开抽屉,看了一眼,却禁不住惊呼出声。

——里边竟全是他当年的电影。

从《春闺风月》开始,到《西北偏北》结束,有数十部之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她没有搜集到的。

Candy几乎挑花了眼,好不容易从中精选出了五部。她算了算,就算每部两个小时,也可以看到天亮了。其中最想看的,当然要属由亚当斯自己创作剧本的“An Affair to Remember”(《铭记之盟》)。

有些发黄的封面下方印着一句话:本片由编剧兼主演,好莱坞加里·亚当斯先生亲身经历改编。

“啊……”她本来要赞叹几句,回头时却发现他正专心地翻看着手上的公文,随即轻轻捂住了嘴。她蹑手蹑脚地将影碟放进了放映机,戴好耳机,又退回到床上。

Candy抱着膝,乖巧地坐在他身边,和他靠得极近,却又小心翼翼,不去碰触到他。

暴雨的深夜,他在办公,而她在无声地看电影。

这种温暖的氛围让她想起了一个久违的词——家。虽然只是幻想,但她坚信,理想中的家就应该是这样。

温暖的壁炉里有木材燃烧的响声,半旧的沙发套上有肥皂的清香,父母各自坐在沙发一头,或看报纸,或织毛衣。不需要交谈,不需要相拥,仅仅只是简单相伴,就已是无限甜美。

Candy悄悄拉起他膝盖上的被子,掩住自己赤裸的肩,又趁机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屏幕上光影闪烁。

故事在一艘豪华游轮上展开,暗合他和妻子凯瑟琳相遇的经历。

Candy目不转睛地看着。似乎随着屏幕上徐徐变换的黑白影像也进入了二十年前的那段浪漫岁月。

有一点奇怪的是,她曾为格蕾蒂斯享有他的爱而黯然神伤;曾为他那一句“永远不要和我谈这个”难过到几乎落泪;也曾为心底的不祥预感绝望到几乎疯狂。但此刻,她的心异常平静,似乎并不嫉妒那个叫做凯瑟琳的女子。

看着他们在屏幕上相遇、相识、相爱,她没有感到难堪,反而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仿佛天生如此,命中注定。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羡慕的,其实是他的女儿,而不是他的妻子?

窗外风雨摇曳,将落叶卷起飞舞的暗影,一如她无法理清的思绪。

Candy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也许是看到他们订婚之后。剩下十几分钟的婚礼场景,和那个时代流行的大团圆结局,她都没有看到。

并不是故事不精彩,也不是她不够投入。或许恰恰是太投入了,当看到男女主角的浪漫爱情有了结果后,她久悬的心也就彻底放了下来。

那一刻,两个月来附骨难去的失眠症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头一歪,整个人都倒在他身上,只一瞬间,便已睡得像个婴儿。

当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Candy有些懊恼地揉着眼睛。都怪她太相信这该死的失眠症,才会掉以轻心,白白浪费了唯一一次和他彻夜独处的机会。

清晨的阳光透进了窗棂,原本充满哥特色调的房间也变得洁净而温暖。雕花窗外露出花园一角,红白色小叶蔷薇,带着夙夜未干的雨滴,在晨风中开到荼縻。

Candy坐在床边,随手披起衣衫,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遇到。如果两人是在酒店相聚,她又赖皮装睡觉的话,通常会是这样。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床头除了留下支票外,还多了一张光碟。

是那张“An Affair to Remember”,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从放映机中取出,放在了她枕畔。

这是他的礼物吗?

Candy有些欣喜,又有几分忐忑,轻轻打开封盒。

多年之后她都还记得这一刻,记得梦一般的打开盘盒的过程,记得开口处的塑料锯齿划痛了她的手指,记得窗棂外有一束阳光照在光盘上,在她脸上照出的明亮的光影。

光碟正面签着两个大写的C字。墨迹未干,分明是刚刚签上不久。

C.C

最简单的字母,其中的含义也同样简单,简单到不必言说,不必费心思量。

——Cary to Candy

她怔怔地凝视着光盘反射出的那道光芒,直到被刺痛了眼睛。

这是他和她相处的六个月时光中最温情动人的一刻。

她仿佛能想到,就在不久前,他轻轻坐起,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从自己肩头挪到枕上。又轻轻起身,从放映机里拿出光碟,写下他们名字的缩写。

最后再无比轻柔地放在她的枕边。

他一定是格外温柔,没有惊扰到她。

他对她是那么好。

晨光中,Candy展颜微笑,一低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

泪水滴落在光盘上,让那还未干涸的字迹,有了一点模糊,仿佛一点黑色的痣。

不知为什么,她满是喜悦的心中生出了一丝隐约的惶恐。

仿佛一个不祥的谶语。

这件他主动给的礼物,千挑万选,却仿佛是他对她最后的用心。

由一张薄薄光盘,将记忆铭刻、封存。从今而后,便只能坐在屏幕前,隔着光影斑驳的时空,彼此凝望。

之后又是一个月,毫无音信。

等到第三十七天的时候,Candy终于忍不住,违背了不能主动联系他的条约,提笔写了一封信。

却是写给Rafa的,信的内容并不长:

我时常能感受到命运的强大,却不知道在它面前,到底要不要争取,也不知这争取的结果会是什么。我明白它对我已经足够好了,是我奢求更多才会如此痛苦。可我不能不去求。

所有人都会笑话我贪得无厌,甚至我自己有时也忍不住这样想。但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感受。我的心已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温柔探触过,因而被照亮了、放大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曾追逐的一切都在慢慢实现。为此,我每天每夜都在感谢命运,感谢他,也感谢你。但这些已获得的一切,如今却都化为无法抗拒的诱惑,引诱我、鼓励我去要求更多。

其实,我宁可放弃其他,只求命运能再度开恩,赐予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我知道这是奢望,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么想。

我不知道能否说出自己的感受,会不会把事情搞得更糟。但如果我不说,一定会疯掉的。

求你帮帮我。

Candy

回信更加简短:

我无法判断你的处境,但在我的立场,只能鼓励你去说出你想说的,做你该做的事。无所畏惧。

——因为,你是Candy。

Candy看着信,久久犹豫着。这时,那只作为宠物的蜜獾不知怎么咬开了笼子,钻到她裙角下,狠狠地扑咬着她新买的红色高跟鞋。

Candy没有去赶走它,而是失神地想起了电影里的场景。

非洲大草原上的那只蜜獾,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执著。一开始,它用牙咬住男主靴子后跟,就再不松开。随着男主挣扎前行,它整个身子都被拖在地上,一路拉过石子、土沟,痛得龇牙咧嘴,却仍然固执地昂着头,不肯放口。后来男主无可奈何,设计脱下靴子逃跑。它只短暂上当后,就追了上去。它粗短的四条腿不适合长途跋涉,一直追到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男主却没有办法,只好回头,抱着它一起前行。

小小的生灵体内,却藏着让人惊讶的坚持。

让人发笑,也让人动容。

原本滑稽的一幕,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仿佛一个征兆。

她暗自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回信道:

下个周五对我是很特别的日子,能否安排他约我见面?

这一次,她没有收到回信。等到第三天,Candy不免心灰意冷,有点后悔寄出了这封信。

的确,这个要求实在有些过分。作为公爵的守护骑士,一切言行必须以主君的利益为出发点,绝不该干扰主君的行为和判断。而以亚当斯的性格,也不会让任何人干扰自己。即便Rafa愿意帮忙,这也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