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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有侍女端着盘碟进屋。

那一晚来公主府的时候,傅倾饶曾经见过她们。彼时这群少女爱嗑瓜子爱说笑,脸上均带着满足的红晕。此时再见她们,一个个的却是惨白着脸,步履轻浮,捧着盘碟的手也不住地在轻轻打着颤。

傅倾饶仔细观察,见她们面上并无慧宁公主那种泛着青色的白,暗暗松了口气,可心里的惊讶不减反增。

那日带她去屋中小坐的管事丫鬟此刻正立在旁边静候差遣。傅倾饶视线扫到她身上时,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显然已经发现傅倾饶的身份不只是小厮那么简单了。可惜她是何意,傅倾饶并不能知晓,就也只得朝她稍稍颔首。

酒菜上满桌,陶行江抬手招呼他们过去用餐。

傅倾饶刚走到桌子附近,不由就是一愣。忙低下头垂着眼,掩去震惊之色。

入座后,她生怕自己先前没有看清,忙又借着端茶喝茶的功夫快速观察了下。

满满一桌子蜈蚣蝎子地龙等各色虫类,表面均泛着淡淡的油光。乍看之下像是炸的,再凝神细瞧,盘内的东西正微微蠕动着,竟是都还活着。那层油光,不过是浇上去调味的冷芝麻油罢了。

傅倾饶调转视线望向一旁,望向管事丫鬟。后者此刻正神色麻木地望着桌上各色‘菜品’,不住地给陶行江布菜。

筷子拿起复又放下,傅倾饶始终没法面对桌上的那些东西。她只得吩咐人倒了一壶茶,借着喝茶来掩饰自己不想动筷的想法。

陶行江招呼段溪桥快吃。

段溪桥轻笑了下,并不动手,而是唤来曲蒙给他布菜。

曲蒙重重地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接过段溪桥递给他的筷子。

他刚一将筷子伸出,那些活物猛然齐齐停住了动作。不过一霎,它们便集体骚动起来,挣扎着要爬出盘碟。有几个动作快的已然逃了出来。它们一落桌,便忙不迭地往另一侧跑,好似曲蒙是什么可怕至极的怪物,让它们避之唯恐不及。

执着茶盏侧耳细听,傅倾饶甚至听到了它们爬动时互相撞击的轻微声响,顿觉脊背发寒,忙又灌了两大口热茶下肚。可是茶水下肚后,她恍然记起这水也不知是否与那些活物共处过,顿时心中五味杂陈胃里翻江倒海。慢慢搁下茶盏,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了。

陶行江怔怔地看着那些急着逃窜的活物,猛然站起来,丢下筷子高声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声音拔得又高又细,好似孩童惊恐之下嘶喊时的模样。

段溪桥将一口未喝的酒盅搁到手边,嘴角噙着一丝笑,懒洋洋说道:“东西有些不合胃口,吃得有些少了,还望驸马爷切莫怪罪。”

傅倾饶顿了顿,说道:“他不过是个江湖异士,大驸马不必惊慌。”

可陶行江的恐惧显然没有丝毫减少。他喊道:“你说谎!你骗人!我好心待你们,拿出最心爱的食物来,可你们竟然这般待我!”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极为愤怒。

猛地掀了酒桌,他指着曲蒙大声吼道:“说!说你是什么人!”又拿手指点着段溪桥和傅倾饶,声嘶力竭地吼道:“他说得没错!你们果然是坏人!亏我觉得你们帮了我的大忙,待你们那样好!”

他孩童般愤怒的尖叫声回荡在屋子里,衬着他那魁梧的身材,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违和感。

那些侍女早已吓傻了,在屋子边上哆嗦着跪下。

傅倾饶抖了抖身上沾着的茶水站起身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感念方才那管事丫鬟的好心提醒,就朝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悄悄退下。

段溪桥拂去身上的酒渍,见傅倾饶作此决定,便制止了要去关门的曲蒙,朝他示意稍微等下,又含笑望着发狂的陶行江。

陶行江身体剧烈抖动着,片刻后,他冷哼一声,嗤道:“我就说大理寺的人果然都是蛇蝎心肠的,可是有人太天真,不肯听。”

段溪桥扣动长刀上的机括,拔出其中的细剑,挑眉一笑,说道:“蛇蝎心肠?”

他伸出一指,轻轻拂过细剑的上的咒文,忽地停下,屈指一弹,发出一声低鸣,“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原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也算了。不过可惜的是驸马爷不肯说实话。方才那个…”他轻轻笑着,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当真是个人么?!”

话音一落,他朝傅倾饶快速说了声“退后”,当即执剑冲上前,朝陶行江刺去。

陶行江已经取下腰间双锤,在那细剑近身之时举锤格挡。双方交击之后,发出一阵金属相斫的嗡嗡声。

本该是正常的声响,却让原本笃定的段溪桥脸色骤然一变。

他低低叫了声“该死”,一手执剑一手拔刀,在细剑与锤子抗衡之时,又挥刀朝前砍去。

傅倾饶知道他先前中过毒,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此时见他落了下风,她担忧他的伤势,便欲上前帮忙。

曲蒙不知何时掠到了她的身旁,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他这是没搞对路子。你管不了这个。我来。”

他将一个东西塞进傅倾饶的手中,让她好生拿着。他则解下腰间一直挂着的个皮囊,拔下塞子,捏住皮囊口往外使力一拔。

看似寻常装水喝水的物什,竟是让他从中抽出了个弯弯的镰刀样的东西来。细细看去,那‘镰刀’的顶端处还带着一排细细密密的钩子,像是食肉动物细细的牙齿,仿佛随时都会撕咬下一块生肉来,看上去颇为可怖。

曲蒙将它捏紧,瞅准段溪桥和陶行江过招的空隙,高喊了声“接着”,捏桩弯刀’的柄就朝段溪桥掷去。

段溪桥将长刀往旁边一抛,接桩弯刀’拿着细剑,与陶行江继续对抗。与方才不同的是,细剑继续寻找空档出招,而那‘弯刀’,却是不住地攻击陶行江的口鼻之处,时而勾,时而抹,看那动作,竟是要拽什么出来。

就在陶行江的双锤又大力砸下来的时候,段溪桥的动作明显一顿。

傅倾饶暗暗捏了一把汗,曲蒙也脸色微变,转头问她:“他受过伤?”

“嗯。你不知道?”傅倾饶暗暗担忧着,手扣在腰间机括上,深吸口气,准备拔剑出鞘。

就在她要按动机括的刹那,门被人大力踹开。一股罡正剑气携着无尽的肃杀之意飞速袭来,直直冲向陶行江。

陶行江一个不防,那剑气便已到了他的面前。他稍稍一滞,剑气已然击到了他的头上。

掩盖着他面容的帷帽,顿时应声而裂。

第91章 离

遮颜的帷帽忽地掉落,刺眼的阳光瞬时毫无顾忌地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

陶行江跌坐到地上,颇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又抬起手来,好遮挡住那些肆无忌惮的光亮。

傅倾饶虽然心里已经有些谱了,可看清他的面容后,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惊愕,不由自主就想发出一声惊叫。好在她隐忍惯了,那声惊喊到了喉咙口后被她硬生生压抑住,方才没有贸贸然冲出来。

——那人皮肤干硬脸色灰败,整张脸上泛着一层明显的青色,衬得左右太阳穴处的黑红色凹处尤其明显。他眯眼之时牵动了面上肌肉,神情却不似旁人那般流利顺畅,而是带着一种僵硬的死气。濒临灭亡一般,既迟钝,又缓慢。

就仿佛…

就仿佛这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脸,而是戴了个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某种不知名躯壳的面具…

一股恶寒从心底窜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铺天盖地的血,四处蔓延着。外面有人在嘶吼,有人在痛哭,有人在哀嚎。震天的吵杂之音声声入耳,宛若一种魔咒,在她耳畔不停回响,似是一个遮住天日的无形大网,将她笼罩住缚在其中,无力挣脱无法挣脱。

脑中纷乱至极,嗡嗡作响。

明知不该再继续看下去,可傅倾饶就是挪不开眼。

身上的寒气愈发严重,激得她忍受不住,不由自主就退了小半步。就在又要退第二步时,手臂一紧,一股坚定的大力拉住了她,又在她后背一拍。

傅倾饶骤然回神,茫然地望向身边的楚云西。

他拍了拍她的肩,朝委顿在地的陶行江行去,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陶行江泛着青色的面容扭动了下,似是在笑,“我是何人?七王叔你难道不认得了?”

他发出桀桀的一阵怪响,扶着墙壁正欲慢慢站起身来,脖颈处一凉,却是段溪桥伸出那细剑抵住了他的喉咙。

“好生待着,切莫乱动。我的手不稳,剑,是拿不住的。如果你再不悠着点,若是一个不小心,自己把脖子戳到了剑尖上,那可就不美了。搞不好,可是会神、魂、俱、灭的…”

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话语,明明是懒洋洋的调子,可段溪桥的话中却是透出一股子森然的味道来。

陶行江望着他另一手随意摆弄着的弯刀,顿了顿,冷笑道:“神魂俱灭?呵,对我来说,不过是个笑话罢了!你们一次杀不了我,那便次次都杀不了我!”

“是么?”楚云西长剑一出,指向他左侧凹陷的黑红之处,淡然说道:“既然驸马如此笃定,那我们不如试试看?”

陶行江僵硬的面皮抖了抖,上面的青色顿时又深了两分。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女声:“奴婢参见陛下!陛下吉祥!”

分明是那管事丫鬟的声音。

离得那么远,她出口的话依然清晰可辨。想来,是在特意提醒屋中之人。

傅倾饶心底一暖,怔了下后,又有些惊愕。

…皇上?

楚涵宣来了?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楚云西拧眉,傅倾饶木着脸面无表情,段溪桥扬起唇角,嗤地一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倒是来得巧。可是,也未免太巧了些。”说着,望向陶行江,明显怀疑是他在通风报信。

陶行江发出一阵怪笑,并不说话。

曲蒙看了看一脸凝肃的楚云西,磨磨蹭蹭走到段溪桥身侧,低咳一声,说道:“大人,话不能乱说。”又朝楚云西看了一眼,意思是,看看人家弟弟在这儿呢,别乱说话,小心被人听了去。

他话音还没落,身边那位‘人家弟弟’淡淡地开了口:“左少卿大人言之有理。是有些太巧了。”

曲蒙哽了哽,嘿了声,彻底不言语了。

——得,人家是个明白人,他也别在这里献丑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楚云西和段溪桥刚将武器收好,楚涵宣便也进了屋。他这次微服出宫,只带了黄公公一人随行。

看到屋内被掀翻的桌子和地上散乱着的泛着油光的空盘碎片后,楚涵宣负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诸位爱卿这是在做什么?看上去倒是热闹得很。”

冷冷望了眼正在起身的陶行江,楚云西十分平静地说道:“切磋武艺。许久不练武,手有些生了。恰逢武状元在此,刚好过上几招。”又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屋内,淡然说道:“只是没控制好力道。”

“哦?果真如此吗?”楚涵宣望向陶行江。

段溪桥拍了拍已然挂到他腰侧的皮囊,陶行江想到里面那弯刀,滞了下,低声说道:“正是如此。”

楚涵宣看着他青色的面皮,微不可见地哼了一声,环视屋内,最终目光定格在了傅倾饶身上:“你手中拿着的又是何物?”

傅倾饶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刚刚曲蒙递过来的东西,下意识低头去看…

一个方方正正的红色纸包,里面也不知道搁了什么,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她哪儿知道这是什么啊!

想到方才陶行江忙着和段溪桥过招、必然不会注意到此物是曲蒙交给她的。傅倾饶默了默,摆出羞赧之色,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说道:“路上遇到位好心的姑娘,硬塞给微臣这个,说是她自己做的桂花糕,送给微臣当做新年之礼。微臣并不认识她…陛下喜欢么?若是喜欢的话,这个便送给陛下了。”

说着,就将手中之物往前递了递。

楚涵宣微微别过头去,说道:“多谢爱卿美意。既然是人家姑娘家的一片心意,爱卿还是自己收好吧。”

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傅倾饶放下心来。

——这位天子非但不像他那位三叔安老王爷那般喜吃桂花糕,反而厌弃至极。别说吃了,就连碰一碰沾到桂花糕的味道,他都是不肯的。

这时楚云西上前一步,说道:“府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微臣先行告辞,还望陛下赎罪。”又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慧宁身子不适,回房休息了。陛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傅倾饶心知楚云西敢让楚涵宣在这个时候去看望慧宁公主,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慧宁公主不会把她刚才的那一拳说出来。虽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却也明白不会太过容易。她登时有些懊悔,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居然真的头脑一热明目张胆地就去做了。

下次遇到此种事情,定然要按捺住心情,使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迂回法子才行。

楚涵宣望了望屋内的一切,半晌后,说道:“那大将军就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慧宁。你也一同去吧。”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陶行江说的。

待到他们二人离开,傅倾饶拭了拭额头,才发现自己居然起了一层薄汗。

四人一路无话地回到平王府。

正要道别各自离去之时,傅倾饶唤住段溪桥,将拿了一路的东西塞还给他,又问:“这到底是什么啊?那么沉。”

“沉你还抱了一路不撒手?不早点给我。”明知她是怕楚涵宣手下的人看到她将东西给他后起疑,段溪桥还是忍不住激她了两句,“护身的。若有不干净的东西想近你的身,它起码能保你神魂安稳。”思及此,他忽地一笑,“原以为你胆子很大,可没想到那东西还没能近你的身,你就给吓得迷怔了。”

傅倾饶知道他说的是她看到陶行江面容后发愣的那一会儿。那时若不是楚云西拉她一把,她都要陷入思绪挣脱不出了。

她揉了揉额角,暗道最近当真是得好好休息下了。不然以这样的精神状态,若是遇到点什么突发的状况,怕是难捱。

口中却是说道:“其实我是瞧着他那面容着实难得一见,若不多看两眼,往后怕是见不着了。故而好生观望了下。”

段溪桥明知她在扯谎,却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下,又横她一眼,没好气地嗤了声。

眼看着他转身离开,傅倾饶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哎…方才我跟你提的那事儿,你可别忘了啊。”

段溪桥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猛地回身,恨恨然说道:“你就这么想去北疆?”

正往自己院子行去的楚云西闻言便是一滞,瞬间驻了足,转过来看向傅倾饶,目光灼灼。

段溪桥似有所感,扭头望过去,正看到他那隐含着惊喜的目光,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心说自己什么时候提不好,偏生在这人面前说起来。

看着眼前笑得谄媚的娇小之人,段溪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对方还毫无所觉,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着的全是希冀,让人不忍心硬下心肠去拒绝。

“真这么想去?”见对面之人不住点头,他勾了勾唇角,笑得咬牙切齿,“…求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傅小哥!拿出你的骨气来!不要随便求人啊啊啊…

话说,傅小哥应该是很有骨气…的吧…【默默扭头掩面的作者君

第92章 寻人

傅倾饶仰着头细细看他,片刻后,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段溪桥一把拉住她,挑眉看着,问道:“怎么?刚才不是还很想去么。如今这是怎的?怕了?”

傅倾饶默了默,绷着脸说道:“大人说得如此口不对心,下官好生琢磨了下,决定此事还是稍后再议。省得一个不小心着了大人的道儿,到时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看到她这般模样,段溪桥顿时被气笑了,“难道我看上去就这么不可信?”

傅倾饶抬眼瞅瞅他,沉吟了下,决定实话实说:“反正你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看上去着实有些违心。”

她这话说得虽平淡,但其中的失望之意却隐隐可以感受得到。

想到她要去北疆的真实目的,段溪桥到底心软了,不忍心再逗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没好气地哼道:“赶紧去歇着吧。想那么多不累?这事儿过后再说。”

虽然话没说死,但就私心来说,他不希望她去。

一来此去太过危险,若他不能在旁边看着、守着,实在无法放下心来;二来她离他太远、离楚云西太近,他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傅倾饶听了他这话,知道一时半刻是说不动他了。看他已经转身离开,她慢慢应了一声后,便也朝着自己院子行去。

经过楚云西身边时,她听到身侧男子低低说道:“若你想去,我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她脚步滞了滞。

又走了两步后,傅倾饶折转回来。走到依然立在那处的楚云西的身边,唤了他一声,指着北方遥远的天际,轻声说道:“云西哥哥,你看到那广阔的蓝天了吗?”

楚云西定定看了她一眼,抬眸顺着她手指往远方望去。

“云西哥哥,你有着那么强大的力量,有着那么广阔的天地。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甚至连一个承诺都无法给你。昔日长辈们承诺过的那些,不需要背负在你的身上。你是自由的,没有责任为我安排好所有的一切。你…能明白么?”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没有任何的重量,仿佛一阵冷风,就能吹散。但她的声音又很锋利,宛若最薄的利刃,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

楚云西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得问道:“你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些承诺?”

他声音黯哑呼吸凝滞,仿若夹杂了无尽的痛苦。

傅倾饶听得心里微微发痛,又有些茫然。原本十分笃定的一些想法,便不再那么确定了。

——不是为了承诺,那是为了什么?

可是此刻对着楚云西,她问不出口。想要逃离,却又不忍心留下这样的他独自待在这里。于是只能低垂着头,静静陪着他。

“傅大人!傅大人,太好了您总算是回来了。”

这时楚里急匆匆跑了过来,一看到傅倾饶便扬声高喊。

楚云西不欲让楚里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稍稍背过身去。

若是平日,楚里定然会发现楚云西的不对劲。可是此时,他的心里被另外一件急切的事情给占据了,一时间并未去细想这些,只直直得奔向傅倾饶,着急地喊道:“二丫不见了。大人,二丫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

傅倾饶心中一跳,口中却是赶忙劝道:“莫急莫急,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她的镇定让楚里多少安心了些。他本就是沉稳之人,只是弄丢了个小孩子,心里太过担忧,这才有些失措。

定了定神,他稳住声音,说道:“今天宫里来了人,带来了陛下的赏赐。我要去见那位公公,就叮嘱二丫让她自己先玩会儿。谁知宫里的人走了后,我再去找二丫,却寻不见了。问了府里的侍卫,说是看到过一个小姑娘自己出了府,向着集市那边跑去了。”

想到这个,楚里心里十分懊悔。

在傅倾饶将孩子交给他后,他就该和府中上下都说一声,这是府里新来的小客人,千万不可怠慢。那样的话,侍卫们见二丫独自跑出去时,必然会极力阻拦,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她跑远。

“那外面可曾寻找过?”傅倾饶忙问道。

“找过,还没找到。已经将府中四成守卫都派了出去,现在还在寻找。”

傅倾饶虽然心中十分担忧,可还是说道:“不用慌。她自己跑来京城一路上都安然无恙,怎么会在京城里出事呢?不要急。不要急。”

她慢慢说着,边好生安慰楚里,边快速思索着二丫会去哪里。

——楚里并没有错。错的是她。人是她带来的,她却没好好看管,是她太过大意了。

可是二丫会去哪?会去哪?

轻轻揉着额角,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楚里,你有没有和她说起过铜里乡?”

“啊?”楚里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怔了下后,点点头,“说起过啊。”

“说了多少?”

“当时我正看着厨房的人准备今天的午饭,这小丫头忽然问我知不知道有个地方叫‘桐里巷’。我还奇怪呢,她怎么说起这个地方的时候,与傅大人您当初问的一样。记得大人您说那地方不叫桐里巷,而叫铜里乡,我就纠正了下。然后告诉她那地方在京郊外的…”

“糟糕!”傅倾饶低吼了声,顾不得其他,当即朝外奔去。跑了几步,又急急折转,奔向马厩。

楚云西在她出声时就已经迈着大步向马厩行去,待她去到马厩之时,他已经牵好了两匹马,在那里静静等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