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日!”就在凌胥日担心梧桐到不行的时候,徐仲池叫住了他。

凌胥日目送着沉沉睡去的梧桐消失在走廊,这才回过头看徐仲池:“阿姨,孩子怎么样?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想想自己现在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他就乐的不行。然而,笑容还未及散布满眼,就消亡于徐仲池的欲言又止里。

“梧桐给你生了个胖儿子,虽然没足月,但分量不轻,五斤六两……”凌胥日听到这里心中一喜,可当他看向徐仲池时,却在对方眼中捉住一缕游移的哀婉,平直的曲折。

“怎么了,阿姨,是不是孩子他……”凌胥日有丝惊恐的攥紧手心,合拢的手指力道十足的切磨,似乎将心底的紧张都化成汗珠压榨出体外。

“阿姨,你说吧,我总要有个准备。”他深深的肺腑中呼出一口气,等待着那真相的到来以及最终的审判。

徐仲池眼光无波,静静的看着这个外甥,在他身上,二妹的那种执拗与坚强展现的淋漓尽致,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儿子很好,问题是你女儿,她只有不到四斤重,而且……而且体内色素分泌的有些不正常。”

凌胥日呆住,三分钟过去了,他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眼光也凝固般的汇集一点,如果不是阳光下那浅浅的灰尘在鼻息间舞动,徐仲池甚至会怀疑眼前是否还是一个活着的生物体。

“我还有个女儿……”刚刚还年轻的声音瞬间苍老了许多,过了好久凌胥日才缓缓的说,嘶沉暗哑中却有种飘飘欲仙的空灵。

“是,其实梧桐最开始来做检查时就发现了是双生儿,只是一个过于弱小,另外一个却很健康,我心想等等,等段时间看看孩子怎么样。直到上个月,你陪梧桐最后一次来医院时,我才确定这个孩子的确是受了药物影响有些异常。可是之后给你打电话,你……”

想到那个飞机起飞前的来电,凌胥日颓败的如同饿了一个月的老虎,眼睛红了,肚子憋了,气息……没了。

“阿姨,没关系,即使我知道了还是会让孩子生下来的,毕竟还有一个不是。”的确还有一个,可是现在这个怎么办?

凌胥日的眼中被无形的泪水浸湿,弄花。

他跟在徐仲池后面先到普通育婴室看了儿子一眼,刚刚出水的小皮肤皱巴巴的紧成一团,看不出俊朗与否,但一双眼睛却是像足了自己。

凌胥日隔着玻璃窗,向儿子打了一声招呼。

睡意朦胧的孩子竟有所感知的将头扭向凌胥日,只不过眼睛东扫西瞄的并不只看他。

“阿姨,我女儿呢?”满眼望去,育婴室里此时总共就三个小孩儿,而新生的明显只有凌竟一个。

没错,凌竟就是凌胥日的儿子,这个小小的新生儿。

此次凌胥日赶赴英国就是为了见临终的爷爷,以及处理去接收爷爷给他留下的巨额财产。

这位早年的赌王虽然对凌岐山这个私生子毫无情谊,却对凌胥日这个孙子独独对眼,因此死前将他两千亿港币的财产悉数留给这个孙子。

而凌家内部的纷争也是他滞留英国如此之久的原因,当他告诉爷爷妻子怀孕时,老爷子高兴的睁开眼,哆嗦着唇说:“男孩……叫凌……竟……取义、顶天立地好儿郎,”缓口气他继续:“女孩儿……叫凌沁……”没等解释寓意,他就撒手人寰、溘然长逝了。

虽然没说,但是凌胥日明白老人家的意思,他是希望女儿是个如水般温柔的孩子。

“阿姨,沁沁呢?”凌胥日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有些平直的看向徐仲池。

“沁……?”徐仲池疑惑。“哦,就是我女儿,爷爷给他们取的名字,男孩儿叫凌竟,女孩儿叫凌沁。”

徐仲池点点头,表示知道。

随后移步朝育婴室旁边一个角门走去。凌胥日跟进去,发现是一处更衣室,徐仲池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两件蓝色塑料质地大褂,她递一件到凌胥日手里,“穿上吧……”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过多的追问。

一会儿两人换好衣服,徐仲池拿钥匙打开墙里一扇小门。

门无声的开了,房间各种管子交错盘缠,最终都汇集到一个玻璃箱处。

凌胥日魔症一样直直走过去,泪了。

里面那个洁白的不带一丝血色的小小一团就是自己的女儿。

婴儿的呼吸似乎有些吃力,小嘴圆张着,随着每一次嘴唇的翕动,额顶的血管都随之清晰一下、隐约一下。

“沁沁,你要好好的,你是我和你妈妈的宝贝,你不可以有事啊,知道吗?”凌胥日嘴一张一合,无声的对女儿诉说着。

看了足足有十分钟,凌胥日才和徐仲池退出房间。

当徐仲池关好门回过身时,恰好看到凌胥日低头从脸上拭去什么的动作。

她叹口气,拍拍凌胥日的肩,往门外走。

“阿姨,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已经走到门口的徐仲池听到这话又回转回来看着凌胥日。

“关于沁沁,能不能不告诉梧桐,我怕她受不了。”

“你打算不要她……”徐仲池惊异的看着凌胥日,似乎很意外。

“不是不要,而是在她身体稳定下来之前,不让梧桐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徐仲池的声音消失十秒钟后又再次出现在空气中:“好。”

凌胥日回到病房时,梧桐还在睡,江陵七的电话就在这时响起。

“阿胥,夏响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有个叫春菊的说是要出庭指证他强jian……”

“随便她吧,夏响这个蓄意谋杀罪是坐实了,量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他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眉心处用力揉了揉,表示对春菊这一举动的不在意。

可是江陵七接下去的话便将凌胥日一个上午的火气都勾了出来。

电话另一端,江陵七说:“刚刚遇到Lee,他说桐丫头今天是去肖海家做客,等他去接时,他家女主人说梧桐已经走了。后来Lee不放心又折回去,恰好看到他家女佣人出门,就去问她,据那个女佣人称,她家女主人和梧桐一起出去后一个人独自回来的,后来男主人因为这事还和女主人吵了起来,大体意思是说不该把儿子载到谁身上,她还怀着孕之类的……”

凌胥日抓着电话的手已经颤的不行,肉粉的指肚挤压着黑色的机体制造出一种近乎苍白的美。

耳边,江陵七的炸弹语言仍连珠炮似得一一投下。

“后来我去肖海家邻居打听,那个女人你猜是谁?竟然是安娜!”

该死的安娜,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如果不是妈妈护着她,凌胥日早就把她给办了。

“七,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今后在上海别让我再见到她。”放下电话,凌胥日转回头,恰好对上梧桐那双盈盈的眸子,四目相接,恍然一眼万年,“哥,别对她怎样,看得出她是喜欢你才会那么做的。”

凌胥日上前抓住梧桐伸出的手,“好,你说什么都好。”

他撩开梧桐额上寖失的头发,轻轻在她面颊刻下一吻,“谢谢你桐桐愿意为我生儿育女。”

她略微摇了下头,“孩子好吗?”

“儿子很好,特别可爱健康。”

“……”梧桐张着眼睛丝毫等他继续,可是随着凌胥日不断的滔滔不绝的讲着儿子的可爱,苏梧桐脸上刚才哪丝期待如同水滴坠落的湖心,微动后,又再次恢复如初。

二十天以后,在梧桐的反复申请之下,再三确认梧桐身体恢复良好的凌胥日这才同意放行,允许她出院。

梧桐抱着还未满月的小凌竟走出华山时,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她拼命克制不去回头,却终是忍不住扭头回望。

并排站在身旁的凌胥日也不禁回过头去。

他们心里共同默默的念了一句:孩子,你要好好的。只不过这句话他们认为都是对方眼里的秘密罢了。

三天前,夏响因为恶意伤人罪和□罪两罪并罚被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十八年监禁。

而夏家现在的当家人夏紫黛自是放弃了上诉。

出事后的第二天,江陵七找到季白,交给她一个密封的纸袋,并带给她一句话,想要夏家活,就善待夏紫黛。

江陵七走后,季白打开信封,随之瘫软在地板上。

第二天,一夜没睡的季白早上就去了律师事务所,将夏家所有财产悉数转到夏紫黛名下,做好这些,她给夏紫黛留下一张字条就提着简单的行李去了机场,从此再没出现过。

夏紫黛盯着字条上娟秀的字体随手将它丢弃风中,如果道歉有用的话一切就能重来吗?

梧桐出院后,夏紫黛去看过她一次,梧桐见她来了,忙把凌竟放进婴儿床,跑了过去。

当她问起夏紫黛怎么那么傻冒着那样的危险去救自己时,夏紫黛笑了,她笑的恬淡从容,笑的仪态万方。

我的妹妹,注定是该比我幸福的……

轻轻的话语消散在离别的夏雨中。

至于那个安娜,她的下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当凌胥日一脸沉静的来到她家时,她仍然扬着高傲的头,好不悔改。

可是,当凌胥日将一沓照片甩在桌上时,安娜骨血里天生的骄傲与自尊全部被剥离剔出了骨头外。

她抱着头,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与他分手的那个迷乱夜晚:酒吧,男人们,禁药与迷乱。

甚至到现在她还不知道道鲁的爸爸是谁。她抱着头蹲在地上不断的说着两个字:不是,不是……

徐友芬是真的担惊受怕了好久,但儿子媳妇问候的电话一直没有断过,她随即也放下心来。

带着对未谋面孙儿的好奇,她又领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飞回了上海。

见到凌胥日,儿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妈,对梧桐好点。

如果儿子的话让她心生酸楚,那么凌竟的出现则真的将她软化了。

因为凌竟的面庞竟有五分是像了苏醒。

日落时,凌宅草坪上,下人们常能看到老夫人抱着小少爷哄着,嘴里喃喃着什么。

那句话只有恰巧经过的风知道:阿季,你回来了。

由于徐友芬的到来解决了凌竟这个磨人精的大问题,所以凌胥日夫妇决定在凌竟满两个月时去补过他们那个未尽兴的蜜月。

坐在绕过好望角的邮轮上,梧桐突然想起好久未见的江陵七,“老公,七哥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他吗,他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了。”凌胥日望着海平面上正点点坠落的红日染头一海深红,不禁目光悠远起来。

“老公,海豚!”

“哪里?”凌胥日低头往下瞧,一抹暗香趁机袭上,在他唇角轻轻一点,便闪开了。

凌胥日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一把捞住要开溜的小海豚,锁住唇吻位置,毫不犹豫的低下头去。

一吻便是一生……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附送《千面》第一章,链接在文案,继续梧色未完的故事,真心邀请懒趴趴小童鞋进群138335363

凌胥日牵着八岁凌竟的手,等在机场出口处。

人流一波一波如同汩汩奔腾不息潮水般的涌入、拥出。

凌竟闪身灵巧的侧过一个比他还高的滑**皮箱,仰起头问:“爸爸,妹妹和七伯怎么还没出来?”

他腮帮两侧带着两团鼓鼓的圆肉,本是一副可爱模样,偏偏配上那严肃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唇,竟有几分大人的模样。“快了,可能是飞机晚点了,我们再等等。”

已为人父的凌胥日眼中年轻时的戾气已经渐渐隐藏至深,他现在只是一个和蔼的父亲。凌胥日揉揉凌竟软软的头发,“在等等,一会儿妹妹出来了,我带你们去吃马克姆冰淇淋好吧。”

看着儿子不停扭着的小脚,知道他是累了,凌胥日一弓腰,就要把他抱起来。

谁想凌竟立刻窜到一旁,闪过了凌胥日的怀抱,“爸爸,我是大人了,不要抱。还有马克姆是妈妈喜欢吃的,那种女人的甜点我不爱。”

凌竟一米四的半足高小身躯挺挺站着,一双小手倒背身后,惹得旁边路人纷纷回头笑看。

“那好吧,我们继续等。”凌胥日对早熟的凌竟很无奈,心酸儿子少了许多同龄人的快乐,却也欣慰于他的懂事与成长。

凌胥日将视线重新转回了出口,心道,沁沁,你现在不知长成什么样子了。

九年前,凌胥日的妻子苏梧桐怀孕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一次药,后来生下的龙凤双生儿其中的妹妹生命一度垂危。

为了不让妻子伤心难过,凌胥日将女儿的出生隐瞒了下来,而是派自己的心腹江陵七在凌沁一岁时带她出国诊治。

今年年初,他收到了江陵七的e-mail,凌沁的身体已无大碍,七月份就能回国,同时他还附上两张凌沁的照片,一张是凌沁一岁半时候刚刚洗好澡下人给抹香香时候照的;另外一张是近期照的。

照片上一个肖似凌竟的小姑娘骑在单车上单脚点地时照的,然而照片里有点很奇怪,看沁沁的着装明明是夏天,头上却压着一顶厚厚的帽子,遮住了头发,仅余一双笑眼露在外面傻傻的看着凌胥日。

想想女儿的可爱,凌胥日不禁升起了见面的企盼与渴待。热情随着时间的分秒渐渐掩埋、磨平,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爸爸,我们去问问吧,怎么还没来啊?”凌竟眨眨与苏梧桐如出一辙的大眼睛,朝父亲眨了眨。凌胥日看看表,离正常的到机时间已经过去三小时了。

他放下手腕,牵起凌竟的手,“走,去问问。”

今天他意在给梧桐一个惊喜,所以谁也没有告诉,身边自然一个手下也没跟着。

凌竟小手被凌胥日紧紧抓着,他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紧张,赶忙加紧了脚步。

服务台前,工作人员支支吾吾的态度让围在那里焦急等待的人众更加紧张,不安的气氛如同溅上火星的干草,迅速燎原,并且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