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陶婧在家闲出虫,生出外工作的心思,陈启不反对,替她安排了一下,隔天去公司面试。

去嘉恒工作陶婧有点膈应,虽然也是工作,还是有种让他养着的感觉,但陈启已经松口让她工作了,她也不好将心思写在脸上。

约定的时间是周一下午两点半,陈启有个会议,她自己去的。唯恐迟到,提前一个多小时出门。

在路边等车,来往飞驰的车辆刷刷从眼前掠过,在冬日萧瑟的街头,陶婧生出一丝迷茫。公交车一辆接一辆绝尘而去,等的有点累,靠在扶手上休憩。

仰起头看天际,天色昏沉,阳光穿透不了迷雾,坠在西头一角,亮着白惨的光,有点可怜。周围沉闷等待的人群,脸色土灰,兀自低头玩着手机,有个小孩在玩弹力球,球一跳跳,男孩追着球跑,在大人的腿下绕来绕去,欢笑着,给人群造成不小骚动。陶婧随着笑声望去,弯起唇角,仿佛在一片苍茫中看到一丝绿意。

球跳到陶婧脚边,她弯身去捡,球跳进男孩摊开的手掌心,男孩冲陶婧笑,露出还未长齐的牙齿,漏着风,“谢谢阿姨!”

陶婧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头,手伸到一半,忽闻有人叫,“陶婧!”

她转头看去。

李瑞的头从车窗里探出,随即打开门下来,几步走近。

男孩已经走远了。陶婧收回目光,听李瑞问,“准备上哪儿?”

陶婧无聊地甩了甩手,往前面随便指了个方向,“有点事去。”随即补道,“你呢?”她并没有兴趣知道李瑞到底要做什么事,只是象征性的一问,这已是习惯,别人问你干嘛以后,你也必得原话送还,以同样的方式询问一遍,似乎只有这么做了才能彰显出你的礼貌和诚意来。那么到底诚意几许,看她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便知晓了。

李瑞笑道,“我没啥事,老板出国去了,我就闲云野鹤一只,瞎转悠,你上哪儿,我捎你一程。”

李瑞似乎忘记了那天的尴尬和不愉快,他那么随和又善良,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和他相比,陶婧觉得自己是如此不堪,欺骗隐瞒肮脏,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李瑞的友谊。

她踢了踢脚边的尘土,“我再等等,公车一会儿就来。”

李瑞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搔了搔头皮,“陶婧,我回去想过了,这种事强扭不来,那天是我太心急,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我……我可以……”李瑞突然结巴起来了,他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我……一……一……一紧、紧张就……结巴……”

“李瑞,”陶婧提了一口气,刚要说话,李瑞道,“陶婧,你先别说,听我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但、但……直接说吧,我就是想知道你和陈启真的已经、已经……”看着陶婧的眼神,李瑞如一块梗在喉,断了气般。

陶婧看着他眼中的无望和受伤,苦涩地笑了一下,“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她慢慢垂下头,看着脚边的一片,低声说,“那段时间多亏你的照顾,李瑞我真心感激你,真的。你是个好人,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李瑞很久没开口,公车到了,她朝他挥手,人流缓慢移动,她上了车落座,车窗里望出去看见李瑞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一尊雕塑。陶婧紧了紧放在膝口的手,喉口一阵酸涩。

有一个路段在修路,公车行进的更慢了,路况也非常不好,在颠簸中昏昏欲睡之际,握在手里的手机震起来,陶婧惊了一下,神志陡清,一看,是陈启的短信,问她到哪儿了。

陶婧朝车窗外望了眼,还有十站,看看时间离约定最多还有半个小时,以每站五分钟计也得花上五十分钟,再加下车步行的时间,妥妥迟到。

陶婧知道陈启不喜欢迟到,他是个很公私分明的人,她去公司上班的事虽然是他安排的,但到底没和外人道破,一来怕舆论指指点点影响不好,二来也不必负担由此带来的压力和负面。陶婧完全认同他的做法,既然打算去公司工作,她是希望靠自己实际能力得到认可,而不是因为陈启的光环带来的特殊照顾。

但陶婧想的太简单,下面大有揣摩意思的人,更况且这女人还有姿色,虽不至于惊艳,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清新,主管之所以爬到这个位置,有他的能力,反应更是一流,不必陈启把话说全便悟了,面试的问题简单的很,象征性地走了一遍流程,当场就填表格签合同,然后带她去参观了一圈,顺便带她认识了新同事。

参观完办公间,主管带她上楼转转,电梯“叮——”一声,停在十二楼,主管边介绍边往外走,窗外铅灰色的天,太阳完全被黑云罩住,阴沉沉的,身侧擦过几个人,陶婧听到他们其中一个说,天气预报明天要下雪……

要下雪了吗?陶婧有些茫然地想着。

走廊明亮宽敞温暖,陶婧却觉得背后爬上来一丝冷意,心蓦地抖了一下,怎么回事,竟会感到这么冷?

新生活就在眼前,事情一件又一件,沉甸甸压在心头,新的老的,感觉不到希望。

她慢慢走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主管的话钻进耳朵,七绕八拐,又转出去。

会议室走出来一大群人,交头接耳,脸孔清晰又模糊,挨个儿像主管打招呼,见到新面孔不觉生奇,主管顺道将人推出去介绍。都是光鲜亮丽笑颜济济的人,陶婧莫名生出自卑感,这种自卑不是衣服穿的多好可以掩盖的,而是来自心底的那股不确切感——她不属于这里。

和他们比起来,她彷如坚硬粗糙的切割面,一眼辨识的生硬切合。

介绍完了,客套过了,零零散散地离开,剩下的一些在看见后面走出来的几个人立马变得恭敬起来,自动自发让开一条道。陶婧还没反应起来,横在路中央,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拉了她一把,人被拽到一边。

脑袋空白一片,抬头看去,陈启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站在一群人当中,高大英俊,夺人眼球,西装领带似乎为他量身定做一般,一个念头迸进脑海:这个人生来就属于这里。是她不小心闯入他的世界,她才是入侵者。

心猛的一缩,被这个想法惊吓,身体没来由的又是一抖。

尤其是他的目光瞥过来的那刻,她觉得心都停止跳动了。第一次在她的生活以外接触到的陈启,她带着新鲜好奇地视角看他。

陈启没有多逗留,轻描淡写地瞥了眼陶婧,算是打了招呼,脚步一转,三四个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后面那台电梯里。

下午他接到许峥青的电话,许亚平回来了!

他的时间紧迫。

他边走边听秘书汇报会议小结,听了一半,打断,“常州那边的案子进行的怎么样了?”

秘书一愣,他本想说不知道,思维一拐,“这是应全珞负责的,所以我不太清楚。”

陈启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你不清楚?”

秘书意识到说错话,急了,要分辩,陈启手一止,示意他不必说,“过会儿叫应全珞过来一趟。”顿了一下,语气颇淡道,“刘特助也快回来了,跟着他多学学。”

陈启的目光点落在年轻的秘书脸上,蜻蜓点水般。

秘书低下头去,脸涨成柿子色。

两个星期视察期未满,许亚平提前回国,许峥青走不开,给陈启打预防针,让这里有所准备,个中原因不必许峥青说透,陈启自然清楚不过。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主管莫成因总以为陶婧和陈启有着非一般的关系,但那天看到陈启见到陶婧的时候神色淡漠,不像是他揣测的那种关系,但到底不敢马虎,只给陶婧交代一些轻松简单的活儿。隔了一天,那个年轻秘书下楼,莫成因趁机逮着人家攀谈。

“哦,你说那个陶婧啊,”年轻秘书目光投向抱着一摞A4打印纸走进文印室的陶婧,“她是许副总临时招聘进来的,顶替张洽的岗位,和陈总没关系。”

莫成因瞪大眼睛,原来是这样,上次他收到刘特助邮箱过来的陶婧的个人简历时,只以为是陈启的意思,没想到是他自己揣摩过了头,“张洽的位置按理说我以为公司会公开招聘,原来已经内定了。”

秘书笑了笑,“公司公开招聘每年年初才有,年底大费周章的,还有尾牙会要办,肯定不会搞,张洽那位置一时半会儿也少不了这么个人,许副总为避免内定出国之前亲自把关甄选出来的,所以你说内定,其实不是,不过陶婧确实不是靠陈总的关系进来的。

莫成因咯噔一下,心想刘特助当时也没说清楚,又一想,可能是工作繁忙,忘记在邮箱里提点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刘特助,平白无故往他们部门安插人手,定是替代张洽的意思,只怪他把心思都用在揣摩总裁意图上去,才出了这样的差错,幸好秘书的话提醒了他。主管万不敢将心里这些话说与出来,只藏在肚子里,又闲聊几句,秘书见时间差不多,想到陈启临时派下的任务还没完成,匆匆走了。

今天真冷呢,真的要下雪了吗?

中午休息的时间,陶婧抱着玻璃水杯站在窗前,窗户启了一条细缝,冷风夹着水汽飘进来,扑在脸上,陶婧忍不住抖了一下,伸手去关窗户。

“听说了吗,董事长今天下午回来了。”茶水间的门打开,说话的是坐在陶婧对面的李可,和身后推门进来的另一个同事说道。

“为什么我一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心情就好不起来?”

李可拍拍对方的肩膀,“全公司的心情都好不起来。”

“都说她提前回来是因为陈总的事。”

“你说咱陈总像是有家室的人吗?”

“谁知道呢,总之我看着不像。”

陶婧微微侧了侧头。

“陶婧!”两人看见了她,“你怎么站在那里,快到这里来聊天。”

李可走过去装速溶咖啡,包装纸随手扔进垃圾桶,走过来到桌前坐下,问陶婧,“听你口音不像是万城本地人,老家在哪里呀?”

“业城。”陶婧如实说。

“哦,离这儿还挺远的。”另一个说道。

几个人东拉西扯地闲聊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男同事,看了眼陶婧,朝她点了点头,打招呼道:“陶婧。”

这个男同事先前是见过的,倒没有刻意介绍,再加上陶婧脸盲的厉害,尤其是见过几次面没有深交的人,如果那人长得没有特征一点,压根不会记得,总觉得他和其他人一样长着一张路人甲的脸,但她反应尚且快,迅速瞄了眼男同事胸前的工作牌,上面名字一栏写着“韦越齐”。

打完招呼,韦越齐和两个女孩子嬉皮笑脸调侃着,陶婧插不上话,时而低头喝水,时而微笑倾听,时而又侧头望着窗外发呆。

“陶婧,”李可突然说道,“晚上部门有聚餐,你也一块儿去吧。”

陶婧愣了愣,继而笑问道,“我也要去吗?”

“你刚进来肯定要去啊,也好和大家培养培养感情嘛,你们说对吧?”韦越齐说道。

两个女同事表示认可。

没过会儿又进来一个同事,对他们聊天的话题很感兴趣,“聚餐大家都去吧?陈总也会去吗?”

李可一怔,捧着咖啡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方,“陈总也去?谁说的?”

“刚才主管说的啊,晚上陈总也会过来,你们不知道?”

“那太好了,陈总去,我就有动力了,等会儿你们谁都别和我抢陈总旁边的位置。”李可开着玩笑。

几个人鄙夷她,“陈总旁边的位置哪轮的到你,怎么说也该主管先挑吧。”

李可不服气的说,“他一个人要占两个嘛,反正谁抢着归谁呗。”她转头看向一旁,“陶婧,你怎么这么安静都不说话的?”

陶婧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随便聊聊嘛。”

“哦。”陶婧低下头喝了口水,水有点冷了,她站起来走到直饮机边加温水。

下午,主管安排陶婧接手张洽的工作,资料都存放在张洽的电脑里,索性叫她把办公桌挪过去。

接手的第一个活儿便把陶婧难住了。莫成因让助理梅子发来一份电子表格,叫她把上面的数据统计一下,本来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奈何陶婧只有高中文化,大学文凭虽然有是有,毕竟不是正规的全日制,唬人还行,实际操作便难了,办公软件高中学是学过的,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忘的精光,只好硬着头皮百度搜索现学现用。好在那里也不急着用,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东西做出来,结果发过去又被退了回来,要求有折线图,于是又是一顿好磨,边看边学边记,半点不敢怠慢,全部完成,反复查看一遍,唯恐有其他疏漏,这才保存发送。

在电脑前坐了几个小时,难免腰酸腿麻,终于得歇,陶婧靠向椅背,小小地舒展一下身体,“陶婧!”梅子站在办公室门口朝她挥挥手,“你过来一下。”

陶婧连忙站起来快步过去,“梅子,你找我有事?”

梅子把人往里带,从桌上抽过一份文件翻了几下,对陶婧说,“等会儿我要出去一下,你帮我拿上去让陈总签个名。”

陶婧提不起精神,但初来乍到,由不得她推三阻四找借口,只好应承下来,问了路,寻上去。到了门口,本想由秘书传递,左右找了一圈,秘书不在,一问之下才知道,陈启在楼下会议室接待客户,刚下去不久,一时半会没那么快上来,陶婧心想那就晚点再上来找他签字,正要转身打道回府,忽听身后一阵旋急的高跟鞋打这儿过来,抬眼一瞧,整个人怔住了。

她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称呼好,索性什么也不说,垂手站到一旁。

许亚平离陶婧三四步远处停下,眯眼看着她,随即眸色一冷,几步跨过去,手高高扬起,“啪”一声,伴着清脆的声音落下五个血红的手指印。

四周安静异常,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看着许亚平和这位新同事。

陶婧没躲没闪,直直站着,目光定定地看着许亚平。右脸颊高高肿起一块,场面是这样的尴尬和寂静,董事长发怒,竟不敢有人上前劝拉,看了会儿,又低头忙着各自的事,耳朵却竖起听这里的动静。

这样的丢脸,这样的难堪,她恨不得掩面抛开,可是......

手指用力地捏着手里的文件夹,她知道她不能怯场,更不能逃。

陶婧这样安静,就像一只柔顺的绵羊,目光里连一丝丝愤怒都没有,平静的像湖水一样,教许亚平无处发泄。

“你真不要脸。”许亚平的目光,不屑、贬低,像看一个下贱的女人。

陶婧不说话,文件夹硬质的边角磕在手心,勒出深深的痕迹,她感觉不到疼。

“你到底要害他成什么样子?害我们家到什么时候?”许亚平质问她,目光咄咄逼人。

陶婧依然不说话。

“成哑巴了?不会说话了?我问你,你到底想要多少钱?给你多少钱你才肯离开?”

陶婧慢慢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圈,声音却是安静,“……董事长,您该顾着陈启的脸面,这些事在大庭广众下谈论不好。”

“哼,”许亚平抱着手臂睨她,“你也知道要脸,勾引我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隔着玻璃门,里面的人未必全能听清这里的对话,但光看两人对峙便也知道好戏开场。陶婧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右脸颊,烧疼起来,她想可能让指甲盖划伤了,现在却也顾不了这么多。

走廊那边隐约传来人声,下一秒,几个人从拐角出来。

陶婧面朝着他们的方向站着,低垂着头,一片光从她头顶洒下来,落在略微浮肿的脸上,逆光而站的妇人——正是他的母亲。

陈启蹙起眉心,再无与人交谈的心情,止了脚步,几句话匆匆结束交谈,疾步往陶婧走去。

皮鞋落在走廊厚厚地毯上悄无声息,陶婧低着脑袋,没注意到人过来,直到一个阴影压过来挡在面前——他将她护在身后的一瞬间,她猛然抬起头,望着男人宽厚的背脊,隐忍良久的泪意裹挟着喜悦冲袭眼眶。

他似乎从天而降,像一个正义的勇士,是这样可靠和安全。好像突然找到屏障和港湾,可以永远妥帖安稳,再不被世俗惊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收藏掉的厉害,没事,慢慢掉,慢慢写。总有一天掉完了我也写完了╰( ̄▽ ̄)╭

☆、第三十二章(补完!)

第三十二章

陈启手拉住了陶婧的手,文件夹自手上滑落,拇指轻抚她手掌处的深痕,温柔地握紧进掌心。

“有什么事到办公室说。”陈启声音淡淡的,揽过陶婧转身往办公室去,垂眼瞧见她红肿的脸颊,眉心轻微蹙起。

秘书忙把掉落在地上的文件夹捡起来交给陈启。陈启低头看了眼,转而吩咐秘书买消肿药来。秘书见状,半秒不敢耽搁地去了。

许亚平自知大庭广众之下对陶婧大打出手有失涵养,被陈启撞见更是懊恼万分,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一进门,许亚平径直往老板桌后面走去,坐在陈启的位上。

“你动作快啊,趁我在国外的这些时日就把事办了。”许亚平语气微讽,母亲就是母亲,在儿子面前到底不舍得将脸拉的太长。

陈启将陶婧安顿在沙发上,仔细查看了她右脸红肿处,站起身来,看着母亲,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语气,目光却坚定如炬,“妈,我已经娶了小婧,这是事实,以后请你别再为难她。她是你的儿媳。”

“儿媳?”许亚平冷哼一声,“她配吗?还有你,她进公司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就这么把她弄进来,底下的人都怎么想,你这总经理的位置还做不做了?你看看你,为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陈启,妈妈对你寄予厚望,你却让我这样失望。”

“那么,怎么样才算不失望呢?娶让你称心如意的妻子?你该知道,回公司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我的要求很简单,我遵守了我的诺言,你呢?”

陶婧心慌极了,她不想陈启因为自己的原因和母亲闹这么大。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落进她心里,异常沉重、不安。

很久以前她问过他一个问题:为什么放着那么大的家业不回去,宁愿站在三尺讲台上诲人不倦?

他答,商人重利轻别离,那并非我志。

她将他的志向话小心收进心里,直至后来当成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只是从未想过,说出这句话的这个人,终于还是违背了意愿成为了他曾经最不齿的人。

她永远都记得她在电视里看见他接手家族企业的新闻的心情,想拼尽全力,从那牢笼中逃出去,哪怕前途绝望黑暗,带着必死的决心试一试。现在,她忽然明白过来,那时陈启的心情大概也和她一样。

人生活在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尽善尽美的事,我们为了生存,为了生活,甚至为了一个梦想,改变和突破,做我们曾经最不愿意做的事和人,谁说这不是一种成长。这样的成长谁都不喜欢,无奈和艰辛,却是谁都无法避免和躲藏。

许亚平脸色白了一白,一眨眼的功夫马上恢复常色,“我是答应过你——还你自由,不再逼迫你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是——”对面的妇人脸色一变,涂着血红指甲油的手指不客气地笔直指向陶婧,“这个女人不可能!”

“如果我非她不可呢?”陈启语气坚决。

许亚平定定直视儿子,试用目光使他动摇。虽她知那只能是徒劳。

的确,她竟没有可以逼他的手段,相反的,他却完全有办法教她妥协。当初她求着他回公司,好不容易他感情受挫,自己想清楚回来经手,这些年她也只敢对他用软不用硬,全知他的性格里有一种破釜沉舟之势,再者经过这么些年,他的基底已经厚实,无法撼动分毫。

和儿子的这场“斗争”中,她奈他不可,势必输的。许亚平意识到这点,忽然涌上来一股无力感,这种无力颓丧感越来越凶猛,像下雨天下水管翻涌上来的臭味扑鼻,压的她胸闷窒息。她望着陈启,凌厉的目光黯淡下去,扶着桌子撑开椅子站起来。

沉寂的片刻,门打开了,秘书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递给陈启。

陈启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对秘书点点头,示意他出去。秘书到底不傻,进来感觉到紧绷的气氛,不敢多言,赶紧走人,没走两步,许亚平开口,“常州那边的项目近两天开工,有一个开工仪式,峥青不在,我也走不开,不如你去一趟。”

秘书脚步一滞,听完这话,还没缓过来,刚要说话便听陈启低沉的“嗯”了声,才知这话原来不是对他说的,松了口气,快步走出去。

许亚平顿了下,又问,“审计局那边解决了没?”

陈启简单说了一下,许亚平也没说什么,陈启办事她终究放心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这才狠狠剜了眼陶婧,招呼也没打一个抬脚走人。

门“彭”的一声,发泄着关门人的怒气。

房里恢复平静。

陈启蹲下身来为陶婧上药。

指腹温暖轻柔地擦着她的脸颊。两人都沉默不语,只目光不时相撞。

陶婧忽然说道,“那个文件叫你签字的,我还得拿下去。”

陈启抽过来翻了两下,又扔回桌上,“一会儿我叫人来拿,今天就在这里,别下去了。”

陶婧想了想,说道,“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陈启转眸看她。

陶婧别开眼不再说了,隔了会儿,小声说道,“今天晚上的部门聚餐我不想去了。”她望望陈启。

“不去就不去,正好吃羊肉去。”

陶婧愣了愣,“吃羊肉?你也不去吗?可是……”

陈启瞥了眼她,笑,“你都不去,我还去什么?”

陶婧想到李可在茶水间说的话“陈总去,我才有动力了”,忍不住弯了弯唇。说真,当时听到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又不能表露出来,那感觉真不好受,毕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记挂在嘴边。

这会儿她心里隐隐觉得舒服了点。

这种感觉是不是说明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渴望和陈启永远在一起的,得到他的爱和关注,甚至认为这段婚姻也是理所当然的?

陶婧不敢往下想,想的越多,恐惧越深,越可怕。

幼儿园放的早,还没等到下班,两人便翘班去接陈雨馨。

不久之前才上演的那场闹剧已经够让人想入非非,陈启和陶婧一前一后从办公室出来,难免不叫人浮想联翩,只一个下午时间他和陶婧各种版本的故事在公司里流传。

接了陈雨馨回来,去往吃羊肉的地点,半途中收到许亚平的短信,她大概听闻了风言风语,十分担心,在短信上说现在网上到处都是对他不利的信息,叫他收敛点,注意形象。陈启看了眼,将手机扔到旁边。

陈雨馨从上车开始小嘴巴就没停过,一路上就听到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说白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某某小朋友和某某小朋友怎么了,老师教她学会了一首新的儿歌,一会儿爸爸,一会儿妈妈,可欢乐的模样。陶婧虽然坐在后车座照顾女儿,一双目光却时刻注意着陈启,他开着车,视线笔直,侧脸线条冷硬,话很少,似乎怀着心事,只被女儿叫到才漫不经心的应和两句。

陈启似乎不太开心。陶婧想着。

“妈妈!”连叫了好几声不见陶婧回应,小姑娘索性两条小腿一跨坐到妈妈膝上,小手捧住她的脸,睁大双眼把自己的小额头顶住陶婧的,然后整张脸贴上去,“妈妈,你都不看我,老是看爸爸,你不爱我了吗?”

陶婧恨不得马上捂上小东西的小嘴。慌乱之间,陈启的目光看过来,隔着后视镜,轻轻浅浅的一瞥,却似在心中烙下一个印子,陶婧好似被人忽然蛰了一下,满脸通红起来。

小东西捧着陶婧的脸,把小嘴对着她的右脸,“妈妈,我帮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暖暖的气流喷在脸上,陶婧的心里湿漉漉的。

她忍不住把孩子拥进怀里,眼眶里带着泪花,很轻很轻的说,“不痛了,谢谢你,我的好孩子。”

在前面开车的男人微微侧脸斜了这里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开着车。

在这最冷的季节里,陶婧却觉得这是她这五年来最温暖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