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看到她的样子,但是,我却能清楚感觉到她微扬的唇角。

后来,说了些什么,我的意识有点模糊,只是很清晰地认清一个事实。

这通电话四天后才回电,无论那个男人是不是刻意,他确实给我了“好看”,“身体力行”宣示着自己的领土,让她四天后才想到,有个不重要的人找过她。

而那个不重要的人,就是我。

后来,还是习惯的每日到她家的楼下停驻过。

只是,那种停驻变成了一种折磨。

每隔一段时间,他会背着很重的背包进入她的公寓,每次他会停留四天。

那四天,他们几乎都足不出户。

到第五天,蓝芹会红着眼睛,送他出门。

蓝芹把他的衣服拉得很紧,好象生怕他再也不会回来一样。

那个时候,他会牵她的手,让她一路相送到路口。

他的牵法,十指相握,象有一种很大的决心,谁也不许再轻易放开对方。

那一刻,我懂了,他们的爱情,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很后来,果然听到了他们结婚的消息。

然后,听说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

最后一次见到他们,那天,我正在面包车上指挥、监控现场。

然后,他们出现在我的目光里。

他的前胸挂着一个背孩子用的背带,几个月大的小儿子恬睡着,就挂在他的胸口,这种很折损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换在他身上,却分外迷人。

商场上,好几名女孩子回头看看他们,眼里都有着羡慕。

蓝芹牵着大儿子的手,他们一家四口逛到商场的育婴用品店。

他拿起一个粉红色的帽子往小儿子头上扣,蓝芹急忙制止,他又拿起一双粉红色的小棉鞋,又被制止。

不知道蓝芹说了什么,他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懊恼,然后,大儿子冷眉,不知道对他嘲笑了什么,他踢了大儿子一腿,那个态度好象踢路边的流浪狗一样。

但是,受过亏的我知道,那一腿他的力度控制得相当小心翼翼。

七年多不见,他成熟了太多太多,那种公子哥的习性,在他身上早已经渐渐淡去,但是,有一种本性却还潜留在他的体内,那就是根深蒂固、只对心爱之人私下展露的孩子气。

看,他一把把奶嘴塞到大儿子嘴上,能欺负到对方不遗余力,哈哈大笑的样子,很爽朗也很孩子气。

不是没听说过,消失的那五六年里,他可能经历了很多,但是那份血腥,显然,会被生活的幸福感一点一滴冲淡。

“大队长,目标出现了!”

我回过神,紧急戒戎。

“砰”的一声,场面失控,匪徒朝空中开了一枪。

尖叫声四起,商场里所有群众都本能的抱住头,蹲了下来。

除了他。

高以贤的眸里锐光一闪,他的左手牢牢托住小儿子,右手本能、快速的探向自己的腰间。

但是,那里空空如也。

蓝芹急忙拉下他,用弱小的手臂牢牢抱着他和大儿子的头。

他怔了几秒,随后,一家人,额对着额。

那一刻我没有眼花,确实在他的眸底看到一丝不甘,但只是一闪而过。

他淡淡笑了一下,选择展开双臂环住妻儿,选择不再悍勇善战,把自己变成最平凡的一个男人。

我很快制服了现场。

押着匪徒,和那一家四口擦肩而过的时候,蓝芹抬起头来,对我淡淡一笑。

我扯动唇角,回她一个平静的笑容。

但是,背对着我们,不知道有没有看见警察的他,却拉下了蓝芹的纤脖,一个浅吻罩上了她的樱唇。

他一向是个不会顾忌环境,情随心动的男人。

蓝芹怔了一下,但是,马上情不自禁地回吻他。

吻由淡转深,四周,好象有什么绚丽的烟火在他们身边绽放。

我黯淡转身,退出那片绚丽。

番五:蜜果——那个叫爸爸的男人

爸爸?

四岁之前,我没有爸爸。

虽然,无论我多不耐多朝妈妈大吼大叫,她总是一直不厌其烦地指着几张合影,让我喊爸爸。

我不爱和妈妈一起,因为她是一个表面总是微笑,将伤心埋在心里的女人,这在别人眼里是坚强,在我眼里就是傻气。

如果不是有时候午夜梦回时,会摸到妈妈那边湿湿的枕畔,我一直以为关于爸爸的“传说”,只是妈妈的杜撰。

直到,我真的见到那个男人。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

但是,他没有。

“孟妈妈、孟爸爸。”越过我,他和爷爷奶奶招呼。

一股怒气,突然却涌上我的喉间,化成一团不吐不快的——

呸呸,我跑上前,朝他使劲吐痰。

爸爸是好人?我呸。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呸不够,我还拿树枝去挥他。

讨厌的坏人,讨厌的坏人!

爷爷奶奶被我突如其来的戾气吓了一跳。

而他,朝我皱眉再皱眉,从他的眼神里看的出来一个信息:哪家的孩子那么讨人厌。

哼,我不用他喜欢、不用他稀罕,我讨厌他!

因为,他根本不认识我。

那天妈妈听到他来过了以后,激动地冲了出去,一夜没有回来。

第二天他又出现了,是妈妈领着他。

“果果,喊爸爸。”妈妈的神情,很紧张、有点不安。

而他,一直看着我,用一种活象我是石头蹦出来一样惊谔的眼神。

我扭头,当然拒绝喊爸爸。

“贤,你走的那时候,我有了果果,我以为你和佳玫在一起了,所以没说”妈妈的神情很惭愧。

而他,依然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带你来,不是要你承诺什么,我知道我们分开太久,很多东西都变了但是,果果总得见见爸爸”妈妈还在笑,笑容里遮掩着一贯的忧伤。

他蹲了下来,用好仔细好仔细的目光,一直盯凝着我,许久,才吐出一句:

“对不起”

妈妈说过,那时候爸爸出了一点事,以为妈妈不会跟他走,也没有能力带妈妈走,才会留下我们。

妈妈一贯好哄,但是我不!

我不领情,就在他想伸手碰碰我时,我跑进里屋,当着他们的面就摔上门。

我知道,我脾气暴躁,我不讨喜,但是谁让事事都不顺我的意呢?!

“高以贤,对不起”我听到妈妈和他说对不起,但是妈妈有什么错?是他不要我们,是他不回家!

我故意忽略妈妈告诉过我,爸爸丝毫不知道我的存在,当时,妈妈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我竖起耳朵,想听听那个是爸爸的人会说什么。

但是,他居然沉默,很沉默很沉默。

后来,他还是走了。

那段时间,妈妈很失神,常常连泡茶都能烫到自己。

于是,我知道,他的选择还是不要我们。

但是,那有什么了不起?奶奶家隔壁归我罩的小胖,就和我一样没有爸爸,小胖常常说,妈妈以为有了他,就能留住爸爸,结果每天还是呼天喊地,爸爸除了定期捎点钱过来,根本连人影都不冒泡。

我应该和小胖从此一样了吧。

还好,我庆幸,有个不太吵的妈妈。

所以,会再见到他时,我很意外。

“模型飞机,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他从行李袋拿出一架很新型很漂亮的飞机,送给我。

“我很早前就不玩飞机了!”从他小心翼翼地语气里,我知道我被人巴结了,我骄傲了,鼻子朝天,野蛮的扯过玩具就用力摔在地上,把飞机摔成两半。

“那你要什么?”他的神情严肃,但是听得出来,拿出了十足的耐心。

“我讨厌你!我要你走得远远的!”

我不客气地摔上门。

他再按门铃,好象和我耗上了一样。

我马上再开门,小眼瞪大眼,都看到了燃烧的火焰,于是我知道了,不是我一个人脾气不是很好。

那天,我没有胜利。

因为听到门铃的妈妈,闻声而来,见到他乍喜下眸底凝着水珠,一动不动站在了我身后。

“我回来了。”对着妈妈,他浅浅的笑。

妈妈扑到他的怀里。

然后,我变成透明人,他们再也看不到我,妈妈被他抱到了房间里。

我吼,我踹,让他把“人质”放出来。

但是,里面没有一个人睬我。

再接着我听到妈妈发出一阵轻微、细碎,很痛苦的喊声,不停叫他,“轻点,求求你,轻点”

啊啊啊!爸爸是魔鬼,会虐待人质!

我越听越害怕,急忙跑过去找奶奶,叽里咕噜讲了一通以后,奶奶笑了,牢牢地拉住我:

“果果,不许去搞破坏”

为什么不许???

想了半天,奶奶回答,“如果现在果果去破坏,爸爸会暴躁到打你屁股。”

暴躁?其实说起来,有点丢脸,那个叫爸爸的男人好巨大,我会怕,如果他一个巴掌扇下来,我肯定会被打趴。男子汉大丈夫,偶尔也会懦弱一下下。

那四天,他和妈妈一直耗在家里。

妈妈的脸色,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红润,亮亮、好象被什么滋润着。

但是,妈妈眼里有什么东西,也是我没见过的。

奶奶说,这叫患得患失。

半夜里,我去倒水,看见那个叫爸爸的男人躺在沙发上睡觉,妈妈总是会一次又一次走过去,给他盖被子,望着他出神。

然后,患得患失地叹息,回房。

我没有告诉妈妈,她一走开,那个男人就醒了,睁开清冷的眼,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我别扭,我又朝他吼。

他皱眉,我就拿脚踹他。

妈妈跑了出来,见他被我吵得根本没有办法休息,就问他要不要回房间和她一起睡?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里有没有保险箱?”

妈妈说有,然后,我亲眼看见他把一样东西放进了保险箱。

那样东西,很象我的玩具水枪。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他取回了那样东西。

我不解地去问奶奶,为什么爸爸这么大了还带着“玩具”。奶奶沉思了一下,说,象爸爸这样的人,那样东西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旦卸下来,根本睡不安稳,危险的感觉会时时折磨他,但是,同样,如果不卸下来的话,妈妈会很危险。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我可以理解成,妈妈的安危比他自身要重要?

如果是这样,我考虑接受他。

但是,四天后,他却又走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从此以后有爸爸时,他又走了。

后来,这一年里,他总是来了又走,在我以为他会停留下来的时候离开,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出现的时候,又出现,唯一的区别,不用我吼、不用我闹,渐渐的,他开始在妈妈身边醒过来,那样东西在保险箱里锁着的时间越来越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