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曈心慌,装出自然:“关我什么事?”

“不关吗?我现在是向你求婚。”

齐曈装哑,耳后却泛起了红晕,陆彬杨看在眼里,心中隐隐一动,就想起了那晚的情潮。

车里的气氛立刻暧昧,齐曈坐不住了,急着下车。陆彬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欺身上前。

齐曈被固定在靠背上,眼睁睁的看着他眉目清俊的脸近在眼前,被男人的呼吸和味道包围,她眼里满是慌张和惧怕,气息凌乱。

陆彬杨的目光流连在她乌溜溜胆怯的眼、姣好的脸庞、微微翕动的鼻翼、还有泄露一切秘密微颤的唇。

他的声音喑哑,带着蛊惑:“为什么害怕?想我了吗,我想你了…”

低头就想捕捉她的唇齿,那里的滋味他回味很久了。

齐曈不顾一切的挣扎,陆彬杨顿时没了兴致,放开她。

挣脱束缚的齐曈逃离那辆车,一路狂奔,引来无数路人侧目。进了病房她的心跳得更猛了,全身的肉都在跳,跳得她心虚害怕,全身燥热。于是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的呼吸换气,说不出话来。

陆彬杨派来的特级护理还在,见她回来就走了。妈妈给她递来一块毛巾:“怎么跑的这么急,脸红成这样,快擦擦。”

兜里的手机响了,是前两天晚上那个打错的电话,尾号是很好的数字,所以齐曈记住了,便接起,不料竟是刚才那个人的声音:“后天我请朋友吃饭你陪一下…”

齐曈被烫了一般,把手机远远的扔在病床上,来不及挂断。

手机屏幕亮了一会儿就暗淡了,那边挂断了。

妈妈疑惑的看着女儿,齐曈也看着妈妈,不知该怎么办。陆彬杨的声音阴魂不散的依旧缠着她,在耳边无限回旋。

第 21 章

陆彬杨给齐曈打完电话,点燃一支烟,给峰子打电话。原担心KTV里声音嘈杂,他听不到,没想到居然一通就接,显然他还在亢奋,很激动:“彬杨,在哪儿?”

“医院,你呢?”

“公司,在改项目方案,这回一定做出个样子来,坚决不给你掉链子!”

陆彬杨奇怪:“你不是带着安雅去唱歌?”

“你不去她还唱什么,回公司了,齐曈呢?”

“走了。”

“你和那妞儿…”

陆彬杨狠抽几口烟,然后一口全呼出去:“你不是都知道?”

陈峰挠头:“还以为你说着玩,来真的?你小心点,那女人不好惹,你看她那眼睛,挺狠的,惹急了敢拿车撞你,又不是没撞过你?”

陆彬杨嘿嘿笑:“还行吧,挺适合我们家门风的。你怵她?”

陈峰啧啧的:“是女人我都怵,我心软,没你狠。你不就是想把老爷子气吐血,注意把握分寸,别被她粘住,多给些钱,也不要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将来哪个大家闺秀还敢嫁给你?”

陆彬杨想起齐曈说他是“提钱匣子”的话:“你的意思是让我当她的‘提钱匣子’?”

峰子认真的当起“高参”:“要不干脆立个合同吧,分的时候也利索。再有,别把她带到人前,像今天你带她吃饭就不合适,不过今儿的都是自家兄弟,无所谓…”

陆彬杨嘴上应酬着陈峰,想着他将来要叫齐曈“嫂子”,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和情境。隔着电话,陈峰看不见陆彬杨的笑,是那种一边挖陷阱、一边幻想敌人掉进坑里的笑。

陆彬杨很笃定:齐曈会答应的。如果真的只是要结婚,从条件置换的角度,她找不到比他再理想的人。

蛇打七寸,他知道她的要害。目前的情况是这只蛇不甘心就伏,他的力度也还不到一击致命的地步。

电话那头陈峰还在唠叨:“…你就是块五花肉,女人都想骗你,你还不太傻,什么都看的透,总是骗不了你,你也怪可怜的。”

陆彬杨被逗笑:“是啊,女人都不好惹。你哪次不是被林安雅收拾掉?她马上结婚了,你真的要去喝喜酒?其实我看你挺像新郎的。”

陈峰哈哈大笑,笑的突兀:“算了,我还是爱钱,这个项目你可得帮我上心。”

陆彬杨点头:“答应了,我就会卖力。”

似乎不想多聊,陈峰匆匆找个借口挂断电话。

陆彬杨看着安静的手机,觉得这个现代化的东西很玄:对着一个机器说话就能影响到另一个空间人的情绪。有时一个人对着一个手机能说一天话,贴在耳边、嘴边,比对爹妈老婆都耐心、亲密。手机一挂断,似乎和整个世界都中断联系了。

这情形是不是很怪异?

不管了,反正现在头疼的是陈峰子。他会怎么做呢?大约也只是为林安雅烦躁一阵子就罢了,然后忙他那小破公司,谁让他最爱的是钱呢。

也许林安雅嫁给那“眼镜”是对的,她和陈峰在一起就能幸福?未必。

回到老干病区的高间,陆奶奶和他打起了游击战:“出去吃饭了,都和谁呀?”

“峰子,肖振他们。”

“带了刚才那女孩儿?”

陆彬杨看着奶奶笑,不说话。

奶奶好奇心被他这样吊了半天,佯作恼怒。

陆彬杨忙哄:“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女朋友,你看怎么样?”

“太瘦了,我喜欢安雅那样的,健康漂亮又活泼,水蜜桃一样,看着都有福气。”

“结婚就胖了,好办。奶奶,我想娶她。”

“想娶就娶,儿子的事我都管不了,孙子的就更管不了了。哪天带来跟我说会儿话。”

“嗯。”

齐曈当陆彬杨是个疯子。当他说的话是疯话。

总之一个词:荒诞。

她钻进病房,白天抓紧一切时间睡觉,晚上陪床,把陆彬杨的电话号码关进黑名单,把有关他的一切回忆丢进记忆的碎纸机:世界,宁静了。

父亲的病情依旧没有起色。长期用脱水药,他有脱水的兆头,塌陷的脸颊上颧骨突出,瘦骨嶙峋,四肢单细,干裂的皮肤松弛的耷拉在骨头上,不见肌肉。其实爸爸正在盛年,如果不病,也是身体魁梧、笑如洪钟的硬朗男人,笑起来和皱眉时都很有味道,是个魅力老男人。

齐曈心疼的不忍看他,母女俩更加焦急,各自偷着抹眼泪:这样下去会不会成了植物人?如果转院呢?忽然就想起陆彬杨的那句话:可以送到全国最好的疗养院,对他的康复和治疗都有好处,母亲也能轻松些。

齐曈慌忙扯回思绪,怎么想到这些了?

盘算手头的钱:把陆彬杨的钱都加上也不够去疗养院,而且那里的花费都是贵族式的,不属于医疗保险的报销范围。算了,还是让这里的专家大夫看吧。

第三天下午是医院的联合查房,齐曈的手上有药房的考核记录本,被召唤回科里应付考核。折腾完,已经快下班了,她匆匆忙忙的往职工餐厅跑。

餐厅里有一群白大褂聚在一个圆桌上吃饭,热热闹闹的,有人看见齐曈,高高伸出手招呼她,正是急诊科的医生护士们,其中还有韩大夫,在用热情的目光邀约她,笑的颇有深意。

齐曈端着餐盘过去,坐在韩大夫旁边:“你们怎么这么齐,像聚餐似的。”

韩大夫解释:“出来抓紧吃口饭,一会儿要大忙:有个建筑工地出事了,十几层的楼上摔下来七八个工人,听说当场死了四个,大事故,市长都去了现场,救护车马上接回人来,今儿晚上的夜班算是报销了,得累死。”

“真可怜!”齐曈听得一寒,想着那些消陨的生灵,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一桌人吃饭都风卷残云般,齐曈来的晚,刚吃几口,他们就陆陆续续的离开,唯独韩大夫的筷子在减速,陪着齐曈细嚼慢咽。最后,这一桌也就只剩这两人了。

“最近怎么不见你上夜班,给你们科打电话,都说不在、请假了,忙什么呢?”韩大夫问。

“没什么,家里有点儿小事。”

“那就好,过两天的职工运动会,你报项目没?”

齐曈压根没听说这件事,想起往年的运动会,笑了:“我跑不快跳不动,拉拉队都嫌我声音小。”

韩大夫看看齐曈,点点头:“也是,你这么瘦。怎么你就吃凉菜?应该多吃些肉,营养才均衡。”

说着,他把自己餐盘里的几块完整没动过的肉夹在了齐曈的餐盘边。油盈盈的五花肉点缀在素淡的凉拌土豆丝边上,很是养眼,勾人馋虫。

齐曈最近熬夜熬得根本没有食欲,连饭都是强逼自己吃的,看见就觉得腻。可她和韩大夫正是培养好感的阶段,不敢拂了他的美意,只得笑盈盈的谢过,硬往下吃,咽进胃里阵阵翻涌。

韩大夫看着高兴,絮叨着说一天里遇到的事情,绘声绘色的卖力形容:有宠物狗把主人家孩子的头皮咬下来,有工人用电锯不慎把腿钜的血肉淋漓,有打群架拼刺刀扎的人开膛破肚的…

这些都是他每天所经所见,再寻常习惯不过,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妥。齐曈没听几句,忽然捂着嘴起身,快步进了洗手间,“哇”一口把晚饭系数吐了出来。

韩大夫怔了好久才醒悟过来:齐曈呆在药房,不接触临床,别说伤口了,连血都见不着,他讲的这些根本不适应。不由得一阵懊恼:助兴的话题反而遭遇惨败。可她也太娇气了,好歹也是医学院出来的人吧,怎么就至于跑洗手间去了?

齐曈好久才出来,脸色惨白,发梢沾了水珠,像是用冷水洗过脸。韩大夫看得出她虚脱了,这才起身迎过去,想扶她又觉得不妥,最后问道:“难受?”

炎热的夏天,齐曈全身冰凉,不敢攥拳握自己的手,嫌自己的手指凉。勉强支撑着走到最近的桌子边坐下来,气若游丝:“有些中暑了…”

韩大夫松口气,不是被他的话恶心到的就好:“一会儿回药房吃点药就好了。”

这样不着边际空泛的关心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强。

齐曈点点头,胃里虚空,吐出来终究要舒服很多,比那块五花肉在里面闹腾着强。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韩大夫就像那块五花肉:真的吃下去会不会消化不良?把生活折腾得鸡零狗碎,然后悉数吐出来,还要搭上自己的健康。

油和水两张皮,要想溶在一起,只能费力的不停摇,能摇成一片浑浊就算好结果了。

她这种做法是不是在拖人下水?对自己不负责的选择对他是不是也不负责?

齐曈抬头看着韩大夫,决定老实交代。如果他真的畏怯,也就不再强人所难了。

“我这几天呆在病房里闷得中暑了。”

“病房?”

“我爸爸住院了,脑梗,至今没清醒,就算醒了也是卧床。我妈妈也病了,糖尿病,富贵病,很费钱的那种。”

都是搞医的,不用多说,都知道这两种病背后所需要的花费和护理工程。

韩大夫发怔,半晌不说话。

救护车悠长刺耳的警笛声遥遥的传来,声音越响越大,听着都知道车子速度很快的开进了医院,有急警。

韩大夫梦回:“我、你、我得、得去看看…”

齐曈笑得温婉,黑漆漆的眼里看是穿世情的了然。不可否认,这一笑是很美的,还有着理解的贤惠:“你忙吧,再见。”

韩大夫有些尴尬,脚步已然在向外走了:“你要不要紧?”

齐曈轻轻摇头:“没事,谢谢,你忙,再见。”

目送匆忙离去的背影,齐曈竟是松了口气:没有了希望和期冀,也就没有压力和负担。她无需再伪装隐瞒,那个自己她不喜欢。这样也好,让她彻底的掉落在地上,看清现实——也是好事。

餐厅门开开合合,人进人出,韩大夫和迎面进来的项临打个招呼匆匆走了。

项临和齐曈的眼光不期而遇,项临忙笑,有丝讨好的意味。

齐曈也笑,自己都不知在笑什么:

和项临打招呼?

和韩大夫说“再见”?

笑自己的竹篮打水?

还是她除了笑,不知该干什么了。

项临近来没有被齐曈这么和善的对待过,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神情恍惚,犹豫一下,走了过去。

齐曈看着他走近:他也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自己,为了那次为期一年的进修。回来后他成为了独挡一面的专家,两人变成陌路。

父亲曾说:“我女儿这辈子不需要奋斗,在家靠老爸,将来肯定嫁个好男人。”

世事难料,爸爸病了,男人都躲着她。

也有例外——陆彬杨,可他是要代价的。

手机在震,唤回了她的神游,齐曈看看陌生的号码,接起,竟是陈峰子仓皇的语调:“齐曈,快来,彬杨车祸了,在你们医院急诊门口…”

齐曈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可刚才救护车的呼啸声就尖利的回旋在脑子里,防空警报般惊天动地——难道车里是陆彬杨?

项临见接电话的齐曈笑容僵住,脸色瞬间煞白,眼神空洞的望穿他看向远处,缓缓起身向外走,越走越快终于大步冲了出去。餐厅的门被她用力推的敞开,人已消失门扇才转了回来,吱吱呀呀的轻摆着。

出什么事了?

项临下意识的要追出去,被身边的助手叫住:“项主任,菜上齐了,吃吧,一会儿还有连台的两个手术。”

项临坐下,心神不宁的拿着筷子向外看,什么都看不到,还是向外看着。

第 22 章

齐曈从病区通道奔向急诊科,

候诊厅、医生办、处置室、换药间,一间间找过去都没有陆彬杨。她逮住眼前一个穿白衣的就问:“是不是有车祸?有没有姓陆的?”

没想到恰恰抓住的是韩大夫,他带着口罩帽子,见是齐曈,有丝尴尬:“今天没车祸,怎么了?”

没车祸?

对了,峰子说还在急诊门口,难道还没送进来?怎么能这么慢,伤的重、动不了?

顾不上多说,齐曈就往外跑。

她离去的匆匆,脚步带动着雪纺的白色裙摆,像风中的飘柳,细致、柔软、含蓄。韩大夫看着她的背影恍然失神,自己也知道:终究是有些遗憾的,只因胆怯。

齐曈出了急诊厅门已是气喘吁吁,手背擦去额头不断沁出的汗,焦急的四下看。门前却是一派安宁,连路过的行人都没有,远处稀稀拉拉几辆车停着,再远处是绿意悠然的草坪花坛,有悠闲的人在夕阳下乘凉消夏。

受了伤的陆彬杨在哪里?

不知他伤成什么样,现在是何情形。齐曈只记得陈峰着急无助的语调,这只让她往糟糕的方向去猜, 满脑子的血肉模糊。

齐曈失措了,拿起手机给陈峰打电话。

彩铃是嗲嗲的女声唱着慢吞吞的情歌,对方就是不接,齐曈烦躁的掐断再打。

忽然一声极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眼前光影一暗,一辆黑黢黢的大车就停在眼前。齐曈吓了一跳。

车里有手机欢快的铃声正响着,接着,“嘿嘿嘿嘿”一串熟悉的笑声传来,这笑声极特别,过耳不忘。

齐曈僵住了,手指摁断电话,冷森了脸,抬头看向正在高兴的某人。

果然是陈峰子那张养尊处优的脸,趴在方向盘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时歪头看着她笑,得意之极。白嫩嫩的脸上两个酒窝被笑容挤成一对括号,眼睛也弯弯的。边笑边对身边的陆彬杨说:“嘿嘿嘿嘿…你看,我赢了吧,这丫头就是认真,嘿嘿,两千啊,掏钱掏钱…”

齐曈看向车里的陆彬杨,他安然无恙的吹着冷气,比慌张的自己体面多了。他倒是没有笑,正正经经坐的一动不动,只拿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齐曈,若有所思的深不可测。

峰子下了车,手里一个大大的冰欺凌递向齐曈,笑呵呵的:“给,拜拜火,他不光输了钱,还得请咱俩消遣去,你说,去哪儿?”

齐曈不接,冷冷的看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声音平和:“很好玩,是不是?”

“生气啦?别这么小气嘛,我们来的路上真的差点儿压着一只流浪狗…”

陈峰冷不防齐曈忽然变脸,手中的手机就砸向他。

他慌忙抱头转身,好在齐曈气头上手抖,没准头,没打中他,扔在了车上,清脆的一声,手机摔成好几块掉在地上。

陈峰一惊,心疼爱车,刚要说“你怎么这么玩不起”,手中的冰欺凌就被齐曈抢过,然后身上一凉,香软粘滑的东西正正砸中他的T恤,溅了一身,冰的他直跳脚。

“疯了你!怎么跟泼妇似的?陆彬杨,你快管管她。” 陈峰防备着齐曈再撒泼,随时准备要躲。

齐曈恨恨的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下,夺眶而出:“很好玩是不是?戏弄我很有趣,对不对?对不对!”

陈峰狼狈之极,气急败坏的抖落衣服上的甜点:“多大的事?又没有咒你出车祸…”

这一说更不得了,齐曈彻底被引爆,怒气蓬勃,带动着积压多日的各种怨气不可遏制的发作出来:

“是,你眼里这根本就是个小事!不就是车祸?随口拿来说着玩,把人撞个半死不活又怎么样?赔点儿钱的小事,你潇洒你的,受罪的又不是你!谁管那家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