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撤下起虞淮就闭着眼,估计是怕尴尬,一直都没开口跟她说过话。面上未得半点表情,任由她毫无章法的胡揉。

沧笙今个还是收敛着的,一会要来人,总不至于真把他怎么着。揉着揉着有些无聊了,轻轻哼起小调儿来。头两句格外含糊,虞淮没有听清,后来才愈发清晰了。

适时沧笙摇头晃脑,将手抚上他的发,正哼着:“一摸呀,摸到呀,郎君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二摸呀,摸到呀…”

“你在唱什么?”虞淮冷不丁开口,给沧笙吓忘了词。

想了好半晌才将思维续回来,“花楼听的小曲儿,听人说叫十八摸。我改了两个字,将姐儿改作了郎君,你听着可应景?只不过后头的比较火热,你才听了个开始呢。”

她说起荤话来清新脱俗得紧,叫人张了嘴都教训不下去。

“…应景。”虞淮咳嗽两声,“但你还是悠着些吧,仔细给屋外的人听见了。”

老夫人得了消息过来的时候,虞淮已经“转醒”了。面颊上水色红润,眼神再如何带着惫意,也浑不似刚病过一场的人。

这是碰上真神医了。

老夫人在袖下捏了捏佛珠,与阿秋对视一眼,道不尽的喜意。又听闻沧笙并无定所,一再劝说,请人留了下来。

病人躺着,沧笙这个异性大夫总不能时时刻刻在他房中待着,等老夫人一来,便被请去了暖阁。

这茶水喝下肚,明着暗着,自然是要给人套话翻出底来的。

老夫人不比阿秋好糊弄,沧笙给她和蔼亲切的一番询问。将虞淮交代的种种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绞尽脑汁编造出一个孤苦无依,师承山中隐士的游医身份。好在她早年的确“居住”在山野之中,经历跟得上,勉强没出岔子,倒吓出了一身冷汗。

至此,沧笙成了虞府的座上宾。

虞淮能根治的消息老夫人没往外说,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家,这宅子里头人心的弯绕再明晰不过。有些人为了私利,不见得就能为大局着想,能谨慎些自然就谨慎。对外称沧笙成了虞淮的私人大夫,是为了避免虞淮突染急病,又没有能出诊的大夫的境况。

沧笙有了人类身份之初欢喜过一阵,有种能融于人群了的感觉,不总似从前作壁上观的游离在外,七情六欲都丰富了起来,对虞淮尤其如是。

后来便觉得限制,白日里来找她的女眷太多了,问的都是美容养颜的法子。好在虞淮心细,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境况,抄了几分养颜的药方在兜里揣着,逢女眷来问便塞去一张,内容是什么全然不管。左右什么药都不及她的手来得有效,佯装查探地抚上一扶,管得上数月水润光滑。

这样的境况,她得空的时间就少了,心痒得不行却连虞家大门都出不去。整日里忙上忙下忙,夜里回到虞淮那倒头就能睡着了。

沧笙的表现远比虞淮想象中的好。他以为她是个贪玩的性子,随心所欲惯了,就算有了“私人大夫”的身份束缚着,想要出去玩便还是会找机会溜出去的。不至于像如今,一连三日没出门,夜了,还老老实实回到他的房间来补习功课,以免露出马脚。

13.第十三章

她这样努力迁就,让他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也许恋爱中的人总能在一点小事中品咂出甜味来,在心尖上绕上一圈,就是沁入心扉的蜜意。

回眸处沧笙趴在软榻上看医书,榻下鞋子踢得东倒西歪,案头的火光耀动在她灵动的眸子里,亮晶晶的。

他只看了她一会,她立马便察觉了,转头过来,眨眨眼:“怎么了?”

虞淮道没什么,脸上除了温温的笑,亦没有太多的表情,朝她走过去。

沧笙已经头疼很久了,这医书上好些字她都不认识,正想要问一问虞淮的,只是看他在专注看什么书便没好去打扰,这回见他走过来便一骨碌地从榻上爬起身,半跪着要将书举到他面前,“你得空了吗?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字?”

虞淮笑说好,但是要等等。

沧笙不明白要等什么,便见虞淮一只手抓住了她举来书的手,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了下来。

这回的吻不比上次的一触即离,唇齿之间或深或浅的纠缠叫她魂魄都被勾走了大半。他的唇要比平日摸起来的要更温热一些,揽着她的力道也远比想象中的大,支撑着她发软的身子,叫她不至于瘫软下去。

沧笙脑子朦朦的,在他吻到她的耳垂的时候终于恢复了些意识,呆呆问:“虞淮,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突然过来就亲我?”

虞淮听罢,心中一烫,动作都慢了下来。这样的问题,叫他怎么回答呢?

那温软的触感停了下来,沧笙心中留恋又失落,早前的那点好奇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侧过脸吻了吻他的脸颊。

说是吻还太美化,她就是拿嘴拱了拱他。“不打紧,不打紧,我不急着知道的,你可以慢慢想,咱们再亲一会儿吧。”

虞淮因她这样直白的要求而愣住了,旖旎的气氛都被破坏殆尽,他笑得肩都在颤,躲避到一旁。沧笙的热情似火,这会子正在兴头上,哪里会依。谁晓得他一个劲笑什么呢?捋起袖子就是上,半拉半拽地将人按到了软榻上,俯身啃下去…

两人都是个中新手,但愈是如此,一旦体会到其中的奥妙便更易沉溺其中。就这么单纯的吻来吻去也在床/上折腾了一刻钟。

虞淮伸手抚摸着她若绸缎一般的长发,瞧她专心致志吻着他的脸颊,每一次轻触都是缱绻的温柔,渗进骨髓里。

她迁就他,他自然也不能让她觉得丝毫憋屈。

“往后你若是想要出去玩,便来同我说一声罢。这几日只能小心谨慎些,等过了段时间,府内人的注意力过去了,你便随时都能出去了,只是要注意不要给人尾随,好么?”

她说好,亲热过后,神清气爽,抱着虞淮不撒手:“我会小心不惹麻烦的。”

而今她这个心境,沧笙自以为同话本里头的新婚有些像。天天甜甜蜜蜜,乐得找不着北,偶尔亲亲未来准夫君的小脸蛋,日子美好赛神仙。纵然昨夜虞淮答应了可容她出去玩,可她现在却更挂着家里的人迈不动腿出门了。所谓有家室的人不爱玩,便就是如此了。

直到中午时分,趁着虞淮午休的当头,她才出去了一趟。打的是出去采集药材的幌子,过了街道也目不斜视,直奔山林。打算问一问她的同道中人鱼精,这仙凡结合的大问题。

今个的鱼精很是蹊跷,深深扎在水潭中,怎么唤都不吱声。沧笙跳下水潭,才瞧见他整个挤在洞里头,泪眼婆娑地捂着嘴,小声叫她不要说话。

沧笙纳罕了,问:“这是什么又把你吓着了?”

鱼精不喜欢她话里那个“又”字,非要她挑出去了再问一遍才答:“这林中冒出下来一个老道,一眼就看出我是鲛人,你说吓不吓人?”

沧笙看了看他如此昭然的鱼尾,良久才点了点头,“恩,真吓人。”

“他还说要我上岸同他一道去镇上,我猜他定然是个拐子,便没理他。这水潭奇深,我钻下去他就拿我没办法了。”他说罢得意地摇了摇尾巴,仿佛这次拒绝做的多么的机智超群。

“那你最后怎么躲在这了呢?”

“那老道后来又回来啦,还在我这水潭边睡了一晚。晚上的时候我听到他自己在那自言自语地嘟囔,你猜怎么着!”他一下瞪大了眼,语气森然,真将沧笙唬住了,跟着睁大眼,“怎么着?”

他无骨似地游过来,清秀绝美的脸凑到她的耳边,小声:“你们城里闹鬼了。”

沧笙打了个哆嗦,因为他突然凉了几度的语气,也因为他突然的临近,竟至于叫她觉得有点不自在。从前都不会这样的。

她其实被吓破了胆,可她是要面子的石头,岂能跟这胆小的鱼精一般。一伸手挡住了他的脸,将他往外推远了些:“你说个故事有必要这么抑扬顿挫的?当是在朗诵么?你就一般的语气好好说话,怎么闹鬼了?”

鱼精觉得没意思,摇摇尾巴游远了些,“说是一家王府里的小郡主被个女鬼缠了身。这女鬼啊原本是附在一块玉上,为一个公子所有。那公子从小就病着,身子不好,但模样却是一等一的好看,被那小郡主瞧上了。两人互赠信物,好巧不巧,这公子就将随身携带的那块被女鬼附身的玉给了小郡主。这不,小郡主隔日就重病,那公子久病的身子却突然好转…”他黑白分明的眼将他瞧着,不留神又开始森森然,“那郡主请来了不少道士,我遇见的便是其中一个。可惜的是,那块玉已经被郡主丢到河里去了,连同她自己被女鬼扯走的一魂一魄。这魂魄都不全了,病自然就好不了。”

沧笙面无表情与他对视。

这对视持续了颇有短时间,鱼精先怂了。抑扬顿挫过后,变脸似的继续泪眼婆娑,:“怎么办啊沧笙,我好怕,那个女鬼会不会被丢到我这个水潭里头来了?”

沧笙不知道怎么同他开口,含含糊糊道:“那都是谣言,我就是镇上的人,我岂能不知道。”

鱼精不信她的,思来想去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对策,巴巴同她祈求:“要不你将我带走吧,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待了。”

若是以往沧笙说不准还就同意了,现在她知道要做一个“凡人”并不容易,这鱼精还不谙世事得很,要是带走了不是专程给自己找麻烦么。

“你都这么大了,还怕什么鬼?这么多年不都是好好的么?我再过一阵就要和虞美人成婚了,把你带过去养着,显得我不忠贞。”

鱼精豁然抬头,怔住了。

片刻之后,沧笙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颗泪从他的眼眶中溢出,化作一粒乳白的珍珠,悠悠朝潭底坠去。

“成婚?”他重复了一遍。

沧笙挑了挑眉:“怎么?仙凡难道当真是不能在一起的?”

鱼精茫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语气还是平和的,眼眶子里却像连了珠串,那圆润的珍珠不要钱似地颗颗往外撒,大有愈渐汹涌的趋势。

沧笙拿手在水里兜了两颗珍珠,有点傻了:“你这是干什么?眼睛坏掉了?还是为我高兴呢?”

鱼精从前也爱哭,动不动蹦两颗银豆子很正常,可平常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干嚎居多。这一会会的泪水量敌得过从前的总和了。

鱼精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两人一致怀疑是他的眼睛里头进东西了,折折腾腾地捯饬一刻钟,一点效用没有不说,寒潭的水位都上涨了几分。鱼精的身下铺就了珠山,被水下的波纹一照,闪闪能亮瞎眼。

沧笙一个头两个大:“你…除了眼睛这么不受控制之外,还有哪里难受吗?”

“…被你一说,好像浑身都难受。”鱼精抽抽噎噎。

沧笙短暂一默,与鱼精同时开口:“你不会突发急症了吧?”

“我难道是被鬼上身了?”

沧笙本不是多胆大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又扫到他娘里娘气的卷发忽然觉得有那么几分可能,平生了几分退意。

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寒潭之下互望。

“你是想丢下我?”

他这样说出来,她很没面子:“怎么会呢,要不你跟我去虞府待两天吧,等你眼疾好了再回来?但是也说不准,得先问一下虞淮。府里头心眼多的坏人可多,我怕反而害了你。”

鱼精矜持点点头:“我听你的。”在水中撒下一溜儿珍珠,跃出水面,走上岸鱼尾便化作了人腿。那腿倒是修长笔直挺好看的,就是那鳞片化作的衣袍格外不济,一如他做鱼时的品相,华丽而骚包,腰带上叮当挂着五色的珠宝。这样高调的华贵,在她眼中原本该是艳俗的,给他那一张脸一衬又加分了不少,勉强只有点刺眼睛罢了。

沧笙犹豫了一会,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子递给他:“把你的眼泪装起来吧,往后我还能多收集一点拿出去买灵玉呢,都挺贵的。”都要成婚了,她更是要处处为虞淮着想。这珍珠她知道,蛮值钱的,带他回虞府其实也不亏。

出了水,眼泪没那么多。鱼精边走边哭,刚走到密林外头,停下来跟她说他眼睛干得有点痛。

沧笙给他喝了几口水,果然又能顺畅哭出来了。

沧笙如今的“人类身份”算是寄人篱下,没有那个能力将人带进虞府去,旁的不说,虞府家大业大,秘密也不算少。便让鱼精在外头等一等,她先进去与虞淮通好气,让他点个头发个话。

虞淮这会子刚从午憩中醒过来,见着是她不似对旁人的戒备,神思还未太清醒,眸中润润朦朦的,听她说完,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往后就是咱家的女主人了,自然有权利从外头领人回来。”

沧笙觉得他这话说得倍儿给她面子,顿时大喜,应句那好,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要起身跑出去。

虞淮慢条斯理唤了句慢着。不高不低的腔调,却叫她生生止了步伐,回头:“怎么呢?”

虞淮支起身,悠悠远远将人望着,“带人回来可以,但是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男女大防要放在心上,省得么?我心眼小醋意大,要辛苦你多担待些。”

沧笙连连点头,“省得省得。”谄媚的话张嘴就来,嘿嘿笑道,“毕竟我就好你这一口嘛。”

虞淮渐渐习惯了她言语动作上的撩拨,勉力也能坦然接受,不似从前的局促了:“恩,那便好。”

14.第十四章

鱼精绝对是她最难搞的病人没有之一,陪他说说话转移注意力起初还有点功效,等她来一句:“看,你这不是好了吗?”

鱼精一愕,眼泪紧接着就跟泄洪似地,掉了一地。这圆滚滚的东西叫人踩了容易摔跤,她只能一颗颗去捡。

正当沧笙被他来来回回的眼泪洪流磨得身心皆疲的时候,他们虞家的金凤凰虞生竟然屈尊来找她来了。

虞生自从中了进士入朝为官之后,因家中太远,另辟了府邸暂住着。入朝之初交际太忙,不常回老宅,如今倒是两天就回来一遭。

鱼精怕见人,远远听到人的脚步声就钻隔壁屋子的井里头去了,正好也补补水。

虞生对“外人”礼数周正又谦逊,面上含着君子如玉的笑,几句寒暄过后,请求她:“我听闻大夫有大神通,此番是特地过来相求的。城北安阳王府的小郡主久被心疾缠身,日渐消瘦。不知大夫可否能随我走一趟,去查看一番?”

沧笙心眼玩得不大利索,当人一本正经在她面前演戏的时候,她还是看不出来人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她就是觉得奇怪,虞生要给安雪治病,不让被他甩过锅的虞淮出面,反而要自己走一趟。这心照不宣、被相互抛弃了的“老情人”见面,不尴尬么?

沧笙围观不嫌事大,压抑住内心喷涌而出的八卦之力,镇定地喝了口茶,道:“便就看在虞大人的面子上,走一趟吧。”

数日不见,安雪生生瘦脱了形。一双无神的眼睛挂在干瘪下去的脸上,活似都大了几分,卧在床上,像是失了魂魄的布娃娃。

乍一见她这番凄惨的模样,沧笙有些愧疚。她的本意并不想将人害成这副田地,遂而上前,象征性地同人把脉,将她摸上个两把。心病除不去,身上的病痛还是能好不少的。

女子的闺房并不让人进,虞生就立在院外等着。沧笙去“抓药”的时候路过过他一回,他神情担忧,拉着沧笙一阵详问。旁近给她引路的侍女多抬头看了虞生几眼,小心插话:“大人不必担忧,先容大夫去开药吧。”

虞生出神般应了两句好,退开了仍是在门口守着。

沧笙走得远了,往回一瞧,默然笑了。虞生那立得笔直的身姿,倒是带了几分任劳任怨的痴心意味。

沧笙手里头早备了宁神药方的小抄,不然也不会答应人过来。煎药的时候,她便只是在一旁候着,原是百无聊赖,耳朵忽而一动,听到些声音后,整个人顿时都机灵了。

“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沧笙侧靠在虞淮的书案上,一手支着额角望着他,面色肃然,乃是三分的压抑并着昭然的激动。

虞淮看着她眼中灼灼的晶亮,为了给她更大的成就感,配合着思索了一番,一本正经答:“嗯…猜不到。”

沧笙伸手,覆上了他执书的手背。指腹下质感温润,叫她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喟然叹息:“你是不知道,我原以为那小郡主对你有多痴心,结果还不是吃肉不嫌多,能来多少是多少。一转身见虞生凑上来了,在他面前又是哭诉又是撒娇的,最后还怨偶似紧紧密密抱作了一团,可算是腻歪得叫人看不下去。”转念,这郡主若是真成了虞淮的妻,他这头顶一片绿油油怕是不可避免的了,便又庆幸,“幸亏你及时弃暗从明,跟了我这活泼聪明又可爱,忠贞正直又上进的六好小仙女,真是好险…”

虞淮忍俊不禁,“跟了你便是弃暗从明吗?”

沧笙恩了声,挑眉:“那可不!”

“恩,小仙女说的是。”虞淮笑吟吟放下书卷,眸光流转到她的面容上,语气一转,“我的处境你也晓得的,是从泥淖里头爬出来的人,从前以往皆因别人的需求而活着,如今有了你,才算有些盼头。

不知虞淮是否是看出了她内心隐约大男子主义的征兆,偶尔服软并着三分幽怨的话说得她心里头格外的舒坦,当即便扑过去,将他揽入了怀中,安抚性地拍了拍,低叹道:“你别这么说,怪叫人心疼的。”

虞淮被她倏尔抱住说了这么一番,幽怨的表情险些都要绷不住,好在她现下是看不到的。顺从地依偎进她的怀里,揽紧了她的腰身,凝了凝神之后继而道:“小仙女你肩负着提携我的大任,便要好好待我,不要负我啊。”

沧笙忙拍胸脯保证:“那是自然的,有我在,谁都不敢欺负你,就连我都不行!“

她厉害起来,连自己都怼。

虞淮得了承诺,默然笑着,一副乖巧的模样靠在她的怀中:“嗯。”

沧笙站着而虞淮坐着。这般居高临下瞧去,他依顺在自个的怀里,墨发柔顺隐约盖住颈部的线条,他垂下的眼睫像把小扇子似的,漂亮得不可思议。

她呆呆看他,被他发觉了。仰起头来,看到她满脸的垂涎,促狭地挑了挑眉:“你这是又打什么坏主意?”

他是教一学十的主,前两日亲亲小脸蛋还羞得不行,这会子已经能打趣她了。沧笙卷了一丝他的发在指尖,磨磨蹭蹭:“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能成婚,这样看得见吃不着的可真磨人…”

她自个也知道现在还是她凡人身份刚刚确定的第一步,成婚还是太早。她就是想催一催虞淮,保不齐他一个松口,就能让她在成婚之前如愿以偿。

他们凡人对仪式看中得很,她心里却没有这样的规则线。

“你有喜欢的日子吗?”虞淮自发忽略了后头的一句。

沧笙思索般唔了一声,嫌站着太累,低下身子坐在虞淮的腿上,改作缩进了他的怀里。

她就要做人妻子了,自然是要为夫君多多考量的,她是想要急一点,可现实的因素不得不考量。

“三月初七?”现在刚过正月十五,一两个月差不多。

虞淮默了好大一会儿:“清明节。挺好的。”

“清明节?”沧笙茫然。

“祭祖扫墓的节日。”

“…”沧笙觉得这还是有点不妥的,“那就往前挪几天好吗?三月…”既然要挪,还是多挪点吧,“三月初一?”

虞淮点点头,复将她乱动的身子抱紧了些,说好。

15.第十五章

沧笙心想郡主的事情没解决,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也只是说说罢了。可她就是喜欢说这个,仔细同他盘算起来,“你们不是还兴看黄历吗?是不是要选宜嫁娶的那日?”说着一挥手,便从旁近的书架里头择出了黄历,打算翻一翻。

虞淮看她说风就是雨的,已经开始刷刷翻起来,失笑问:“嫁娶两个字认识吗?”

她愣了一愣,“不认识。”将黄历摊开,里头其他字是认识一些,可排列得密密麻麻的,叫她不知从何看起。

虞淮接手过来,为她找好了,拿手指给她看。

沧笙哦哦两声表示受教,然而着眼看去,“宜忌”两类中没有长相复杂且她不认识的字。

这事有点出乎意料,沧笙抬头看他:“这要怎么办?没写。”

虞淮说不打紧,提笔,在“宜”下空白处描了二字,字迹与那原黄历上一点不差:“现下认识了么?”

“你自个写了?”沧笙反应过来他写的是哪两字,复杂成这样的,不是“嫁娶”又是什么。有点不敢置信,“还可以这样?”

“你不是道凶吉气运因人而异,这样统一推算出的结果差异颇大,不可信吗?”

沧笙就是没想到他一个凡人,思想开明起来这样好说话:“说得也是。我是怕你会在意嘛…”

后头那句话说的声气儿低,虞淮还是听见了,蹭了蹭她小巧的耳垂:“只要娶的是你,哪一天都是吉日。”

沧笙被他蹭得发痒,勾住他的脖子咯咯地笑,得意起来:“就是,谁让我是六好仙女呢。”

鱼精觉得这两人绝对是他见过最腻歪的一对了,一不留神看见他俩在一处,眼睛都要瞎了去。

哭瞎的。

“你腿脚是有什么不好吗?”鱼精从井里头出来,坐在正捣药粉的沧笙身边,眼睛还在兢兢业业地洒豆子,“要整日挂在虞淮身上?”

沧笙百忙之间抬头,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道:“哪里是整日,没见我现在就在离他两间屋子远的地方捯饬药材嘛?而且我是石头仙啊,挂人身上是对他身体好的,要多挂。”来了个人,正好让他帮一把手,将药臼递给他,“来来来,干点活转移一下注意力吧。昨夜哭了吗?有没有好一些?”

“没好,半点没好,在这样下去后院那口井都要被我填满了。”鱼精无限哀愁,为自己的身体感到担忧,忽而想起,“哦对了,你昨个不是让我多留意那个虞生回来的时间…”

说到这个,她来了兴致,眉梢一挑容光焕发:“怎么了?”

鱼精单手接着眼泪,不让它们跌进药臼中去:“他在你之后一个时辰就回了,人有点不对。”珍珠没一会就接了一把,装进旁边的瓷碗里头,“我也说不上是哪不对,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少了东西?”沧笙眼珠子一转,想到她临走的时候那两人相拥在房里的场面,嘿嘿一笑。只是这猜想对着白纸一般的鱼精说不出口,到时候解释起来费劲,便随口道,“他八成是少了心肝,才会这般对虞美人。得了,随他去吧,咱没空操心别人。”

沧笙言罢,又给鱼精配了些宁神的药材,敷眼贴等等,折腾了甚久,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鱼精这个死局困住了沧笙数日,成天想着“好哭”到底能算是什么病,眼看着人眼睛都已经哭肿了,正焦头烂额的时候,事情还赶着成双的来了:过了十五,安雪病好之后来虞府登门道谢了,仍是为了送玉的那档子事。

市井的传闻并没有落到这位郡主的耳朵里,请道士的事是家中长辈的意思,最后的结果也只有长辈知道。被石头女鬼扯去一魂一魄的谣言在安雪病好之后不攻自破,她们便更不会将这事四下张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