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哦了声,语气里头有掩不住的失落。自然也是她压根没想过要遮掩,她追虞淮是如今天下尽知的事:“怎么和解?”

凤昱朝她看了一眼,没有解释,眨眼间消失在原地。她懒得再继续扮演“毕恭毕敬”下属的身份,刻意无视沧笙的话,便是要给她难堪。

沧笙在原地愣了愣,摸摸自个的鼻梁压下心中的不适应的邪火,努力习惯前后现实带来的差距。

作者有话要说:OH NO 王者农药二次中毒…

第88章

主上今日回来没带着满面的笑, 月歌怕是“约会”进行得不顺利, 喏喏上前迎接。不敢多话,该言明的事亦要压一压, 打算挑个合适些的时机再说,默然随着人走了两步, 没想沧笙自己先料到了:“行军到了第二天边缘地带, 这附近没有强力的族落,待不了多久, 沧宁预备何时向西进军?”

月歌仔细留意她的面色, 小心翼翼:“宁帝今日便带话过来了, 让我预先同主上提一提。“稍咽了咽口水:“明天就出发了。我们运气好,向西千里皆无族落,可以急行军,之后…暂时不会再和帝君的族落会和了。”

沧笙心不在焉哦了一声, 一时半会没有太多的感觉。

没有关系羁绊最终的结果就是眼下这样,说散就散了, 找不出理由来拖延, 全然的被动。

沧笙无精打采朝账内行去, 脑中复又浮现出凤昱那张脸。单从女人的角度来说凤昱都是美人一个,眉眼间有疏离的高傲,气质也是上佳。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样一个美人在他们欲要分离的当头插了进来。沧笙就只怕虞淮喜欢物以类聚,偏爱冷艳这一款。她追了他这么久,兢兢业业、从不缺席地给当了近两年的小跟班, 依旧毫无所获,可见他的确不怎么上心她这款。

感情的事勉强不得,努力不来,没感觉的始终没感觉。日久生情是个笑话,拿自己的例子来看,白灵瑾就是最好的佐证。可以当朋友弟弟,永远成不了爱人。

沧笙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再强大的耐心与笃定在一点回馈都无、近两年的热情追逐中早足以消耗殆尽了。

进入账内,眼前光线稍暗,她身子微顿,忽而萌生了一丝恐慌:若虞淮当真被一个莫须有冒出来的人窃走了心,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局内人,该怎么办?

这夜都睡不安稳,明天就要出发,总该给人去说声告别。沧笙想着,起了身,披上外衣在深寒的夜色中行走。

沧笙的动静沧宁都能察觉,一贯都是保持缄默。这会儿她魔怔一般刚回来又往外去,神情不愉,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忙赶上前:“阿姐怎么了?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沧笙眸光游离,浅声道:“明天就要走了,打算去同帝君告个别。”

她愈是神色不显,便是情绪压抑地愈深。沧宁不知如何安慰她,石族拿感情就是如此无辙,投进去便只能期待自己赌对了,左右是没有出路的。

沧宁说好:“我送阿姐去吧,可以快些,阿姐回来还能睡一会。“将人拉上云头,小声,“其实阿姐不用担心,你若是想去找他,我可以送你去,距离虽远但走起来还是很快的,耽误不了多少。”

沧笙忽而歪过头来,长久凝着沧宁:“你说我是不是特别麻烦啊?”

沧宁心下一紧,蹙眉:“阿姐何出此言?谁对你说过什么了吗?”

沧笙摇了摇头,歪着身子靠在沧宁的肩头:“从前肆意惯了,争取的东西便没有得不到的,久而久之生出了一往无前的霸道。我对虞淮,刚开始就这样大张旗鼓是不是错了?谁也没规定我喜欢他,他便一定要喜欢我。万一最后没有走到一起,多尴尬啊。”

沧宁觉得不对,她今个情绪低落得异常。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入手处一片冰凉,大惊:“阿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沧笙晃了晃神:“是有点。”

沧宁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

沧笙坐直身子,自己感受了一会:“心疼,头晕烦闷。”

“…”沧宁一脸心死,她怕是在逗他呢。

沧笙表情却不似玩笑,心脏倏尔一紧,迫得人急急喘息了两声,或有所感,猛然拉开自己的袖子。白洁若玉的手腕上华光一闪,铭刻下一个姓名,沧笙瞪大眼:“这是…”

沧宁惊呆了:“婚契?!”

云上寂静,沧笙像失了魂一般坐着,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混沌一片。

沧宁斟酌几番,特意注意了措辞:“阿姐是不是与帝君有了亲密些的接触?”

沧笙眼睫一颤,是深度的茫然:“没有啊,他根本不给我碰的。”指尖抚上上头的名字,“婚契单方面也可以结成吗?”

沧宁说不清楚:“石族缔结婚契的人不多,都是两情相悦拜了天地再缔结的。不过石族的婚契只对石族有效,或许…只要你自己认定了,也可以吧。”

这是种族天赋,没有条例可以解释的一清二楚,只能根据事实判断渐次摸索,谁让她们是第一批使用石族婚契的人呢。现在虞淮的名字生生刻在了她的手腕,不认也得认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出的问题。

沧宁细细思忖:“可是定下契约不会给人带来不适的罢?”

“兴许是因为我和虞淮还不是两情相悦,契约不完整。”沧笙捂住心口,那里好像有一双手束缚着她的心脏,摆脱不开。习惯了,那束缚感又并不明显,只在偶尔的一次深呼吸后再一次感受到不适。

“那阿姐今日还要去见帝君吗?”

“应该…没影响吧。”婚契又是什么不好的东西,纵然使她的心境有一定的变化,想必也是不适应之下暂时的反应。

沧宁遂不再说什么,带着人到虞淮的军队前。守卫认出沧宁沧笙,立时转去通报,结果连帝君的军帐都没能入,被帐前守卫拦住低语两句,便回来朝沧笙回话:“帝君如今正在商讨军务,若没有急事的话,还请沧笙帝君,沧宁大帝暂且等一等,先到这边的军帐稍作休息吧。”

沧笙来找过他无数次,从没有被拒之门外的境况,虞淮就算是要谈什么事也从不会避着他。

沧宁掖着手不吱声,沧笙冷不丁问:“是凤昱大帝在里头?”

守卫略讶了讶,但不敢多嘴,摇头说并不清楚。

沧笙一瞬提不上气来,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半天说不出话来。奇妙的是这样的事放着往常,她兴许挥挥袖就冲进去了,不安?她没有这样的想法,强取豪夺才是她的风格,是不是有猫腻进去看了才知道。

但现在转换了,她被抽空了力气。不知道是时光渐移,她没了帝君的法力傍身,人也学得瞻前顾后了。又或是终于理解到自己其实没有那个立场对虞淮要求什么,她只是个追求者,又不是正室,咄咄逼人只会惹人发笑。

她无声站得太久,久到沧宁忍不住开口唤了她一声:“阿姐,我们是要等着吗?”

沧笙回神:“等一会吧。”看看天边皎皎月华,“最迟到四更,我们就回。”

沧宁应好,无声走远了些。若虞淮出来,没有旁人在场,他俩才好说话。

他以为沧笙心情不好,其实不然,她一面为感情所困,一面又为这样的困顿而诧异,像是发觉到什么恐怖的事,要跳脱开来看自己的情绪。

诸神都有应对心魔的法子,但心魔的可怖之处就在它会不知不觉影响自身,你跳不出去,只能为其所扰。

可她会有心魔吗?她分明连天劫都不会有。

沧笙在月下静坐,透过窗就可以看到对面虞淮的军帐,手伸到袖中去握住腕上的名字,但愿一切都只是她想多了。

又一刻,对面军帐的帐帘被人挑开,先出来的是位女子,做女侍的打扮,身后果不其然跟着凤昱,朝里头微微一福身,眉目间隐有笑意,携着往日难见的温婉。告辞过后,快速离开了。

带着女侍?沧笙轻吐一口气,那看来是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像她,总怀揣着什么想法的,从来都不多带人煞风景。

沧笙不知道为什么,等凤昱走远了之后才从军帐内出来,走到对面,守卫为她挑开帐帘,请她入内。

虞淮早知道她来了,见人出现并不奇怪,低眸收好桌面的卷画:“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沧笙道:“你不想我过来吗?”

她说话总是如此,像是拐着弯要在他的嘴里套出些乐意听到的字句来,但今日的语气不一般。虞淮霎时便感知到了,她像是来找架吵的,抬头仔细凝了她一眼:“有事吗?”

沧笙嗅得到军帐内淡淡的香味,像是凤昱残留的存在,淡了嗓音:“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虞淮袖下的手几不可查的一紧:“告别?”

“帝君知道双方的合作不会永远紧密无间下去,你们向东,我们向西,分道扬镳。”

明明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被她用几个词严重形容出来,似乎有了别样的意味。虞淮蹙眉,她什么意思呢?

他从没想过与石族暂离就会见不到她,千万里的距离不算什么,只要想见面,传送玉符、传音符,哪怕是自己亲自赶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她难道从没想过再来见他吗?

第89章

虞淮稍稍挺直了背脊, 不能谈感情, 只能用事实来反驳她所谓的“分道扬镳”:“我与宁帝商讨过,第二天共有十三族强悍种族, 需要双方后续的合作方可抵御。”

沧笙看他又在打太极,气恼起来:“你故意这样的吗?吊着我很有意思?”

虞淮今日可谓莫名到了极点, 沧笙白日里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夜里再来却像是吃了火药,他究竟是哪得罪她了呢?

他如今已经习惯, 沧笙若有气恼的意思, 他首先便要自省一番。

是叫她在外头等了一刻钟吗?

可凤昱早年就同他二者有小过节, 虞淮如今是帝君,被人求着自然不惧,现下谈的是两族双赢的事,个人的小过节根本不值一提。可沧笙不一般, 纵然消息没有传出去,她也是实实在在的废帝, 万一见面, 被人识破, 拿住了把柄要怎么办?她就没想过消息要是经人之口传开了,对她有多么不利。

虞淮想得委屈且莫名,对着沧笙却发不出脾气来。前车之鉴,沧笙惯来都是好脾性的那个,但若是闹起来了,他势必得要顺着她。不然双方吵起来, 沧笙转眼就能忘了,掉在冰窟窿里更难受的必然是他。

安慰也要注意分寸,不能在言语中给她听出情绪来,斟酌片刻:“你今日一来便带着怒气,是我又惹你了吗?”

他给她斟茶,讨好的手段不高明,做来也是别别扭扭的,送到她面前的桌边放下。

沧笙的眸光在他的腕间一转,看到他倾身的动作,意会得到他难得的讨好,有些心软。但细思自己的处境,分隔之后的光景,仅是想象就能将她逼疯。异地的夫妻都不见得圆满,更何况她还只是个没有名分的追求者。

凤昱的出现让她有了危机感,人从懵里懵懂的、能见到虞淮就“知足常乐”的短视里走出来,放眼望去,前途一片灰暗,任谁都会急切起来。

沧笙被他发问,自己细思,摇摇头,颓唐道:“虞淮,我看不透你是怎么想的。”

有时候两人一处,他对她会有格外的照顾,那点暧昧是隐约的,无迹可查,却成为她巨大的动力。又像是海市蜃楼,触手可及的感觉迫使着她燃烧着热情一直一直不回头地往他那走,以为终能寻到绿洲。结果呢,冲过了头,揉揉眼睛,静下心来就能发现一切都是幻觉,他还是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几次三番的折腾,她有些灰心了,但放弃不了,做困兽之斗:“我看不透,只得直接来问你。你对我的态度有转变了吗?还能喜欢上我吗?我希望你可以直截了当点告诉我实话。我成为废帝之后已经给了沧宁很大的压力了,总不能一直任性拖他的后腿。若能,我便留在你这,若不能,就分道扬镳吧。”她不是不能接受异地,而是真的不愿再拖累沧宁,为了护着她的情绪,沧宁始终承受着各方的指责。

感情也是一种投入,如果注定没有产出,她自己可以无所谓损失,但不可以不计较沧宁的。

其实各族的族老说的没错,沧宁愈是护着她,便意味着愈在意。人都将命门死死捂住,唯有他,任由他的“命门”四处乱跑,高调地招惹另外一个惹不起的人。这不该是一位大帝的所为。

三言两语,沧笙将彼此拉到了悬崖边,又决绝地将选择丢在虞淮的手里,因为觉着他是无情的,看不见他的煎熬。

快刀斩乱麻,她的感情也要雷厉风行,不愿拖沓,更不愿时刻沉浸在悲伤纠结之中。

可虞淮呢,心里有一万个希望她留下。只当她说出这话的一刹那,他甚至觉着就算沧笙是真的要对他不利也无所谓了,他死也不要同她分道扬镳。

只是一个人的感情怎么大过数以百万计的性命?

银草断断续续带来的消息虚虚实实皆指向沧笙,父神的传承几乎都给了与她相识亦或者为她欣赏者,极大地拥护了她为帝君的位置。虞淮甚至知道,这些传承都是沧笙本人借着父□□头赏赐下的,可见她本人并非如她所说的那般,看淡了功利。

没有传承的大帝近乎死绝,即便有些被封印到了秽土,下落不明,但高达九成的概率也足够惊心了。毫不夸张的说,倘若沧笙没有遇到废帝一事,她统治的王朝将牢不可破,即便虞淮成了帝君也一样。

这样的趋势下,沧笙都费尽心思做到了大环境的设置,最终会动手除去他这个最大的挡路石是有理由的。

只是她现在成了废帝,便不再去想登顶的事。她有了别的念头,以为掩盖当初就可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堂而皇之与他在一起了吗?

他们之间没有出路。与沧笙所谓的“虚与委蛇”都是他的自我麻痹,挑明了说,他就是在自私地吊着她:一味地希望她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一面又不敢承认他的感情,给不了她承诺。若当年的事真是沧笙一手造成,他便无颜再面对为他牺牲的穷奇忠魂。

虞淮蹙眉,最终还是垂下眸:“你走吧。”

沧笙略略一怔,震惊这短短的三字,本该是她期盼的了结,却给了她痛彻心扉的感触,连微笑的表情都难以维续。

看来日久生情果真是个笑话,她捂住袖下的刺得她生疼的契约。那意味着她这一生只能非虞淮不可了,但沧笙从没想过要以此来给他压力,既然他仍是无情,那就这样吧,她也好断了念想期盼。

沧笙豁然起身,朝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迈步走了出去。

帐帘挑起又垂下,微微颤动。虞淮站在原处,忽而一阵目眩,像是恍惚,一瞬都听不清楚声响。可帐外数丈远的对话又清晰落入他的耳中。

沧宁惊诧且痛心:“阿姐眼眶怎么红了?你没同帝君说…”婚契的事对石族来说,就是一辈子不可磨灭的事。

沧笙哑着嗓子:“别嚷嚷,回吧。”

有什么可说的,难道要告诉他她已经彻底无路可退,祈求他的怜悯吗?他明明都说让她走了,感情有哪是能祈求来的。

第二次自个兀自的失恋,沧笙不吵不闹,回了族就进被窝躺着,但眼睛瞪得奇大,怔怔对月歌:“往后我若再想去找帝君,你就将我绑了,省得我再给沧宁惹事。我脑子怕是坏掉了,总不受控制。”

月歌很是踌躇:“其实我早就相劝主上,宁帝惯着您是没尽头的,连劝都舍不得劝您。我也一直担心您自己一个人落单了,会被麾下一些极端分子擒住。至少避避这阵子的风头吧,宁帝是用人的时候,下头的人给他设障,他所处的位置也不好受。”

沧笙闭上眼:“有人给他设障了吗?”沧宁不给她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处境自然是接触不到一点的。

月歌欲言又止,只怕沧笙这次的信心下得仍是不够,决意下猛药,实话实说:“主上也知道,在宁帝麾下是石族本族独大,核心族落待遇虽然不低,但帝君那边…”她留意瞅了瞅沧笙的面色,发现她无所触动,接着道,“帝君没有本族,麾下核心族落相互竞争,忠心又强大者甚至可以得到本族一般的待遇,一如当年的穷奇族。再者同为第二天,帝君的威信更会高于宁帝,这点不可置否。影士察觉到几个族老在对帝君示好,行军调遣之时更愿意响应帝君那边的号召,有意无意暂且不好说。但主上你的情况数次被提及,宁帝为这个事同几位族老闹得很僵,两方境况加持起来,宁帝如今…”

沧笙深吸一口气:“别说了。”毕竟曾是自己的手下,沧笙对他们了解地透彻,沧宁没跟她提过,她也就我行我素,追逐着虞淮过到了今日,“我知道了。”

一叶障目,真是傻。

沧笙宣布隐退,不再面世,居于沧宁的石中世内,一时平息了所有因她而起的异声。

石中世本不便居人,因为内里的仙灵都为沧宁调度,供给来源也是他,所以偶尔携带一些人可以,久住的话,对沧宁便是负担一桩。但沧笙没有仙力,修为无法进步,这里就成了她最安全的居所。

没有了仙法,她还有万年以来的经历与帝君的境界,偶尔在沧宁来的时候教他修炼之法,其他的时间便用来习阵法与锻造。

灵器往上的级别锻造起来格外损耗心神,幸得她的精神力依旧强大,只是法力跟不上,所以白灵瑾来给她送材料的时候时时都能看到她站在炉鼎前一手捏诀,一手抓着大把的丹药往嘴里塞。

锻造不是好玩的,有时候材料太过烈性还会炸炉,砰地一声草屋顶都被掀飞了,沧笙捂着嘴一边嚼丹药,一边没命往外跑。白灵瑾好几次来都被这场景吓到不行,第一次更是兜头一盆凉水给她浇下去。

沧笙傻了,眼睫上都在坠着水珠,仍是保持着被浇水后的惊讶表情看他。白灵瑾还在紧张,“怎么,阿笙你伤着了吗?”

沧笙摇摇头:“你这反应绝了。我都跑出来这么远,你瞧着我身上有火了吗?就拿水泼我。”

“…”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一个,下一章虐帝君。

第90章

沧笙是个耐不住寂寞的, 她绝口不再提虞淮的事, 更让沧宁担忧,于是常常放任白灵瑾入石中世陪她。起初没有别的念想, 因为白灵瑾性子单纯,整个就像是白纸一张, 成天乐呵呵的, 更适合安抚沧笙的情绪。

事实也确实如此,沧笙最近在研究古阵, 正一筹莫展。多了白灵瑾时不时来凑热闹跟着研究, 两人资质上有了对比, 沧笙的自信心猛然拔高,进展顺利许多。因为这,沧笙都不带嫌弃白灵瑾总打扰她思路了,慢慢接受他存在在自己身边的现实。

忽然意识到境况不对, 是一回夜了,沧笙独自去山丘后台的小湖中打水。

她蹲在岸边, 在粼粼的湖面鞠了一捧水覆在面上净脸。不期然听到异样的水花声, 愕然松开双手睁眼, 只见白灵瑾摇着尾巴从水底蹿上来。他本是鲛人,在水下速度奇快,眨眼便到了她眼前,浮出水面的那一刹,近乎面贴面。

临近的那一瞬,他弯着眸, 墨瞳里熠熠装下了星空。朱唇夸张地噘着,像是索吻,即便是一个幼稚的动作,也因他的面貌生得出奇漂亮而携着别样的魅惑。

沧笙心脏猛地一跳,拦住了他凑近的嘴,将他的脸撇到一边去,用高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慌:“你突然之间干什么?想吓死人不成?”

他的尾巴打着水花,甩来甩去,似乎没有一点被拒绝后的颓唐,反而像是开了一个没得逞的玩笑,晶亮的眸湿漉漉地瞧着她:“阿笙刚刚有没有觉得我美惨了?我瞧着话本里头写了,这样的场面…”他重复地钻进水里,又倏尔破水而出,月下水花四溅颗颗晶莹,他的表情还是刻意演地美美的,“鲛人做出了都可好看了,你说是也不是?”

沧笙被他刚刚的那一出弄得有些心乱,这回儿不敢声张,啪啪给他鼓掌:“美,美极了。”

白灵瑾开始频繁给她送东西,鲛绡做的面纱与薄裙,亦或是鲛珠做的耳坠与发簪,问他,他就说本为她的奴仆,供奉上来一些玩物是有必要的。

沧笙越品越不是个滋味,一日趁白灵瑾出石中世修炼,唤来沧宁,肃然同他道:“你还是让月歌来陪我吧,我有婚契放不下虞淮,白灵瑾他…这样我会愧疚的。”

沧笙追过人,可以看出他心思的变化,不同往日的羞涩内敛。渐渐细腻起来,晓得不动声色表达了,就算要拒绝也拿不出他逾矩的证据来。

沧宁双手合抱住茶盏,思忖了半天:“我遣他来陪你的时候就同他谈过这件事。”

沧笙松了口气:“嗯?”

“他说他是被鲛人族首领送给你的,无论你要不要,他只想跟着你。”

沧笙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他这样跟着我,那我成什么了?”

一个愿挨,一个却下不去手打,沧宁也没辙:“阿姐不喜欢这样可以将他赶走,再也不见。只不过这样你心里头不愧疚了,白灵瑾却不见得能过得更好。”

白灵瑾资质有缺陷,无法成就大道,在旁人眼中的定位说白了就是面首,沧笙以为他该是个有气性的人,怎么也不愿意依附别人而活。结果呢,他的自我定位也是沧笙的面首。这样的人,你将他赶走了,他能去哪?尤其他也是现在为数不多仍真心待她的人。

沧笙头疼起来。

沧宁只得再劝:“他本就是阿姐的手下,未能逾矩又不求什么,阿姐只需不去在意他即可。倘若真将人赶走,彼此又有交情,我着实想不到怎么安置他才好。”他打了个寒颤,“肯定要整日整夜的哭了吧。”

想到白灵瑾的反应,沧笙也是脑子一木,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不说话,沧宁支着下巴探头去看她桌上的法阵,装作不经意:“帝君那边的进展很快,不过短短十年已经打到了第一天的前的雪原。那边的雪蝶是大麻烦,可能需要动用较大的人力围捕,兴许…”他拿手指敲了敲桌面,“我会过去一趟。”

听到帝君二字,沧笙的表情就是一僵,到后来反而瞧不出痕迹来了,执着笔:“凤族对雪蝶有大优势,他与凤昱合作时该就谈到了这一点,不至于还要来找你吧。”

凤昱本是生于第二天的凤族,只不过她并非纯种,乃是第二天的火凤与孔雀所生,因而被族内排挤,生活艰难。后来她父君在涅槃之时陨落,其孔雀族的母亲不堪众人的冷嘲热讽,将她与她的妹妹凤琴带离第二天,谁想凤昱后来一举登帝,受到第五天青鸾与孔雀双族的拥戴。

凤昱再回第二天,一面是吸纳第二天的火凤一族为其所用,另一面也有出一口怨气的意思。她轻描淡写就将第二天火凤一族的领土划给了虞淮,然后高高在上告诉凤族可以收留他们,将他们带去第五天。

火凤一族群龙无首,虽然战力超群,但族中能化形者都少,又寡不敌众,在虞淮软硬皆施的手段之后,最终退而接受了这样不公条件。不能化形者便是“兽”,兽只服从本性,凤凰生而高傲,没有令它们臣服的血脉,它们永远也不会被驯服。

只是那会传送阵法尚不完善,要运输一整个族落过去,需要大量的资源。这笔资源是凤族自己供给的,凤昱心疼这笔资源,拒绝用传送门,便于虞淮商量好了分批次迁徙。

因为凤族的数量过多,经过第三天时还好,毕竟那仍旧是虞淮的地盘,往第四天走就是鲛人族了,他们戒备提防,不认可大数目的别族的通行,只能分批次。结果还是引发了小规模的冲突,拖到现在第二天还有少部分的火凤,只要虞淮发话,调用它们都是分分钟的事。

沧宁说也是:“不过火凤族人手不够,听帝君的意思是要将落日雪原整个围起来,雪蝶杀伤力极强,身量小且有保护色,必须做到一个不漏的捕捉,不然很容易出岔子,毕竟那边还有其他雪兽。”

“哦?他预备要清场吗?往后他的宫殿要建在那?”

一般开荒是针对有化形、亦或者有高智商的妖兽的族群,攻占之后要么吸纳,要么驱逐。纯兽族则不一样,它们属于自然的一部分,军队遇见也会避开的,若避不开,杀死兽王即可。

雪蝶显然不是高智商的族群,一般不会下这样大的功夫围捕。

沧宁点头:“落日雪原往上就是第一天了,差不离吧。”

半月之后,沧宁果然接到帝君的召唤前往落日雪原。沧笙在他的石中世内,自然是同往。

自从上次沧笙莫名其妙跑来与他“分道扬镳”,一去十年,他真的再没听到她一丝的消息。按捺不住让银草去打探,才知道她为了安抚族落间的异声,自封石中世,不再问世了。

他知道了她的难处,晓得那天分离的由来。除却感情,双方都有自己该承担的责任,不能一味的自私下去。

分离之后,虞淮也曾恐慌是否是失了耐心,不愿再陪他兜圈子了。虽然笃定石族的感情,但彼此之间尚未有过契约与承诺,单方面的喜欢是做不了数的。直到沧笙隐世的消息传出,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知道了她退却的理由,也知道她应当还没有彻底放弃了他。

这样也好,有了空隙可以冷静下来,寻找彼此未来的可能。

落日雪原并不需要沧宁来坐镇,虞淮只是想见她,借题发挥罢了。

沧笙来的前一夜,落日雪原下了整夜纷飞的大雪。

虞淮收到沧宁回馈的消息后便静不下心来了,室内无人,他兀自出神,能够听得到外头雪花落地的轻响,时间在这一夜被无数倍地放慢。瞥一眼铜镜中人轻甲戎装,月光下镀着冰冷的光,沧笙过往总道他着戎装便显得冷厉杀伐、不近人情,叫她不敢靠近。

于是起身,换了身装束,着上繁重而精细的广袖长袍。战场上,他已经许久都没做过这样的扮相,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