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凤顺着晃动的手电筒光向前望,只见穹顶似的洞子上方密密匝匝挂满了大蝙蝠。身上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和弟弟一起龇牙咧嘴了:“哎呀,好恶心哪!”

史家姐弟难得的达成了一次共识,然而光是喊恶心也没有用,该走的路还是得走。照例还是史高飞打了前锋,两人拱肩缩背弯着腰,挑着中间的道路穿过蝙蝠阵。史高飞皱着鼻子,暗想地球真是让人呆不下去了,居然藏污纳垢的养了这许多丑蝙蝠。史丹凤紧随其后,挑着地势较高的石头尖落脚。拖着两脚沉重的蝙蝠粪,她对地球倒是没意见,只在心中暗暗痛惜:“我这鞋啊……”

石洞有个好处,便是没有岔路,只要胆子壮,便能心无旁骛的一条道走到黑。两人小心翼翼的经过了无数正在酣睡的大蝙蝠,竟是没有惹出什么乱子。连着拐了几个弯,史高飞握着手电筒,头也不回的小声说道:“姐,我都被臭味熏得麻木了。”

史丹凤缩脖端腔高抬腿,嘁嘁喳喳的回应道:“唉,别提了,我刚才差点儿陷进了大粪里。”

史高飞一晃手电筒:“前边的蝙蝠越来越少了,姐,我们要不要试着喊一喊宝宝?”

史丹凤活了这么大,第一次冒这般的险。伸手扯住了弟弟背包的带子,她惴惴的不敢松手:“我早就想喊了,又怕他听了我们的声音会跑。小飞,你说他跑什么呢?”

史高飞以一种很科学的态度,东张西望的答道:“孩子有孩子的心事,家长不要过分干涉。姐,你看那边有个倒吊着的石头尖,是叫钟乳石吧?哈哈,还挺好看的,真是桂林山水甲天下啊!”

史丹凤听他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全不挨着,不禁感到十分烦恼:“桂个屁啊,别扯淡了。”

史高飞和史丹凤小心避开了大大小小的石笋,一路走得东倒西歪,虽然是时常在滑腻的地面上摔跤,但跌倒之后一翻身爬起来,并不耽误他们前进的速度。一口气不知走了多久,史高飞停了脚步:“姐,前边有个湖。”

史丹凤借着他的手电筒向前观望,手电筒不老实,光柱总是乱晃,于是她摸出了自己的小LED手电筒。手指拨动开关,一道细细的白光登时直照到了对面洞壁上。而在他们和洞壁之间,果然蓄着一大池水。

史丹凤比史高飞更有学问,此刻便忖度着说道:“这个……叫做地下暗河吧?”

史高飞转动了手电筒的方向,想要看清暗河的全貌。原来他面前的这一片水,比池大比湖小,应该算是个中等尺寸的水潭。水潭的三面全是石壁,其中对面和左侧的石壁直上直下,而他们脚下的一面却是个斜坡。圆圆的水潭在右侧收了口,缩成了一条细长的水路继续向深处流淌,倒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小河了。小河一侧还有窄窄的岸,高高低低的全是石头,只适合身怀轻功的高人行走。

史高飞试探着伸出了腿,想要沿着斜坡往水边走。史丹凤伸着手电筒往地下看,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她一把揪住了史高飞的背包:“小飞,你低头看!”

史高飞不但低头,而且弯腰。昏黄的大光圈投在滑溜溜的石坡上,他看到了一大条子黑色痕迹,是有东西从岸边一直滑进水中,蹭掉了一路的青苔。

与此同时,史丹凤转身照向了来路——一路光顾着走了,竟然没想到看看地面有没有活物留下的痕迹。洞里黑漆漆的,单单薄薄的一道光线根本照不清远方的面貌。小心翼翼的横着挪了一步,她脚下忽然一滑。站稳之后向下一看,她看到了半截没了脑袋的死蛇。

惊叫被她咽进了喉咙里,只挤出“嘎”的一声余音。一转身面向了史高飞,她怀疑水里有吃肉的猛兽,正要把弟弟从斜坡拉扯上来。不料抬头一看,她发现史高飞不知何时又向下走了好几步,此刻竟然已经险伶伶的蹲在了水边。伸长一只手去撩了撩水,史高飞回头说道:“姐,这水好像挺干净。”

史丹凤对着他疯狂的招手:“你快上来,水里好像有蛇!”

史高飞把手电筒夹到腋下,想要摘了脸上的口罩喘口气,可是刚刚抬手摸到耳朵,他却是歪着脑袋骤然愣住了。

手电筒的光芒斜斜射入水面,在波光粼粼的清澈水中,他看到了无心的眼睛!

无心悬浮在水潭的一角,面无表情的仰脸凝视着他,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史高飞怔怔的和他对视了一瞬,随即大叫出声,张牙舞爪的就扑向了水中。史丹凤吓了一跳,蹭下斜坡想要揪住他。然而她追不上史高飞,史高飞也追不上无心。一只脚踩进水中,他眼看着水下白影一闪,无心的黑眼睛不见了。

史高飞发了疯。

他在水中乱踢乱打,乱捞乱抓,又把口罩摘下来狠狠掼到水中:“姐,全怪你,非得让我带这个破口罩!宝宝肯定是被我们吓跑了!”

史丹凤没有亲眼见到无心,所以不知道他疯得有没有理。手足无措的站在岸边,她被愁绪和弟弟内外交攻,恨不能一头扎进水里淹死。手忙脚乱的下了石坡,她试图拽住想要下水的弟弟,可是未等她拽着弟弟的背包带子发力,身后忽然起了声音:“史小姐,史先生,你们发现他了?”

史丹凤和史高飞登时统一的做了个向后转。黑暗之中活跃着七长八短的光束,其中一道光自上而下的直射洞顶,中间正是托出了丁思汉的面孔。目光锐利的盯着史家姐弟,他点头一笑:“好久不见了。”

史高飞本来打算对着他姐发疯,如今见了丁思汉,他立刻换了对象。抬手对着丁思汉一指,他高声咆哮道:“你这老不死的鸭子精!”

然后他把身后的背包往下一甩,拉开拉链抽出砍刀。史丹凤一把从后搂住了他的腰:“别去,人家有枪!”

丁思汉压下了身后保镖抬起来的散弹枪枪管,倒是保持了良好的风度:“白大师来了吗?”

史高飞虽然满心狂怒,但是见了对方的枪口,他很识相的放下了砍刀,心中暗想:“我不能和这帮地球人硬碰硬,我要是死了,宝宝就变成孤儿了。等我以后占了上风,再剁掉老鸭子的杂毛脑袋!”

“他来个屁!”史高飞对丁思汉嚷道:“宝宝又不是他的儿子!”

丁思汉点了点头,显而易见的事实反倒容易让人心生疑虑,史高飞如此明目张胆的胡言乱语,让他怀疑对方也是个高人。手里拄着一根充作登山杖的粗木棍,他打算再酝酿几句话敲打敲打对方的底细,可是在他开口之前,水潭里忽然咕嘟嘟的冒了泡开了锅。史丹凤之所以一直没言语,就是因为感觉水潭里安静得不对劲。如今终于生了变化,她如同吞了弹簧一般,条件反射似的猛然一窜,力大无穷的推着弟弟往上跑。丁思汉等人也下意识的跟着后退了几步,可是站定之后再看,一潭的水哗啦啦的打了漩涡,可是并没有继续卷出大浪。

“怎么回事?”丁思汉喃喃自语:“难道水里有东西?”

史高飞拎着砍刀站稳当了,眼看黑沉沉的水面上,一个漩涡眼越转越浅,最后消失在了那条通往洞内深处的暗河之中。忽然把丁思汉抛到了脑后,他一咬牙下了决心。弯腰放下砍刀和手电筒,他解开鞋带倒了倒水,然后重新穿好直起了腰。

“姐,我们沿着河走。”他抬手指向暗河:“宝宝一定是被我们吓得逃跑了。”

史丹凤感觉他这话完全没有准,不过因为走投无路,所以愿意试试弟弟的疯主意。丁思汉站在远处听得清楚,知道他们肯定是已经捕捉到了无心的影踪——既然无心的确是在这座洞中,那就一切都好办了。

在手电筒的光线边缘,他的耳朵耸了一下。通风报信的小鬼正在叽叽喳喳的向他说话,在洞子的极深处,在暗河尽头的石头岸上,小鬼发现了陌生的鬼魂。鬼魂已经快要修炼成煞,也许正是主人所要寻找的鬼巫师。

丁思汉蹲了下去,在四面八方的手电筒照耀下,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背包。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是鬼巫师再厉害也只是个鬼。对于诅咒,他只有招架的份,可对于鬼,他素来很有手段。

史家姐弟侧身踏上了暗河边的尖锐石头,丁思汉也在手电筒下摆开了道场。与此同时,暗河远方的水面上水花一闪,是水中的无心探出了头。

仰起脸面向了前方拐角处的石壁,他静静的望着悬浮于半空中的白色鬼魂。他是水淋淋的,那鬼魂也是水淋淋的,带着生机勃勃的邪气。闭着眼睛抱住了肩膀,他在刺骨的寒意打了个冷战。

那鬼魂很美,像是一轮温柔的明月化成了人形。可是他已经看不出美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只想逃只想躲。

宛如堕入了饿鬼道,他如今最清晰的感觉便是饥渴与恐慌。在水中无声的退却了,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倒是感觉对方的气息仿佛存有几丝亲切和熟悉。瘦削的脊梁骨划开水面,他向后一直退到了暗河一边的石壁上。

他想离开,想要沉入水中,鱼一样的迅速溜走,钻进更深更远更黑暗的地方去。可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让他留在了原地。肩胛骨轻轻磕打磨蹭着粗糙的石头,他怕到了浑身颤抖的地步。鼻尖掠过隐隐的阴风,是那鬼魂向下靠近了他。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看到鬼魂盘腿降落到了水面。将右胳膊肘架在了膝盖上,鬼魂倾斜身体歪着脑袋,从凌乱披散的潮湿长发中向他一笑,然后抬起左手,作势摸他:“无心,你的脸怎么了?你被人扒了皮吗?”

无心姿态僵硬的微微一扭头,仿佛是想要避开对方的触碰。于是那鬼魂又说话了:“无心,你还在记恨我?”

话音落下,他收回右手一拍膝盖,毫无预兆的笑出了声音:“扎西贡布在天亮之前告诉我你在洞里,我从凌晨找到现在,终于找到了你。不要生气啦,无心,你当然比猫头鹰重要。真是有趣,你竟然和一只鸟赌气。哈哈。”

无心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很哑:“我忘记了你是谁。”

鬼魂收敛了笑容,用蓝眼睛很认真的看了他半晌,末了答道:“我是白琉璃,我来救你,我还会给你报仇。”

无心垂下眼帘,偏过脸面对着墨汁一样漆黑深沉的水面,口中轻声自语:“白琉璃……”

白琉璃又对他伸出了手,他抖得厉害,仿佛是在害冷。白琉璃想给他一点温暖,可惜自己也没有热度,只是一团阴冷的鬼影。苍白的手徒劳的穿过了无心的头脸,他无能为力的叹了口气:“再过几个月,或者几年,等我有了身体,就抱你一下,再吃顿重庆火锅。”

无心定定的看着他,不是很信他,也不是很怕他。身体缓缓沉入水下,他不置可否的藏在了一道石缝之中。

白琉璃很孤独的悬在水上,声音很低的自言自语:“龟儿子,竟然不理老子。”

第238章 吸血鬼

白琉璃言而有信,说要给无心报仇,就一定不会半路收兵。无心沉在水中,不理他,不离开,也不露面。他不知道对方这是在闹哪一出,也懒得问,更懒得哄。几十年相处下来,白琉璃发现无心仿佛是有点贱性,如果过分的善待他了,他很可能会得寸进尺的讨人厌。

他顺着水流的方向飘远了,想要找个清净地方,专心致志的作法念咒。把一个活人从有到无的活活咒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尤其对方也不是无能的善类。洞子里黑漆漆的永远不见天日,即便是在正午时分,阴气也重得如同午夜。白琉璃很喜欢这种环境,只是遗憾自己没有身体,好些本事都不能施展。如果他有身体——哪怕只有一只手呢,也能多出好几种方法来替无心报仇。

但是现在想不得那许多了,他只有念力可以运用。念咒实在是件耗精力的事情,当年在西康和扎西贡布斗法,因为双方都是有备而战无懈可击,他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足足念了十天的咒。等到扎西贡布通体乌黑的死去时,他累得气息奄奄,也算是丢了大半条命。如果当时他丢了整条性命,也不稀奇,也无话可说。横竖是个愿赌服输的事情,所以如今扎西贡布再见了他,也是一样的没怨气。

暗河的河床越来越高,河水越流越浅,最后断在了一片斜斜的石滩上。沿着石滩往里走,还有着深不可测的空间。白琉璃不肯再在路途上面浪费时间了,向上一直升到了洞顶,他停留在了几根尖锐的钟乳石间。摆好了架势正要开工,身下的暗河却是有了动静。白琉璃垂下头,看到一道乌黑的脊背在水面上一闪而逝,不像蛇,也不像鱼,体积仿佛是非常的大,然而很灵动轻巧,只让暗河涨潮似的漾了几波。

白琉璃望着水面出了一会儿神。一只小鬼在远方探头缩脑的窥视着他,看他始终是一动不动,便奓着胆子靠近又靠近。及至近到了相当的程度,白琉璃身形一闪,随即小鬼消失无踪,正是被他吞了。

然而小鬼是死不绝的,在他闭目凝神之时,又来了几只小鬼,远远的悬在洞顶,一声不响的静盯着他。

白琉璃开始念咒,念得前仰后合如痴如醉,如此只过了几分钟,遥远处的丁思汉便有感觉了。头脸的粗细血管一起肿胀硬化成了一张网,冷森森的束缚着他的血肉。于是他加快了速度。把刚刚画好的一沓血符摆在正前方,他又拿起最后一张黄纸摁在了地面上。刺破了的中指指尖往纸上一点,他随即“咝”的吸了一口凉气,同时像被烫着了似的,猛然高高的抬起了手。

他画符是画得太熟了,饶是手抬得快,可在方才的一瞬间里,他还是在纸上弯弯曲曲的抹了一下子,留下的痕迹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立刻掏出打火机把纸烧了,他心中一阵乱跳——血符借的就是鲜血中的一股子阳气,鲜血加上念力,算是双保险。可如今鲜血变成了毒血,谁知道会画出一张什么邪符?

让个牛似的大个子保镖割破了中指,丁思汉又抽出一张黄纸,蘸着他的鲜血把余下的血符画完。外人的血到底是外人的血,比不得自己的鲜血纯粹,堪称美中不足,但是无可奈何,只得如此。拿着厚厚一沓血符站起了身,他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是很有自知之名的避开了保镖的手电筒。征途刚刚开始,战场尚未到达,他不想提前吓走了自己的军队。

领着六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他人在前方,头也不回的说道:“走,我们去追他们。”

然后低着一张黑网密布的恐怖面孔,他返老还童一般,大踏步的率先前进了。保镖们当即不假思索的追上——跟着丁老先生混久了,他们什么没见过?

沿着斜坡向右走,直接能走到暗河右侧的石岸。石岸太窄了,大模大样的走肯定是不行,侧身背靠着岸边石壁横着走,也有困难。六名保镖加上丁思汉,一起效仿了螃蟹。手电筒的白色光束满洞里乱晃,没有一支是能照到点子上的。丁思汉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神火手电筒——他这一支是真货,保镖手里的全是山寨货。

手电筒的光芒直射前方,他想寻找史家姐弟的踪迹,然而前方影影绰绰的是一堵石墙,原来暗河在前头来了个急拐弯,史家姐弟如果没有掉进河里淹死的话,想必就是已然拐弯走远了。

丁思汉一挑眉毛,心想这两个资质平庸的货都能走得太平,可见前途道路崎岖得有限,只要小心一点,还是有路可走。心中燃起了一股子希望的小火苗,他来了精神。抽出一张血符平铺在左掌心中,他念念有词的用右手拇指重新描了血符一遍,随即猛一甩手。血符平平的飞过暗河,无声的粘在了对面的嶙峋石壁上。

丁思汉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横着往前挪。一只鬼魂敢把自己逼到这般地步,显然是采取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自己先挺着熬着,等到真把他找到了,再和他当面锣对面鼓的打一场。到时候,他不逃,没有生路;他逃,生路却又被自己布了阵,逃命等于自投罗网。在无边无际的大石山中,鬼们穿墙遁地的本领全都等于了零。墙才多厚?山又有多厚?反正凭他几世的经历来看,他还没有见过能穿山的鬼魂。

险伶伶的走到了前方拐角,丁思汉往洞顶又甩出一张血符。面前水流平稳,脚下可以用来借力的石块石笋也多不胜数。他平平安安的拐了弯,这时用手电筒再往前一照,他看到了史家姐弟的背影。

史家姐弟距离他们太远了,不过也是同样的做螃蟹状,并且把背包全反背到了胸前,以便让后背贴住石壁,站得更稳当。丁思汉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先遣军,他们走得越快越远,说明自己的路途越平坦。

他因为年老体衰了,所以格外的小心,一步一步都是看清了才落。旁边的保镖们由于太灵活,反倒吃了粗心大意的亏。一名大个子一脚绊在了凸起的石笋上,摇晃着向前一栽,膝盖和头脸全都拍进了河水里。同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腰带,把他硬生生的拽回了原位。大个子方才刚被先生选中割破了手指,如今又差点落了水,自己也觉着怪倒霉的,不由得一边挤着浸了河水的手指伤口,一边讪讪的苦笑。正当此时,河面忽然起了一溜波动,像是水底射过了一只长箭。丁思汉停了脚步想要看个分明,不料前方的水面上猛的爆发出了一朵大浪,浪花之中一只通体乌黑的活物昂然而起,七只手电筒的光芒汇聚到了一处,白光之中只见那活物长条条的足有水缸粗细,然而非蛇非鱼,周身软腻腻的乌黑发亮,一圈一圈有着无数的环节。高昂的头上无眼无口,笼统的只是一只边缘外翻的吸盘,吸盘中央活动着三瓣软颚。软腭本是围成一圈,可是居高临下的对准了岸边活人,那软腭骤然扩大到了极致,居然足有大脸盆大。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怪物目标明确的直扑而下,软皮管子似的直接套住了大个子。大个子攥着自己受了伤的手指头,呆呆的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便被怪物吞进了肚子里去,只留下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伸在外面。而怪物的口颚立刻收缩,让那一双脚也迅速下沉入了它的腹中。在三瓣颚片合拢之时,口颚之中仿佛包不住了似的,喷出了一线细细的鲜血。鲜血从天而降,正好洒到了大个子的救命恩人身上。救命恩人的年纪也不大,顶着满头满脸的甜腥鲜血仰着头,他崩溃似的嚎叫了一声,随即举起手中的散弹枪扣动了扳机。弹丸打在柔软的怪物身躯上,竟是毫无杀伤力。而怪物再次昂首扑向下方,一口吞了这半身鲜血的新猎物。

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候,丁思汉忽然压低声音喝道:“不要动,不要叫!”

他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保镖们立刻全噤了声。而那怪物沉入水中,也不知道是走没走,总之水面缓缓恢复了平静,仿佛先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丁思汉双腿打颤,继续横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咬牙说道:“你们说,它像什么?”

保镖们沉默了片刻,殿后的一个人伸着脖子作了回答:“像蚂蝗。”

中间也有人说了话:“蚂蝗不可能长这么大,也许是蟒蛇吧?”

没人搭茬了,于是丁思汉轻声说道:“我看……也是蚂蝗。”

后面的话他不说了——蚂蝗嗜血,而死掉的两个小子,无一例外的全都沾了血。当然自己身上也有伤,也会有血腥气,可是鬼巫师的诅咒让自己的血液变了质,也许自己因祸得福,反而捡了一条老命。

史高飞和史丹凤依稀听到了身后的狂呼乱叫,但丁思汉看得清他们,他们凭着手里一大一小两只粗制滥造的手电筒,却是看不清丁思汉等人。两人一前一后的横着走,走得还挺稳当,只是身后的石壁越发不平了,移动之时不是前仰就是后合。史高飞弯了腰,撅着屁股从一块凌空突出的大石头下蹭过。史丹凤瞟了他一眼,当即开始唠叨:“腿不能再往下弯着点儿吗?大屁股撅那么高,怕石头尖刮不破你的裤子?”

史高飞是副大骨架子,方才已经是极力的蜷缩了,听了史丹凤的话,他下降成了半蹲之势,同时不耐烦的作出答复:“姐你真烦人。”

两人全是个要吵架的语气,其实并没有要吵架的打算。史丹凤对弟弟是一贯的不肯客气,史高飞对于姐姐也从来不知尊敬。前方又出现了一根斜刺向上的大石笋,史高飞纵身一跃跳了过去,跳过之后自己纳罕,没想到自己轻功盖世。史丹凤没有他的本领,对着石笋做出种种姿势,怎么着都是过不去。史高飞正要伸手拉她一把,可是藉着手电筒的光芒,他忽然发现水中又闪过了白色影子。一大步跳入水中,他伸展双臂做了个自由泳的姿态,想要乘风破浪直追上前。不料双脚结结实实的落了地,他低头一看,发现河水竟然只没过了自己的腰。眼看白影蜿蜒着要游远了,他双腿运力向前一蹦,直挺挺的拍向了前方。手指下意识的猛一合拢,他紧紧抓住了无心的脚踝。一只脚卡在河底的石头缝里,他动弹不得,反倒占了便宜。运足力气大喝一声,他拼命的往回一收手。水面起了一线雪白的浪,他把无心搂到了怀里:“哈!宝宝!”

无心的上半身被他搂住了,实在动弹不得,只能活动下面两条赤裸长腿。双脚惊恐的蹬住岸边石头,他在史高飞的怀里摇头摆尾。史高飞的力量和温度都让他感到了无比的怕。水淋淋的双手推开了对方兴高采烈的笑脸,他怒不可遏的睁大了双眼,紧接着扭头一口咬上了史高飞的手臂。

史高飞穿着一件薄薄的棉服,如今挨了他这狠狠的一口,虽然隔着几层布棉,不至于受伤,但还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似的,疼得他扯着嗓子嚎叫了一声。无心仰起脑袋使劲一晃,从口中吐出一片碎布和几缕棉花。身体依旧被对方的手臂紧箍着,他困兽一般的再次抬头,这回一口咬上了史高飞的面颊。

史高飞方才被咬破了衣服,叫得声震云霄;如今被咬到了肉,反倒沉默了。紧锁眉头忍住脸上剧痛,他死死的抱着无心,就是不松手。温暖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入了无心的口中,带着热度。无心吮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松了口,忽然感觉这个怀抱似曾相识。

他歪着脑袋去看史高飞的脸,史高飞的老式手电筒落进水中,已然熄灭。借着史丹凤的手电筒光芒,史高飞看不清他,他却能看清史高飞。怔怔的端详了对方的面孔,他没看出什么来,只见那张脸上印着一圈血红的牙印。鲜血慢慢的又渗出来了,顺着面颊往下淌。于是他下意识的凑上去,噙住伤口又吮了一口。

史高飞腾出一只手,去摩挲了他的脸:“宝宝,我是爸爸啊!你不要怕,爸爸来救你了。”

深深的低下头,史高飞亲了亲他的额头和眉毛:“爸爸来了,姐姐也来了。我们带你回家去。”

无心睁大眼睛瞪着他,忽然左右为难的痛苦了。对方是个人,而他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继续和人在一起。本能似的战栗了,他还是想远离。

他抬手推了推史高飞的胸膛,推不动,胸膛湿淋淋的宽硬成了一堵墙。史高飞开始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一直退到了岸边。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他把无心的双腿也托上了岸。

史丹凤已然越过了石笋。小心翼翼的在弟弟身边蹲下了,她试探着抬手摸了摸无心的湿头发,然而她刚一摸,无心便在史高飞怀中猛然一挣。黑眼珠子向上翻去,他懵懂惶惑的去看史丹凤。

史丹凤看清了他的脸,惊讶的“哟”了一声。史高飞也看清了,双脚在水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水花,他柔声问道:“宝宝,你怎么不认识爸爸了?”

无心不回答,单是警惕的看着他们。史丹凤忍不住,又去摸了他的头发:“小飞,你看他的脸,肯定是被那个老不死的欺负狠了。”

史高飞用手背轻轻去蹭无心的脸:“宝宝,你不要怕。虽然你现在看起来像遭了核辐射似的,不过在爸爸眼中,你永远都像刚出土的那晚一样可爱。”然后他用手指一点无心的半边白脸:“牛奶。”再一点无心的半边粉脸:“草莓。”

话音落下,他自己嘿嘿的笑了,向史丹凤寻求共鸣:“搅一搅就是草莓奶昔了。”

史丹凤叹了口气,一瞬间把往事全想起来了。望着无心抚今思昔,她心里一阵难受:“原来都长得好好的了,现在被人祸害成了这样子,连我们都不认识了。”话音落下她忽然史一彪附体,粗豪的骂道:“就应该剁了姓丁那个老东西!做大孽的,不得好死!”

拉过无心推在史高飞胸膛上的右手,史丹凤细细的瞧,瞧到最后又送到了史高飞眼前:“你看,你看,手没了一半,气死我了!”

史高飞忽然明白了事理,一本正经的教训他姐:“你不要吵了,我们得先把宝宝送到安全地方去。他现在被吓坏了,万一一会儿又跑了怎么办?真是的,难道我不知道应该剁了丁思汉?事情总得一样一样的办啊,我先走后剁行不行?”

史丹凤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于是只好迂回的进行反击:“你总拨我的手干什么?我不能碰他了?”

史高飞抱着无心一侧身:“我的!”

史丹凤嘴上不说,心中暗骂:“你的?他给你买结婚戒指了吗?”

无心仰卧在史高飞的臂弯里,只感觉这个姿势很熟悉,头顶上方的女人散发着似有似无的甜香气味,这也很熟悉。于是他瑟缩着躺住了,并没有再挣扎。

史高飞把背包给了史丹凤,自己则是把无心背了起来。姐弟二人既然找到了无心,便打算沿着原路返回。然而想到半路上的丁思汉,他们又犯了难——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实在不是对手。

无心忽然开了口,他轻声说道:“白琉璃。”

史高飞没听清楚,侧过脸发出疑问:“嗯?”

无心趴在史高飞的后背上,茫然之中只感觉自己不能停留,应该顺着河流的方向往前走。暗河的尽头有个白琉璃,他隐约感觉自己和白琉璃之间有着很长久的交情,所以不能把白琉璃独自留在那里。

按照无心的指示,史高飞和史丹凤决定继续往前走。万一前方有好地方可以藏身,他们也可以等丁思汉等人走过去了,再偷偷的踏上归途。史丹凤依旧是背对着石壁,手里拎着弟弟的旅行包,胸前挂着自己的帐篷包。史高飞则是转换姿势面对了石壁,因为背后多了个无心。扭头面对着前方,一束光线从史丹凤举起的手电筒中射出来,遥遥的给他照亮了脚下地势。

无心转过了脸,默默的去看史丹凤。其实在最初的时候,史丹凤根本没把他当个东西看,可是不知怎的,他从个吃货怪物变成了宝贝。他每遭一次难,她就要忍不住多疼他几分。此刻歪着脑袋面对着无心,她生怕对方真的再也不认识了自己,所以拼命的向他微笑,笑得龇牙咧嘴。再美的女人也禁不住这么自我丑化,于是无心收紧了环在史高飞脖子上的双臂,感觉史丹凤是要吃人。

史高飞一伸舌头,险些被他勒断了气。把背后的无心又往上托了托,他一步一步横挪得十分来劲。鲜血还在顺着面颊往下淌,他光顾着高兴了,也觉不出疼。无心嗅着淡淡的血腥气,忽然说道:“快走!”

话音落下,他伸长舌头,在史高飞的脸上又舔了一口。史高飞不介意,一边迈大步,一边问道:“宝宝,你像个小吸血鬼似的,是不是饿了?”

无心哑着嗓子,扭过脸望向了史丹凤:“吸血鬼在水下,快走!”

第239章 攻击

史高飞很听儿子的话,儿子让他“快走”,他横着调动了两条长腿,当真是把速度加快到了极致,因为方才在暗河中灌了两鞋的水,所以他踩得一步一咕唧,走得还挺热闹。史丹凤的身材比他小了一号,也比他更柔软苗条,走起险路反倒占了便宜。高抬腿轻落步的迈过一根根石笋,她分量轻,无论大石头小石头,全能禁得住她。

史高飞侧着脸往前头看,脸蛋痒痒的,是无心伸长了脖子和舌头在舔他的伤口。冰凉的舌头湿漉漉的拖过痛处,他忍不住想要笑,感觉儿子像只小狗。空气中弥漫开了隐隐的甜腥气味,是无心咬破了舌尖,要用自己的鲜血盖住史高飞散发出的人血腥气。

险伶伶的又拐了一个急弯,史高飞的立足之地细成了窄窄一道,双手托着无心的大腿,他极力的保持平衡往直了站,然而鼻尖还是将要蹭到粗糙石壁。正是摇晃着要落水之时,他忽然感觉手中一滑背上一轻,抬头看时,竟是无心摁着他的肩头向上一窜,猴子似的攀到了斜上方的石壁上。

史高飞和史丹凤一起惊呼了,史丹凤一举手电筒,高声叫道:“又要跑?”

史高飞同时也开了口:“不要跑!”

无心灵活的换了个大头朝下的姿势,壁虎似的贴在了石壁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没能说出话。手指脚趾一起抓着凹凸石块,他猛的转身向前爬了一米多远,随即回头去看史家姐弟。

史高飞还在发怔,史丹凤出于女性的直觉,却是立时明白了:“走,小飞,他给咱们带路呢!也可能是怕你累着!”

史高飞立时感激涕零:“真是大孝子!”

经过了一段特别崎岖的石头路,史丹凤眼看河水似乎是越来越浅了,心头不由得一阵轻松。而史高飞一直眼睁睁的盯着上方的无心,生怕儿子再逃了。末了石头路实在是窄得走不成,史高飞试探着下了水,发现水面刚刚没过小腿。很痛快的踢出一溜水花,他出声唤道:“姐,下来走!”

史丹凤宁可踩蝙蝠粪也不愿意淌水:“你快给我上岸,水里也许有蛇呢!”

史高飞背对着史丹凤答道:“就不上就不上!”紧接着抬头对石壁上的无心张开了双臂:“宝宝,来,爸爸背你走!”

听了史高飞的呼唤,史丹凤也把手电筒转向了无心。无心雪白的缠在一根树干粗的钟乳石上,迎着手电筒的光芒,他的黑眼睛骤然一亮,随即低声吼道:“走!”

史丹凤看他像条蛇似的,正在担心他会掉下来摔出个好歹,冷不防听了他恶狠狠的催促,虽然心里没能领会意思,但是一双脚比脑子更有主意,自作主张的先加了紧。史高飞也噼里啪啦的由走变跑,然而没等他跑出几步,身后骤然起了一阵狂风暴雨,大浪劈头盖脸的把他浇了个透心凉。在史丹凤的惊呼声中转过身,他抹着脸上的水仰脸一瞧,当即叫道:“真他妈丑啊!”

类似蚂蝗的大水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潜随而来,居然始终无声无息。此刻它毫无预兆的亮了相,故技重施的张开三瓣口颚,居高临下的俯冲向了史高飞。史丹凤看在眼里,眼都红了,不假思索的就要往水里跑,可是在她动作之前,无心忽然挟着疾风从天而降,把手伸向了她拎着的大旅行包。旅行包里还存着大半包的零食,拉链没有拉严,一处开口中露出了砍刀的刀柄。无心握住刀柄纵身向上一跃。双脚蹬着石壁狠狠的借了力,他直接横窜出去,直奔了水怪张开的巨口。在落入巨口的同时,他将砍刀横架在了巨口两端,双手死死扳住刀背,他由着刀锋切上了坚韧滑腻的水怪口颚。身体陷入怪物的体腔,他只觉体腔内壁的软肉分泌了黏液,正在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往深处吸。如同陷入了沼泽中一般,他把全部力气都运用到了双手上。趁着一个脑袋还露在口颚之外,他大声喊道:“走啊!”

史丹凤吓得面无人色,脑筋已经停了转,完全是依靠着本能跳入水中。一把抓住了史高飞的手臂,她尖锥锥的抬头高叫道:“无心,跳出来!快!”

无心手扳着刀背,极力想要把身体往上撑,因为将要力不能支了,所以他发出了一声怒吼:“走!”

史丹凤被他这一嗓子震得一哆嗦,随即像条听话的好猎犬似的,拽着史高飞扭头就往前跑。无心在水怪口中越陷越深,眼看刀尖已经斜斜的滑过口颚边缘要和自己一起落肚了,他正是无计可施,然而脚下忽然有了着力点,不知是什么东西堵在了水怪的体腔里,又冷又滑软中带硬。无心的两只脚有了着落,站稳之后拉长了身体,他把砍刀向上举了举,让它重新横架上了口颚两端。及至砍刀稳当了,他重新把力气全运上了双手,扳着刀背缓缓向上,拼了命的对抗水怪体内蠕蠕的吸力。

他赤身露体长条条的,类似一条水蛇,在水怪的体腔之中上下都容易。滑溜溜的从水怪的口颚中探出了上半身,他俯身趴在水怪的吸盘之上向下一溜。带着满身粘稠的液体,他“扑通”一声向下落入水中。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他并不直接狂奔,而是斜斜的冲向了一侧石壁。后方水怪再昂着吸盘大口去追他时,他已经窜上石壁高处,隐没在了无数倒垂着的钟乳石中。

水怪似乎是毫无智慧,一味只是昂首去追,对着无心藏身的方向发出猛冲。尖锐的钟乳石以刚克柔的迎接了它的大口。水怪很快撞碎了几根奇长的钟乳石,而锋利的石头渣滓显然也没饶了水怪。水怪毕竟是肉做的,几个回合之后它趴伏回了水中,环节密布的后背忽然起了涌动,它张开大口,却是缓缓的吐出了两具结了茧一般的尸首。浑圆的身体渐渐的扁了,它像一片柔软的叶子一样,波浪起伏的向后退去,很快和漆黑的暗河融为了一体。

无心静候了片刻,见水中是真安静了,便跳跃着落了地。低头看了看躺在浅水中的尸首,他见尸首从头到尾亮晶晶的蒙了一层透明的黏胶,皮肤则是干枯的紧贴着骨骼,面部表情尤其狰狞,全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无心看清之后不再停留,转而一路狂奔向前。在暗河尽头的石岸上,他和史家姐弟会了面。

史丹凤还在发傻,方才跑着跑着忽然不跑了,因为感觉自己跑得不对。史高飞糊里糊涂的被她扯出老远,如今她骤然刹了闸,史高飞也跟着停了步子。忽见无心鬼影似的追上来了,史丹凤像是服了一剂活血化瘀的猛药一般,周身经脉立刻畅通了,脑子里也有了思想。史高飞则是“呼”的长出了一口气。

两个人一起往前迎,都想第一个拉住无心。然而无心半路拐了弯,一边拐弯,一边又向他们招了招手。他不想让他们死,可若是由着他们自由行动,又会必死无疑,所以他打算找个好地方安置他们。石岸边的石壁上开了个离地两米高的孔洞,洞前有钟乳石垂下,堪称是天然的掩护。无心让史丹凤先上,史丹凤懵里懵懂的,一脚踩着石头,一脚没地方蹬,正是上得为难,冷不防一双手推了她的屁股。她回头一瞧,见无心半蹲着身体,正要咬着牙齿向上托举自己。

史丹凤笨手笨脚的爬上去了,心里特别的舒服,暗想:“别看他没和我说话,其实他还是和我好。”

随后史高飞也进了孔洞。两人在里面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正要极力的给无心匀出空间,不料无心站在下方,将一根手指竖到唇边,向他们“嘘”了一声。

史高飞会意,压低声音说道:“宝宝,上来呀。”

无心摇了摇头,随即答道:“危险,不要出声,等我来找你们。”

然后他一转身,鬼影似的瞬间一闪。史丹凤再拿手电筒去照耀,洞外地面上已经空无一物。

谨记着无心的嘱咐,史丹凤关了手电筒,拼命的让弟弟往里缩。孔洞实在是小,稍不留神就要露出胳膊腿儿。史丹凤轻声说道:“小飞,你把腿再往里收一收。咱们不能给无心帮忙,也不能给无心添乱。刚才多危险哪,你说那东西是什么?是不是蛇?”

史高飞答道:“姐你别说话,宝宝不让我们出声。”

史丹凤果然闭了嘴——刚才受的刺激太大,她居然麻木不仁的没有很怕。恐怖情景存在她的脑子里,此刻正好让她慢慢的消化消化。

知道史家姐弟会乖乖的窝在洞内了,无心仿佛放下了一桩大心事似的,从头到脚一阵轻松。理智已经失去了,他只好凭着直觉行事。直觉告诉他史家姐弟是好的,那么他就相信他们是真的好。

一个人走在黑暗中,他遥遥的望见了一抹白光。心中无端的快乐了,他连跑带跳的到了白光近前,仰起头小声叫道:“白琉璃。”

白琉璃忙着念咒,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说,于是闭着眼睛垂着脑袋,没有理睬他。

无心虽然还是一脑子乱麻,但是感觉对方是个很亲切的鬼魂。他不理睬自己,自己仿佛习以为常了似的,也并不生气:“我……我刚才遇到了我爸,我爸对我很好。”

白琉璃用一根食指轻轻一敲膝盖,算作回答。

无心抬手攥住一根倒垂下来的钟乳石,自顾自的又道:“我也想吃火锅了——我什么都想吃,我要饿死了。”

他很认真的向白琉璃征求意见:“你说,如果我去向我爸要东西吃,他会不会给我?”

白琉璃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他:“吵死了,走开。”

无心不走,执着的又问:“你在干什么?”

白琉璃把睁开的眼睛重新闭了上:“我在给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