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不来,你不来我就打电报叫你妈回来。”

顾芳喜只有嘴一嘟去厨房里摆弄那一盆虾。满满一盆透明的淡水虾,色呈淡青。淡水虾的味道要胜过咸水虾,而青虾又比白虾更美味,这是一盆好东西。虾儿个个只小指大,虾不在大,大了反倒不好吃。只是她收拾起来麻烦。

坐在井台旁把一盆虾收拾得差不多时,一篱之外突然有一阵汽车引擎声轰然响过来。她心里一动,抬头望去,熟门熟路推开竹篱进来的正是方君玮。

他怎么来了?那晚共舞后,除去第二天在公司见过他一次,顾芳喜再遇见过他。那次他丢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给她,她至今没想明白。

第三十九章 中

“宁老先生。”

方君玮看了顾芳喜一眼,那一眼视若无睹。他大步走过她的身畔,只朝着正屋里扬声叫人。顾芳喜莫名其妙之余,却也有所明白她肯定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瞧他对她这付爱理不理的样子。

“小方来了。”宁致远笑眉笑眼地迎出来,“我还当你上午不会来了呢。”

舅舅一早就叫了方君玮过来,居然对她一点风声都不透。

“您让我来我怎么敢不来。何况家母也再三吩咐,这趟来主要是代她向您老问个安,其次才是替她拿那两轴经您鉴赏过的画。”

“好好好,你来了我就高兴。不能问个安拿了画就走,得留下陪我喝上几杯。”

方君玮略作踌躇:“喝酒…宁老先生,可不能再像上回一样把我灌醉了。”

宁致远哈哈大笑:“好,我们就随意喝点。芳喜,赶紧预备下酒菜。”

顾芳喜回答得有气无力:“知道了。”

正屋的八仙桌上,四碟小菜四角摆开,中间放一大盘用大碗扣住的东西。酒已开樽,注满两杯碧绿酒液。方君玮看着中间那盘菜好奇地问:“宁老先生,这是什么菜?”

“虾,活虾。”

虾一定要吃活的,而宁致远还喜欢活吃。一盆活蹦乱跳的虾儿,一一剪去须足,用一个大碗扣在盘里。吃时稍稍打开一点碗沿,以筷子挟一只出来,在酱油麻油醋碟里一蘸,再送到嘴边用上下牙齿一咬,像嗑瓜子一般就把那块鲜嫩虾仁吃掉了。吃过后吐出来的虾壳还能弹动。

他这样示范一次吃给方君玮看,鼓励地说:“小方,活虾活吃的滋味再美妙不过了。你试试。”

方君玮看得吃惊,从没见过这样吃虾法。不由地看了立在一旁摆设碗筷的顾芳喜一眼,她也是这样吃虾吗?

“别看芳喜,她们女孩子家的不敢这么吃,这是男人的吃法。”

顾芳喜暗中翻个白眼,什么男人的吃法,野蛮人的吃法还差不多。她反正是不会这样吃的,有茹毛饮血之感。她吃活虾一定要先在盘里泼一杯烈酒,让虾醉倒后再吃。否则那虾在嘴里一蹦一蹦的她受不了。

男人的吃法,这么一说方君玮不好意思不试了。否则倒显得他胆小如女人。于是小心翼翼地夹一个学着宁致远的吃法吃起来,一只虾吃下肚,味道果然鲜极了。虾肉甜而美,又爽口,一种独特的口感滋味。

“宁老先生,您可真会吃啊!”

品味美食上得人称道,如同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般一样让人高兴。宁致远开怀大笑:“小方,我的推荐没错吧。吃吃吃,今天我们吃完这一盆活虾。”

顾芳喜自觉地不往桌上坐,只端了饭碗夹上几筷子菜就转身往厨房里走。还没走出几步,却听到身后一声啊的大叫,然后是筷子叮叮落地的声音。她愕然扭头,怎么了?

却见方君玮双手卡着喉咙站起来,弯下腰去咳,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宁致远慌乱地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急切地说:“虾是不是戳到嘴里去了,让我看看。”

顾芳喜怔一下才反应过来,方君玮吃活虾的道行不够,有只虾显然挣开他的筷子一蹿蹿到他喉咙里去了。关键时刻,还看什么看。她不假思索地把手里端着的碗筷咣当一扔,冲上去一下一下猛击他的背:“能不能吐,快点吐出来。”

方君玮伸手探入自己嘴里,哇的一声。那只闯祸的虾总算被吐出来了。看着他憋得通红的脸缓过颜色来,顾芳喜方松了一口气,仍然犹不放心地拍着他背问:“没事了吧?”

方君玮边喘边摇头。顾芳喜心一定,马上气急败坏地数落他一大串:“你跟我舅舅学什么吃活虾呀!活虾是那么容易吃的吗?它那么活蹦乱跳的会甘心当你的下酒菜吗?当然要反抗了。这下好了,它一反抗差点要了你的小命。幸亏你小子命大。”

说到最后那句,她一锤定音般在他的背上用力拍了一下。

“喂,你要打死我吗?”方君玮喘了半天匀过气息来,直起身来瞪着眼看她。

顾芳喜顿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太过随意了,对他劈头盖脸的训斥责备,可不是她的权利。她马上闭紧嘴走开几步,再不发一声。爱之深才能责之切,只有彼此亲近的人才可以这样看似凶巴巴地骂,实则藏了一大堆担心在骂声里。她算方君玮什么人啊?

宁致远很抱歉:“小方啊!早知这样,我可真不该让你吃活虾。”

方君玮苦笑道:“宁老先生,您这盆活虾,虽然味道极鲜极美,但我却是不敢再问津了。”

一旁的顾芳喜二话不说,抄起桌上那壶酒就朝那盆活虾淋下去,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舅舅,从今往后也不准您再吃活虾了。吃醉虾一样好吃。”

宁致远只有搓着手看着那盆已经被酒浇醉的虾叹息。

方君玮却是连醉虾都不敢吃了,酒也不敢喝了。他的喉咙被那只一蹿而入的虾戳伤了,虽然一再说不是很痛,但眉头蹙得紧着呢。桌上那几样下酒用的口味浓厚的菜,他都不敢伸筷子。刺激性太强,一吃进去喉咙里火烧火燎般的痛。只能吃白米饭了。

宁致远非常过意不去:“芳喜…”

他想让她再弄两个清淡的菜给小方吃饭。可不用他再说下去,顾芳喜已经起身往厨房走了,“方君玮你慢点吃,我再去替你弄两个清淡的菜。”

她这回的手脚异常麻利,很快就端出两盘菜来了。一小盘炒虾仁,原是她预留出来准备自己在厨房里做醉虾吃的。现在剥去外壳不加任何配料地清炒出来,虾仁个个鲜明透亮。另一盘是香菇菜心,菜心是在后园现摘的,炒出来碧绿如绘。两盘菜一看就诱人食欲。方君玮先挟一个虾仁来试试,软中带脆清甜可口,菜心也鲜嫩无比。这样口感清淡的菜,慢慢咽下喉咙里,受伤的喉咙虽然还是会因食物摩擦而痛楚,但已经减轻太多太多了。

宁致远看那两盘菜实在色香味俱佳,不由欲挟一点来尝尝。挟菜心都罢了,挟虾仁时却被顾芳喜一筷子打回去:“舅舅,您吃您的醉虾。炒虾仁不多就留给方君玮吃。”

方君玮真没想到还有这种待遇,虽然他一向在女人堆里都是被人捧凤凰似的捧着,但顾芳喜却一向捧的是另有其人…

不过那盘炒虾仁确实好吃,他虽然喉咙痛也还是把它慢慢吃得一干二净。碗筷一放下,马上有杯菊花茶送上来,不凉不烫半温的正好合适。看来她一早就泡好晾在那里了。

方君玮告辞离开时,宁致远照例是让顾芳喜替他送客出门。她把他送到门口,想了想还是提醒他:“你一会回城后先找个医生看一下,拿点消炎药吃吃吧。不然喉咙痛会好得很慢的。”

“我现在不回城,今天风和日丽,约好了人下午去碧浪湾冲浪。”

碧浪湾的海滩一向风急浪高,不适合泛舟与游泳,但却是个冲浪的好地方,深得寻求刺激的年轻一族的青睐。

冲浪——顾芳喜惊讶地瞪圆双眼:“你不能去冲浪,那些又咸又涩的海水打在身上都罢了。万一呛一口呛到嘴里去了,你喉咙里的伤口跟被盐渍有什么区别?”

方君玮看她一眼,突然说:“这么关心我,那你帮我止止痛好了。”

“我怎么帮你止痛,我又不是医生。”顾芳喜只觉莫名其妙。

“你不是会气功吗?上次你用气功替我止痛很有效。”

“我…那…那次…”顾芳喜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那次是她种的因所以她可以负责除去那个果,可这回情况跟她完全没关系,她怎么帮他止痛?

第三十九章 下

“其实我这个气功…完全是半罐子水。我自己运用得都不太纯熟…就好像…就好像段誉的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顾芳喜只有竭力圆自己的谎。

“这样子的吗?那你也可以先运功试一下吧?”方君玮一挑眉头,抓起她一只手放到自己喉咙处。“就是这里痛。”

顾芳喜的手指抚在他的喉头,指腹触着他隆起的喉结,食指摩娑在下巴处有微微胡茬的扎手感。她蓦地就红了脸,被烫了一般猛缩回手来。

“我…我真的不行。你还是去看医生吧。”

方君玮眉目陡然阴沉如霾雨:“段誉的六脉神剑要在心上人遇险的时候才能百发百中,你该不是也要等心上人来了才能派用场吧?”

“谁说的,”顾芳喜马上反驳,“你又不是我心上人,可上回还不是替你止了痛。”

不解释还好了,一解释方君玮脸色更阴:“是呀,我又不是你心上人。你管我去不去看医生?”

一转身,他跳上吉普车就轰隆隆地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顾芳喜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开着车走了,跺着脚暗中着急:真是的,这公子哥的脾气怎么这样啊!越不让他干什么他还就越是要干什么。身体是他自己的也不知道爱惜。罢罢罢,他自己都不爱惜关她什么事呀!

赌气般的一转身,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她突然抬头一望天。碧空如洗,白云飘飘,一轮金阳耀得人睁不开眼。

今天风和日丽,约好了人下午去碧浪湾冲浪。

风和日丽吗?顾芳喜望着天空慧黠一笑…

天气预报明明说当日天气风和日丽,可是方君玮才刚刚赶到碧浪湾,正拿好滑板准备下海时,天气却突然发生变化。迅速地晴转阴、阴转多云,很快就乌云密布雷声阵阵地下起大雨来了。

方君玮和他约的朋友们乘兴而来,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想想暴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便想等等雨停。一帮冲浪好手都挤在海滩上一家出租泳衣滑板救生圈等水上用具器材的小店里,看着外面的大雨唰唰下得没完没了。小关没好气地骂气象台:“有没搞错,我们纳税人的金钱就养着这么一个天气都报不准的气象台。红口白牙说什么风和日丽,这就是他们说的风和日丽?”

他一骂,众人都七嘴八舌地附和,倒霉的气象台被他们骂得体无完肤。可是骂也不管用,那雨不但不停还越下越大,下到后来简直就是暴雨如注。哗啦啦的雨一条条粗如牛筋般打下来。

顾芳喜在舅舅家的庭前探头探脑看外头下的雨,觉得雨下得还不够大。她可听说有些喜欢找刺激的冲浪手还专挑下雨天冲浪呢。再下大一点,来一场特大暴雨,他们总不敢那么玩命地跳进汹涌澎湃的大海里去一浪接一浪地挨拍吧?

顾芳喜对着天空指挥下令般一挥手:“倾盆大雨下吧下吧,下得越大越好。”

那雨势果然更大更密了,顾芳喜看着窗外直乐。

“芳喜,你一个人对着窗外嘀咕什么呢?”

书房里的宁致远隔窗发问,顾芳喜笑着答他:“舅舅,我在呼风唤雨呢。”

“嗬,小丫头片子你还有这能耐?”

“我能耐大着呢,舅舅,我正琢磨着我没准还能拯救地球维护世界和平。”顾芳喜索性吹起来了。

“越说越没边了。你是不是在外头淋雨淋得脑子也进水了?”

“我才没淋雨呢,我在看下雨。”

“下雨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女孩子家家的就是喜欢这一套,什么雨天最诗意最浪漫。看看这么大的雨一会你怎么回城吧!在泥巴路上摔一跤我看你怎么个诗意浪漫法。”

啊哦——顾芳喜倒没想这一点。是呀,这雨下得这么大,她一会可怎么回城呀?电动车上那件雨衣早就百孔千疮了。下小雨还能勉强应付,下这么大的雨,她还不如在在雨衣外头淋雨呢,免得一身又湿又重。

“唉呀,老天爷,你不用一直下了,下得差不多就可以了。”

顾芳喜想亡羊补牢,可是好想法却远远没有坏想法那般容易生效。一晃一个钟头过去了,依然雨势难收。她看着庭前千条万条如注雨线,大有自作孽不可活之感。

宁致远出来看了看天气,说:“看来这雨下到晚上都未必会停。芳喜,要不你今天别回去了,在舅舅家住下来。”

“才不要呢,我要回家泡香薰澡睡自己软绵绵的席梦思。您的木板床也太硬了,我可睡不惯。”

宁致远也知道顾芳喜不会愿意留下来,于是找出一把伞给她:“你要回去的话可以,不准骑车。这么大的雨骑车太危险,乡间的路又泥泞又滑,你走到公路口的公交车站那里等车回去啊!”

“舅舅,这我知道,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车子就寄放在山下宋叔家,我坐公交车回城。”

方君玮他们一干人白白在海滩等上半天,终于在这场没完没了的大雨前败下阵来,扫兴而归。

各自驾车离开时,方君玮犹豫了一下,没有随大流上了公路,而是掉头朝着他来时的小路走。车子在暴雨中驾驶仿佛是汪洋中的一条船,他一路小心翼翼地开到宁家的山脚下。想着这么大的雨顾芳喜应该没办法骑车回城,肯定还在山上。可是要怎么叫她下来呢?他冒着雨上去叫她,这也太献殷勤了一点吧?他堂堂方大公子,从没这样移船相就过谁谁谁的。

正踌躇间,却见山上一把橙红的雨伞正在慢慢地飘下来,他摇下车窗透过密密的雨帘极力展目望过去,雨伞下纤细窈窕的身影正是他熟悉的那一个人。

他刚刚把车子开到山脚下,她也就刚刚好从山上下来了,倒像是约好了似的。方君玮心里不由一动。

顾芳喜撑着雨伞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山上走下来。雨大风急,她的伞只能遮得住头脸,身上已经被打湿了大半。唉声叹气地看着这一天急风骤雨,她可算知道什么叫作自食其果了。

下了山,她先拐进了山下宋叔的家,跟他们说了一下电动车暂时寄放的事情,再出门时目不斜视地朝前走。不意身后却缓缓开来一辆车,喇叭嘀滴两声。她循声望去,看到车窗里方君玮的脸,一派随口一问的语气对她说:“顺风车坐不坐?”

顾芳喜怔了一下才笑道:“坐,当然坐。”

有顺风车可以坐,她又何必走上半天乡间泥泞小路去等公车呢?一上车她就得意地明知故问:“你这么快就从碧浪湾折回来了,没冲浪吗?”

“这么大的雨冲什么浪,除非不想活了。”方君玮悻然。

顾芳喜唇角笑意更盛,盛得如繁花齐绽,方君玮想看不见都不行:“我冲不成浪你好像很高兴?”

“没有哇没有哇…”顾芳喜一迭声地否认,但她心里已经快要乐开花了。你还不听我的劝,我小施法术你就心愿难成。她连忙埋下头去,在手袋里找纸巾来擦一身的雨,趁机把一脸笑意藏起来。

方君玮也看到她被雨淋湿了半边的身子。尤其是她穿的那条牛仔蓝九分裤,裤脚处已经重重叠叠溅满泥点。两只穿在蓝色细带凉鞋中的赤足,足踝处也沾满泥浆草根。

不待她从手袋里找到纸巾包,他先从车头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递给她。

“谢谢。”顾芳喜接过纸巾俯身擦自己身上的雨水泥渍。

方君玮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她。她穿的那件水蓝色的中袖衬衫,被飘进伞中的雨丝濡成半透明。此刻半俯下身去,一个纤小玲珑的背在衣衫下若隐若现,两根细细的内衣带子游鱼般浮出来。

喉头一紧,方君玮一颗心忽然突突乱跳起来。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美女光洁如玉的裸背他见得还少吗?这样衣着保守半分都没有袒露的少女,一看就知道青涩如柿,怎么反倒比那些风情万千的美艳女郎更容易挑逗得他心猿意马?

心里一乱,手里的方向盘也跟着乱。车子突然一歪,他还没反应过来,车身就由水平状变成了倾斜状。是朝着他这边倾斜的,猝不及防的顾芳喜唉呀一声滚到他怀里来。

那样柔软温暖的胴体,暖如一生春色在怀。方君玮呼吸一顿,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底怦然一响,如弦断似帛裂…

第四十章 上

妙龄女郎的窈窕身体,软若无骨般偎在怀中。方君玮的双臂忽然变得僵硬而轻颤,是推开,还是抱紧,不管不顾地狂吻下去?理智告诉他要推开,欲望却在叫嚣着要抱紧。他的眼睛亮得像欲攫食的豹。猎物就在眼前,要不要纵身一扑…

他这厢瞬间的百思千想心乱如麻,那厢顾芳喜已经飞快地红着脸坐直了身子。与他保持距离坐好后,她看着车头迷惑地问:“怎么了?车子怎么好好的就歪了?”

方君玮突然拧开车门,雨伞也不打就跳进外头的滂沱大雨中去:“我看看怎么回事?”

“哎,这么大的雨你倒是打把伞下去呀!”

方君玮听若罔闻地走到车头去了。他就是故意出来淋雨的。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身体里的欲望之火是怎样在熊熊地燃起来,他只能让雨水来烧熄身体内那股火的燎原之势。

他在车头处看了看,原来前车轮陷进了一个很深的泥坑里,让车子失去了平衡。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回车窗边说:“气功大师,你的功力能不能帮忙抬车子?车陷进了泥坑里了。”

顾芳喜撑着雨伞下车一看,苦笑:“这个…恐怕我无能为力。”

“关键时刻你怎么总无能为力呀!算了,不指望你了。”

方君玮试试自己抬车子,凭他一已之力哪里抬得动一辆越野吉普车呀!他又问顾芳喜:“你会开车吗?”

“我不会呢。”

方君玮本来想着顾芳喜如果会开车,那么她去发动车子,他在车后使劲推,两人配合看能不能把车子弄出坑来。可是她却不会。

方君玮便把他的打算告诉她,然后说:“不是我不照顾你啊!你既然不会开车,就只有你去后面推车了。”

“可以,我推车我推车。”

泥坑太深,顾芳喜的力气也太小。尽管方君玮猛踩油门把车子发动得轰然作响,车轮也只是徒劳地空转,不但出不来反而越陷越深。两人在雨地里折腾了大半天仍徒劳无功。

方君玮再次跳下车,看着已经被雨打得浑身湿透的顾芳喜说:“算了,你回车里去避雨,我上别处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树枝拣些来铺在坑里,那样子更容易把车开出来。”

他们的车被迫停在荒僻处,可以看得见的人家都远远隔在青青麦田的另一端。附近唯有几个没有人烟的小山头。

方君玮打着雨伞朝着最近一处山头走去。他去了没多久,雨势突然一收,天气由倾盆大雨顿变万里晴空,太阳又红彤彤地在天际露了脸,微风带着雨后独有的清新丝丝拂过。暴风雨来得突然,去得也一样突然。天气又是风和日丽,真正的风和日丽。

雨一停,顾芳喜就马上跳出车来倚着车门晒太阳,她那一身的湿漉漉在阳光暖洋洋的抚照下别提多舒服了。正想松开绑在脑后的马尾辫把一头湿发也晒晒时,身后传来两声清脆的车铃声,回头一看,三个骑着山地车浑身也淋得精湿的年轻人在示意她让路。

这也不知是哪里跑来骑车郊游的几个人,半路上惨遭暴风雨袭击了。好容易等到雨停才赶紧上路回城。

乡间的路本来就窄,拦了一辆吉普车车旁再站一个人的话,他们确实没办法过去了。顾芳喜便让开路让他们过去。

这几个年轻人骑过顾芳喜身旁时频频回头,三双眼睛聚焦灯似的把她看了又看。他们骑开没多远,突然停下来,三个人头挨头聚在一起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起停住车转身朝着顾芳喜走来。

顾芳喜本能地觉得来者不善,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一个年轻人长一双金鱼眼,眼晴里是满满的不怀好意:“美女,你别害怕。开这么拉风的车一定手头很宽裕吧?我们兄弟仨最近手头紧得很,能不能借我们一点钱周转周转。”

素不相识的陌路人来借什么钱啊?这分明就是欺她势单力薄来打劫的。再一看他身后那两个人,一个大块头,一个小个子,他们的眼神都色迷迷地盯着她。看来不但打算劫财还想要劫色呢。

这三人的下作样,若是换成以前,顾芳喜一定会吓得花容失色腿脚发软。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好整以暇地一袖手,看着他们摇头道:“劫我?你们居然劫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三个一起上吧,看本小姐怎么教训你们。”

那三人显然不意她一个落单的弱质女流居然如此毫无惧色,怔了一下,金鱼眼先揎袖挥拳地冲上来:“杀鸡焉用宰牛刀,拿下你一个女人有我一人就足够了。”

顾芳喜不慌不忙,眼看金鱼眼扑到身前来了,才飞起一脚:“看本小姐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她那一脚完全是花拳绣腿摆架式的,真正制敌的是她的嘴。可怜的金鱼眼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冲到嘴里来。满嘴的牙顿时齐齐松动,大大小小的尖牙切牙磨牙集体叛变,争先恐后地从他嘴里突围而去,泥泞未干的路面上撒了一地白花花的牙,以及滴滴答答的血。

金鱼眼一手捂住自己流血的嘴,一手惊恐地指着顾芳喜:“你…你…”

没了牙说话嘴里直漏风,一个‘你’字也说得含糊不清。大块头和小个子一左一右扶住他,看向顾芳喜的眼睛是难以置信。

“你们…一起上,拿下她…我要报仇。”金鱼眼含糊指挥着他两个兄弟。大块头和小个子对视一眼,拿出应对强手的架式来,双手握成拳,小心翼翼地朝着顾芳喜环抄而去。

顾芳喜把金鱼眼“打得满地找牙”之后,被他那满嘴喷牙又喷血的样子恶心到了。这个画面有点太血腥,她的视神经膜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此刻这两个混混还不知死活地要送上门来让她教训,她想了想不再痛下杀手:“算了,你们俩我就高抬贵手一下,打得你们满脸开花好了。”

这两个家伙步金鱼眼的后尘,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袭面门而来,把他们双双袭倒在地。一张脸先是麻后是痛,眼睛肿得睁不开缝,鼻腔嘴里都有热辣辣的血在流。哼哼唧唧地倒在泥地里半天爬不起来。金鱼眼一看俩兄弟和他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捂着流血的嘴巴傻掉了。三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女子打了个名符其实的满脸开花满地找牙,他确实该傻。

顾芳喜一看那两张红青紫灰开了颜料铺般的脸,就赶紧扭过头去不想看,满脸开花原来不比满地找牙好看多少。一扭头,却看到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方君玮正愣愣地站在那里,显然方才一幕尽入他的眼底。

方君玮走过来,用一种震惊之至的眼神打量又打量顾芳喜:“刚才你明明都没有挨着他们三个人的身体,为什么也会把他们打倒在地?”

傻了半天的金鱼眼突然回神,手腕抖抖地指着顾芳喜,用漏气的瘪嘴吐出两个字:“妖——妖女——”

顾芳喜跳起来:“谁是妖女?你说谁是妖女,你是不是还想我教训你?”

金鱼眼连忙闭紧嘴不敢再乱说一个字。

“其实…我打倒他们的原因很简单。我用的是气功中的隔山打牛的功夫。”顾芳喜再一次把她的气功说拿出来应付过关。

“隔山打牛?”方君玮更吃惊了,将信将疑地再把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种功夫我只在武侠片中看过,现实中真的有吗?”

顾芳喜硬着头皮说瞎话,一口咬定:“有,当然有。我刚才不是使出来了嘛!”

方君玮不信任地看着她:“这么高深得几近绝传的功夫你都会?刚才让你推车你倒推不动。”

“我…我说过,我的功夫还不纯熟,时灵时不灵的。刚才是以一对三的生死紧要关头,这才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