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篱正行走间,不由得一惊一喜,连忙问道:“冥绝,你是不是知道我这两条经脉应当如何修复?”

冥绝是一个绝对大脾气的器灵,平常躲在叶青篱的泥丸宫中,想出声的时候不论叶青篱在做什么他都会蹦出,不想出声的时候任由叶青篱怎么呼唤他也不会搭理,不过他的知识渊博甚至还要胜过萧闲,每次他一出现,叶青篱总是惊喜的。

“这点小伤,我会没办法?”他翘着鼻子,长串的话如连珠炮般从他口中蹦出,“北海冥玉髓、地心火炎晶、东山翠羽露、天池绣草灰、芜田金龙骨、五转凤凰血,随便哪一种东西拿过来,你再学了我的破玉凝髓功,不但能修复伤势…若是肯吃得苦,就算一举将淬体修炼到冰肌的境界都不是不可能。”

“可惜这些东西,现在我一样也没有。”叶青篱摇头笑了笑,又问,“冥绝,什么叫冰肌的境界?”

“我这套破玉凝髓功分为五层,分别是冰肌、玉骨、香髓、秀姿、丰神。”冥绝说着,话语中竟颇有惆怅之意,“这是很多年前我一个老友所创,可惜他那个人比你还要倔得慌,最后终究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冥绝,你那位老友可是女子?”到此时,叶青篱已走得百丈之路,前方山势渐渐陡峭,她额头上也渗出了些细汗,她抬袖擦了擦汗,又问,“这破玉凝髓功的第三层名叫香髓,莫非修到这个境界之后,人体骨骼之中会自然生香?若是这般,岂不等于是自己身上做了一个特殊标记?那战斗隐匿时可要大大吃亏。”

冥绝沉默了片刻,忽然猛地跺脚,破口大骂:“战斗!战斗!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自然生香难道不是风雅之事?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转的?煞风景!煞风景!”

叶青篱倒也不恼,只是苦笑道:“风雅倒是风雅了,可惜战斗中最忌讳的就是明显特征,你说我若是计划了要隐身偷袭一个人,却在关键时刻因为这个香髓而暴露位置,可不就会失败掉?风雅跟性命相比,谁都知道要选什么。”

“可惜有些人,就是宁死也不肯失却风雅的。”冥绝被她这一说,刚才骂人的气势立刻就弱了几分,嘟囔道,“你都没学会破玉凝髓功呢,哪里来的自然生香?再说了,香髓也不是说练了之后就会骨髓里头发出香味的意思,这说法也亏你想得出来,俗!”

说黑的是他,说白的也是他,叶青篱哭笑不得,干脆沉默。

过得一会儿,反倒是冥绝自己耐不住,又巴巴地来解释:“品若梅花香在骨,人如秋水玉为神。这句话你知道吧?这个香髓,指的是意境,是姿态,是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不是什么自然生香,俗了俗了…”

叶青篱不吭声,继续闷头走路。

跟冥绝说话虽然有分散精力缓解疼痛的作用,却也会影响她的调息。

冥绝又道:“淬体要从肌肤皮膜练到筋肉骨骼,再练到血液骨髓,然后练到整体姿态,最后由外而内,由肉身至精神,使得灵肉一统,身魂合一,方是大成。”然后他叹气,“你这个人就没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我看这个破玉凝髓功你也是练不到大成的。罢了罢了,真没什么好说的。”

叶青篱听他对自己的品行表示置疑,脚下便不由得顿了顿。

不过辩解的念头只在心里稍稍转了转,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冥绝说的没错,她从来就没有玉碎瓦全的精神,也清高洁净不到哪里去,她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所求所思又太多太多,为了长生和自由,她从小就学会退让容忍,也懂得在不同的人面前戴上不同的面具,她这样的性情,跟那个“品若梅花香在骨”是半点边也沾不上的。

“创造破玉凝髓功的人也不是女子,”冥绝继续发表自己对叶青篱俗气的鄙视,“又不是只有女子才能丰神如玉,你不知道什么叫翩翩佳公子吗?你不知道什么叫风骨气节吗?我要是你,就不跟那个萧闲废话,要是那个创造破玉凝髓功的人,那是宁死也不会跟他虚与委蛇的!”

一直沉默的叶青篱终于轻轻在脑海中叹息出一句话:“冥绝,你一直不愿意同我说话,是因为觉得我…太过没有气节么?”

冥绝哼哼道,又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也、也没到…咳,我什么时候不愿意同你说话了?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说话是在跟鬼说话吗?那个…咳咳,其实他身上是有五转凤凰血的。”

叶青篱的脚步稍停了一下,因为断了两根经脉而有些无力的双手微微捏成拳,片刻后方淡淡道:“哦?我为何不知?五转凤凰血在哪里?”

冥绝连连咳着说:“顾砚…那个小家伙是天绝凤凰,你不是猜到了么?”

叶青篱自然记得,当初在白荒之时,顾砚曾经给过她一滴眉心血,当初叶青篱不明白顾砚为何会有那种种神奇,后来通过多方信息,猜到他是凤凰时,方才恍然。

“妖分四类,顾砚是天绝,”叶青篱道,“那五转凤凰又是什么?”

“凤凰是天地间最神奇的物种之一,”冥绝的语气颇为愤愤,“这种破鸟要死一次也不容易,死了还能涅盘。只要涅盘成功,不但修为成倍增长,寿命也能延长很多。五转凤凰,就是死过五次又活过五次的凤凰!”

“顾砚是五转凤凰?”叶青篱才真正惊讶起来,“他居然是五转凤凰?那他为什么会、会…”她本想说顾砚最初的修为弱得跟普通人类小孩并无不同,但仔细一回想,又发现顾砚不论从哪一处看,都不像个正常的小孩子,便没再将这话说下去。

“他那种情况,是因为第五次涅盘失败了。”冥绝没好气道。

叶青篱心底震惊:“萧闲说过,曾经有一只凤凰在涅盘之时吞走过裂阙环,后来那只凤凰涅盘失败,裂阙环也不知所踪,难道那只凤凰,就是顾砚?可是凤凰涅盘失败后,不是会魂飞魄散吗?还有,顾砚若是五转凤凰,那顾苍城又怎么会是他的父亲?”

“他知道个什么?”冥绝不屑道,“他说胡话你也信?他还说十万年来,神州无人可以飞升是因为一个上古诅咒,你相信?”

“难道不是的?”叶青篱皱了皱眉。

“其实也不能说全错,”冥绝不耐烦道,“半对半错吧,诅咒是有,不过这群蠢人全都弄错方向了!总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连金丹期都没修到,你知道也没用,反正以后听别人说话,不要全信就是,我记得你不笨呀,怎么这么傻气?”

“我…”叶青篱本想解释说自己没有全信,不过又想到冥绝先前对她的评价,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问题是不需要解释的,冥绝不是跟她心意相通的鲁云,冥绝只是借住在她泥丸宫中的器灵,就算到了她的地盘上,已经是她的人,冥绝跟鲁云也是不同的。

鲁云在一边拍着爪子愤怒低吼:“他才是愚蠢!他懂个屁!”

叶青篱淡淡地传音道:“鲁云,别跟魏师叔祖学着说粗话。”

魏予就在鲁云身边,搬了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很没形象地坐着,他自然不知道叶青篱跟冥绝还有鲁云之间的传音,一见鲁云忽然如此愤怒,大手就压到了他的脑袋上。

“小猫,发什么脾气?”魏予很大力地拍着,拍得以鲁云金丹初期的修为,踏云兽的筋肉骨骼都开始觉得生疼,“乱发脾气,当心找不到母猫来配,你那个主人现在连一成的路都没走过呢,她还悠闲得很,你急什么?”

鲁云气急了,转头咆哮一声,张开一口锋利的獠牙就往刚才还拍在自己头上的那只大手咬去。

“嘿!小东西咬人了。”魏予连忙缩手让开,他虽然是归元中期的高手,可要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直接被这样一只灵兽咬中手臂的话,下场也会很惨。

鲁云高大的身躯又直扑过来,爪牙之上俱都闪着寒光。

魏予反倒很是乐呵地一笑:“小猫敢跟我来闹!”

他脚下一滑步,也不闪躲,直接就被鲁云扑倒在地,然而他一只手抓着鲁云踩向自己脑袋的左前肢,另一只手直往鲁云下颌掐去,周身灵力鼓荡,气势犹如飓风般狂暴,虽然位置上是出于劣势,人却仿佛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鲁云。

这一人一灵兽便好似徒有蛮力的野人与野兽般,竟就这么毫无章法地扭打起来。

“喂!”另一边的冥绝又在叶青篱泥丸宫中的孤岛上跳着脚,“你的伤要不要治了?破玉凝髓功你还学不学?”

叶青篱低低道:“你说过,我这样的心性,修炼破玉凝髓功永难大成。”

“又不用你修到大成!”冥绝脚踢地面,“反正能修到哪里就是哪里,把伤治好就成了。你平常不是很干脆吗?哪来那么多废话!”

叶青篱扯着嘴角,不易觉察往上弯了弯,淡淡道:“那便学吧。”

她心里不无自嘲地想:“若是按照冥绝的说法,我但凡还有一些气节,现在就该清傲凛然地回绝他这提议才对。”想来又觉得好笑,大约果真是多年历练,她现在竟已经修成了粗厚无比的脸皮。

鲁云跟魏予打架之余,还不忘在心底支持叶青篱:“篱笆,能治伤,傻子才不学他那个什么破功!面子算什么?能吃能用吗?实际点多好!”

那厢冥绝详细指点着心法:“你先沉下心神,感应到心室中的凤凰血,还有,走路不要停。”

叶青篱微微眯了下眼睛,一步一步缓慢行走。

一七一回:三阵归一

山路渐渐陡峭起来,她除了双眼仍能视物外,对外界的感应似乎从这一瞬间起,就全都开始倒退模糊。

“离火有三味,一曰目光之火,二曰意念之火,三曰气动之火。”冥绝的声音低低回环,仿佛是要引得叶青篱体内的血液也随之舞动,“凤凰藏之曰涅盘火,仙道修之为真火,魔道炼之为魔火。”

“双目垂拱,意念相合,心气为柴,由内而外,以一概万…”

叶青篱脚下的步伐开始越发缓慢,体内的灵力从心室而出,一点真灵随之游动,渐渐滑入全身血液骨骼当中。

走得几百步之后,那一点火热流转,烘得她原本冰凉扎疼的身体都开始暖洋洋起来。

山上却摇摇晃晃走下来一个人,那人戴着个斗笠,身上穿着短打麻衣,肩上挑着一担柴,一边走一边唱:“上山打柴哟,一日三担哟,山里有只老虎哟,老虎不吃人哟,专叫人帮忙挠痒痒…”

叶青篱的心神正沉在破玉凝髓功的修炼间,对外界的感应也就模模糊糊,只知道那人拉住自己衣袖,嘟嘟哝哝地问:“姑娘,你是要到山顶去?”

“不错。”叶青篱答道,一时也顾不上去想这山上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樵夫。

“山顶上有只怪脾气的老虎呢。”樵夫憨笑着对她说,“不过那老虎今天刚生了孩子,有点虚弱,我瞧着它怪艰难的,就想回去给它弄点吃的,不过等我回去再上山,天都会黑掉,你既然要上山,就帮我带点吃的上去给它成不?”

叶青篱的意识正恍惚,因为从气息上没有感应到这个樵夫的恶意,便点点头答应了。

樵夫大喜,放下柴担子就往旁边一条小路上跑,边跑边说:“姑娘你等我半刻钟,我家就在那旁边,我取了东西马上便过来!”

叶青篱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不等他。

她便站在原地,一点点引导着那一丝离火在经脉中绕行。

冥绝说:“要将离火锻炼成三味真火,就必须用你的木系灵骨做依托,如此,你虽然不具备火系灵骨,但依然可以得此火种三味,三味火炼精气神,方能百炼出真金,从而引导你迈入破玉凝髓功的门槛。”

蕴藏在凤凰血中的离火一丝丝烧灼着叶青篱的肌肤骨骼,烧得她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胀疼痛,就连元神都仿佛要在这把心火下被焚为灰烬一般。

这种程度的疼痛却还不足以让叶青篱无法忍受,她静立原地,除了身体有些细微颤抖和眼神不是很清明外,表情甚至可称祥和。

半刻钟后,那樵夫飞奔着过来,手上捧了一个热乎乎的包裹,一把塞给叶青篱,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姑娘,这是我家那口子烙的饼,我用油纸包了,上头还贴了张符,你若是能在一个时辰内赶到山顶,说不定这饼还能留点热气呢。”

叶青篱接住包裹,正要往储物袋里放,那樵夫连忙就按住她的手道:“可别…姑娘,这饼不能往你那个袋子里放,一放就失掉鲜味了。”他又细细叮嘱一番,例如走路不可太慢,不可将这饼压坏等等。

叶青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干脆用手将这包裹提着,便继续往前走。

又走过百来丈的路程,她渐渐开始感觉到手中包裹的重量有些压人。

俗话说好手难提四两,指的就是不论一个人原本的力气有多大,若是长时间提着一个东西,也总会导致手酸臂麻,当然,这个说法是针对凡人的,对一般的修仙者而言,别说是提着那点重物走上百丈路程,就是走上百万里路也未必会有影响。

但叶青篱现在经脉不畅,灵气不达,双手所能承受的力量却未必能比凡人大上多少。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将这包裹扔掉,可一来信守承诺的本能约束着她,二来她的思维虽然在这个时候有些迟钝,可也并不等于她就彻底痴傻掉了。

地垄阵中出现那样一个樵夫原本就很不合理,更何况这个樵夫还对她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她适才鬼使神差地又答应了这样的要求,难保不是受到什么玄异影响之故。

这样的念头在叶青篱脑中转过,她未及再深入思考,本能地便只是换了一只手,而再没想过要将这包裹扔掉,或者是将之放入储物袋中。

就这么一路走着,两刻钟过后,叶青篱受伤的双手已经酸疼得好似有万千毫针在时刻乱扎了。

她忍着痛,不敢松懈,心里反而有些惊喜。

因为这双手臂能够感觉到痛楚,便至少证明了她那两条断开的经脉已经回复了一点知觉。

便在这种绵绵密密的痛楚中,叶青篱一抬头,就见山上又晃晃悠悠走下来一个人。

“这位道友请了。”这次出现的是个仙风道骨的道士。

老道士堪称鹤发童颜,一张满月般的脸庞上肤质红润,眸光如玉,他手持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向叶青篱打了个稽首,道:“道友,贫道适才从山上走下,发现山上有只将要气候小成的虎妖,奈何老道我尚有急事要办,不能与那妖物周旋,烦请道友搭一把手如何?”

叶青篱连忙道:“前辈客气了,应该的。”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有些不对,仿佛四周空气中正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扯着她答应这道士提出的一切要求。

老道士却不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抬手便送上一张玉符,笑眯眯地说:“道友,这是老道士特制的九霄引雷诛妖符,我看你气血不稳,应是内伤未愈,只怕对付不了那只筑基后期的虎妖,有这玉符以后,你只需引动掌心雷法,便自然能够诛杀那妖物。”

叶青篱接了玉符,继续混混沌沌地往前走。

她将玉符收在袖中,两只手则轮换着提着那包裹。

半个时辰后,凤凰血中离火已经布满她身体里每一处经脉的末梢,过分的炎热几乎逼她全身都像是要烤熟了一般,手臂上的伤处也因此而显得越发疼痛。

绕是叶青篱的耐痛之力,有许多次都想要停到中途休息一番。

然而她每次一抬头,都几乎看不到山路的尽头,而先前樵夫所说的一个时辰之期又牢牢在她脑海中回响,使她不敢多做分毫停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山路上并没有太多过于陡峭难行之处。

再走到后来,叶青篱已经没有心力再计算时间,她干脆从地上捡了一根寸许方圆的长树杈,当做拐杖柱在手上,然后把包裹的尖端挂在树杈顶端一个小分枝处,心下笑话自己傻气,竟没早想到如此简单的省力之法。

一直走一直走,她没注意到的是,当她不再计算时间和路程时,这山道反而奇迹般的缩短了。

最后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就在叶青篱全身都火烧火燎,连呼吸都仿佛能喷火时,就在她几乎连站都站不住时,一个堪称柔和的声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姑娘,姑娘…”

叶青篱一惊,被火烧得近似于糊掉的神智勉强回复了些,忙向声音来处看去。

就见一只皮毛光滑的斑斓老虎趴伏在左前方的山洞口,一双虎目晶莹圆润,正极具人性化地看着她。

从叶青篱的角度看去,只能看清楚这老虎的大头,更多的部分则被它掩藏在洞中。

“姑娘,你手上的包裹里头装的,可是山下王大婶烙的饼?”老虎张口说话,声音虽然粗大,可语调柔和动听。

叶青篱颤抖着一双完全不受控制的手,将包裹递到老虎面前,张了好几次口,才从几乎脱水的身体里挤出一点力气,说道:“正是。”这一句话,声音便哑得几乎连她撞击都不敢认。

老虎叼过包裹放到身旁,道:“谢谢你。”

正在这个时候,从它身后忽然探出一只小小的老虎头,小老虎用幼嫩的爪子翻着包裹,琥珀颜se的瞳孔中仿佛深藏着好奇。

叶青篱扯动嘴角,正要继续说话,耳边就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道友,你此刻离这虎妖正近,速速用我给你的那张玉符,快将这妖孽诛杀掉吧!”

叶青篱脸上的那点笑容便不自主凝住,眼神微微一沉。

“道友,你还要犹豫不成?”

老道士催促的声音仿佛咒语,来来回回响在叶青篱耳边。

虎妖又柔声道:“姑娘,王大婶烙的饼极是美味,你一路辛苦了,来尝尝可好?”

叶青篱头晕脑胀,又不知道眼前一切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实,更弄不清楚这个所谓的地垄阵到底要怎样才能算通过——鲁云的确是说过只需爬山便可,但此刻她在山上所面对的这一切却并不在鲁云事先所言的范围内。

而自从遇到那樵夫后,她身体里一点火焰越烧越旺,到此刻,甚至都听不清鲁云的传音了。

所幸叶青篱原本就习惯独立面对一切,这个时候虽然有些难以决断,倒也并不慌乱。

一七二回:星火焚原

“道友,虎妖在此,你不诛妖,难不成还要同那个凡人一般,怜惜它不成?”

老道士的声音如雷鸣般,轰隆隆地在叶青篱耳边炸响。

她正在锻肌炼肤,全身火气俱都集中在巨骨穴和云门穴之间,只待一举冲破这两处破损的窍穴,便能聚灵重塑,再续经脉。

老道士这一声近似于音攻之术的传音不但没有震慑到她的心神,反而在这一瞬间汇聚成一股沛然震荡之力,被她反过来借用于心室火气之上,变成了打通那两处穴道的最后助力!

淤塞的经脉轰然中开,四周空间中的灵力飞速向着叶青篱的肌肤骨骼扑来。她的身体便如干枯的草木般,急遽而贪婪地吸取着灵气做水分,然后以星火焚原之势快速回复生机。

破玉凝髓功,冰肌第一层,小成!

叶青篱全身的感官俱都极度敏锐起来,原本有些混沌的心神更是在这种势头下变得无比清明。

她豁然转过头去面向东南方向,身形倏然闪动,袖中神意索便如灵蛇一般,猛地窜飞出去。

不过片刻后,神意索就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从一丛小树林中拖出,叶青篱没有分毫犹豫,扬手就放出那枚九霄引雷诛妖符,顿时有一道粗如儿臂的深紫se闪电当空劈下,轰一声响,将那老道士劈个正着。

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形象全毁,愤怒地大喊:“你这个娃娃好没道理,我叫你诛妖,还赠你玉符,你怎地用来对付我?亏你还是名门正道的弟子,昆仑长辈竟然是这样教导门下弟子的么?”

“还能这么中气十足当地骂人,你精神很好嘛。”叶青篱飞身过去,在离他摸约五丈之处站定,眼睛微眯着笑了起来,“你不是有急事要做,不能除妖么?这么还在此处?”

老道士身体被神意索捆了,被雷劈过之后,头发衣服皆是乱七八糟,脸面上更是黑的黑青的青,哭丧着脸的表情滑稽之极,“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好姑娘,快放开我。”

叶青篱脸se微沉,又道:“你给的那张九霄引雷诛妖符根本就没有用处,我看你的修为不比那虎妖强,而是要引得我跟那虎妖两败俱伤,对不对?”

说到后来,虽然是疑问句,语调已经是十分肯定了。

老道士连忙叫起了撞天屈:“什么叫无法伤我?我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受伤了?没良心啊,你这个娃娃好没良心!你用我给的玉符把我伤成这样,还有怀疑我,老道在怎么这么倒霉啊,就撞上了你这么个…”

他忽然停嘴,只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

叶青篱微微扬眉,道:“怎么不继续说了?我还等着听你下文呢。”

老道士苦着脸,瞪大的眼珠子一瞥一瞥地往自己身体左边看去。

原来不知何时起,一把亮汪汪的薄刃短刀就贴在他手腕上,而他手中正抓着一把黑漆漆鸽蛋大小的珠子。

“看来神意索虽然能够禁锢你的元神,使你不能调动灵力,却控制不住你的肉身。”叶青篱扯着嘴角笑了笑,“不过我这碧水刀可不像神意索那般只能捆人不能杀人,它锋利得很,你要不要试试?”

老道士的表情立刻一变,两边嘴角就向上翘起,嘴唇大大咧开,笑道:“嘿嘿,姑娘,都是玄门一道,大家总有几分香火情分在。有话好好说,动刀子做什么呢?”

“你手上捏着的那些是什么东西,你是要主动告诉我,还是等我杀了你再把东西取过来自己研究?”叶青篱不理他,又连串地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只虎妖不过筑基后期,为何竟能口吐人言?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老道士却愣愣地:“姑娘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叶青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控制着碧水刀向他的皮肤又贴近一分。

锋利的刀刃上闪着灵光,只是这样的碰触就将老道士的手腕斜斜割出寸长一道口子。

老道士连忙腆着笑脸道:“这是东海瀛空岛啊,姑娘真是说笑了,问这样的问题逗我呢。”

叶青篱皱了皱眉,脑子里又有些糊涂,反问道:“这是瀛空岛?我为何会到瀛空岛来?”

“要到瀛空岛,自古只有三条道,要么是飞过来,要么是乘船过来,还有些强者,会干脆从海底一路走过来。”老道士笑道,“姑娘是筑基期中顶顶尖的人物,要来瀛空岛还不容易么?你现在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您想…”

他连敬称都拿了出来,叶青篱却忽然低喝一声:“好个巧言令se之人!你说想要用言语迷惑我,好趁机偷袭么?”

她说话速度极快,同时不等话音落下,更不等老道士后续反应,悄悄侯在他背后的另一柄碧水刀便猛地旋飞过来。

灵光在瞬间暴涨,瞬间就切下了老道士的头颅!

老道士的一声惊呼堵在喉咙里,只来得及喊出半句,然后那眼珠瞪圆的头颅就骨碌碌滚落在地。

一切变化发生只如兔起鹘落,同一时间,他手中那几颗黑se珠子猛地撞在一起,登时就有连串爆炸轰然响动。

叶青篱的身体先于意识一步,在第一声爆炸响起时,便连连倒退,迅速又退回了虎妖身旁,然而那爆炸虽未伤及到她的肉身,却伤到了近在爆炸中心的神意索和一双碧水刀。

法器与主人心神相通,叶青篱这两套法器又俱是借用心血炼化,此刻法器损伤,她的心神也不免受到冲击。

立时她就感到心口一疼,眼前一黑,喉间便有一股腥甜的鲜血涌了上来。

叶青篱连忙召回神意索和碧水刀,也顾不得去管着两套法器损伤到什么程度,立刻就将之收入储物袋中,然后转身正面面对虎妖。

适才一直作壁上观的虎妖依旧趴在洞口地面上,它身后探出两只毛绒绒的小脑袋,四只滚圆的琥珀se眼睛一齐好奇地盯着叶青篱。

趴在最前方的大虎妖脸上则露出人性化的感激表情,道:“姑娘,你杀了那个道士,不怕岛上其他人类修士视你为敌么?”

叶青篱皱眉道:“什么岛?”

“瀛空岛啊。”虎妖诧异地望着叶青篱,“姑娘,莫非你果真不知这里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