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回:画中神迷画外休

万剑…”叶青篱一边翻着手中的玉简,“鲁云,你猜猜,万剑是多少名?”

鲁云侧头想了想:“你现在共有十三支玉筹,排在第八百九十五名,万剑昨天晚上就有八支玉筹,今日被禁闭前,他有三个时辰参加比试,算起来通共十一二支玉筹总该是有的吧。我猜着,也就是两千名左右。”

这次的比试咬得很紧,因为赢一场得玉筹一支,而输一场却要扣一筹一支,所以总体来说各试法者之间的成绩差距非常小。甚至从七百三十一名到一千六百一十二名之间的玉筹数都全是一样的,统一是十三支。

在这种所得玉筹数目同等的情况下,排名就是按照得数的先后来计算了。

而像叶青篱这样虽然弃场不少,但每试必胜的人还是很稀有的。

万剑跟顾砚一般,也是个不知回避的人,所以他上午通共战了五场,却是一败四胜,这样加减起来,这日所得玉筹则是三支。

叶青篱笑道:“他累积是十一支玉筹,排在第三千九百九十六名,甚是危险了。”

她更注意的,其实是打败万剑的那个人。

据事情所给的资料显示,那人是东海散修,使了一口奇怪的口袋做法器。每每万剑的飞剑一出,那口袋就能堪堪将飞剑套住。按说万剑也是昆仑筑基一辈弟子中的顶尖高手了,但他那一柄奔雷剑虽然身带雷光,锋锐非常,偏却刺不破那东海散修的大口袋。

资料上还分析了这个人:东海,璃净岛晏无涯。从不避战,二十战皆胜。现今总排名第五位,喜速战速决,法器操控出神入化。

叶青篱暗叹:“高手真多。”

她不免又想起了瀛空岛的季元鸿,便放了道传音符出去,问他现今状况。

季元鸿选的是咒法类的比试,他的回信中透着十二分得意。自言如今跟随在十七身边,每日里见识了她做生意的手段,近段时间只觉大有所感,不日将有奇物出产,请叶青篱到时候多多捧场云云。

倒是关于自己的比试,他言及极少,只略略带过一句:“已成功进阶。”

十七卖的这些资料可着实不便宜,叶青篱近日来虽然发了笔大财,但也经不得无节制的消耗。因此她只详细购买了筑基阶段的演武类试法者信息,其他类别的也就是买了个大概而已。

那一个大概只是给出了各类比试的前一百名名单,其中并没有季元鸿。

叶青篱好笑:“他倒是一心发起了财。”心底颇觉此人有趣,又多了些亲近感,更觉得搭上季元鸿这一条线来做退路是件很正确的事情。

鲁云嗤笑:“他是钻到钱堆去了。”

这比试的第二日到底也就是这般有惊无险地渡了过去,叶青篱仍旧是一个人站在鲁云背上飞回了玉磬书院。

回到自己的小阁楼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摆好阵法,然后一头钻进长生渡里。

先去看了天音窥虚耳,再去安抚了珠珠,叫她乖乖待在绣屋里看些修仙界的基础书籍,叶青篱就直接飞到千液湖上空,看着那一颗翻腾在浓郁灵气中的宝珠,用元神仔细试探过去。

这颗宝珠是在她一并将天地山河册全部收入掌中之后才出现的,当时的混沌简,也就是天地册投身入她泥丸宫中,这长生渡里便天摇地动,所有面积扩大一倍不止,灵气更是直达玄级一品,从一方灵气尚可的小天地变成了一片修炼宝地。

现今她终于将天地册的实体从冥绝手里逼了出来,虽还不能完全掌控,可其中一些奥妙她也渐渐懂了。

所谓的天地山河,可不仅仅是像长生渡这样,有几处五行之地,土壤神异,可以在植物生长方面产生奇效便罢了,真正的天地山河、混沌乾坤,自然是吞吐呼吸皆成循环,万物生发凭空而起,四季循环有始有度——那是一方真正有日月星辰、阴晴圆缺,甚至可以培源物种的世界!

只不过,要想将天地山河册合并,使之生长完善,形成这样的世界,尚还需要付出难以计数的功夫。

倘若某一日叶青篱当真可以做到最后,那她就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那就真的是一念生一念死,天地皆在掌控了。

只是那个终点尚且太过遥远,叶青篱如今只是制住了冥绝的灵体,这天地册初初一展,她仅能学到几许攻防手段而已。

就如当日冥绝将她摄入画中世界,使他的灵魂投身于千万里之外的小城凡人身上一般,这卷天地册的最基本功能便是摄魂和拟态。

只不过叶青篱现今不比冥绝当日,一来冥绝本是器灵,二来当时众香国崩溃,天地册中国灵气泗流,冥绝是强行截住了最后一点能量,因此得以施展出那般通天手段的。他当日那以化虚为实,颠倒时空,使得画中世界与真正的大千世界重叠起来,叶青篱却只能借用天地册摄人魂魄,然后拟华天地,以做种种攻击。

说得粗浅点,倒是可以将这天地册看做一件格外厉害写的环境法宝。

叶青篱轻轻一挥手,竹简模样的天地册便在千液湖上的宝珠上方悬空展开,宝珠四周尽是浓郁到犹如实质的灵气在翻腾,这些灵气一部分如水雾般缓缓渗入天地册的下方,另一部分还像原来一样吞吐进了长生渡的空气里,同长生渡中的草木灵药山水大地共同呼吸,徐徐交流。

紧接着,这一卷青黄的竹简中间就有如水一般渐渐模糊了起来。

随着这水面漾动,上头缓缓出现一幅市井画卷,然后是水雾散开,画面逐渐清晰,其中街市交错,屋宇林立,行人如织。再过得片刻,就连空气流动声,行人呼吸声,各种喧闹的声音都纷纷传出,一切霎时鲜活起来。

这正是昭明城仙灵易市的主街,其中陈家那一间御枫号的店面最大。

画面中,这御枫号的匾额由千年龙纹木所制,匾额上银钩铁画,转角处枫叶的纹理若隐若现,处处精致之极,栩栩如生。

不少人在其间来来去去,或是讨价还价,或是高谈阔论,抑或低声细语。

叶青篱微微一笑,这番场景正是她极熟悉的,因此幻化起来竟无丝毫难处。

她有心要试试这天地册的威力,也想看看就自己目前的能力可将之掌控到什么程度,便向绣屋内的珠珠招手:“珠珠,过来。”

珠珠正捧着书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她本就天真活泼,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这时候眼见叶青篱将她支开,自己却飞在湖面上摆弄一卷竹简,也不知是在做些什么,便只觉得心底有百爪在挠,痒痒得很。

叶青篱转头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装模作样地摆着书,探着小脑袋骨碌碌转着眼睛在偷瞧叶青篱。

两人视线一触,叶青篱还没说什么,珠珠就先忙着缩脑袋吐舌头,大眼睛立刻便可怜兮兮地湿润了。

待叶青篱向她招手,她才笑逐颜开,忙颠颠地飞了过来。

叶青篱笑吟吟道:“珠珠,我送你去一个地方玩,出来之后告诉我有什么感觉好吗?”

珠珠忙不迭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暖洋洋熏人之极的气息将自己笼罩住。这股气息熏得她全身放松,带着她轻轻飘荡,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跨进了一个美好的梦境。

待从梦中醒来,却见四周是一片喧嚣热闹。

珠珠好奇地打量四周,只觉得这人来人往的街道既陌生又熟悉,其中景象却又确实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这里,只是眼睛一转就被街道旁一些小摊上的小玩意给吸引去了注意力,立时新奇地观看起来,从这边走到那边,她越走越兴奋,忙就喊:“篱笆,这里真的很好玩,你快告诉我,这是什么?”

叶青篱没有应声,珠珠一转头,却看到长街的另一边正静静立着一个含着腼腆笑意的青衣少年。

这少年一见她看了过来,就微微眨动了一下眼睛,然后缓步向她。

他的身形清瘦,面se有些苍白,眉目是狭长细致的,唇角线条却十分温润。他一袭青衫缓带,就这般带着些威风走过来,竟仿佛是卷起了干燥空气中的一缕暖阳。

珠珠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一时觉得他无比亲切。

“叶…”少年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却又闭上嘴唇,然后踌躇起来,“你…你不是叶师妹?”

珠珠歪了歪头:“叶师妹?叶师妹是什么东西?”

“不是…”少年欲言又止,悄悄握了下拳,才垂下头道,“抱歉,我认错人了。”然后他淡淡一笑,向珠珠行了个礼,倒退几步,便自转身离开。

他转身的瞬间,眉头微微皱了下,半边侧脸上显出了几分疑惑和一闪而逝的惆怅。

没来由的,珠珠也觉得心里难受起来。她张了张嘴,看着这人的背影想要喊他一声,偏偏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一句话便卡在喉咙里里,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开口才好。

画卷外的叶青篱也控制不住地心内颤了颤,半抬起的手不经意碰触到天地册边缘,这竹简立时就在半空中翻了个面!

一九七回:人生若只初相见

仙灵易市上的天空立时暗了下来,大地在瞬间疯狂摇动。

珠珠惊得尖叫一声,慌忙想要飘飞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体沉重,竟还如当初的凡胎肉躯一般。

她眼见飞不起来,便又本能的撒腿就跑。跑得几步之后,她心底疑惑:“凡胎肉躯?那是什么?我曾经有过吗?”

不等细想,又听身后雷霆之声滚滚落下,她惊慌之极,脚下一个踉跄,眼看是要摔倒在地,却偏偏一脚踏空。而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终觉是身轻如烟絮,那股沉滞之感尽去,自己还是原来的珠珠,而身边景象则是最为熟悉的千液湖。

“珠珠!”叶青篱愧疚地呼喊了一声。

珠珠一抬头,就正对上了叶青篱仍未褪去震惊意味的双眸。

“呜……”她立刻委屈地扁了嘴,抽噎起来,“篱笆你骗我,一点都不好玩,那些人都好可怕。”

叶青篱抛下刚才的震撼之感,只得先手忙脚乱地安抚珠珠。

好不容易把她哄得破涕为笑了,又许给她不少的玩具,才静下心来将先前险险失控的天地册取到手中。

只见天地册中的动态画面仍在继续,内中天雷一道道劈下,不过片刻那仙灵易市就成了废墟一片,而左近修士或死或伤,也有修为高者逃离开去,却也奈何不得这天威分毫。

起来下意识地在这画面中寻找陈容的身影,奈何人群混乱,却怎么也瞧不见他在何处。

“这…”愣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这画面也不过是幻境而已,只因这幻境太过逼真,有这么一瞬间,连她自己都忘了这是虚假。

叶青篱惊讶地微张双唇:“这…这画面,不是我在控制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还会自行变化?”

“这不是变化,是演化。”冥绝的声音在叶青篱脑中响起,一扫先前郁气,“嘿嘿,叶青篱,你还真以为世界是在围着你转吗?”

“我没有。”叶青篱下意识反驳。

“既然没有,那又怎么会认为这个世界一旦脱离了你的意志,就无法存在下去呢?你看到过外面那大千世界百万星辰离了你就不转动了吗?你可真看得起自己!”冥绝得意洋洋,他是上古器灵,又几曾想过会有被叶青篱这么个小辈压制的一天?此刻一逮到空隙,他管它什么歪理正理,总之能打击到叶青篱的都是好理。

叶青篱明明知道他说的跟现在状况不是一回事,却还是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不知该怎么反驳。

愣了好一愣,她方才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大千世界是大千世界,这天地册中的,却不过是幻境而已。这幻境本就是由我掌控,我这样想…有什么、什么不对?”

“所谓大千世界,便指这宇宙中数不清的时空。”冥绝道,“上古大能给予定义,自庄子而始,皆云‘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为空间,宙为时间,但凡有空间有时间流动的,都是大千世界。天地册中自成世界,若是连你这个主人都只将它看做幻境,那它又怎么生长出真正的天地?”

越说到后来,冥绝的语调就越严肃。若说一开始他提起这些还只是为了在言语上打击叶青篱,到后来他就在真心指点了。

他虽然性子高戾气重,但到底是已经被叶青篱收服了的,现在已经被绑上了她的船,也不敢再摆架子,故意将所学所知都藏着掖着。

叶青篱已经得到了天地册的本体,如今再听他这话,虽是觉得高深了点,但也隐隐有所领悟。

宇宙之玄妙,莫过于时空。空间尚且有形有质,而时间则是真正的不可捉摸。

大约若是真正能领悟至此,那方能脱离规则束缚,成成为掌控规则之人,而非那只能在规则的漏洞中苦苦挣扎的蝼蚁。

“我以前看到陈师兄有一招剑法,名叫流年偷换。”叶青篱思索。“此剑一出,真如时光流逝中间都无不迅速衰老,仿佛在一时三刻便已度过一生流年。这个是对时间的控制吗?”

冥绝“啧”了一声:“不过是初窥皮毛而已,这瞬间加速生灵衰老的手段除了作用于时间,也还作用于生灵本体。怎么能算得上是对时间的控制?不过。。。。他小小年纪能够领悟这样的剑招,已经是十分不易了。天才,倒真是当得天才之名。”

叶青篱知道冥绝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她自觉根骨虽非上佳。但论及悟性却向不输人。可即便是以她这样的修行速度。也还总是被冥绝厌弃,陈容才那一招流年偷换,却能被冥绝为天才。也不可谓不是难得了。

冥绝忽然轻笑道:“难怪你对他总是念念不忘,这样的人物想想倒也不冤。”

“你哪里看出我对他念念不忘了?”叶青篱一扬眉,反问。

“若非念念不忘,这第一次出现在天地册中的场景,怎么就是那仙灵易市?那青衣少年,你难道还要否认说,他不是陈容?”冥绝指证。

“我修行十数载,只得他一个知己而已,想着些也不奇怪。”叶青篱笑了笑,“这是我当年与他从五行台分开后,第一次重逢的场景。那时候他的经脉刚刚修复,人也不比如今。那一年是冬天,比起在五行台下的遭遇,我反而更加记得他那时候在仙灵易市上的笑容。”

因她神情坦荡,冥绝反而不好意思再拿这个问题歪缠她,只得道:“原来是这样。”

“我发现这个场景平和简单,似乎要比那些起伏壮阔的场景更容易在天地册中显现。”叶青篱又道,“我也怕吓着珠珠,才选了此处。”

“那是自然。”冥绝道,“天地册中的能量如今大去,你在长生渡中,虽然借用了这周天宝珠的灵气,但想要使用天地册演化出一些大场面来,还是很艰难的。”

正这般说着的时候,就见天地册中废墟般的画面渐渐定格起来,最后仿佛在那被扯碎的纸张,纷纷裂开在虚无处。紧接着一切痕迹皆逝,这竹简上又回复了最初上星辰、下五行、中间生灵变幻的模样。

冥绝道:“能量耗尽了,你还将天地册放到周天宝珠上温养着吧。江晴雪说的没错,你需多多种植五行作物,待这长生渡里灵气吞吐更加丰沛时,不论天地册还是山河册都会慢慢进化的。”

叶青篱依言放开手中的天地册,这卷竹简便在灵气的依托下自行舒展于周天宝珠上空,自行吞吐起灵气来。

“冥绝,我先前只是用意念幻想了当初仙灵易市的场景,也设想了陈师兄的出现。但不论是他此前与珠珠的对话,还是后来的地动山摇,雷鸣霹雳,皆非我所想,这就是所谓的演化么?”叶青篱又问。

冥绝道:“真正高明的幻境,首先要欺骗的不是敌人,而恰是主人自己。当任何一个事物达到以假乱真的境界是,它就是真的了。”

叶青篱若有所悟:“你是说,这个场景它既然曾经存在于我的记忆中,那里面的每个人物也便都是真实?所以这里的陈容有他自己的意志,而这里的天地变化,也都是自然现象?”

“不错,天地册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你只需要给出规则,它便会自行演化。”冥绝忽然笑了,“比如说,你若设定这个场景乃是岩浆地狱,那一旦你将敌人灵魂摄入其中,即便你不去控制,那岩浆大火也自会将对方烧化。反过来说,你若是想要让这岩浆中忽然生出寒泉,或者是金木之物跌入其中而不融,那却是难以做到。因为,这就违背了你最初定下来的五行规则。”

顿了一顿,冥绝又道:“不过,若是你将敌人灵魂或元神摄入其中,对方却实力强大,说不定也就能抗住这天地册的炼化。到那时,你们要拼的便是谁的能量当先耗尽了。”

叶青篱踏空走动了几步,眼睛就是一亮,“这么说来,我若设空这规则是逆反的,比如,这里的火焰冰凉,而水却烧人,那常人灵魂进入其中,不知我这规则,即使是想要反抗,只怕也会在一开始就着了道吧?”

冥绝没吭声,他是被叶青篱这异想天开的主意给住了。过了好片刻,他才愣愣地说:“好像也有道理,,,,不过,,,是很有道理”他又惊喜起来。“叶青篱你其实,其实有时候还是挺聪明的。”

不等叶青篱因他这话而欣喜,冥绝所化的那朵奇花又在她泥丸宫中的孤岛上重重摇晃了一下枝叶,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就是越来越阴险了”

叶青篱淡淡一笑,对天地册的了解既又多了一分,便心满意足地飞落回湖边打坐。

她战斗了差不多一整天,虽然选取对手的时候很有欺软怕硬的嫌疑,实际上并没有出太多力,但终归在这样强度的战斗下,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其实她还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冥绝,不过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她想着来日方长,反正冥绝也跑不了,便不急于一时。

正在渐入佳境时,叶青篱恍惚听得冥绝说:“天道自行演化,若将天地册中的世界看做真实,那外来的闯入者珠珠就是变数。天道自留一线,变数隐含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可懂了?”

一九八回:万法原只出一道

第三日未到卯时,叶青篱便从打坐中醒来,离开了长生渡。

她最先去了书院的问道堂,因原先便说好,在太虚论剑的百炼试法一节上,每胜一场可得书院一百星点,而一千星点便能兑换到归元返春术。

叶青篱对此奇术肖想已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顿觉自己的小命又更保险了一层。

“归元返春术便在此处。”守护问道堂的林师叔将叶青篱带到殿后中庭一面高耸石壁前,然后取出一块拇指大的玉钥按入其中。

说也有趣,那石壁看着坚硬光滑,通体上下不留丝毫痕迹。待那玉钥一触至其上,却轻轻易易就融化了进去。片刻后,石壁上又是一团圆润,紧接着就泛出了浅浅的绿芒。

林师叔道:“书院中的一切奇术皆由此记载,任何弟子不得将之带出。你现在有一个时辰可在此记忆,能不能学会,便全凭你自己了。”

叶青篱恭敬应是,心里对玉磬书院控制秘籍的手段有些佩服。想来也是,玉磬书院中收藏的奇术全是昆仑最重要的功法,若也像普通功法那样记载在玉简中,待传功时再发给弟子,那相对而言,可就有些容易泄漏。

林师叔又道:“你也不是新入门的弟子了,老规矩不需我多说。总之玉磬奇术,若有泄漏者,当以欺师灭祖之罪论处,你可知?”

说到后来,语调虽不严厉,但压迫之感已从气势中显现。

叶青篱心里虽不惧他,面上还是规规矩矩地应了,又问:“林师叔,我若是要学玄天真解金丹期以上的功法,此处可有?”

这位掌管问道堂的林师叔看着严厉,但只要诸弟子恪守规矩,他其实是好说话的。此刻听叶青篱提问,他脸上便露出了一点笑意:“也是,以你现在的修为,离那筑基期大圆满也差不了多远了。若是有所颖悟,立时结丹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你年纪尚轻,也不宜太早进阶,若是能压上一压,便将基础再打牢一些为好。”

他言辞关切,倒是真心教导叶青篱。

叶青篱将规矩守礼进行到底,忙不迭继续应着,登时得到了这位师叔更大的好感。

这位林师叔同魏雅还有林掌院等人又大不相同,他除了守护玉磬书院的道统秘籍,平常是万事不理的。叶青篱从进入玉磬书院起,因常常要到问道堂前的广场上做早课,也经常见到这位林师叔。

在叶青篱的印象中,这位师叔几乎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好像任何时候他都守在问道堂,除此之外,叶青篱从不见他修炼,也从不见他离开。

众玉磬弟子私底下戏称他为“顽石师叔”,因为他真的就像一块石头般,既没有存在感,有习惯于坚守一地。

像林掌院魏雅等长辈,他们虽然要处理各种书院事物,也时不时的开课教导弟子,但总还是又私人时间,需要修炼需要生活的。倒是这位同样姓林的林师叔,还真个是应了道家清静无为的真义,仿佛当真无欲无求了一般。

叶青篱这时听他难得的说了这么大段话,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林师叔继续道:“我昆仑七大秘藏功法凡是金丹期以上部分俱都由特殊方法留存,寻常玉简是记不住的。你修炼的玄天真解全本,这归藏石中也有,待你再取五十支玉筹来,我可禀明掌院,为你开放这玄天真解自金丹至归元的修炼方法。”

他正说着,那归藏石的绿芒已是越来越盛。

林师叔瞥了一眼,便道:“归元返春术的密文就要出来了,你自修炼吧。”

他转身离去,留下叶青篱一个人站在原处。

叶青篱才知道,原来众弟子前来问道堂学习奇术时,竟连作为堂主的掌管着也是不能旁观的。至于鲁云,早在叶青篱进入问道堂之前就被挡在外面了。

“五行之气,始于混沌,借天藏地,归元返春。”

归藏石上首先现出了总纲,叶青篱仔细看去,见那总纲由十六字延伸而来,通共两百一十二字。语句虽然简短朴实,但咀嚼着读来又透着股轻灵圆润生机勃勃的意味。

叶青篱先将这总纲记忆在心,过得片刻,石壁上文字褪去,竟模模糊糊地显出一幅图画。

这幅图画总似是被蒙在薄雾中,叶青篱越是仔细去看,就越是看不清。

她先还觉得疑惑,后又渐生焦急。毕竟她时间有限,而这图画却不知为何,竟调皮的好似那灵动的小猫爪子一般。先是轻轻在她心上一挠,不待她伸手又飞速回收,那模糊的感觉又是逗人又是急人。

叶青篱不由自主地就将身形越贴越近,心神意念也高度集中,到后来,那双眼睛都几乎是要印到石壁上去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正因为这全副心神的集中,那石壁上的图画渐渐就从她的眼睛起,恍似直刻入了她的心中。叶青篱反而浑然不觉,只感觉到一缕细芽自心底而生,微风吹过,这细芽拱开了泥土,舒展在阳光下。

混沌中的阴阳二气纠缠又分散,分散又纠缠,渐渐分化五行,组合万物。

叶青篱好像便嗅到了万物生发的气息,又听到了新芽承接阳光雨露的喁喁私语。

她恍然有所明悟:“这归元返春术的真义原来就在那一点生机当中,寻常人被尘垢蒙住了五感,却是抓不住混沌元气中的点生气。岂不知阴阳顺转为生,逆转为死,万变皆不离其宗,瞧着了本质,那些表象便也阻挡不了什么了。”

紧接着她又想:“万法原本就出于一道,殊途往往同归,我那天地山河册之所以能够自成乾坤,可不也就在于对阴阳二气的运用当中?阴阳又化五行,难怪说长生渡需种植五行作物方能进阶。万物本成循环,互相滋长本就是正理。”

这般颖悟过后,叶青篱隐隐感觉到,自己对天地册的幻境应用又强了几分。

她甚至有种感觉,若是借着长生渡里周天宝珠的灵气,自己使用天地册来对敌,倘若攻敌不备,只怕就连金丹子虚期的高人也未必会是自己对手了。

这般想来,叶青篱就忍不住地有些激动。

且不说太过借用外物是否得当,又是否会影响到自身往后的修行,只以她如今的处境来看,这天地册应用之道解开,可真比雪中送炭还要来的喜人。

只是这一激动,那一直模糊在她眼前的动态画面就有些将要全然隐去的趋势了。叶青篱又着急起来,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联想其它,只用心记忆那画面中不知何会出现的手决姿势,以及灵气运行路线。

模糊中也不知是谁叹息丁一声,声线稚嫩如童音,语调却莫名沧桑与释然。

这日叶青篱新学了上古奇术,后来的比试虽仍是迟到了一个多时辰,总成绩却大有进步。

她学的虽然仅仅是归元返春术,可因着对天地山河册中大道规则的领悟,又得归元返春术真义的启发,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却只在一夜间就与从前大不相同了。那一身灵气在她用来更是如臂使指,法器挥洒间,即便只出单刀,也依然有种行云流水,沛然莫可阻挡之势。

叶青篱甚至不用刻意计算自己应当藏拙到什么程度,因为这一日的比武中,她已经刻意在面对每一个对手的时候都做到收放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