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看她战斗的人,都会不自主产生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反而无法察觉到她的根底究竟会有多深。

当然这也跟叶青篱继续趋弱避强的原则有关系,虽因比武已到第三日,越存留到后来的修士就越是厉害,但其中总还是有个高下的。叶青篱依旧避开强敌,自然也无处去检测自己的战斗力究竟强到何种地步。

鲁云有时候笑称她的“小老婆婆”,只因她这般能屈能伸的隐忍功夫实在不是寻常年轻人能有的。

如万剑一路横冲直撞,又如顾砚嚣张狂妄,到这日子时,两人前一个掰回了昨日的颓势,直接挺进到前一百名,后一个甚至还前进了两名,竟在十大中排到了第七名。

叶青篱见着顾砚的时候稍劝了一句“过刚易折”,顾砚倒是没有生气,就是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你的棱角却是全被磨平了,不过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如果一样,你就不是叶青篱,我也不是顾砚了。”

顾砚有万般不好,唯有一桩好处,就是言语间从来不会虚伪。

叶青篱听他这话就不由自主抚了抚自己的眉角,忽然笑了起来,她心底霎时通透洒脱,人生来都是孤独的,所谓强者就是能够享受孤独,且敢于享受孤独的人。

顾砚的强大不在于他的身世,不在于他性情的刚强,却在于他的无所畏惧。

或许确实是无知者无畏,但他的这种无畏足够坚定也足够纯粹,便又与那些因为单纯而无知无畏的截然不同了。

顾砚是个能将一切复杂问题都简单化的人,而叶青篱却习惯了将一切简单问题全都复杂化。

鲁云忽然冒出道:“顾砚跟陈容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叶青篱道:“怎么?”

鲁云道:“他们一个习惯把复杂问题简单化,一个却习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

一九九回:转眼落千面

第四日的比试叶青篱依旧是无惊无险地走了过去。她的归元返春术已经堪堪能够使出,虽不熟练,但也当真是个保命绝技。

不过这两日的比武却没有机会让她用到归元返春术,所以她暗地里还真有些手痒得很。这种情绪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就连鲁云虽然与她心意相通,她的这些微妙心思也总有难以分辨之处。

叶青篱到底年轻,她自小就习惯了控制情绪。这往好里说是规矩自制,往差里说就是过分压抑了。修行之人尤其忌讳长期过分的自我压制,叶青篱平常不觉,积累到如今才渐渐察觉到一些痕迹。

到得第五日上头,她一早就到了筑基期演武类的试法台。连着参加了大半日的比试过后,等申时许,叶青篱一看自己所得玉筹总数已达二十九支,总排名在第三百六十四名,就干脆弃了这边的比试,四处闲逛起来。

这一日的最后进阶人数将取前三千名,叶青篱依着目前名次勉强也算是有恃无恐,便不想再继续争胜。

她先粗粗将筑基期阶段的七座试法台全都逛了一遍,间或看到一些出色的比试,也驻足观看。期间重点注意了玉磬书院众弟子的状况,对各人特长又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比如通神,通神在道门六艺中原就是冷门,这次盛会上,选取通神做比试项目的人本来就少,而在整个玉磬书院中,更是只有陶铁一人选择了通神。

等到这一日叶青篱去看的时候,通神类的试法台上竟已只剩二百八十个试法者了。

偌大一个试法台上人数少得可怜,即便所有人同时进行比试,竟都填不满那三百二十四个小试法台,看着简直就是凄凉。

叶青篱初见时着实诧异万分,相比起演武类试法台那边的盛况,通神这边真是冷清得瘆人。尤其这通神类的比试还十分玄乎。叶青篱站在场外看了几场,尽是看到参试的修士站在场中相顾无言,然后便听裁判宣布胜负,至于那互相静默不动的一段时间内,这些人究竟比了什么,她却全是有看没懂的。

通神之道的晦涩,由此可见一斑。

鲁云不由得抱怨无聊,叶青篱却不敢掉以轻心,“越是叫人看不懂,只怕就越令人防不胜防,那攻击手段才真叫厉害呢。”

连陶铁那样的人物都选择精研通神,可见此道内里玄异之处。

叶青篱悄没声息地站在旁边看了陶铁一场比试。陶铁却没看到叶青篱。直到后来叶青篱又悄没声息地走了,陶铁才瞧见叶青篱,然后呆愣了一下。

因为正是此时,张兆熙从这座试法台边飞过。两人远远见着,便互相迎了上去。

叶青篱飞过去是出于礼貌,张兆熙飞过来时倒是迟疑了片刻。

他好像行色匆匆,正要赶去做什么,偏偏看到叶青篱的时候怔了下,随机目光微移,眉眼间又难掩惊喜。

叶青篱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去,正看到陶铁那搓着手掌跟人说话的一个侧影。

“张兄看的什么?”

张兆熙眼睛微眯,笑了:“我看这通神台上人数稀少,想来…不是众位道友不想学习通神,而是因为能够学到,又能够学会的人太少的缘故吧。”

“张兄说的甚是有理。”叶青篱又看了眼陶铁,见他仍是手舞足蹈地跟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人说得起劲,便没在意张兆熙的目光,准备跟他随意寒暄几句就继续闲逛。

张兆熙却好似忽然想到什么般,右手在左手上轻轻一扣,笑眯眯地说:“叶姑娘,我刚听闻一出好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瞧一瞧?”

叶青篱一直为张兆熙接近自己的目的感到难解——他那些君子之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只不过叶青篱从不信这世上会产生那些无缘无故的倾慕,尤其那种倾慕还表现在张兆熙这样的人身上。

他前后不一的行为姿态,以及这些行为背后的来龙去脉,通通都让叶青篱感到难以信任。

现今张兆熙这么一说,她只在瞬间转了数个念头,立即就答应了他的提议。

衡量过后,叶青篱想的是,自己身边有鲁云跟着,本身就不惧张兆熙金丹期的实力。再加上新近掌控的天地册,她倒是希望张兆熙来点什么异动,好让她试试这法宝呢!

更何况未知永远比已知可怕,只要有一线机会,叶青篱都会想要揭开张兆熙所有行为背后的疑问。

张兆熙也没料到叶青篱会答应得这样爽快,爽快到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经过当初在岐水城的相识,再加上后来在昆仑地界的接触,张兆熙对叶青篱的性情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很完整的认识。

旁的方面不说,只那谨慎多疑这一条,就足够让人感觉到,叶青篱看似是乌龟,实则却是只通体生刺叫人无处下嘴的小刺猬。

以往对付女子的经验到了叶青篱这里全无用处,而任他满腔情意,被她那双多疑又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睛一照,也不由得热度骤降,心底发凉了。

在这种认知下,饶是张兆熙这般遍历花丛的人也不得不听从陈靖那个看似愚蠢之极的建议——摒弃一切手段,只做水磨功夫,不断出现在她眼前,以增进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

张兆熙知道自己在昆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是失态了。他很清楚当初陈靖的提议纯粹是没安好心。不过现今这种状况的互惠互利倒是无妨,左右他自有他的考量,断不会真的让陈靖渔翁得利了去。

可是刚才他那一句所谓的“有好戏可瞧”,其实还真的不是什么好戏。他之所以脱口而出,也不过是因为当先就在心底算订了叶青篱不会答应而已。

在张兆熙看来,像叶青篱这样多疑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他随口一句话,就跟着他这个“不算熟悉的点头之交”渠道一个未知的地方看那所谓的好戏?这典型就是不拿自己的安全当一回事,实在有违常理。

两人的目光瞬间交错,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测的深邃意味。

张兆熙心想:“她是看出什么了?还是藏了什么后手?”

叶青篱则想:“他果然不信任我。”

有些认知,她顿时越加肯定了张兆熙那处处殷勤与谦让背后的不纯粹。

两人反而又同时笑了起来,张兆熙心念电转,道:“既是如此,我们还需先寻个地方换了形迹才好。”

他暗叹:“也罢,谁叫我对嘴拉她看好戏,现金也只有那出好戏可以给她看了。”

叶青篱越发好奇:“什么好戏还要改头换面才能看?”

张兆熙微微一笑,一脸的神秘。

叶青篱跟着他飞出了太虚群山,落到西方一座人迹荒芜的小山坡边。张兆熙走到山壁旁的一个小凹陷处,手一挥,却是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个高脚的小架子。这架子足有四尺高,上头的台面则窄窄的,宽不足半尺,长一尺。

顿了顿,他迎着叶青篱疑惑的目光微翘唇角,又取出一个暗红色描金线的雕花盒子放到那小台面上。

叶青篱更是难解,暗暗猜测着他弄得是什么玄虚。同时习惯性地去抚摸蹲在自己肩上的缩小版鲁云,与他一同提高了警惕。

张兆熙却打开那盒子,从中取出各种奇怪用具,对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起来。

叶青篱仔细去看盒中之物,只见盒盖一面镶嵌的是一块透亮的水晶镜子,那盒子又分两层,里头间隔颇多,装满了各种颜色的油膏粉末等物。此外还有小笔小刷子、小剪刀小瓶子、小布巾小铲子等等等等。

这一眼之下,由不得叶青篱不目瞪口呆。

张兆熙特意取出的这个盒子,可不正是个堪称繁复的梳妆盒?

叶青篱顿时纠结了,她这一刻的心情可真是要比张兆熙此刻对着他那张脸所做的还要难描难绘,难绘难描。

可怜叶青篱长到十七岁,虽是芳华正好的少女,却也从没用这么复杂的东西给自己画过妆呢!

再看张兆熙对着他那张脸,只是轻轻几笔,又薄薄擦了层什么,再在眼角和鼻梁处加了些东西,不过片刻后,他整个人给人的观感就与此前大不相同了。

五官还是那五官,可他原先微微上扬的眼角却有些耷拉了下来。原本高挺的鼻梁又显得有些塌下,而泛着光泽的蜜色肌肤则瞬间变得黯淡,使他整个面相都似老去了十岁不止。

如果说本来的张兆熙就似那黑夜中依然光华难掩的黑水晶,那此刻的张兆熙就像是一块即便拿到阳光下也难以引人注目的普通黑铁。

若非叶青篱亲眼见到他变妆,也绝难相信眼前之人竟会是张兆熙。

他这几笔几画的描绘,竟神妙至此。

张兆熙又微微躬下背脊,缩了缩肩膀,顿时就变成了一个泯然众人、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修士了。

叶青篱难掩惊讶之色,而这个表情显然取悦了张兆熙。他眼中得色一闪而过,人却有些木讷地说:“叶姑娘,让在下也为你上个妆,如何?”

二零零回:描眉却相试

易容之术在修仙界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最通用的有那诸多足可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稍高明的也有灵气移形之术,只需控制住自身骨骼与脸部肌肉,便可轻易将人改头换面。

但这类易容术真正实用的却极少,盖因修仙者皆是耳目聪敏之辈,普通的人皮面具和移形之术轻易就能被人识破,倒还不如不用。

如张兆熙这般借用化妆来改换形貌的却是极少——倒不是说少有人会化妆,而是张兆熙这一手化妆术实在太过神妙。

叶青篱怔了怔,想及当年在岐水城永乐教坊时,此人姿态风流倜傥自如,一句话就忍不住脱口而出:“张兄能习得这般妙手,可不知是为多少美人儿梳妆描眉过才自得来?”

话经出口,她又觉得好笑,便弯起眼睛,唇边细细地漾开了笑意。

张兆熙也愣了下,抬眼向这边看来,就见这面前的少女眸光湛然,神采如玉,那原本锋利的眉目收敛了气势之后,便隐隐溢出一种说不出的清透光辉,那红唇又向上翘起,衬在瓷白肌肤上,越发显得颜se鲜亮,如新酒微醺。

由不得人,心底一荡。

她这般的神态张兆熙却是第一次瞧见,虽知她是笑话自己尽学了些脂粉手段,心里却免不了酸中沁甜。只觉得能够引得佳人如是一笑,即便再多做此滑稽事儿也无妨了。

然后他心里就有此得意,又暗自庆幸。

那所谓“同看好戏”固然是一时失言的唐突之举,这一番化妆改貌则更是他在有意拖延时间了。

然而此番未在计创中的两个举动却引来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张兆熙就大感情势开阔,柳暗花明,心里一时就又多转了几分计较。

“唉”他却忽然一叹,一脸的故作惆怅,“叶姑娘此言可就大大偏差了,想那美人儿描眉梳妆,多是为了更添颜se,兆熙这手化妆术,却专门将红颜化得苍老,美人化成无盐。试问这世上,又有哪个美人儿敢让兆熙描眉?”

他言语间又将自称改成了“兆熙”,偷偷地拉近了跟叶青篱的距离。

因他改换得不着瘾迹,此刻神态又颇为有趣叶青篱也就没有在意,对他的观感反倒在不知不觉中要比先前好了许多。

张兆熙自来最擅察言观se,此刻瞧见了叶青篱神se间的细微松动,心底一喜,又再接再厉,继续哀叹道:“却不知眼前这位美人可敢试一试兆熙这手笔?也好让我这手化妆术在今日里开个张?”

他说得既有趣又可怜可笑,还不动声se地称赞了叶青篱的容貌,又悄悄用了一番激将法。虽是简短一句话,却自神态到姿势再到语言声调无一不出自精心考量。

叶青篱长到这么大,倒还真没听人说过自己是美人,一时心里也泛了此喜悦,便更加板不住脸se了。

她到底是年少,如最初在昭明城相见时,张兆熙用炽热目光侵袭她,她能心如止水不为所动,那是因为她此前就存满了戒备,又兼且道心坚定。而此刻张兆熙先用水磨工夫磨开了她的敌意,又用化妆之事挑动了她的心神,再则顺势调笑,便不显得轻浮,反而是亲切可喜,幽默有趣了。

叶青篱抿了抿唇,终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好便让你试试。”

她说是这样说,人也上前几步站到张兆熙近前处,暗地里却悄悄用神识拨动了藏在长生渡中的天地册,只待张兆熙稍有异动,便吸取他元神试试这法宝的威力。

虽然张兆熙言语可喜,而叶青篱也非铁石心肠的木头人,但说笑归说笑,该有的警惕叶青篱却分毫不会放松。

在修仙界,与不足信任之人靠近身形已是危险,更何况是让人在脸上涂抹化妆?

而张兆熙此刻却没想到这此。

他对叶青篱的感情,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

喜欢自然是喜欢,但这喜欢中又掺杂了多少欲求和不甘,却又着实难以分辨。当初叶青篱附身织晴,张兆熙之所以在织睛逝去之后放纵自己的感情泛滥,是因为他心知这世上再难有一个人能挑动自己心弦,让自己这般如痴如狂,憾恨成疾。

所以他这一生或许唯有这一次能得如此放纵,那又何不放纵?

然而叶青篱却在他以为最不可能的时候,偏偏以一种最为冷漠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了!

张拖熙在将最初的失态沉淀下来之后,反而茫然了许久。

求不得最苦,求得了又如何?

越是跟叶青篱接触,他就越发开始怀疑,这个多疑谨慎、清冷坚韧的昆仓女修士,当真是他当初心心念念痴念成狂的那个人?

人当然还是那个人,只是身份不同、实力不同、地位不同所以诸般观感也都有了新的变化,她便又仿佛不再是那个人了。

这此隐晦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却着实在张兆熙心中转了无数个圈子,然后又将他牵回了原来的位置。

此刻叶青篱就站在他面前,脸上是笑意盈盈,身形是纤浓毓秀。

微淡的晚霞缱绻在天际,照过了树影山壁,又在她一侧脸颊上浅浅地抹了一痕柔光,那秀致的笑颜就仿佛是无声的隽永,悄没声息便在他心底拢了一层温柔。

张兆熙恍惚觉得,眼前之人似与那曾在暗夜中舞动的身姿重合了,当时满湖微波,天地静寂,偏偏与此刻一般,就在无声处撩动了心弦。

“张兄,你于我化妆,我可是要闭眼么?”

正心软如水间,张兆熙听得一个声音轻轻滑过耳际。他激灵灵一醒神,目光又撞入叶青篱眼中星星点点的波纹中。

一时心跳如擂鼓,他强自按捺,熟练地掩盖所有情绪。

他挑了挑眉,状似轻做道:“我却是害怕叶姑娘洞察毫微,将我这化妆术学了去,那可就是抢我饭碗呢!”一边说着,心底却欢喜无限只觉得今日进展大好,即便只说几句俏皮话也是偷悦的。

叶青篱笑道:“张兄若是靠这个吃饭,那可真不知是好事还是祸害。”

说着她便将眼睛闭上,面容安详无比,仿佛对张兆熙全然信任。

张兆熙越发地心喜难捺,虽然明知叶青篱不可能忽然就对自己放下戒心可还是忍不住抱弄几分幻想。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好容易收拾好乱窜的情绪,才轻轻拈起一支眉黛,细细往叶青篱眉上描去。

这个动作温柔得连他自己都难以自抑,一时又想着描眉原是夫妻间才能有的乐事,今日自己虽然借了易容化妆的便利才能有这一动,但总的来说,此情此景也殊为难得了。

不论叶青篱是怎么想,张兆熙总之是轻手轻脚,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内,一个妆化得心底缱绻,硬是旖旎无限。

到后来他胸口发热,实在是害怕失态了,才总算将故意拖缓的动作加快起来。

他却不知,就在他呼吸加重的那一瞬,叶青篱心底闪过了冰冷的杀机。

“好了。”张兆熙低低道,短短两个字,竟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叶青篱睁开眼来,掩下眸中复杂神se,试探着笑问了句:“怎么?张兄化妆,竟还需大耗修为么?”

张北熙平缓了呼吸,一边收起那小架子和梳妆盒,朗声一笑道:“不是化妆需要大耗修为,却是这般硬生生将美人化成无盐,实令我心痛之,心酸之,心苦之,按捺难平,有如天人交战,辗转不堪啊”

他说话实在是会讨巧,一言一句堪称艺术。

叶青篱纵然觉得他先前情绪起伏有此怪异,可听他这一说,又觉得眼前之人果然风流成性,反倒坦荡得可爱起来。

这般观感一方面叫叶青篱对他的态度更亲近了几分,一方面又使叶青篱心中警惕更甚:“他说出这样荒唐的理由我都觉得可信,可见这人有多可怕了。”

两人又各自拆换了发型,另拨了外袍,然后继续向西飞去。

飞行中叶青篱心头一动,便悄悄问鲁云:“鲁云,我若是现在将你传入长生渡里去,你说张兆熙能不能发现端倪?”

最初她刚刚得到长生渡时,尚且控制力极差,如要借用长生渡储物取物,便需肉身进出方能带动。这般行事极不方便,因此她当初对长生渡的利用是极少的。后来她元神修为渐长,便能抛开肉身,只用元神进出长生渡,这样一来不论是储物还是取物,她都能做到了无瘾迹,就跟使用储物袋一般,十分方便。

只是鲁云毕竟是活物,却不能跟死物相比,若要穿梭空间,难免就会弓起一些法则波动。这也是叶青篱每次进出长生渡,都需摆好隔绝阵法,万般谨慎的原因。

鲁云却道:你既然已经掌控了天地册,我觉得倒是可以一试。毕竟由你控制我的进出,跟你本人进出又不一样。”

叶青篱对此早有思量,既得鲁云肯定,试探之心自然更重。

她轻轻“呀”了声道:“张兄,鲁云可是我招牌,既是改换形貌,也需叫鲁云藏了才好。”

张兆熙点头笑道:“我却是疏忽了。”

叶青篱便将缩小版的鲁云从肩上提下来,拍拍他脑袋道:“鲁云到灵兽袋里藏藏可好?”

鲁云抖了抖毛,咕嘻一声。

叶青篱就笑着将他往自己袖子里塞,眼角余光却似有似无地关注着张兆熙的神情。

卷六:百川汇沧海

二零一回:看戏也说戏

却见张兆熙只是微微敛着眉,仿佛有些出神的样子。

叶青篱看他一身灰扑扑的衣袍,头发中规中矩地扎着,因为易容化妆的缘故,这一出神便显得格外木呆憨厚。

“鲁云,”叶青篱在心底呼唤,“你进长生渡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我…”鲁云的声音有些惊奇,“什么感觉都没有,篱笆,你的控制力又增强了!”

叶青篱眸光略微一转,笑问张兆熙道:“张兄,这天se眼看便要黑了,你说的那出好戏究竟还要多久才能看到?”说话间她仍未放弃对张兆熙的观察,却见他表情自然,又听他用那特意改换过的木讷声调道:“快了。”

然后转过头,对着叶青篱温和一笑。

约过得半个时辰后,前方越发荒凉,眼看着又是将到白荒边缘了。

张兆熙对叶青篱做了个小心的手势,传音道:“叶姑娘,我们藏到云中。”

因白荒天暮塌陷,云层便也总比旁处厚些。此处已到太虚群山和白荒相接之处,天se阴阴,只仿佛随时都要下雨一般。张兆熙传音之后便直接上升,一直飞入了云层最厚处。

叶青篱在下方看着,见他的身影已全然没入其中,才微微提着气,也飞进云层。

所谓云雾,其实皆是水汽组成,远看去绵绵厚重,靠近了却又是另一番迷蒙景象。叶青篱沾着这重云的湿气,抬眼一看,就见张兆熙在招手:“叶姑娘,过来些。”

他手上握着一棒米se的细砂,看那模样,似是某种法宝。

叶青篱暗地里保持着紧惕,表面上却像是毫无防备地走近他,与他近身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