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水柔连忙扑到栏杆前探头望去,只见一个随从打扮的人从石桥上走过来,一直走进了宝月斋。水柔冲回来端坐好,话音中透着得意:“瞧,我就知道小侯爷会喜欢这一曲,我还记得他在斗酒会上吟的那一首诗:‘凭栏负手对江山,风卷残云过颠峦。狼烟烽火今何在?御笔挥毫撼云天!’,说的不就是报国情怀?”

春儿实在受不了她的自以为是,懒洋洋趴在桌上:“水柔,我累了。”

这个时候水柔可顾不得讽刺她,只顾着做得端端正正的,那小侯爷的随从果真从楼下走上来,问道:“刚才是哪位姑娘在弹琴唱歌?”

水柔忙羞答答地见了个礼:“小女子朱水柔,在此绝胜山水中遣情伤怀,打扰了。”

那位随从大哥哼了一声:“知道打扰就好,侯爷在对岸谈正事,要是想听曲子想看跳舞,自然会去找那位冷姑娘,请姑娘不要再弄出声音惹侯爷不悦。”

水柔脸色惨白,看样子马上就要哭出来。春儿本来觉得好笑,现在又觉得她可怜,怎么说也是一个姑娘家,好不容易硬着头皮为心上人表演歌舞,那个……虽然计策拙劣了点儿,也没赶上个好时机,可是表演的还是不错的嘛。被心上人这样指责,该有多难过的。

等那随从一走,春儿连忙上前安慰:“水柔啊,咱回家去吧,小侯爷不让咱唱不让咱跳,咱还不理他了呢!”

水柔马上哭出声来:“都是你不好,你要是不走音,小侯爷就喜欢我了。”

这个没出息的!春儿真是拿她没办法,又不知该怎么劝,她干脆坐在桌前开吃。说好了是来吃饭的,可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她本以为水柔能哭上一个中午,表达那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少女闺怨,没想到水柔走过来坐下,拿起玉箸也开始吃:“还真饿了,吃饱了再想办法。”

真是要佩服她坚定不可摧毁的意志和抗打击的能力啊,春儿笑道:“对,要屡败屡战。”

这一次烟雨重楼的偶然相遇就这样宣告结束,春儿吃饱了肚子,趴在栏杆上偷眼瞧着对面,风正轻,水自流,桥下舟横过,桥上丽人行。过了一会儿,她笑着回头说:“水柔,他们人都走了。”说着嘿嘿笑着又跑到古琴前:“太好喽,这回可没人管了,我使劲儿唱,反正下面的人都以为是朱家小姐唱的。”

朱水柔横她一眼不去管她,春儿抚琴唱道:“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依相随共御风……”她心里清楚,这与水柔无关,这歌是为自己心里那个人唱的,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可是,真希望他能听得见。

不是只有水柔心中有怨,春儿也有,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午后,眼前仿佛是那有着明亮眸子的少年,为什么对他的记忆仅限于那只风筝和那双眼睛?恍恍惚惚间,他的脸慢慢清晰起来,那双眼幻化成子朗的桃花眸,含着笑望着她。

春儿心里一颤,琴声突然停止,怎么会突然想起懒猪来?水柔一见她的样子,马上讥讽:“瞧,我的四嫂刚出门没一会儿,就想念我哥哥了呢。”

春儿白了她一眼,心道:谁想懒猪了?才没想呢!

这个时候,小二从楼下走上来,说道:“少夫人,朱小姐,刚才那位爷又来了。”

又来了?有完没完了?这地方还不能唱歌了?春儿的一怀愁绪满腔情思正无处发泄呢,一听这话霍地站起来,对再次光临的那位随从说道:“小侯爷在对岸谈正事,不让我们唱也就罢了,现在人都离开了,还不让人唱的?小侯爷心系家国大事,难不成还要管人吃饭唱歌?”

那人作了一揖:“这位夫人,小侯爷说,刚才那一曲情真意切,歌声悠扬,问刚才那首歌是谁唱的?”

“是我!”水柔的眼睛亮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把功劳据为己有。春儿倒也无所谓,是谁唱的歌并没多大关系,反正自己先前弹走了音让水柔生气,现在总算也为她做了点儿什么。

那人点点头:“小姐,侯爷有请。”

水柔拉着春儿就走,春儿道:“这样不对吧,他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啊?你矜持点儿成不?”

水柔小声说:“少废话,小心我到娘那儿告你的状。”

就这样,春儿陪着满心欢喜的水柔出了宝月斋,走过流水石桥,到了对面的一醉楼。原来这小侯爷只是遣散了宾客,他自己倒还没走,正在一个雅间里吃酒,听见对岸的歌声,就把人叫来了。

其实春儿心里是极其不满的,不就是个侯爷吗?凭什么觉得所有的人都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水柔可真是的,就算心里再倾慕人家,也要有点儿骨气不是?这样子不是帮那些说书先生招揽宾客了嘛,不出一天,城里的酒楼茶馆就会在一声堂木的脆响之后,传出先生们带有充沛感情的演讲:“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以前是君子求淑女,现在是淑女爱英雄!话说朱家小姐朱水柔……”

唉,一定是这样。

上了楼,停住脚,那穿着华服的男子正凭窗远眺,高挑的身材笔直挺拔,午后的阳光描摹出雕塑般的侧脸。他慢慢转过身,这一次春儿看得更加清楚,这是个俊美男子,而此时,他略带邪肆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望了过来。

“是你?”

058:如芒在背

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着谁,水柔就算是再想上前,此刻还是选择垂首敛眉静立。她额上沁出汗珠,先前的那些勇气也不知道都跑到哪儿去了,她开始后悔今天的胆大,心里怀着点儿期盼,又害怕被拒绝。

小侯爷一言不发,他的目光带着绝对的威慑力,看得人浑身上下不舒服。春儿心里又开始犯嘀咕,水柔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这种被审视的滋味儿简直太难受了,小侯爷这样的身份,应该是见过不少女人吧,他能看不出水柔是啥心思?只希望水柔不要被人家轻视才好。

接着,春儿又想到自己,如果有一天面对醉溪,自己又会怎样?会不会也如水柔一般的忐忑?会不会也这样满怀期待?

小侯爷突然笑了,笑得不动声色,笑得看不出情绪:“原来是朱家的小姐和……”他停住,接下来的三个字却咬得更重:“少夫人!”他抬步走到椅子前坐下,脸上还是笑着,却让春儿生出一些寒意,他说:“失敬。”

春儿抬起头,这句“失敬”更是没有半分敬意可言,这莫名的压抑让她恼怒,她甚至有些想念懒猪,因为在懒猪面前,她从来都不会这般如芒在背的感觉,从来都不会觉得如此难堪!

水柔啊,咱们这不是自取其辱吗?这样想着,她便毫不畏惧地迎上面前男子阴鸷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因为她心里清楚,水柔虽然任性到不可爱,可此刻她有必要带着水柔从这个地方带着尊严离开。

感觉到这种无声的抗议,小侯爷笑了,淡淡地说了声:“看座。”旁边立刻有人搬来了椅子,水柔此时已经没了主意,求助地看着春儿,春儿咬咬牙拉住水柔的手,轻声说:“侯爷,适才是我们打扰了,还请侯爷见谅。我们……要回去了。”

小侯爷笑笑,清冷的目光瞥过来,声音倒是柔和了许多:“刚才听水柔姑娘在对岸唱歌,歌声清亮悦耳,又见姑娘临风一舞,心中倾慕之极。让姑娘前来实是唐突,还请姑娘见谅。”

水柔激动了,没想到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刚才说了“倾慕”两个字,天哪!水柔紧张地手心里都是汗,紧紧拉着春儿的手,说道:“侯爷心系家国,水柔佩服之极,所以才舞了那曲《潇湘水云》。”

春儿心里这个恨呐,水柔这个笨妞,笨死了!平时那些精神头都哪儿去了,一听见人家说倾慕就全都招了,非要叫人家觉得她是故意来谄媚啊?

水柔也突然发觉自己失言,脸红红的低下头,那叫一个窘迫。小侯爷笑道:“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依相随共御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月弄影。真是好意境!”

水柔红着脸不知该怎么回答,春儿却想要马上逃脱这里,因为这男人叫她有些害怕,她咬咬嘴唇笑笑说道:“小侯爷,那我们告辞了。”

小侯爷站起身,眸子里有异样的稍纵即逝的光芒,他也笑了笑:“那么——后会有期。”

水柔还想说什么,被春儿一把拉住,俩人走出一醉楼。小侯爷望着她们的背影,向身边招了招手,立刻有心腹凑了上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笑着倚在椅子上,慢慢地说道:“看来朱家的人,还真是有趣呢!”

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水柔擦了擦额上的汗,还是觉得不甘心:“嫂嫂,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说话?”

春儿倚在一旁,没了小侯爷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她马上活跃起来。她伸手去呵水柔的痒,一边动手一边说:“你个臭丫头,你还想马上让人家下聘礼呀?”

水柔咯咯笑起来:“我就是那么想来着,哈哈哈。”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春儿也有些羡慕,水柔是个从不掩饰自己喜怒的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春儿本来也是这样啊,为什么嫁到朱家,这样分明的爱憎怎么反倒淡了?

水柔靠着她,喃喃地说:“嫂嫂啊,我是真的喜欢小侯爷啊,可是今天我是不是有些……傻?”

春儿虎着脸故意说道:“你呀,欺负我的劲头哪去了?你倒是给小侯爷用上啊。”

水柔马上扑过来咯吱春儿:“我就爱欺负你,嘿嘿,就欺负你。”

一路笑闹着,两个人回到家中,水柔哼着歌跑回闺房继续回味,春儿也回到自己和懒猪的小窝。风卷落叶簌簌而下,远处青山掩映苍穹,她的心也开始有了波动。如果有一天,自己可以像水柔那样大胆地追逐该多好。

自家的小院中,子朗和汐缘正在下棋,春儿真是有些累了,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屋。倒在床上想起水柔摔倒的傻样,忍不住呵呵地笑,子朗开门进来,自然地倒在她身侧,眨着桃花眼懒洋洋地问:“春儿笑什么?”

春儿早就等着他回来呢,好玩儿的事儿要有人分享才更有趣。她眉飞色舞讲完今天水柔这一出,还把自己的镇定狠狠地渲染一番,子朗的笑容渐渐凝住,春儿奇怪地问:“懒猪啊,你怎么啦?”

子朗笑笑,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伸手抱住她。春儿也习惯了他这样,枕着他的胳膊,闻着他身上的淡淡馨香,她红着脸傻乎乎地问:“懒猪,要是有一天我见到醉溪,你说我也这样好不好?”

子朗收紧了臂弯,下巴抵住她的额头,问道:“春儿没觉得心里的醉溪和原来不一样了吗?”

春儿睁大了眼睛:“怎么不一样?”

子朗笑着问:“他的影子是不是越来越淡?”

春儿咬咬嘴唇,小声说:“好像是有一点儿,可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春儿现在心里有我。”

春儿咯咯笑着拍他的脑袋:“有你个大头鬼,我心里还有花容呢!”

059:像个男人

终于赶在零点之前……

子朗笑笑,春儿一直都是这样,执着在自己的坚持里,但是他就喜欢这样的她啊。春儿闹了一会儿,累了枕在子朗腿上,就像和花容她们在一起时一样。子朗对她这种不经意流露出的小依恋很满意,笑着拈起一缕她的长发,在指尖一圈一圈绕着:“春儿,你们在一醉楼的事情,再说详细些可好?”

春儿想了想,说道:“都讲啦,好像也没什么了。”她笑着说:“水柔傻乎乎的,一见到小侯爷就没了主意。那个小侯爷总是冷着一张脸,比老古板的脸还长,真让人害怕,后来他才有了点儿笑模样,才说倾慕水柔的。”她突然一骨碌爬起来,抓住子朗的手:“懒猪,不对啊,他既然是喜欢水柔的,为什么开始的时候不笑脸相迎?奇怪!”

子朗顶着小金猪,笑着闭上眼睛说道:“春儿,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好累。”

春儿气道:“那小侯爷再冷傲,行动做派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你倒好,长得像女人不说,还整天像懒猪一样躺着,连想事情都觉着累!你,你就不能像个男人?”

子朗敛了笑容,桃花眸中满是委屈地看着春儿,然后慢吞吞坐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外走。他怎么了?生气了?“懒猪。”春儿喊了一声,他竟似没听到一般开门出去。春儿开始自责,就算懒猪生得柔美了些,那也不是他的错,自己这样讥讽他,是不是有些过分啊。

过了好半天也不见子朗回来,春儿不安地坐在床沿,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恐慌,有些忐忑。懒猪这人,倒是不像有多强的自尊心,可是说他不是男人,这岂不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一定后悔把他和窖香的事情告诉春儿了,其实他喜欢男人这一点,他自己也应该很自卑的……天哪!春儿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懒猪不会被大受打击跑去自尽了吧?!

春儿胡乱穿上鞋子就往外跑,刚奔到门口,门就自己开了,她一头撞上子朗的胸膛。一见他没事,春儿所有的担心和恐惧化作抱住懒猪的嚎啕大哭:“懒猪,你想通了就好,再也不要去做傻事了。是我不好,我差点儿害了你一条人命,呜呜呜……我再也不说你了,你千万不要去轻生啊……”

朱子朗也不言语,任她在胸前胡乱蹭着眼泪,只觉得小春儿主动抱着自己十分的受用,而且这傻丫头抱得那么紧,不难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嗯,胸前让人心驰神往的柔软。春儿呜呜了半天,这才抬起头,摸上那张金猪脸:“懒猪,你刚才去哪儿了,是不是跑到井边想要跳的时候惦记着春儿又回来了?”

子朗强忍着笑,说道:“我刚才去厨房了。”说罢亮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在春儿面前挥舞着:“春儿,你看!”

春儿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懒猪,你的事情我绝不说出去,你……你不要杀人灭口啊。”

子朗拿着菜刀横劈了一下,一道寒光闪过,划出一道冰冷弧线,春儿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脸。只听“砰”的一声门被撞开,龙井瓜片一起冲上来抢菜刀,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着:“爷!爷!您别杀我们小姐。”

这时候,窖香和陈酿也冲了进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夺下菜刀,朱子朗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对那几个脸色惨白的丫环小厮说:“快还我。”

“扑通”“扑通”两声,龙井和瓜片跪在地上:“爷,您要杀了小姐,就先杀了我们吧。”

春儿心里这个感动啊,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己的丫头护着自己。她咬着嘴唇,大喊一声:“朱子朗,你要是觉得我对不住你,你就下手吧!”

子朗慢吞吞坐在凳子上,笑道:“瞧瞧,这都是在干什么?”他冲窖香伸出手:“还我。”

窖香犹犹豫豫地刚要递过去,龙井疯了似的窜上去和窖香厮打,一边嚎一边说:“爷,我求求您了,你别杀我们小姐。”

子朗站起来,朝着春儿慢慢走过去,他走一步,春儿就退一步,再走一步,春儿再退一步。子朗笑笑,一伸手搂住她,抱着她坐在床边,然后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当着几个看傻了的下人的面,笑眯眯地说:“小春儿,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要杀人吗?”

春儿抹了抹眼泪:“现在……倒是不像。你,你真的没想杀我?”

子朗摇摇头:“没有。”

窖香在一旁说:“少夫人,咱们爷就算是有那念头,他也懒得动手。”

那倒是,还是懒猪的窖香最理解他。春儿这才放了心,问道:“懒猪,那你拿菜刀干什么?”

懒猪眨着泛滥着深情的桃花眼,笑嘻嘻地把那张金猪脸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说:“春儿叫她们出去,我再告诉春儿。”

春儿正要站起来,子朗的手却箍得更紧,叫她动弹不得,他笑笑:“就这样坐着说。”最可恶的是,说完还轻轻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春儿缩了缩脖子,这懒猪像不像话啊,当着这么多人他也好意思做出这种行为。她咬着嘴唇咳了两声:“呃……龙井啊,你们出去吧,相公是跟我玩儿呢,嗯,对,玩儿菜刀。”

龙井她们迟疑地望着主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这才出去了。她们刚一走,子朗就抓起那把菜刀挥舞两下:“春儿,我这样像个男人不?”

向大家道声晚安……

060:古墨沉香

春儿扑哧笑出声来,朱子朗好好的一个绝色,叫自己弄成这样:脸上小猪金光闪耀,手上菜刀更是滑稽之极。要是小金猪的颜色褪了,手里再换上流光的那把帅剑,朱子朗一定是绝世的风姿!

再看懒猪,都这样了,他还能那般的笑意闲闲毫不在意。春儿哈哈笑着跑过去,接过子朗手中的菜刀放在一旁,笑道:“懒猪,你真好,你总是变着法儿的哄我开心。”

子朗拖住她的手,轻笑着问道:“春儿真的觉得我好?”

“嗯。”春儿认真地点点头。

“比起那醉溪如何?”

春儿噘起了嘴:“又来了,你怎么能跟他比?”这话刚一说完,春儿马上就开始后悔,这样的比较是很伤人的,他会生气吧?春儿偷眼瞧着子朗,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看她。懒猪总是这样,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是一笑而过,从来不抱怨,也从来不发脾气。

有谁可以一直这样宠着春儿,醉溪会吗?等春儿走了,懒猪会不会觉得寂寞?春儿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难过,她伸手抱住子朗,小脸贴住他的胸膛呜咽着:“懒猪,我是不是个坏女孩儿?”

他拥住她,声线温柔地响起:“不是,春儿是最好的女孩儿。”

春儿抬起头,认真地说:“懒猪,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除了……那件事,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子朗揉揉她的头发:“春儿不需要为我做什么,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好。”

“懒猪。”春儿抱紧了他,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他,去追寻那份渴求已久的自由,可是他怎么办?他怎么办?

“不行,你一定要说一件。”

子朗笑笑:“如果非要我说一件事,那春儿就答应我,以后和水柔离凤栖侯远远的,好不好?”

“这么简单?”春儿点点头:“好,我答应你,反正我也不愿意看见那个小侯爷。不过……水柔可就不好说了。”她紧紧地抱着子朗:“懒猪,你真好,因为嫁了你,才留住我的清白之身,以后我和……我和他都会感激你的。”

这个“他”说的是谁,子朗心里清楚,春儿见他不语,心里又有了歉意:“懒猪,你要我做的事情太容易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那就这样。”他托住她的脑后,头慢慢俯了下来,春儿傻傻地任他含住唇瓣,任他舌尖轻轻探入后辗转纠缠……

门口传来“砰”地一声,两个人迅速分开,一起望向门的方向。房门没有开,可是显然外面有人,子朗拉着春儿的手推门出去,就见院中何不归那厮正躺在子朗的软榻上,眼睛左顾右盼故作轻松地摇着扇子。

春儿的脸唰地红了,刚才若真是何不归,岂不都让他看了去?何不归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清了清嗓子:“子朗,我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他扇子哗哗哗地摇着,目光闪闪烁烁掩饰心里的雀跃,见子朗一脸戏谑盯着自己,何不归又觉得心虚,从软榻上欠起身说:“呃……刚才我一进来,听你家的丫环说你和春儿在房里玩儿菜刀,我是怕你们玩儿失了手,这才看了一眼。”

子朗还是不说话,何不归更加坐卧不安,他干脆站起来:“子朗,要不……你躺着?”

子朗微微一笑,真的走过去歪在软榻上,他拉着春儿的手让她坐在榻边,叫窖香搬了把椅子给何不归。何不归笑嘻嘻地给他扇着风,子朗闭起眼睛问:“不归,今天来找我又是什么事?”

何不归嘿嘿笑着,一双凤眼弯成两道弧线:“子朗啊,我刚刚听说你有一盒上好的沉香古墨,分给我一锭成不?”

子朗摇头:“紫金不换,好墨难求。不成。”

何不归苦着脸,求助地望着春儿,春儿咬着嘴唇坐在一边,正在懊恼和懒猪的“苟且”被何不归撞破,脸还红着呢,哪里顾得上理他?何不归叹了口气说:“子朗,我知道那是你汐缘妹妹送的,你舍不得,我只要一锭就好,你说吧,想让我拿什么来换?”

一听这话,春儿马上记起那就是家宴上汐缘送的礼物,当时自己还被水柔追问着,问她是否知道子朗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原来他最喜欢的是这墨锭,最知道他喜好的是汐缘!而自己——朱子朗的发妻,面对水柔的问题居然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连何不归都知道汐缘送的是古墨,而自己却一直都不清楚。春儿心里像堵了块石头,立刻不舒服起来,她摇摇子朗的胳膊,撒着娇说道:“子朗,相公,你就分给不归哥哥一块儿嘛。”

何不归眼睛一亮,万分期待地等着子朗的答案,子朗微微张开双眸,但笑不语。春儿越发生气,原来汐缘妹妹给的东西让他这样在意,她喊了声:“龙井,去把房里汐缘妹妹送的东西拿来。”

龙井应声进了房去,一会儿捧出一个盒子,春儿接过打开,里面的两块古墨发出扑鼻香气,那味道馨而不艳,那色泽黑而带紫,那质地坚如玉石。何不归眼巴巴地看着,想要伸手摸摸,又心存顾虑地瞧着子朗,急得心里直痒痒。

春儿知道,能让何不归屁颠屁颠赶过来要,而朱子朗不舍得给的,必定是不同寻常的宝贝。哼!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汐缘送的两块儿墨吗?分一块给何不归又能怎么样。

于是,她很大方地馈赠了,何不归感激涕零的接受了,至始至终,子朗都只是笑着而没有阻止。何不归得了墨,怕子朗反悔,飞也似的离开朱家,摸着怀里得之不易的墨锭,脸上是喜出望外的傻笑。他一路走一路想: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居然偷听到春儿还是完璧,当时春儿说了一句话:我和他都会感谢你的。莫非那个“他”就是我何不归?!他越想越高兴,对啊,若那个“他”不是自己,这么珍贵的东西春儿怎能说给就给了?看来何不归在她心里分量不轻啊!

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两声,路边有几个清俊少年,一见珠联璧合中的何不归这样笑,马上一起对着天空大笑数声,还暗自得意着,今天可赶上了江南的流行!

061:光辉形象

早就觉得子朗和春儿之间有些不对,原来春儿果真不愿和子朗鸳鸯成双。何不归心里有着丝丝窃喜的同时,又开始对子朗不满起来,既然愿意成全春儿,又何必总是当着其他人的面那样亲热?但他很快又想出了理由来解释:春儿已经嫁到朱家,当然不想在朱家惹是非,子朗也是陪她做做戏罢了。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对,子朗要娶的应该是汐缘妹妹,春儿要嫁的是——,咳咳,那个……是何不归,但是他们迫于朱碧两家联姻的压力不得已才完婚,所以才能想出这主意。子朗真好,不欺暗室;春儿真好,坚贞不渝;而何不归,真是太幸福啦!

嗯,那个被赢去的扇坠,没准儿春儿每天都拿在手中把玩儿,用来睹物思人。那么何不归和春儿的传情信物不就是扇坠儿和古墨?

于是,他脸上就挂着超幸福的笑,盘算着今后的美好爱情和幸福生活,他决定要做点儿什么。

第二天,春儿和子朗正在院子里喝茶,何不归来了,手里还提着盒子,说是得了子朗的古墨心里不忍,特送来稀世的紫砂壶作为谢礼。子朗懒散地倚在一旁,只是看着他笑,春儿却兴奋了,那把壶一拿在手上就知道是宜兴玉家制造的珍品,她雀跃地站起身:“你们等着,我去拿雀舌来。”

何不归道:“春儿何必亲自去拿,龙井!你还不快去!”这架势,就好像是在自己家,好像龙井就是伺候他的丫环一般。春儿笑着瞪了他一眼:“我还就不叫龙井去!”

看着春儿喜滋滋的样子,何不归内心得到了满足,嗯,春儿一定是见自己来了,什么都要亲自动手呢!他得意洋洋地斜睨着子朗,摇着扇子说道:“子朗,你瞧,我都来了,你快回屋里躺着去。”

子朗一手托着下颌,那姿势格外闲散惬意,他眼中波光微荡,唇角一抹促狭笑意:“不归,为何要我进去?”

何不归四下里看看,然后凑到子朗跟前小声说:“子朗,昨天我都听到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春儿知,就别在这里让我着急了,你瞧我一来春儿多高兴,也该让我们俩说说知心话了是不是?”

子朗眸光闪动:“你和春儿有知心话?”

“有,当然有!”他不停催促着子朗:“快进去,一会儿春儿就出来了。”

子朗笑得肩膀微动,简直是强忍着才能不大笑出声,他懒洋洋地站起来,何不归还上前轻推了一把,以便加快他的步伐。这时正好赶上春儿拿着茶出来,奇怪地问:“懒猪,你不喝茶啦?”

子朗笑道:“春儿,我累了。”

春儿本来是想和子朗一起品茶香,一听他要回去,气得直跺脚:“不喝算了,你回去睡好了!我泡给不归哥哥喝,才不给你喝。”

何不归一听,简直美得冒泡泡,春儿对自己真好,当着子朗的面马上就表示只泡茶给自己,真是个好姑娘!子朗果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来这事真的有门!

子朗不和春儿一起试新茶,这叫春儿很不高兴。她堵着气用新壶泡了雀舌,这一壶泡出来,果然香气清高,滋味鲜爽。春儿是爱茶之人,所以一见茶汤的鲜亮颜色,又开心起来,斟了七分满递给何不归,说道:“不归哥哥,你来尝尝。”

何不归接过佳人亲手泡的茶,心中那叫一个激动啊,他轻呷一口,只觉得齿颊留香受用不已。他的一双凤眼拿出饱含深情的眼神注视着春儿,以为这杀伤力一定让春儿心情萌动,春儿果然回望着他,他心里欢呼:被打动了,被打动了!她一定会敞开心扉,大胆说出她的思念。

春儿瞧了他一会儿,说道:“不归哥哥,你嘴角的茶汤没擦干净。”

吐血!何不归赶紧擦擦嘴角,真是损毁形象啊!接下来他决定主动出击,他觉得小春儿一定是害羞着呢,也是,总要男子先开口比较好。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春儿,你和子朗之间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也明白了你的心意,你放心,我一定叫你如愿以偿,决不让你空守相思。”

春儿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感情昨天在房里和懒猪说的那些话真叫何不归听了去,那他也知道自己喜欢醉溪的事情了?这么说,何不归也是愿意帮着自己的了?春儿霍地站起来:“不归哥哥,你真的知道?!”

何不归深情地点点头:“春儿,我都知道!”

春儿上前一步:“你真的能帮我达成心愿?”

何不归使劲儿点头:“春儿放心,有不归哥哥在,春儿一定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