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笑了笑,夜风里竟显出了几分脆弱,疏离的道:“今夜麻烦大殿为了我的事情奔波,菡萏不打搅大殿当值了,这就告退。”

她转身的果决,叫润玉又觉得心头微微抽动。

原以为早看透了人情冷暖,却为何独独对她不同?

卯日星君当值,润玉下值能休息一会,他在莲花池旁唤出了睡榻,一手抵头闻着莲花清香睡了过去,这一次,那浑身是血的女孩子却忽的长大了,只是隔着一层雾看不清容颜,但见她背对着他坐在远一些的地方,他往前走她便往后退,忽的又上了云头,往远处去,他觉得心里实在难受,忍不住喊了一声,在睁眼便见着了饶郡一张大脸:“王母娘娘五千年一次的蟠桃会,哥你竟然在此处睡觉!”

润玉起身淡淡道:“此等大事,你怎的在我这寒舍?”

饶郡恨铁不成钢,捶胸顿足:“哥难道不知道,那个几千年前为情所伤的南极的长生大帝今日也来了,当时的事情传的仙尽皆知,听说这一任的长生大帝是个情种,虽然被那无情女伤的厉害,但至今不曾娶亲,天宫仙娥们一致认为这未婚的长生大帝是夫君中的上上选,全部浓妆艳抹往南天门去偶遇长生大帝,啧啧,那热闹,几千年都不得见,哥你正值青春年少,不如正好乘着今日去走动走动,说不得就遇到了哪家仙娥一见倾心,正好解决了这人生大事!”

饶郡近些日子又长大了不少,不似先前一般还是小孩子模样,润玉想起当初和旭凤在天后手中救下他时的模样,浑身是血,总觉似乎在哪见过,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况见着饶郡生母为保饶郡活命,亲自自裁与天后面前,他那时便觉得定要护着饶郡平安长大。

好似也没过多久,皱巴巴战战兢兢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少年,开始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

润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叫禄从星君为我的事费心了。”

看着也还是没打算要去,饶郡遗憾的往内殿看了一眼,叹息道:“菡萏仙子到起的早,一大早就被蘅芜和锦觅拉着去蟠桃会上占位子去了,想必这会该都看到长生大帝了。”

说着又去看润玉,见润玉不过拿着点心的手微微一动,实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到底还是悻悻的一人去了。

见着饶郡走了,润玉才抬起了头,瞧着一池莲花眉头微皱,锦绣一贯起不早,今日难不成也是为了一个长生大帝才起的这般早?

这可到是误会了锦绣,锦绣若知道会见着长生大帝,必定会从天上下去,躲回东荒,她是正在好眠之中被锦觅和蘅芜吵了起来,一个说蟠桃会上蟠桃吃了长灵力,一个说蟠桃会上男仙多看看可养眼,她被吵的实在不行才起了身,遮了面随着一起往北边的蟠桃会上去。

果真是人多,一路过去十分拥挤,若不用些法子,一时半会都到不得,亏得蘅芜有经验,她们才堪堪进了蟠桃会场,只不过她们能坐得位子上大多都有了人,唯独末尾靠后的位置还有零星几个不打眼的位子,若是站在这些位置看门内的主位便如同罩着一层云雾仿佛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般遥不可及,这也足可见偏僻到了什么境地。

锦绣嘴角抽动看着身边的二位兴高采烈坐了过去,热切的讨论起关于蟠桃的各种问题。

锦绣到怀念起跟着幕江出门的风光,但凡幕江出门,到哪必是座上宾,不但有最好的位子可坐,主人也必定要大肆的将她夸赞一番,且照顾的周到仔细,不敢有丝毫懈怠,她向来是众星捧月般的,似这般自己满身是汗找位子的事情,实属头一次,且坐的这般偏远也是千万年的头一次!

锦绣也就堪堪落了坐,忽的这乱哄哄的会场一静,接着就更喧闹起来,女仙们争先恐后的站起来向外看去,听得唱礼的仙官喊了一声:“长生大帝到!”这喧闹便达到了极致。

锦绣的血液刹那间似乎凝固了,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万年寒冰一般冰凉,脸上的血色也去了个干净。

锦觅显然也是不知道的,惊讶的往前看不看就连忙去看锦绣,见锦绣这模样,顿觉不妙。

记得当年锦绣从南极天上回来,形容憔悴,心力交瘁,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劫难,那时候她到底小,想不明白这其中缘由,后来在想,起初的锦绣虽对长生大帝排斥,到后来受老帝君所托和长生大帝朝夕相处,未必是完全没情,在到后来又和这长生大帝白泽恩断义绝,回来就大病一场,其中曲折也绝对不是临九所说的“逢场作戏,戏散了自然就尘归尘土归土”这般简单。

是以六界中人都道白泽深情锦绣薄情,她却十分的不赞成,对这白泽心里也就深深的厌恶起来,但见锦绣如此神态,只觉得又生气又心疼,连忙柔声道:“锦绣,要不咱们回去吧。”

蘅芜一愣,好好的回去做什么?

锦绣捂着微微泛疼的心口站起了身,却见着玄色长袍眉间线条坚毅硬朗的白泽在旭凤和润玉的陪同下一起走了过来。

仙家们窃窃私语,东极天的这位帝君果真是体面,竟得两位殿下陪同。

锦绣吓了一大跳,立刻又坐了下来,用袍子挡住了脸,真是老天要亡她,怎的今日碰上了白泽这个变态?!

润玉和旭凤的目光在末座的位子上扫过。

润玉见着锦绣用广袖遮面,旭凤见着锦觅眉头紧皱,两位殿下皆是一顿。

白泽诧异转身:“二位殿下可是有事?”

旭凤一笑道:“长生大帝里面请!”

润玉一笑道:“长生大帝里面请!”

第十八章

耳畔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可见高品阶的神仙开始登场了,锦绣深知不敢在耽搁下去,一面用袖子掩住了面颊一面站起了身,蘅芜是不知道原委的见着锦绣要走十分惊诧,叫了一声:“菡萏仙子!”

锦绣顿觉四周火辣辣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有个一身华丽鸟毛的仙娥缓缓走了过来,扯开锦绣的袖子,挑剔的打量了几眼,突的一笑道:“我当这位大名鼎鼎的菡萏仙子是何等倾国倾城的模样,不想竟然如此平庸,便是做派也一身的小家子气,委实让人失望!”

她后面跟着的一个小仙娥奉承道:“郡主说的是,小仙也觉得太过普通,给郡主提鞋也不配。”

今日情形特殊,锦绣只着急着脱身,并不想和这位鸟族郡主纠缠,但她不想,并不代表别人不想,这位润福郡主因为父亲为了天后娘娘位子稳固鸟族的兴盛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在这天界也算是十分的有地位。

润福郡主倾心夜神大殿人尽皆知。

她冷笑一声,一把抓住了锦绣的胳膊道:“菡萏仙子着急什么,外面这地方坐着别说吃到蟠桃了,怕是看都看不到,你且随我去里面,坐在我身边端茶倒水侍奉我,我自然给你蟠桃吃。”

润福郡主心想也该叫润玉看看论容貌身份地位眼前这个女的连她的十万分之一都不及,且人都需有个衬托,说不得有了锦绣这个平庸的衬托,润玉便能看到她的好,一下子喜欢上了她也不一定。

自小幕江就教导锦绣,若遇上有人欺侮,立刻还手决不迟疑,且还要打的她跪地求饶,下次在不敢犯,天大的事,有他幕江撑着。索性锦绣这七八千年来还算省事并没有出过几件需要幕江出面解决的事情。

锦绣急于脱身,不过是不想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但却并不代表她害怕了哪个人哪件事,当年她和白泽恩断义绝,虽则有几分演戏的成分,但毕竟也是白泽有错在先,若真是见着了碰上了,她也不见得就是落了下乘。

不过鸟族小小郡主,未免欺人太甚。

锦觅堪堪跑到跟前,见着锦绣变了神色,连忙向后退了两步,默默的为福润郡主哀悼了两声。

锦绣长了年岁之后就鲜少打架,她觉得锦绣是为了她那一身的仙女气,不想做粗鲁的模样,到后来一日比一日厉害便更少动手,说这是修行者的品性,她却觉得锦绣不过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为的是清净,长芳主总说她疲懒,但叫她看,懒出了境界的该是锦绣无疑。

所以今日难得见锦绣生气,摆出了这幅模样,她到隐隐兴奋起来。

前几日她也见过这个福润郡主,虽则没有听清楚福润郡主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那模样和语气十分的叫人厌恶,若是锦绣今日能教训教训这个郡主也是十分和她心意的。

锦绣手臂一动,震的福润郡主向后退了几步,福润郡主反应过来就是勃然大怒,抬手幻化出个五彩的弓箭:“放肆!”

锦绣冷笑一声,连后羿的弓都拿了出来,这个福润郡主到是好本事,也罢,今日便闹上一闹,再带着锦觅离开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锦绣的长袍无风自动,然而不及她动手,殿里飞出个身影,长袍一挥水光流泻,福润的弓就跌在地上,人也摔倒在了地上,半响都起不得身,锦绣在看,便见着润玉皱眉走了过来,刚才把福润郡主掀翻在地的自然就是润玉了。

“你可还好?”润玉伸手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皱紧了眉头。

锦绣待要开口,又见着旭凤和玄袍的白泽走了出来,但见白泽的目光投了过来,她身子微微一僵,忽的就想起了回了东荒,坐在屋顶看星星的时候,临九问过她的一句话:“你当真不曾动情?”

从南极天回来的时候,她道自己终于解脱了,但午夜梦回却每每落泪的时候方知自己还是动了情,若不然又如何病了那么久才得以恢复?

但她哈哈笑着道:“我可是顶顶厌恶那个地方的,此后再不要去了!”

临九看她的时候,满眼都是心疼。

锦绣缓了缓,行礼告退,转身一步步走的坚定。

白泽瞧着这身影,那种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又涌了上来,那名字在舌尖几经盘旋,到底涌了出来:“郁离!”

这名字一出,仿佛是展开了一副画卷,经年的旧事纷至沓来。

天界史书记载,六界三百八十九万年时,南极长生大帝退位,四儿白泽继任新帝。

彼时四海朝贺天地同庆。

也正是这一年,五万岁的白泽见着了刻骨铭心的女子,从此之后万万年都辗转难眠。

南极天万万年来都是冰天雪地,顶顶无趣的地方,父君要选新帝,大哥忙着修炼不愿当,二哥忙着去凡界听戏也不愿当,三哥忙着去和那生肖殿的兔神呈霏元君日日幽会,觉得做新帝委实麻烦亦不愿意,那时候他不过觉得做个新帝而已,反正整日无趣,兄弟几个就他最清闲做了便做了,哪知继任新帝那一日,便见着了锦绣。

彼时他穿着一身万年冰蚕丝织就的玄色袍子端坐在传家的南极大殿的宝座上微眯着眼打瞌睡,听见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这万年棕熊皮,保暖性十分好,实属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他觉得有趣便睁眼去看,这便是一眼万年,云鬓乌发一身青衣的郁离如同南极的冰天雪地里开出的一株俏生生的红梅花,又仿佛是在这冰凉的天地里乍然来了春日道不尽的温柔妩媚,他耳边轰隆隆的响了一声惊雷,冬日过去,春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想他当时一定是过于急切了,吓着了不过几千岁的她,又或者那时候不是他新帝的继任大典,换一个更随意亲切一些的地方,他和她之间的故事结束的就没有那么快。

到后来她能留下,一双大眼里写满了无趣和敷衍,他又哪里不知是父君为的叫他安心做下的一场戏?可他并不在乎,他想尽办法亲近她叫她高兴,看她的眼从无趣到璀璨,心底的满足竟然无以描述。

相比于郁离动人心魄的容貌,她心底的善良温暖灵魂里的活泼有趣才是更叫他动容的地方。

麋鹿拉的雪橇,冰刀做的溜冰鞋,冰天雪地里的灿烂芙蕖,这一件件一样样到如今都忘不得。

那是个昏暗的午后,天边乌压压的一片,仿佛是风雪将至,父君沉重的看着他,叹息着道:“郁离身份非比寻常,你做了新帝,和她便无绝无可能,你若还算怜惜她,就放她一条生路,叫她自在的过上一世。”

那一刻,他是何等的厌恶加诸于身上的种种责任和权势。

他用了三千年的光阴,将这一份入骨的相思压在了心底,这一刻却犹如决堤的洪水嘶吼着四处奔腾,几乎叫他窒息,他抚着泛疼的心口,却不见那女子转身,走的何其淡然。

润玉紧皱的眉头不见松开,嘴里却淡淡道:“长生大帝想是认错人了,她叫做菡萏。”

白泽微怔,到底是做了一方帝王的人,敛了心中情绪,歉然一笑道:“叫二位殿下看了笑话了。”

说着又去看,却被润玉挡了去路。

旭凤看着一旁锦觅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倒是若有所思,待得往里走,走了两步又转过了身,冷冷看着锦觅道:“即是我的书童,如何还不跟上伺侯?”

锦觅一怔,连忙跟了上去,到底不放心向后看了看,被旭凤捏了捏头上的小包包提醒,只得回身。

蘅芜孤零零的坐在位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和着就剩下她一人了?但见月下仙人兴致勃勃走了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锦绣因润玉一次白泽一次此后就落下了情绪波动大了心口泛疼的毛病,她呆呆的坐在莲池旁,脑海里还是翻腾着白泽的模样。

白泽的父亲老帝君是个不会起名字的人,前面的三个哥哥的名字大抵用光了他的才华到白泽这里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干脆就叫了白泽,所谓白泽其实是他们这一族的名字,比如花界的花,鸟族的鸟,都是一个道理,白泽是一种上古的祥瑞神兽,真要算起来在这六界之中也是十分有分量的,只是因白泽一族向来与世无争爱好和平,身性大多温吞,是以才在南极天上安居一隅几百万年,也因此和紫薇中天关系最为密切。

南极那地方一年四季都是白色,在看不见其他颜色,偏偏白泽喜欢穿黑袍,且他眉眼坚毅深邃和其他族人并不十分相似,那时候的她常常取笑白泽是个异类,他听着也不怒,不过灌她两把冰凉冰凉的雪。

那以后,看着雪也挺讨厌的,锦绣想着叹息了一声,她也算是正儿八经的老树了,前世认认真真上学,工作的时候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到了这里,好容易动了一次心,却又悉数扼杀在了摇篮里,不曾壮大起来就被消灭,这样一想,自己也是个可怜人。

她正在自怜自艾,却听得个温和的声音道“怎的坐在这里?”

锦绣转身,便见着润玉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个大大的蟠桃。

“夜神大殿不是在陪长生大帝吗?怎的来了我这里?”

润玉在锦绣身边坐下,将桃子递给了锦绣:“我一向不喜欢热闹。”

锦绣心想,即不喜欢,又何必去?她接过桃子道了一声谢,她这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可怜人到还没吃过蟠桃,今次到多亏了润玉,她拿着桃子难免就想起润玉的好来,刚刚还帮她挡了福润郡主一下,便又道了谢:“刚刚多谢谢神大殿相助。”

润玉一笑,云淡风轻:“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记在心上。”

锦绣也当是举手之劳,却不知后来润玉为这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润玉顿了顿道:“锦绣可知郁离?”

锦绣垂下眼,疑惑道:“郁离是何人?到没听过。”

润玉也就笑了笑:“听得长生大帝刚刚叫你郁离,觉得疑惑。”又细细看了几眼锦绣皱起眉头道:“脸色怎的这般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说着握住了锦绣的手,舒缓的灵力安抚了锦绣那有些躁动的灵力,心口的疼也渐渐弱了下来,锦绣看润玉侧颜,睫毛长而浓密,带着几分认真和执着,一身的温暖仿佛是一个春季,一轮朗月。

她又微微叹息了一声。

第十九章

粉白的荷花池上浮了一层轻软的烟雾,白衣乌发的少年握着少女纤纤素手,初时只是关心,渐渐的却触到了这一双手与男子不同的柔软细腻,温热如同细小的蚂蚁钻过手掌一直爬到了心底,挠的人起了异样的感觉,那荷花池里浓郁的如同烟雾般的灵气好似也滚烫起来,晕的脸上起了一层红云。

院子外头乍然传来的说笑声忽然止住,断断续续的传来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锦绣转身,便见着月下仙人和锦觅蘅芜以及饶郡几人皆站在门口,吞了鸡蛋一般惊呆的看着,她低头看了看和润玉交握在一起的手,淡定的抽了回来。

但私心里觉得还是要解释解释,若不然,明日还不知要传出多少个版本,她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做个女仙还是要爱惜自己的名声。

但不及她说,润玉却开了口:“今日蟠桃大会,不想我璇玑宫倒是热闹,有幸能得几位大驾光临,不知可是有要事?”

锦绣觉得这话说的虽然一本正经,但却能叫人浮想翩翩,再待开口,回过神的月下仙人又十分兴奋的抢了先,因为忽的深觉这个侄儿十分的出息,说起话来就带着几分夸赞几分自豪:“哎呀,见你和菡萏都走了,锦觅不放心,老夫一想也不放心,蘅芜和饶郡亦不放心,因此同来看看,不过如今瞧到是多虑了!”

饶郡和蘅芜立刻随着连连点头:“不放心,不放心!”

锦绣嘴角抽了抽,到底是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看不上大戏?

锦觅到是真心的,有心和锦绣说上两句,却被月下仙人几个连拉带拽拖走了,隐约还听得月下仙人谆谆教诲的声音:“你年岁也不小了,当和你姐姐好好学学…”

这一群人呼啦啦来又呼啦啦去,锦绣的解释到底没说出口,她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润玉,手一挥凭空隔出个素面的屏风,隔着屏风淡淡道:“我也乏了,大殿自便。”

润玉到是一贯的温和好脾气,仿佛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并不计较锦绣的过河拆桥,一招手,管事的仙伯一诺立刻搬来了桌椅文书摆在这荷花池边,到像是怕谁听不见般大声道:“殿下一贯喜欢在外面办公,这都好些日子没出来了。”

锦绣气的胸口一噎,有心搬进去,但觉得这般自己落了下乘,便赌气直挺挺的在榻上躺下,闭着眼心里将润玉狠狠的问候了一遍,不想到寻到了个入眠的好法子,眨眼就睡着了。

润玉的笔下微顿,唇角不自觉地有了笑意,身旁的一诺难得瞧见自家殿下如此发自真心的笑容,顿觉自己实在是仙伯中最会侍候人的上等仙伯。

身后的太阳泼墨一般洋洋洒洒淋漓尽致发挥着温度,将这寂寥地院落也照的温暖璀璨起来,锦绣这一觉少有的睡的踏实,恍惚中觉得有些热,但很快又舒服起来,待得醒来日头已经偏了西,自己正躺在寝殿的大床上,她睡的迷蒙,瞧见泱泱在忙,随口问了一句:“可是泱泱搬我进来的?”

泱泱说了什么她也听的不甚清楚,起了床些微梳洗,吃了泱泱做的饭,觉得精神不错,便在院中开了几片地,种了几样花木,她一向是喜欢花草的,屋子周围皆是繁花,似这般清冷的地方到是第一次住,她到也没有做客的自觉,动的别人家的地盘也没想着跟主人打招呼,待得收拾好,估摸着白泽也该走了,他们南边的人,向来喜欢寒冷,天宫这般温热,他必也住不惯,这样一想才觉得自己对白泽竟然还这般了解,虽有些沮丧,但也解释的过去,毕竟几千年前也喜欢过不是?

她洗干净手,招回了泱泱,一个人爬上云头,往十三天而去。

天界三十三天,传闻第十三天中皆是六界网罗来的奇珍异兽,且景致清幽出众天界神仙若要坐骑皆是从那里猎的,她虽来这天界有几日了,到是今日才得了空闲往这慕名已久的十三天去看一看。

她想去看看传闻中可吞云吐雾布雨下雾的神兽青鸟,因在六界传奇里见过一次,钦慕与青鸟低调却华丽的外表以及强大绚丽的能耐却一直不得见,却听幕江提起在这十三天里或还有一只。

待得从十三天的南天门进去,过了一道百丈高写着十三天的石山,又在守门的仙官那里签了个到,那仙官拿过册子挑剔的看了几眼,待看到璇玑宫几个字时,眼前却一亮,压低了声音:“听说大殿不喜欢仙娥,又改断袖了?…”

锦绣到不知这话是从何说起,略想了想亦压低了声音:“我到觉得,殿下或许喜欢年纪大一些,口味重一些的…”

仙官瞪大了眼,却忽的觉得自己挖到了更大的八卦十分的兴奋,顿觉锦绣是个不错的人,因此她往里走的时候还好心的叮嘱她:“若想玩,多待一会也无妨。”

真没想到传个八卦还能得此殊荣,她到是又学会了一招。

十三天确实是个好去处,虽则先花神的缘故这地方没有真正的花木,但天上多的是清闲的神仙,终究还是想出了好法子,将术法附着在某些物件上,后埋在土中云头用灵气滋养也幻出了一片锦绣繁华。

入目便是千顷荷塘,荷花皆是银白色,铺天盖地而来,又有玉阶悬浮于这荷花上蜿蜒而去,脚下是百丈的瀑布,五彩鸟和云头的的曼陀罗,池边的八角亭,水中的水晶宫和悠闲散步的飞禽走兽,仙气缭绕,美不胜收,所谓瑰丽,大致就是如此。

天界富饶可见一斑。

早知道这地方这般好看,到该早些来,她从云头下来,又过了一处姬玉露遍开的幽僻小径,见着几只在下面悠闲打瞌睡的红狐狸,见着她皆慵懒的睁开眼瞧了瞧,有一只甚至跟上了她,她瞧着可爱便也没挡着,在一转,豁然便见着一株遮天蔽日层层叠叠不知多高的婆娑树,在和风中舒展着枝叶,散发着莹蓝的光芒,她活了七千多岁,竟然从没见过如此气势磅礴的树,如同一尊神巍峨雄壮不可侵犯。

她不得不再一次感慨,果然天界富饶!

连一颗树都如此富饶,她起了兴致,打算顺着那粗壮的树枝向上攀爬,看看站在高处看到的会是什么景致,却忽听得身旁传来个冰雪般清冷清脆的声音:“婆娑树是仙界圣物,仙子最好还是别上去。”

这声音听得她好像是被谁在衣裳里灌两把冰雪一般,激的她打了个哆嗦!

明明十三天上没有人,明明白泽不喜温热,该回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一时十分后悔自己来十三天的举动,悔的真想朝着那婆娑树撞上几下,但悔则悔矣,今个却是实打实的真见上了,她不愿见白泽,多少也因为心里的愧疚,毕竟起初的时候她骗了白泽,演的是一出戏,且为的这一出好戏,老帝君后来是有重谢的,也因为后来醒悟过来又想起他的不该心里又是记恨着的,这几样情绪纠结在一处,叫她听见白泽的声音浑身一时冷一时热,十分的不舒服,只想着快快离开。

但她毕竟是幕江教导出来的,怎么也不该堕东荒的名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扰,嘴角挑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转身看向白泽。

玄袍长发,剑眉星目,千百年了到是一点都没变,她露出个意外的神情,不认识般微见了个礼:“可是打扰到上神的清修了?小仙这就告退。”

她转身就要走,白泽却唤住了她:“仙子留步,我因不识得这里的路,仙子可能给我领路?”

她原想要说不认识,可又怕露出破绽,只得僵硬的转身,待要说话,白泽却已经往前面而去,走了几步还转头看她,疑惑道:“仙子难不成不认识路?”

锦绣嘴角抽了两下,思来想去今日万不能认怂,不过是带着走两步,又不是要吃了她,她有什么好怕的?!这样一想,顿时生出几分豪迈,走路也雄纠纠气昂昂起来,几步就走到了白泽前面,嘴里道:“上神这边请。”

白泽眼里幽深,却不是她看的明白的神情。

不知怎的拐进了一片茂密的仙木林里,蒙蒙胧胧的起了雾气,只隐隐看着月见草在这暗淡的光线中散发着如同月光的泽辉,竟然也十分好看,她脑海中因想到了建这片林子的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一时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脚下没踩稳,差点摔倒,到是并没摔倒,因身后的白泽扶助了她,他的眼底一片笑意,满身的梅花清香:“仙子带的到是个好地方。”

这话立刻就和锦绣心里的那点不合时宜的话联系了起来,老脸一红,强装淡定,点头道:“唔,确实是个好地方。”

到底出了林子,锦绣微透出一口气,想要和白泽说说,自己当走了,白泽却一指东边的花海道:“那便再去看看,也当回了。”

锦绣听得白泽自己打算要走了,只得把话吞了回去,接着往前走,一路都是繁茂的离殇花,微风一吹,阵阵红色花雨,又在半空中幻化成淡蓝色的光芒消散,十分唯美。

她遗憾的收回了手,假的便是假的,终究做不得真,听得白泽幽幽叹息一声道:“仙子也喜欢花?我一个曾经的友人也十分喜欢。”

锦绣僵了僵,过了片刻听自己笑着问:“那上神的那位朋友如今何在?”

她转头去看白泽,觉得他的身影在这离殇花雨中竟然说不出的寂寥,他轻轻道:“我把她弄丢了。”

她听他这般说。

锦绣就如小时候一般,又叹息了一声,却笑起来道:“若是丢了,自然就说明没有缘分,即没有缘分那就做不得朋友,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人么总该向前看,天涯何处无知己,上神钟敏毓琇,不愁,不愁!”

白泽忽的笑起来,转了头,深邃的眼里也倒映上了离殇的花雨:“你到有意思,如今在何处当值?”

锦绣心中警铃大作,深觉说不得实话,呵呵笑着道:“月下仙人处。”

白泽也不过瞧着她一笑,转过了身,锦绣因稍微走了回神,在抬头便见着着她正领着白泽站在一处荒凉的大泽中,四周都是枯枝败叶,风一吹凄凉的打着卷儿飞走,四野里雾茫茫一片,不见来路更不见去路。

锦绣正迷茫着,听着白泽意外的道:“仙子原来是想在这一十三天找个坐骑?既如此,直说便可,何必非这么大的周折将我匡到此处?”

锦绣虽觉得这逻辑那里不对,但还是要解释两句:“上神误会…”

“误会?但凡神仙过了这试炼的大泽,便会有一只神兽选中,跟着她出了一十三天,此后便永远追随,仙子难道会不知道?”

锦绣怎么敢说不知道,她嘴角抽了抽,对于今日不凡的气运实在大敢头疼,装不知道要被识破,说是知道,又要做个无耻小人,实在是有些难,到是白泽贴心,一笑道:“不过既然来了,便是帮一帮仙子也不是不行,只仙子记得出去了答应我一件事即可。”

说着便向前走去。

锦绣觉得这事情不大对头,追了上去,想要计较一番,却见着天上飞下来一只巨大的鹰隼,直直向她冲了过来,白泽喊了一声:“小心!”

眨眼就是天旋地转,锦绣被扑倒在了地上,撞进个一身清幽香气的怀抱,模模糊糊的仿佛是回到了冰天雪地里的南极天,白泽府在她身上定定的看着她的眼,乌黑的发丝抚过她的面颊清清凉凉又有些痒,那一刻,她甚至有些心软,却听得有人冰冷的喊道:“菡萏,过来!”

锦绣微微转动了一下脑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叫菡萏,她看了一眼白泽一把推开了他爬了起来,便见着手中执剑一身白衣的润玉带着一身的萧肃之气,踏着迷雾而来。

看他紧皱眉头,竟有些捉奸在床的错觉,干干笑着走了过去,待得过去,方清醒过来,说起来,这两个男的,她一个也不想沾上。

但见润玉和白泽对视一眼,空气莫名一愣,锦绣无端得打个哆嗦。

锦觅站在仙障之外焦急的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姐姐既然在里面,我自然要进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