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情?跟我说说看?”

“……嗯,没什么。”

“和梁清宁有关?”

肖薇瞪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易思北对她微笑,但没解释自己是怎么猜出来的,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外面太冷了,现在九点,星咖啡十点关门,咱们去坐一坐?”

易思北的态度非常自然,语气充满了自信和说服力,感染力很强。在之前的舞剧排练中,有几次大家都觉得很难坚持时,他就用这种自信的态度鼓励了舞蹈队的队友。

肖薇忍不住点头:“……好。”

正文卷 第35章

星咖啡是京大的某位校友开设的,环境舒适,价格不贵,肖薇揉了揉自己已经冻得有点发僵的脸,低下头小心地喝了一口热热的温水——为了晚上睡得好一点,她不打算在晚上九点时喝咖啡。既然已经和这位师兄坐在一起了,她没打算隐瞒什么,介绍了事件经过,又给易思北看了脸书的截图。

易思北看完了所有图片,再把手机还给她。

“果然,我之前看你们那本书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你们姐妹两人和梁清宁的关系有些特别,你形容他的字里行间里都流露出很深的感情。”

肖薇第一次后悔自己写了那本该死的《双胞胎的学霸之路》,这本书是带来了不错的金钱和知名度,但完全暴露了姐妹俩的隐私。

“我们三之间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狗血……”肖薇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师兄,无奈地解释,“实际上,几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易思北靠在椅背上,认真道:“你说,我洗耳恭听。”

青梅竹马三人组一起长大,就连出生日期都相差不到一个月。两家的妈妈在怀孕时还开过“指腹为婚”的玩笑,但得知其中一个是双胞胎后,这样的玩笑也不好开了。因为父母辈的深厚友谊,三人组从小就一起玩,一起追逐打闹,一起闹事闯祸,一起分享甜点,还一起掉过泥坑……这样日积月累积累下来的情谊之深,外人很难想象。

“清宁,在我们看来,大概就象太阳一样。”

五岁的时候,双胞胎和梁清宁一起开始学习小提琴,双胞胎姐妹因为种种原因陆续放弃了小提琴学习,但梁清宁坚持下来了,并且逐渐展露天赋,引人注意。少女情怀总是诗,恰好,梁清宁是姐妹俩身边最出色的异性。他相貌出众,天资聪颖、小提琴天赋卓越,自然吸走了双胞胎姐妹的绝大多数注意力。

“我能理解,”易思北问,“那你和肖萌因为梁清宁发生了矛盾?”

“不,”肖薇轻轻摇头,“那是动画片才有的情节,我们不会。我和妹妹没有秘密,也不需要互相隐瞒。我们是双胞胎,审美趋同,心灵相通,不需要言语我们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可能因为男人争风吃醋。”

“那是因为,他太忙了?”易思北说,“我认识很学声乐的朋友,走专业路线的他们和我们不一样的,非常忙碌,比赛压力非常大。”

“有这样的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易思北仔细看着自己的这位学妹。肖薇进入舞蹈队的社团第一天,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她,并且从此记挂在心。能进入高水平艺术团舞蹈队的女生大都相貌出众,身段修长,肖薇在其中也很出色,明眸皓齿,皮肤细腻白净,十足的美人坯子,再加上性格非常好,这样的女生,不论在哪里都很非常容易获得异性好感的,梁清宁和她们朝夕相处,只要他不是瞎子,易思北相信,梁清宁也不会例外。

“……作为一个男人,我想他不可能不喜欢你们姐妹。”

肖薇俯下身,把脸贴在茶几上,从侧面看着杯子里的温水。

“……正如你说的一样,这是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易思北很快读懂了肖薇的言外之意,然后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肖薇苦笑。

“为什么会这样?”易思北觉得匪夷所思,“你和肖萌是两个独立的人啊。”

“站在你的角度看我和小萌,当然是两个人。因为你十九岁才认识我们,可清宁是我们的青梅竹马。”

“他难道蠢到分不清你们?”

“师兄,如果将喜欢、爱情这种情感进行定性分析,你觉得会由哪些因素决定?”

“我不希望这么看待爱情,”易思北没有避而不谈,“但是毫无疑问,对方的容貌、品德、性格、才智、家世、相处的时间都是决定这份感情的重要因素。”

“所以啊,答案很清楚,不是吗?”

梁清宁当然也会情窦初开,他对双胞胎姐妹有好感——如果肖妈妈只生了一个,可能他们之间早就谱写出一曲青梅竹马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的青春恋爱故事了,问题是,肖薇和肖萌相貌一模一样,将以貌取人的偏见降到最低;因为长在同一个家庭里,在父母的呵护、关爱中成长,品德都很好;才智也不相上下,姐妹俩一起考入名校就是证明;和他认识、相处的时间也一样长,完全没有先入为主效应……就连在一起的记忆都是基本共享的。姐妹俩只有性格虽有差别,但这种差别很小,并不足以影响梁清宁的喜好。

“清宁很出色,但不得不承认,我和小萌喜欢他的主要原因也包括他很好看。清宁有一些艺术家性格,不论是帕格尼尼还是莫扎特,他都能欣赏;我和妹妹可能在他心中也比较接近不同篇章的乐曲,在他看来,我和小萌是一个整体的两个侧面。”

易思北摇头:“他的想法对你们来说,并不公平。”

肖薇托着腮,陷入了思考。

“有意思的是,他能准确的区分我们两人,不论我和肖萌怎么玩换装游戏,他都能分得一清二楚,从来没有出错,真的,我们有记忆以来,一次都没有认错,比我爸还厉害。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也不知道更喜欢我们两中的谁,也不知道谁更适合他。”

易思北思索着肖薇的话,三人间这种微妙的关系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当我们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肖薇说,“我们正在上初三,平时很忙,我要练舞,小萌上信息竞赛班,除此外还要应付中考,但这份忙碌和清宁比较起来都不算什么。他的才华当时已经得到了认可,老师对他寄予厚望,他参加了很多比赛,这些比赛大都在外地,有时候还在国外,重要比赛前他要进行封闭式训练,我们见面时间很少……其实不要说我们,就连梁叔叔也只能两三个星期才能见到儿子一次。”

“学乐器的确不容易。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们谈过吗?”

易思北学了多年的笛子,同学朋友中专业学声乐的人很多,当然不是说每个人都这么忙,但想要获得梁清宁这样级别的成功,中学时代的这些辛苦只能算必经之路。

“在他拿到金奖后,去国外之前,我们曾经谈过这个问题。当时他非常抱歉,他觉得我们姐妹很好,说无法作出选择,不论选择我们中的哪一个,都会对另一个造成很大的伤害,”肖薇说,“他当时得到了大奖,也得到了出国的机会。这次出国一定时间很长,三五年内绝对不可能回国,他想要成功就不得不融入西方社会,长时间不在国内,他没有办法给我们什么承诺。”

易思北摇摇头:“很自私的说法。”

“不是,他不自私的。他曾经冒着危险保护了我。”

“怎么回事?”

肖薇指了指自己:“师兄,因为是双胞胎的缘故,我和小萌小时候,大人都喜欢逗我们,我家住在家属院里,小区里都是熟人,长辈们都很好,我们也对大人也没什么戒心……”

“遇到坏人了?”易思北面色凝重问。

“是的。那时候我大概五岁多,在小区里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有精神分裂症的阿姨,她上前抱着我和小萌,说我们是她的女儿,想把我带走;小萌从她怀里挣脱了,那阿姨发狂了,拿出一把小刀在空中挥舞,我和小萌都吓得直哭,周围的大人也不敢刺激她,但除了报警一时半会也没办法。但清宁比这些大人还要冷静一些,他瞧准时机,拿着他刚刚买的小提琴把那个阿姨敲晕了,把我救了出来。”

即便易思北不太喜欢梁清宁这个人,听到肖薇的这番话,也不由得点头。

“很勇敢,让人佩服。”

“总之,清宁真的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只是没有办法。”肖薇说,“师兄,你家境好,大概不知道工薪阶级的家庭学乐器是什么样子的。清宁常常要外出参加很多比赛,他的母亲陶阿姨不得不辞职照顾他,家里的经济来源只有梁叔叔一个人,他的爷爷身体还不好,动辄入院,他家里的经济压力很大。他肩负着全家人的希望,因此特别渴望成功,希望用自己的能力改善家人的生活……对他来说,短时间内确实没办法考虑感情的事情。”

“你真的完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但我认为,他不是不考虑感情的事,而是不考虑投入成本较大的感情。”

正文卷 第36章

成本较大的感情?

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肖薇不太高兴地看着易思北:“师兄,我发现你对清宁有偏见。”

易思北指了指她的手机:“那么,在你看来,梁清宁和这位LoraineWang小姐的事,又如何解释?”

肖薇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道:“我和小萌其实都知道,他和这个Wang小姐之间应该是比较清白的,可能有一点点暧昧,但绝对没有过界。两年前清宁初到国外,语言能力比较差,朋友也少,和国内有时差,诉苦的环境都不具备,能有一个同样学小提琴、聊得来的华裔女生靠近,他为什么要疏远她呢?而现在,他们是同班同学,只要女生没有死缠烂打,以朋友和同学的身份和他来往相处,就更没有必要疏远了。”

易思北看着肖薇白皙透亮的面孔,慢慢摇头一笑,她真的太单纯了。

“没有这么简单。”

“嗯?”

“他无法在你们姐妹中作出选择,说明他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一个优柔寡断的男生,会在意志坚定的女生前败下阵来。就像一句俗语说的,女追男隔层纱。这位LoraineWang小姐几乎要胜利了,你没有看出来吗?”

“胜利?什么意思?”肖萌懵然。

易思北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拿过她的手机,示意她用指纹开机:“你看出了LoraineWang的变化吗?”

“什么变化?”

LoraineWang很喜欢在脸书里贴自己的照片,差不多每隔几周就发一张。易思北打开脸书,按照顺序从三年前的开始展览,让她仔细观察。

“这是她几年前的照片。当时她的妆容非常西化、很浓郁,眼角细长,眼影很深,肤色比较深,她的头发应该是烫过,如波浪般散在身后,还染成了棕色,穿着打扮也显得较成熟,风格类似好莱坞大片里的亚裔女,这是美国人对华裔的刻板印象导致的,她看上去也以此为美。但从一年前开始,她的妆容风格就有了改变,最近半年更是完全换了个样子。”

肖薇慢慢滑动着照片,仔细观察。Wang小姐的头发从卷变直,从棕变黑,总是长发披肩,偶尔用发卡别起鬓角的头发;她的妆容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妆容特别清新,肤色神奇的从黄黑变得白皙起来,柳叶眉桃花眼,淡粉色的唇,衣服含蓄素雅、偶尔带点俏皮……完全是中国高中校园里校花的样子。

“发现了吗,”易思北点了点手机上的照片,再指了指肖薇,颇有深意地说,“现在的她,和你们姐妹非常像。”

肖薇悚然一惊。她马上就意识到照片里的既视感是从何而来。

“梁清宁有你们姐妹俩的照片吗?”

“……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很多合照。”

“LoraineWang照着你们的风格,改变了自己,除了迎合梁清宁的审美外,没有别的可能。她改变形象之后,和梁清宁的互动明显增多,我想这足以说明问题了。”

“互动变多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成为同学了吗?”

易思北宽容地笑了:“好吧,纠正一下我的话,他们的互动变得更有私密性了,两人独处的机会越来越多,她贴出的照片在表达一种隐秘的炫耀,你难道没感觉出来吗?”

“……”

肖薇整个人都陷在咖啡店的软沙发里,她对梁清宁始终有滤镜,因此特别想在言语上反驳易思北,可她的内心知道,易思北说的是对的。

易思北徐徐道:“只要你们和他的距离依然隔着半个地球,这一切就很难避免,改变会不知不觉的发生的。以这位Wang小姐的个性,可能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在脸书上看到她发帖宣告自己的恋情并大书特书了。”

她轻声道:“你是说,我们什么都做不到吗?”

“这么多年,我见过的远距离恋爱,除了一例成功,剩下的全都以失败告终,失败率高达95%。何况你们三人间根本就不是恋爱,只有懵懂的少年情怀,没有承诺的枷锁,梁清宁在感情上完全是自由的。”

“……”

肖薇抓过自己的书包抱在怀里,把脸埋在书包里。她想,易思北这个人,说话一点都不中听。

“易师兄,那你呢?”肖薇过了一会,把脸抬起来道,“你这么头头是道,这么在行的样子,你难道有过远距离恋爱?”

面对如此尖锐的问题,易思北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否定。

“所以说,就是有了?”肖薇扬起下巴。

“算吧,”易思北呼出一口气,开始叙述往事,“你知道,我所在的中学的留学比例非常高,高中时代,我有过一个女朋友,中学毕业后,她去英国读大学,我们就很快分手了。”

听到八卦,肖薇有些低落的情绪振奋了一点。

“嗯?就这样?”

“就这样。”

“你们交往了几年?”

“不到两年。”

“两年时间,你们没有什么过往吗?”

“你指的是什么?”

“一些让你怀念的事情。”

“有一点,但不多。我们是高中生啊,玩早恋当然要低调一些。”

“你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出国?对你来说,去英国留学不难吧?”

“我们的人生目标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

“这么说吧。我是吹笛子的,她是弹钢琴的,我和她的差别就像民乐和西洋乐一样,完全没有办法编到一个乐团里。”

生动的比喻让肖薇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她好奇地问:“你们谁先提的分手?”

“没有谁先谁后,意识到对方和自己不是同路人,自然地就分开了。”

易思北从善如流,有问必答的态度让肖薇的心情莫名变得好一些。

“……呃,你们这个恋爱好像很平淡。”

“除了极端个案外,大多数的恋爱都是这样的,你和对方谈恋爱不是因为对方是你的唯一,仅仅因为对方在适合的时候出现罢了。当时机不再合适,分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上去你好像不难过。”

“因为生活要往前看。我是这样,梁清宁会这样,你和肖萌也是,概莫能外。”

肖薇陷入思考,她下意识慢慢转着水杯。

易思北帮她加了水,看着她的心情慢慢平复,又开了口:“设想一下,如果你两年前知道这件事,你的心情和现在会一样吗?”

“……应该不一样的。那时候我会更难过,现在,”肖薇偏头看向易思北,“现在我依然不太高兴,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已经到了和你谈一谈就心情平复的地步。”

易思北微笑起来。肖薇在某方面有着惊人的坦诚,这更显得她很可贵了。

肖薇揉了揉自己的脸,白皙的脸孔浮上脸一丝红润,她精神满满地对易思北粲然一笑。

“师兄,你说的没错。梁清宁在改变,我们也是。不过我相信,总有一些根本的东西不会变的。”

她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易思北伸出手,很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发。

“当然。你的聪慧、你的真诚、你的温柔、你的善良……我相信不论过了多少年,这些优点依然会闪闪发光。”

肖薇没有直接回答他。她轻咳一声,抓起放在一旁的大衣,一颗一颗扣好牛角扣,又抓起手套戴好,离开咖啡店。

咖啡店里相当温暖,室外是温暖这个词的反义词,肖薇仰起头,一粒一粒的小雪花飘落下来,在路灯光芒中飘舞着,闪闪发亮。她下意识伸出手,几朵闪耀的冰晶雪花落到她的手心,悄无声息地化成雪水。

易思北因为结账,延迟半分钟才从咖啡店出来。此时雪花从小变大,天地间一片宁静。

易思北说:“这也许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

“……师兄。”

“嗯?”

“你不是辩论社的吧?”

“不是。”

“你上过口才课?”

“几乎没有。”

“……那谢谢你对我的评价。”

易思北侧过身体,伸出手帮肖薇把大衣帽子掀过来,戴在她的头上。

“不客气。”

正文卷 第37章

任洛之对梁清宁的封闭性训练持续到周三下午,他乘坐晚上七点的航班返家,姐妹俩破天荒地逃了一节课,送他去机场。他的假期只有三周,在家里陪父母过完元旦节后,一月中旬就要返回美国继续学业,他回美国不从首都机场转机,也就是说,青梅竹马三人组的下一次见面也许要几年之后了。

或许是因为今晚是圣诞前夜的缘故,机场出发厅的人流格外密集,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比起前几天,机场的圣诞节气氛更浓了,举目望去,各种金红的配饰闪闪发亮。三个人在机场的快餐店吃饭,店内十分欢快,“铃儿响叮当”响彻全场。

“为了送我而逃课?”梁清宁很担心姐妹俩的学业,“这是你们平生第一次逃课吧?”

“不用担心,”肖萌用一句话展露了姐妹俩的深谋远虑,“我们让同学帮忙把这节课录下来了,回去看视频就可以了。”

“想得很周到啊,”梁清宁先是一愣,然后失笑,“科技真的发展得太快了。”

“那是!记得常常和我们视频通话。”肖萌叮嘱他。

“当然。”

随后姐妹俩送出了精心准备的礼物——一盒演奏级的小提琴琴弦,原装进口、价格较贵、口碑较好,配梁清宁那把价值两万美元的手工小提琴正合适。以前的姐妹俩送不起这样的礼物,上大学后经济宽裕了一些,加上又拿到了稿费,终于可以送出这样有实用的礼物了。

梁清宁表情复杂地看了眼琴弦,珍而重之地将之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