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赵云平亦知晓这些时日梁泊昭不曾踏足后宫,无论是凝香,还是永宁,他都是一眼也没瞧过,更不消说那些秀女。

他一心扑在政事上,似是用政事在麻痹自己,到了今日,终是按耐不住,寻了先前的老部下,只想一醉方休。

“末将心知,皇上当日起兵,亦是与娘娘有关,为的,是不想让娘娘委屈。”

梁泊昭点了点头,淡淡道;“不错,当初的确是想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以为这样就可以随心所欲,保护她们母女,可当了皇帝才知道,”梁泊昭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摇头道了句;“不提也罢。”

“皇上何须烦恼,如今这万里江山在手,皇上难道要放了这天下,过回原先的日子?”

“她与我说过,说我若还惦记夫妻情分,就放她和孩子走。”梁泊昭轻声开口,唇角勾着轻浅的笑意,眉宇间却是无尽的苦涩与自嘲。

“皇上,你喝多了。”赵云平低声开口,道;“娘娘性子柔顺,只要能和皇上和公主在一起,即便在这宫里,对娘娘来说也是一样的。”

梁泊昭摇了摇头,“在这宫里,她永不会安乐。”

赵云平心头巨震,瞧着梁泊昭的神情,低声道;“皇上莫非是要退位,带着娘娘和公主隐居?”

梁泊昭嗤笑,“隐居?”他双眸黑亮,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当初是我要这江山,带着定北军出生入死,尸骨成堆,方得天下,而后杀光袁氏子嗣,走到如今,已无退路,又谈何隐居?”

“那,皇上是要放了娘娘?让娘娘去过她想过的日子?”赵云平浓眉深锁。

梁泊昭久久不曾吭声,过了良久,他终是开口,缓缓道“她曾说,她和我本就不是一路人,当时我不信,此时想来,她那会的心境定和我此时一样,只不过,她心里更苦。”

“皇上,若娘娘当真不宜留在皇上身边,皇上不妨放手。”

梁泊昭未置可否,淡淡笑道;“若能放,早已放了。”

“恕末将逾越,娘娘性情平顺,也只有在皇上身边,才能保得自身周全。”

“她已经自请出宫,去朗园住了。”

赵云平一惊,道;“皇上同意了?”

梁泊昭点了点头,慢慢站起了身子,他走出了明月阁,被清凉的夜风一吹,酒气顿时消散了不少,“云平,我一直以为,江山美人,二者全留,哪知,终究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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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章 你终于来了

梁泊昭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元仪殿。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的酒,一壶壶的烈酒下肚,起先赵云平还会劝上几句,可见他心头烦闷,到了后来便也不再废话,只陪着梁泊昭共饮,君臣二人一道喝了个痛快。待王公公赶来时,赵云平亦是喝的人事不知,满嘴的胡言乱语。

王公公急的直跳脚,先是命人将赵将军扶下去安置,再让人小心翼翼的将梁泊昭搀回了元仪殿,又让宫女去熬醒酒汤,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去打扰太后,只传了太医,让人仔细服侍着,眼瞅着梁泊昭醉成这样,翌日的早朝自然是上不成了。

元仪殿的宫人进进出出,一直忙了半宿,梁泊昭方才渐渐睡去,王公公命诸人退下,只领了个手脚麻利的内侍,守在梁泊昭床前。

听得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王公公抬眸,就见一个相貌娇柔的小宫女端了醒酒汤,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见到他,便是行了一礼;“奴婢见过王公公。”

王公公颔首,上前端过醒酒汤,自己先试喝了一口,过得片刻,方摆了摆手,示意宫女将醒酒汤给梁泊昭端进去。

“是。”宫女毕恭毕敬,刚走到龙榻前,便觉酒气熏天,梁泊昭已经换了衣衫,双目紧闭着,嘴巴里不时传出几声醉语。

宫女端过醒酒汤,舀起一勺,声音甚是低柔悦耳,带着女儿家的清甜;“皇上,您醒一醒,奴婢服侍皇上用汤。”

梁泊昭因着酒醉的缘故,全身都是火烧火燎,五内俱焚,全身都仿似置身于烈焰之中,嗓子里更是干的冒烟,听到这抹声音,心底有根弦好似被人拨起,许久之前的记忆涌来,让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瓜子秀脸,双颊透着淡淡的晕红,一双剪水双瞳,清莹莹的倒映出人的影子。

梁泊昭望着眼前的少女,恍惚中,仿似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十六岁的新娘。

“香儿?”他只觉头痛欲裂,声音嘶哑。

宫女一怔,继而才明白梁泊昭是将自己错认成董妃,她皮肤雪白,眉眼清丽,刚进宫时就有人说过自己和董妃长得有几分相似,然而她在元仪殿服侍许久,梁泊昭也曾见过自己,可并未因自己与董妃有几份相似就对自己青眼有加,这样久的日子,她一直都是元仪殿的小宫女,竟毫无飞上枝头的可能。

原先,她本以为凭着自己和董妃的这两分相似,多多少少也能得到梁泊昭的注目,可日子一久,见皇上连看也不曾多看自己一眼,又见他对董妃也并无恩宠,她本已是死心,没想到此时,梁泊昭竟会发出这样一声呓语。

小宫女的心跳渐渐快了,因着紧张,握着汤碗的手都是轻轻发颤,她将汤汁送到梁泊昭唇边,柔声道;“皇上先喝汤吧。”

她的声音青嫩柔和,眼前眉眼如画,与梁泊昭的记忆渐渐重合,重合到一块去。

梁泊昭坐起身子,打落了她手中的汤碗,发出一声脆响,王公公听到动静,忙领着内侍奔了进了内殿,岂料这一看不要紧,刚进屋就见梁泊昭双臂似铁,紧紧箍在宫女的肩膀上,王公公顿时大惊,回过神后,赶忙对着身后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领着他悄悄退下。;;4;;;;;

“你终于来了。”梁泊昭声音低哑,醉眼朦胧。

小宫女心头微怔,想起宫中传言,皇上与董妃疏离已久,皇上独宿元仪殿,董妃则是带着公主住在听香水榭,二人相隔甚远,自皇上登基以来,董妃从不曾踏足过元仪殿。皇上也不曾去过听香水榭,本以为皇上对董妃不过尔尔,可听皇上的话音,倒是一直在等着董妃。

小宫女微垂着眼睛,心知眼下或许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她不愿一辈子屈居人下,当一个奉茶宫女,她想得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亦或者,得到荣华富贵。

“皇上也没有去看过我。”

梁泊昭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心口烦闷欲裂,只缓缓揽过恬儿的身子,呼吸滚烫,低语道;“香儿,我一直都在想你。”

小宫女心头一惊,偷眼去看梁泊昭,就见他一脸醉意,紧紧揽着自己的纤腰,仿似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似得。

“我不敢去看你。”梁泊昭将脸庞隐在小宫女发间,轻轻合上眼睛;“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些,你想要的,我却给不了”

“皇上”

“别再喊我皇上,”梁泊昭出声打断,“那日,我杀了袁子阔,是因为,我怕他会带你走”

小宫女心里砰砰跳着,听到袁子阔的名字,不禁想起前阵子宫里纷纷流传,袁子阔隐身在董妃宫中,怕是和董妃有私,皇上一怒之下将袁子阔斩杀,也正因此事,董妃失宠,听梁泊昭的话音,怕是袁子阔与董妃当真有些不清不楚

小宫女有些害怕,这些宫闱秘事,哪里是她能知晓的,可瞧着梁泊昭醉意深深的眸子,她微微放下了心,心知宿醉的人清醒后,自是什么也不记得。她,要把握住机会。

“我知道你想出宫,过回平淡的日子,可是香儿,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陪着我,我们一起享有这如画江山你和孩子,别离开我。”

听着梁泊昭的耳语,小宫女心头微荡,她微微抽出身子,一双如水杏眸盈盈的看着梁泊昭的眼睛,她没有再喊皇上,之前玉芙宫里的人私下曾说,董妃当着梁泊昭的面从不会喊皇上,一直都喊相公,她计上心头,亦是如此开口,她声音轻柔,一字一字的拂过人心;“相公,我会陪着你,哪里也不去,永远都不离开你。”

梁泊昭听了这一句,唇角便是微微笑了,他抚上小宫女的面颊,任由胸口翻江倒海,胃里火烧火燎,可心里终究是舒坦了,只一点头,说了声;“好。”

小宫女垂下眼睫,顺势倚在梁泊昭怀中,任由他大手揽过自己,附在自己耳旁低语;“明日,我会将康儿接进宫,让他兼祧两房,过继在咱们膝下。”

小宫女压根不懂梁泊昭的意思,她的心跳的极快,因着梁泊昭醉酒的缘故,他的身子滚烫,她压下惧意,只咬了咬牙,服侍着梁泊昭更衣。

梁泊昭握住她的手,瞧着她眉眼如画,娇羞的倚在自己臂弯,他周身的血仿似一道涌了上来,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即便宿醉未醒,心里却还是有个念头,记得一处;“你的身子,都好了?”

小宫女嫣然一笑,伸出胳膊勾住他的颈脖,将他带向了自己。

清晨。

凝香梳洗停当,只等着王公公派人来听香水榭,接她们母女出宫。

等来的,却不是王公公,而是不速之客。

看见盈盈而来的永宁,凝香心里一震,情不自禁的起身,见永宁向着自己微微福了福身子,她亦是俯下身,与永宁见了个平礼。

“听说娘娘要带着公主出宫,去朗园?”永宁声线清越,脸色虽然苍白,眼底却是炯炯有神。

凝香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永宁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了一句;“恕永宁冒昧,问娘娘一句,为何一定要带着公主离开皇上,去朗园度日?”

凝香不明白她的来意,可听她如此相问,倒也是实话实说;“凝香的父母兄嫂都在朗园,就想着带孩子去住上一段时日,好让孩子和外祖亲近亲近。”

“娘娘这次出宫,不知还会不会回来?”永宁倏然相问。

凝香心里一咯噔,看着永宁清亮的目光,她动了动唇,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微微侧开了眼睛,隔了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宫里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

“那娘娘想要什么?”永宁轻轻一笑,温声道;“娘娘是想要皇上在江山美人中二选其一,是想让皇上放下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江山,带着你们母女远走高飞,将一道随着他风里来雨里去,把身家性命交付于他的定北军弃之不顾,还是让他将这天下的黎民百姓弃之不顾?”

凝香的眼睛微微闪烁着凌光,她看着眼前的永宁,轻声问了句;“袁妃娘娘今日过来,到底想说什么?”

永宁目光平和,只道;“永宁只想问娘娘一句,江山美人,皇上为何不能兼得?”

凝香眼瞳里却是轻微的恍惚,她看着面前的永宁,低声道;“江山美人,他已经兼得了,袁妃娘娘是美人,玉秀宫的秀女也全是美人。我只想带着孩子,守着我的亲人过日子,离这皇宫,越远越好。”

永宁抿了抿唇,轻声道;“无论是我,还是那些秀女,都只是皇上的摆设,也是这后宫的摆设。若娘娘心里连摆设也容不下,那不妨就干脆给皇上一个痛快。也好过这般折磨。”

凝香向着永宁看去,就见她神色平和,迎着凝香的眼睛,清脆道;“皇上将我安置在后宫,不过是为了安抚前朝旧臣,待他大权在握,不必受旧臣掣肘,那时候,想来永宁也不必在宫中碍着娘娘的眼睛。至于那些秀女,更是不值一提,一切,就全看娘娘如何想了。”

凝香心神一颤,久久说不出话来。

永宁目光向着周遭打量,眼见着这座农家小院,她微微凝神,继续道;“永宁曾听闻,娘娘的家乡在澧城的罗口村,听说那个村子偏僻贫寒,不知娘娘想过没有,若有朝一日皇上放下一切,当真带着你和孩子回到罗口村,村里的日子,就真比这宫里的好吗?”

凝香身子微震,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永宁的话,村里的日子,当真会比这宫里的好吗?

永宁没有再看凝香,只随手捏起一块精致的点心,道;“若这草屋不在听香水榭,而是在罗口村,娘娘和公主,又何尝能享有这锦衣玉食,奴仆成云?娘娘或许不在意,可公主还小,她分明享有万千宠爱,为皇上心头至宝,娘娘又为何要让原先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变成一个乡下的穷孩子?”

“娘娘自小在民间长大,自是比永宁更懂得民间疾苦,若碰上灾年荒年,老百姓连口饱饭也难吃上,若只为了娘娘想过的日子,就要让皇上舍下江山,放着这荣华富贵不要,偏偏要带着孩子去民间吃苦,永宁是真不明白,娘娘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到了如今,我只想和九儿在一起,把孩子养大,我先前的确曾想过让他放下江山,带着我和孩子走。如今,再也不会了。”凝香咬字极轻。

永宁定定的看着她,站起了身子,离去前,最后留下了一句话;“皇上一路走来,诸多不易,如今总算是天下在手,并且即将独挡一面,可偏偏这时候,娘娘和他说,他得到的这一切,所拥有的这一切,全不是娘娘想要的。娘娘觉得,皇上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凝香脸色渐渐浮起一丝苍白,她站在那里,没有去看永宁一眼,一双手却是轻轻颤着,显是永宁的话对她震动极大。

离开了听香水榭,月竹跟在永宁身后,不解道;“公主,董妃自请出宫,皇上也分明是答应了,您又何须来阻止?她自己不惜福,甘愿折了自己的福分,干咱们什么事?再说她一直在宫里,旁人哪有机会接近皇上,怀上龙胎?”

“比起孩子,我更希望他江山美人,能够兼得。”

永宁话音刚落,就见王公公已是领了人往水榭这边赶来,见到永宁,王公公一愣,连忙弯腰行礼。

见他神情有异,永宁眉心微蹙,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公公只道;“回娘娘的话,今儿是董妃和公主出宫的日子,老奴来接”

瞧着王公公一脸虚汗,永宁问;“皇上在哪?”

“皇上昨夜有些贪杯,眼下还在元仪殿歇着,宿醉未醒。”

永宁看了眼天色,见已日上三竿,遂是皱眉道;“皇上喝的很醉?怎生到此时都没醒?”

王公公不住称是,永宁瞧出了端倪,上前一步,低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公公慌了神,只得全招了出来;“娘娘,您可要为老奴做主,这昨夜昨夜里皇上酒醉,在元仪殿临幸了一个宫女,本来也没什么,可这宫女哭哭啼啼,说是皇上强行占了她,回屋要上吊自杀,闹得太后也知道了。”

永宁微微蹙眉,“昨夜你没陪在皇上身边?”

“昨夜老奴也在,可见皇上搂着那宫女,老奴哪还敢在看。”

189章 彼此都落了个清静

永宁听了这话,心口也是一沉,她沉默片刻,才道;“这宫女此时何在?”

“已经被太后下令,接到寿康宫去了。”

永宁闻言,心里便是苦笑,只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句;“此事,便让太后处置吧。”

说完,永宁侧身,向着听香水榭看了一眼,回想起凝香方才的容色,显是已经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又孰知半路会杀出个元仪殿宫女,永宁闭了闭眼睛,对着月竹说了句;“月竹,咱们走。”

月竹见永宁神情平静,遂是赶忙跟上,回到荷香殿,月竹打量着永宁神色,小心翼翼道;“公主,皇上昨夜临幸那宫女,想来也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您可千万别难受。”

永宁瞥了她一眼,道;“我难受什么?他身为皇上,临幸宫女只是寻常,有何好难受?”

月竹道,“公主自小在宫里长大,见惯了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董妃长在民间,怕是得了消息,又要难过一场了。”

永宁闻言,只微垂着双目,良久,才轻声道;“就看她自己,能否想开了。”

月竹想了想,道;“公主,您说皇上会如何安置那个宫女?”

“事已至此,皇上如何安置那宫女,还重要吗?”永宁声音轻微,语毕后又是说了句“再说,若我没有猜错,想必太后已是下了懿旨,给了那宫女名分。”

元仪殿。

梁泊昭一直睡到午时。

宿醉后,头疼欲裂,嘴巴里更是干燥如火,他从床上起身,只按了按眉心,看着周遭的一切,眼底浮起几分恍惚。再看向身旁,已空无一人,唯有床褥间却是浮着几分甜香,提醒着他,昨夜那一场欢爱,并非他的梦境。

梁泊昭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嗓子里方才清爽。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王公公慌慌张张的领了内侍进屋,小心翼翼的开了腔;“皇上,您醒了?”

梁泊昭在椅上坐下,他双眸暗沉,声音嘶哑;“昨夜,有谁来过?”

王公公心里一咯噔,只道;“昨夜里一直是老奴在皇上跟前服侍,没没旁人。”

梁泊昭双眸如刀,向着他看去。

王公公心头大骇,终是忍不住跪了下去;“皇上,昨夜里您喝醉了,嘴巴里一直说着胡话,老奴让人去熬了醒酒汤,后来玉姑娘端了醒酒汤,老奴尝了后,让她给您送了过来哪知哪知”

梁泊昭竭力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事,然而无论他如何回忆,却只想到自己与赵云平在明月阁饮酒,而后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元仪殿,但他却偏偏做了场梦,一场美梦。

醒来后才知,终究不过是个梦,凝香并未来过。

她到底还是没有来找过自己,即便他将罗口村为她搬来,她也不曾来见自己一眼,到底是他想多了,自作多情,怕也不过如此。

梁泊昭合上眼睛,有些许的片段的在脑子里闪过,在睁开眼睛时,他面色沉郁,只道了句;“继续说。”

“是老奴在外殿听到汤碗落地,忙领着小顺子进了内殿,就见见皇上搂着玉姑娘老奴不敢再看,只和小顺子退了下去皇上,这,真的,这”

王公公语无伦次,梁泊昭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说了句;“不必说了。”

王公公俯身于地,不敢多言。

“她现在在哪?”梁泊昭开口问了一句。

王公公一怔,小声道;“皇上问的是玉姑娘?”

梁泊昭摇了摇头,吐出了两个字“董妃。”

“老奴晨起时领了人去听香水榭,本想着接娘娘和公主出宫,岂料在水榭门口遇上了袁妃娘娘,待老奴进了水榭,就听董妃娘娘说,她改了主意,不想带公主出宫了,老奴自然欣喜,刚想回来和皇上说,哪知”

“哪知什么?”

“哪知,太后娘娘下了一道懿旨,将玉姑娘封了美人,昭告六宫,皇上临幸玉美人的事也是传到了娘娘耳里,董妃娘娘方才已经带了公主,去了朗园了”

闻言,梁泊昭淡淡笑了,少顷,又是一笑,似是听了个笑话,王公公心生惧意,只颤声道;“皇上,您要舍不得娘娘,老奴这就让人去将娘娘接回来。”

“不用,”梁泊昭摇了摇头,黑亮的眼底渐渐浮起一抹刻骨的苦涩,只一瞬,那抹苦涩已被他压下,就见他一晒置之,言了句;“走了好,彼此都落了个清静。”

“皇上”王公公身子一震,似是不曾想到梁泊昭竟会说出如此的话来。

梁泊昭坐了片刻,慢慢站起了身子,向着殿外走去,“这个位子,本就是孤家寡人,既是孤家寡人,朕受着便是。”

他心知,自己当初不当皇帝是死,却从没想过,如今当了皇帝,却是生不如死。

凝香抱着九儿,一路上都没有吭声,目光只落在马车一角,眼睛里空空荡荡的,似是所有的感知都消退了,只余下一抹酸涩。

他终究是皇帝,迟早都会临幸别人,哪怕没有今日的玉美人,也还会有兰美人,珠美人,后宫佳丽三千,哪怕一夜一个美人,怕是整整十年,也轮不完吧

凝香吸了口气,将眼底的涩意压下,情不自禁的将女儿抱的更紧,还好,她还有这个孩子。

他总算没有那样狠心,将孩子也从自己身边夺去。

回到朗园,董家老小已是在园外候着了,梁泊昭在兵部给董怀虎挂了闲职,无需上朝,即可领的丰厚薪酬,而董父早被封为宁国侯,董母亦是宁国夫人,每月可得朝廷供奉,偌大一座朗园,倒也是泼天的富贵,并未随凝香失宠而呈丝毫颓败之势。

凝香见着亲人,只觉得全身都是松懈了下来,董母早已听闻女儿在宫里被皇上冷落,此时看着凝香消瘦的小脸,泪珠子一下便是落了下来。

凝香喊了一声;“娘”在没有第二声,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眼睁睁的软了下去。

周遭的人都是骇破了胆,乳娘慌忙将九儿抱过,董母已是哭出了声,田氏尚自镇定,先让人将凝香扶进了屋子,又是命人去请大夫,闹了半日,朗园才算是安静下来。

而凝香晕厥之事,已是有人将消息传进了皇宫。

梁泊昭自登基后,玉秀宫虽选有秀女,却不曾得皇上宠幸,而今元仪殿玉美人一朝飞上枝头,以宫女之身一跃而成皇上嫔妃,短时内传遍六宫,不消多久,就连前朝大臣亦是有所耳闻,不少大臣俱是纷纷期盼,就盼着这玉美人能一举得子,怀上龙胎,尽快给梁泊昭诞育子嗣。

玉美人自被太后下旨封为美人后,便单独住在了玉茗宫,太后本想由着此女抓住儿子的心,不成想梁泊昭却连一次也不曾宣召过,太后明白玉美人容貌相似凝香,本以为为了这个缘故,能把梁泊昭的心给拉回来一些,岂料自那夜之后,梁泊昭竟是将玉美人抛之脑后,就好似从未有这个人般。

玉美人自己倒是松了口气,那一晚,毕竟是她用了心计,趁着梁泊昭酒醉,使出浑身解数勾引才得了皇上临幸。而后又生怕皇上忆起夜间的事,恼怒自己偷爬龙床,是以将事情闹到太后那里,便是想着依靠太后这尊大佛,来保得自身周全。果然,太后听闻梁泊昭临幸了她,当即就下旨将她封为美人,也算是得偿所愿。

至于龙子,她倒是不曾想过,哪里能有那样的好运,一夜间就能将孩子种下?

朗园,夜深沉。

凝香自打白日里晕厥后,一直都是躺在床上,大夫已是来瞧过,只说了句娘娘身子弱,日后须得多加调养,其他的便是将心放宽,其他便也未说什么。

董家上上下下都是诚惶诚恐,凝香虽是董家的女儿,可如今的身份终究还是皇妃,是皇帝的人,有了个好歹,谁能担得起?

董母与田氏都是守在凝香床头,尽心尽力的照看着,瞧着女儿憔悴的小脸,董母心中难过,不住的抹泪,直到管家匆匆前来,对着她开口;“老夫人,皇皇上来了”

董母与田氏闻言,都是大震。

凝香昏睡中只觉得累,浑身都在无丁点力气,半夜时,她醒了一次,恍惚见自己床前坐着一道高大的身影,那人一动不动,就坐在床前凝视着她,昏暗的烛光下,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也知晓他是谁。

她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几乎分不清梦境还是真实,却只觉得心痛,只转过身子,将眼睛合上,不在看他一眼。

她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朗园,而后的几夜,她总是服了药便沉沉睡去,夜间再也没有醒过,更是不知他来没来过。待她彻底将身子养好,已是月余之后了。

190章 玉嫔

董母坐在堂屋,怀里抱着九儿,只叹道;“皇上这些日子,无论多忙,夜里也都会来咱们朗园看一眼香丫头,这夫妻两哪有隔夜仇的,香丫头若带着九儿在朗园一直住下去,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