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不幸的是,女人的通病却是恋旧的,不愿改变现状。何况,毫不勉强地,我爱我的丈夫,即使已经看穿他的弊病,看穿他不过是一个会喜新厌旧的有着一切男人通病的普通男人,我仍然爱他。

咽下泪水,我努力使自己平静理智,不至于像一个普通悍妇那般哭泣哀求或者撒泼纠缠。“程远,不论是为了什么,我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给我一个月,让我知道我们的婚姻是不是真的不可救药。”

一个月。我只有一个月。我决定倾全力把握住这一个月时间进行一次婚姻保卫战。

第二天一早,我跑到书店去买了一大摞有关婚姻指南的书籍回来恶补。大量的理论数据指出,一个成功的妻子首先应该是一个贤惠的妻子,而一个贤惠的妻子最好有一手好的烹调手艺。

我嗤之以鼻,这一点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一顿美食已经不是现代男子的最高追求。况且,作为职业女性,我已经习惯一切从简,微波炉、电饭煲便是我的最好帮手,三两下手势饱腹绰绰有余,但凡宴客,自有各种类川沪名店外卖帮忙,何必事事躬亲?潇洒已久,现在才来亡羊补牢未免可笑,如不成功,更贱多三分。

这招不灵,再寻别方。我彻夜苦读,比当年考大学还用功勤奋。有一位美国女作家著书立说,认为妻子应该经常改变形象,每天给丈夫新的刺激。

这一点似乎说中了婚姻的要害,可是再改变形象,我也还是我自己,不能因为一件衣服或者一个发型的改变而成了另外一个人。何况,程远当年爱上我选择我自然是因为我有我不可取代的优点,那么,我又何必变成别人?

这一招亦不灵,我掩卷长叹。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书中仍然没有美满家庭,恩爱夫妻。

不得已,周末找了女友到咖啡馆密斟,顾不得家丑外扬,将心中苦闷尽数托出。女友惊讶:“你们是咱圈子里的婚姻经典呀,可与杨过小龙女媲美的,也会闹婚变?”

我叹息:“杨过、小龙女离了古墓,也要面临种种红尘诱惑的,何况我辈?”

女友点头:“所以说现世夫妻如工作伙伴,全是合作关系。这一单生意做得好,便合作下一单,忽然寻到更大户头或更佳伙伴,立马转舵,求亦无用。”

我叫:“喂,让你想办法的,来泼我冷水?”

女友沉思半晌,最后建意不如来个里应外合,和他的家人朋友建立统一战线,层层渗透,逼他就范。

我沉吟,这个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不等实行,已经觉得委屈,我一向待他的家人很好,如果这还不能争取同情帮助,而要进一步临阵磨枪,未免令人寒心。何况,我也不愿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毕竟鞋是不是合适只有脚知道,何必让眼耳口鼻都跟着受罪呢?

最好的方案始终没有拿出来,而最后摊牌的时间越逼越近,简直逼上梁山。

我终于决定孤注一掷,对他要求:“再陪我做最后一次旅行吧。从我们蜜月旅行后,五年来,还没有一起出过远门呢。”

他看着我,有些不耐,也有些无奈,但最终还是答应。

我不禁心软,他毕竟是一个好人,不肯太令别人难堪,即使已经决定离婚,即使去意已决,却仍然愿意满足妻子一切要求。因为这一点,我仍然爱他,因为这一点,我更不愿放弃。

可是我始终没有说出我的真心。我不愿意给他纠缠的感觉,让他避之唯恐不及。有人说,有些丈夫在提出离婚时本是不坚决的,可是因为妻子的大闹,反而令他痛下决心,义无反顾。我不想做那个火上浇油的蠢人。

我选择了酆都。导游图上,那里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因了那些奇诡玄妙的传说。

“相传汉代时候有两个道人,叫做阴长生和王方平的,在这平都山上得道成仙,白日飞升。后人把他两人名字连读,就叫‘阴王’,而这个都城,便成了‘阴曹地府’、‘鬼国幽都’。城里有奈河桥、玉皇殿、鬼门关、黄泉路、孟婆楼……”

备足功课,一路上我向程远讲述鬼城的传说。

走在阴阳路上,我们也成了两只鬼——如果真是鬼也就好了,可是我终究还要回到人世去。而人世间,是有着比鬼域更多的烦恼和苦闷在等待,比如,那我不愿见到的分离。

不愿哦不愿,爱人,为何逼我离去?

我对程远说:“不知道孟婆楼还有得孟婆汤卖没有?小时候,听老辈人讲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讲什么?说喝了孟婆汤就浑忘前生、往事不记是不是?我倒认为这是一件善事,人生在世,那么多苦楚艰辛,这辈子已经够烦,还要记到下辈子去,岂不辛苦?”程远这样回答我。这没心肝的人。

我看他一眼,心下柔肠百转,凄惶不已。

已经是春天了,可是凉意还深,去冬的树叶子落了下来,随风凄凉地舞着,看在眼中,反有种萧瑟的秋意。

我们一路走过奈何桥,经过鬼门关,踏过黄泉路,终于来到孟婆楼前——楼前果然有个婆子在卖茶,只不知是不是姓孟。

程远端起尝了一口,笑着说:“原来这孟婆是北京人,卖的是大碗茶。”

我知道他开玩笑是希望缓解一下离别的抑郁气氛,但是我不想领情,端起一碗茶来就地泼尽,对他说:“我不要喝这孟婆汤,也不要忘今世今生。果然有轮回,我必然再记得你,仍然要找到你,重续今生缘。”

茶水做蛇状蜿蜒地爬着,很快便钻进地下去,钻进黄泉里,永世不得超生。

其实喝不喝有什么分别呢?没喝之前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忘了。决定忘,便没有忘不了的事。而不愿意忘,就是喝尽了天下所有的孟婆汤,也还是忘不掉。

我不是不懂,可是不甘心。不苦心。

他有些震动,叹口气,缓缓说:“可意,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想负你,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已经没有感情,不如忘了也罢。”

我苦笑,咽下潮涌的泪水,看着他的眼睛,倔犟地,清楚地,一字一句:“不,我不要喝孟婆汤。我不要忘记你。如果真有轮回,有来世,我愿意忘了我自己是谁,但是我不要忘记你,会从一落地开始就到处寻你,直到重新和你在一起。”

我的声音软下来,眼泪到底还是流下来:“只是,程远,你一定要等着我,告诉我今生错在何处,来生,让我改正,重新和你在一起,不再分离,好么?”

程远后退,他的眼睛,也不禁潮湿,手中的茶,只喝了一半,亦是泼了。他说:“好,那就让我们都不要忘记。喝下去的,是烦恼嫌隙,泼出来的,却是两情相悦。下辈子再见你,我希望可以不要记得今世的辜负与疏离,但是,我会记得你。”

这便是诺言了,是一个在今世许下却要在来生实践的诺言。

然而前尘,就此一刀两断了。

然而前尘,就此一刀两断了么?我们相拥着,继续向前走,一时都不再说话。

只听得溪水潺潺,林涛阵阵,路忽然地窄了,而树丛益发茂密。山中的绿树是真正的绿树,叶子一片片都厚实洁净,反射着一点一点的太阳光,如玉如翠,亮得晃人的眼睛。还有鸟儿的鸣叫,也都像用泉水洗过,有一种透明的清澈。

然而在鬼域里,山林是另一个世界的山林,阳光也是另一个世界的阳光。我一路地走着,听到水声,便不由要想这溪水是不是流入黄泉;看见小鸟,也不由想这鸟儿会不会便是一个伤心夭折的痴情女子的亡灵。总之事事物物,都是别离,也都是伤心。

又走一会儿,林梢头露出一座楼的角来。

走近去,只见雕阁绣柱,门楣上写着三个大字——“望乡台”。

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住,对望一眼,携了手拾级而上,楼上开着的窗里飞出几只蝙蝠来,是地狱的使者,专程来接引两个新到的鬼。可是这儿是两个人,还没有死,还有气。于是它们围着打了两个转儿,便又飞走了。

然而它们的妖魅的气息却留下,给楼上蓦地加添了一重死亡的阴影,连阳光也忽然黯淡。望乡台,是亡灵对前生的最后一分留恋。离了这望乡台,就从此水远山高,魂飞魄散了。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天涯处,红尘滚滚,俱成飞灰。这是许愿的地方,可是我同程远就要分离了,从此天各一方,了无生趣,还有什么愿望可许?

我将手遮在头上,向着东南的方向极目远眺,许久,终于轻轻说:“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程远忽然再也撑不住了,一转身抱住了我,用尽浑身的力气,抱得我几乎窒息:“原谅我,相信今生今世,你是我爱的第一个女子,永不后悔。”

我说:“你却是我爱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以后我都不会再爱,因为,如果我爱上别人,那是对我自己以往的否定。可是,我从没有后悔爱过你。”

这是两个活着的人,也有爱,也有情,可是却要在望乡台上做一场死别。永不再见,只为再见的已不是你,不如记得从前。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谈何容易。纵不带走,能不留下?

留下的,却是一颗破碎的心。

程远哭了:“为什么?为什么两个活着的人却要在鬼城做一场死别,既然我们仍然相爱?”

我看着他,不说话。

这棒打鸳鸯的绝情之举,原是他的决定,又问谁来?我心中并非无怨,可是说亦无用,宁可以万缕情丝缠绕他,即使分离,也仍留情。

他觉得了,劲力微卸,却仍不放开我,眼中充满迟疑挣扎。

五年夫妻,总有一些相知,我读懂了他的犹豫,打铁趁热,决定加紧一鞭,轻轻说:“与其相约来世,何不珍惜今生?”

程远微微一愣,眼底豁然开朗,久久,久久,他终于灿然微笑了。

从鬼城回到人世,不消说,我们又共同度过了第六年结婚纪念,并且还要一起度过第八年,第九年,以至今生今世。再见女友的时候,我告诉她:“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还是有教育意义的,虽然红尘不是活死人墓,可是困难来时,不防回古墓避难片刻,温故知新,不亦乐乎?”

如果我也开坛授课,著书立说,讲解做妻子的如何挽留丈夫的心,我会告诉同性:第一、不要怨恨,一切以爱为前提;第二、以退为进,平心静气;第三、旅游去。

第11章 我是你小楼里的寂寞情人

初识方明辉,是在一个四月的午后。

春已暮,花正开,阳光暖融融地透过叶隙照在身上,而我坐在阳台的荼蘼架下绣花。

这样的日子,不是明天,也是昨夜。看似浪漫,其实无奈。

结婚两年,老公长年经商在外,留下我,一直过着小楼深闺的日子。因为老公不赞成,也因为我自己觉得没必要,自从结婚我便不再上班了。旧日的朋友自然而然疏了来往,日子忽然就长起来,除了看电视看小说,便是绣花,不为生计,只为自娱。从最复杂的双面绣练起,平针,乱针,反针,正针,技艺与日精进。

因为好胜,也偶尔向观前街精品店试着兜售过两次,问问价,给自己打打分。没想到竟引来了纺织协会的秘书方明辉。

他高大,瘦削,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态度彬彬有礼,眉宇间却总似有几分忧虑。虽然是上门谈生意,话却少得很,讷讷地,然而不乏诚意。

我无由地感动,一口答应下来以后所有的绣活儿都只交给他一家。

他很高兴,但是神情仍是淡淡。我在心里说,这是一个十分节制的人,可是喜怒哀乐却又都在脸上,所以,这也是一个十分单纯的人。

我对他的印象很深,也很好,甚至事隔多年还清晰地记得,他敞开的夹克衫内袋上有一个烟头烧的洞。

他再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一包茶叶,散装的,但是芬芳扑鼻,竟是名贵的雨前龙井。

我更加感动,当即洗手烹壶,取出老公购自台湾的全套功夫茶具,兴致勃勃地表演起茶艺来。

明辉笑了,和煦的笑容如四月的阳光温暖着我:“你这是玩茶,不是喝茶。要知道,细嫩新鲜的绿茶是不能用开水冲泡的,水温在80度左右刚好,否则会把茶叶泡熟,使茶味受损。而且泡的时候,茶杯不能加盖,不然会产生熟闷气,影响茶汤的清爽度。所以,你这套九转回龙闻香品茗的程序可以省了,好好喝茶才是。”

一席话说得我又羞又喜,羞的是自己班门弄斧,喜的是他竟对茶道研究如此之深。

其实,我本人往常是喜欢稍微喝一点酒的,饭后睡前,总要调一杯百利甜或是薄荷酒小酌消闷,但是从那以后,我的常饮便改为茶了。而且有意买来了大量有关茶道的书藉,研究每种茶的冲泡技艺,专等明辉来的时候与他共享。

他渐渐不再仅为公事而来。而我开始学会盼望。

有时阴,有时晴,只要下午没事,他便会不期而至,携一包茶叶,或是带一本绣样。我们坐在阳台的荼蘼架下,品茶,聊天,看雨霁云开,只觉日子从未有过的安祥适意。而如果他不来,再明亮的阳光也是冷的。

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他。

我开始猜测他的家庭,转弯抹脚地探问他的私事,渐渐知道他有一子一女,因为妻子是回族,所以超生;我还知道他与妻子的感情本来很好,但是自从孩子出世后便日渐平淡,到如今几乎除了柴价几何米价几何便不再有别的对话。

“柴米夫妻,说的就是我这样子吧。”他叹息。

“已经很好了。”我安慰他,“像我,和老公一年见面不到一个月,连米价多少的对话也没有呢。”

两个已婚的人爱起来,不会再有年轻人的浪漫热烈,却如涓涓溪水,从容温馨得多。

不知不觉,这样子过了半年。我一天比一天更习惯于等他,盼他,想他,把他当成生活的主流。

从没有告诉过他,每次送他走的时候,我都会倚在阳台上望着他。

我家阳台正对着一家办公大楼,自上而下贴着铬金玻璃,晶莹闪亮的一片。每每他走近,总是先将影子投上对面玻璃,然后才一点点看到他的人,再然后,他便穿过玻璃大厦旁边的小巷消失了。

我望着他,望着他,心里算着什么时候才可以下一次见面,觉得又空落又充实。因为知道他的心必和我一样,也因为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久长。

但是仍没想到会结束得那般无奈。

起因很简单——我老公自南宁进货回来了。

明辉登门的时候,我正在试戴老公送我的金项链,见到他,彼此的脸上都是一呆。然后我心虚地笑着为他们两人做介绍,端茶倒水,正像一个女主人应该做的那样。

明辉却落落大方,客气地向我老公敬了烟,又取出下半年度的绣品合同请我老公过目。在他口中,我的身份不再是“玉小姐”,而只是“陈太太”。他们的对话,正是男人与男人间的那种,严肃,理智,而不冷硬。

老公商人本色,很快看出合同上的纰漏,提出几点疑义。明辉痛快地答应做出修改,又约了重新签订的时间,便起身告辞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到阳台上送他。但是我的心,却清晰地印出他的背影,正如对面的玻璃大厦,一点点地走近,又一点点地走远。

老公没有看出任何不妥,只是温柔地环抱着我说:“琳琅,你也会做生意了,可是太不会为自己的利益争取,这方面,你可要拜我为师呢。”

“方先生不会坑我的。”我不软不硬地回应一句,不知是为了明辉还是为了自己,莫名地感到委屈。

这时老公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号码,皱眉说:“我已经回苏州了,南宁这些客户还老找我干嘛?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去洗澡,电话铃却又响起来。我取过接听,听声音对方是个年轻女子,狐疑地问:“你是谁?”

我答:“我是陈太。我先生在洗澡,请问哪位找他。”对方却“啪”一声猛地挂断了。

晚上,我替老公做按摩,笑嘻嘻问他:“在南宁又结识了几个好妹妹呀?”

“一个也没有。”老公痛快地回答。

“算你乖。”我夸奖着他,其实心里根本不信。不过又何必追究呢?追究到真相又如何?只要他最终总是要回到我身边来,只要那些闲花野柳在“陈太”这个金字招牌前不战而降,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闲花野柳?我的心忽地一跳,对明辉而言,我是否,也只是一株闲花野柳?那位未谋面的方太是否知道我的存在?又是否,不理会只是因为不在乎?

但是转念间我又安慰自己,我同明辉是不同的,我们是相爱的,他可以给我老公所不能给的陪伴,我亦可以同他进行他与他老婆没有的对话。我不会跟他说柴米油盐,他亦不必对我撒谎隐瞒。我们,是彼此心上的那个人,不是闲花野柳。

这一次老公一连在苏州停留了三个月,明辉便一连三个月没有再上门。合同还是签了,是老公替我出面直接到他们公司签的。

而我躲在家里,拼命地绣蝴蝶。都是单只,飞在花丛中,寻找她的那朵花。

每一只蝴蝶都有一朵花,可是花朵却不甘心只停留一只蝴蝶。每个夜里,我与老公同床共枕,梦里相拥的,却是另一个人。

我开始羡慕那位方太太,很想打个电话问问明辉,最近鸡蛋涨价了吗?全球流行口蹄癔,牛肉便宜了吧?

以往总是看轻这样的对话,觉得俗,觉得肤浅。可是现在,我终于拈出那平淡中的份量,因为这世上可以有一千一万个人可以同他谈绣花,谈茶道,谈生意,却只能有一个人闲闲地叮嘱他:下班记得带一把香菜回来。

哦,我羡慕她!

转眼冬深,我同老公开始忙着办年货。归途中,我心血来潮地提意:“找间咖啡馆浪漫一下吧。”老公纵容地笑:“小资情调。”却还是依了我。

坐在缠满拂廊花的摇椅上,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惬意地轻摇着,对老公说:“现在,试着重新追求我一回吧。”老公左顾右盼:“等一等,我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现场拜个师父。”忽然一顿,“那不是纺织协会的方秘书吗?”

“明辉?”我脱口而出,急忙回过头去,不禁猛地呆住。

隔着排花架与我遥遥相对的,正是谈笑风生的明辉,他身侧,坐着一位清丽的女子,而明辉看着她的眼神,是我所熟悉的。我相信,那绝对不是可以同他讨论柴价几何的方太。那,不过是第二甚至第一百零一个玉琳琅!

心忽然就变得空空的。

我对老公轻声说:“人家在约会,我们不要打搅他。”

老公看着我:“你不是怕胖吗?怎么又放那么多糖。”

我喃喃:“咖啡真地很苦。”

老公没有再追问。我忽然想,也许正像我不追究老公一样,老公未必猜不出我同明辉的不妥,只是,也不便追究罢了。反正,最终我们总要回到彼此身边。就像,明辉也总会回到方太身边一样。

可是,我的心是如此如此地痛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可以忍受老公花心,却不能原谅情人用情不专。也许,就因为明知道彼此不能完全拥有,不能天长地久,才会越发苛求完美吧。

一个情人,既不能保证我物质享受,亦不能给我名份地位,我们所有的,不过是一段相知相重的真情。如果连这也打了折扣,我不知道那些朝思暮想,患得患失又是为了什么?

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爱情,其实不过是情人间的游戏;亲切,才是婚姻的真谛。而如今,该是“GAME OVER”(计算机术语,游戏结束)的时候了。

我到底没有把那杯加了太多糖却仍然苦涩不堪的咖啡喝完。

春天再来的时候,我交给方明辉最后一件绣活,结束了我们的合同——绣件上是一对未老白头的鸳鸯,形影跟随,春波碧水,相对浴红衣。

我想,他会明白我的心。

第12章 爱情谋杀

这是关于一个作家和一个摄影师的爱情故事。

一个作家和一个摄影师的爱情故事,给人的感觉是很滥的。

因为这两个人的工作性质,会让人觉得多情而且处处留情是他们的职业特点,故而使爱情显得廉价,而且肤浅。

可是,我最终还是要讲这样一个故事,是因为我自己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像作家的作家,和一个非常不像摄影师的摄影师。

作家是女的,但不是时下的美女作家,没有太多交际,也没有艳遇和离婚史;摄影师是男的,可是不留长发,不说脏字,不流浪。

他们第一次认识是因为一次合作,给某杂志拍个摄影故事。都是客串的性质,做得很轻松。

吃盒饭的时候,他们聊天。

她问他有没有看过她的小说,他有些郝然,说:“我从来不看小说。”

她问:“为什么?”

“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