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菁四处张望,这里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其他人,显然帮她的绝不会是床上那女子。

“你不必找了,胜了他我自会现身。”那声音又道。

颜菁见识颇丰,知道他是用深厚的内力将声音凝成一道线送入了她的耳中,也就是传音入密的手法。她忽而凌空飞起,用力踢向男子的双足,男子忙用尽全力闪避,岂料颜菁却是虚晃一脚,她在空中转身“嚯嚯”刺出两剑,脚下动作分毫不停顿,上刺下踢一气呵成,一个旋身,短刃深深扎入男子的左臂。随着她将短刃拔出,男子的一条臂膀被鲜血浸湿。

女子失声尖叫,“涵。”

男子不以为意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手臂,唇畔沾染上鲜血,和他白净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反差,在惨淡的烛光映照下倍加阴森可怖。

不知怎的,颜菁想起了青面獠牙的鬼魅,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倒是有两下子。”男子阴恻恻道。

颜菁依旧不出声。

“喂,你不会是个哑巴吧?”男子又问道。

颜菁懒得和他废话,比了比手中的匕首。意思是还需比划的话,她自当奉陪。

那男子真当她是哑巴,回头和那女子道:“有点意思。”

女子不耐烦的道:“哑巴也有可能认字,你不杀了她灭口,迟早会捅出娄子。”

男子点点头,将一柄剑舞的犹如疾风骤雨,利刃锋利,直指颜菁的心窝,他身法不俗,剑术高明,颜菁在绝险的情况下,避过了几招,反手一挡,衣袖被削去了一截。男子一拽,颜菁用于遮面的面巾也被他扯了下来。

“这是为了报你方才伤我手臂之仇。”男子微露一丝笑意,淡淡道。

颜菁该庆幸她出门时带了张人皮面具,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姿色马马虎虎,”男子的目光上下扫视,鄙夷道。

颜菁惯于用剑,只可惜现在没有称手的兵刃,她的优势发挥不出,掌法本就不是她的强项,难免受制于人。她一咬牙,解下腰带,一卷一拨一拉,越展越快,如玉龙腾飞,男子剑法神出鬼没,身形一侧,手腕一沉,宝剑直刺咽喉,这一招式急如闪电,颜菁避无可避,男子以为得手喜形于色,不料手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叮咬了一口,剑刺出的位置低了寸许,颜菁何等精明,觉出异样,立刻出手点他的穴道。男子胸口的“璇玑穴”被点了个正着,高大的身躯“咚”一声倒在地上。他情知有人暗算,但已无法开口。

“别去管他,赶紧离开这里。”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旁人看来颜菁胜的莫名其妙,她可是心知肚明。

颜菁顾不得床上那之前气焰嚣张如今吓的簌簌发抖的女子,迅捷走出宫殿。她不知救她的男子身在何处,朝空中抱了抱拳,低声道:“多谢。”

如她意料的无人回应。

颜菁仔细辨认回锦华宫的路,这皇宫里的宫殿样子都建造的差不多,如不熟悉地形,大白天的也会走错,何况是月淡星疏的深夜。

拐过几个岔道,耳中又稀稀拉拉的传来追兵沉重的脚步声,幸好锦华宫已在眼前,只要立即回宫换下这身衣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蒙混过关。

她在宫门口撕下人皮面具,匆匆塞入怀中。踏进宫殿,不敢稍作停留,直接往屋里赶。经过西茗国夕华公主的卧房门前,门悄无生息的拉开一条缝隙,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进去。

这一晚上所受惊吓太多,纵然有再古怪的事发生也不足为奇。颜菁定睛一看,拽住她胳膊的那人和她一样身着黑衣,一双晶亮的眸子熠熠发光。

“是你。”颜菁微微一怔。

“娴琳公主的侍女,三更半夜,你这一身打扮是从何处而来啊?”夕华公主整个人靠在门背上,闲闲道。

颜菁毫不示弱争锋以对道:“公主在寝宫内窝藏了一名男子,还是今夜禁卫军通缉的刺客,你又意欲何为?”双方各自握有对方的把柄,大不了相互抵消,颜菁没什么好担心的。

夕华公主不以为忤的灿然一笑,“果真伶牙俐齿的。”

黑衣男子平平道:“没想到东裕国公主身边还有你这样一位身手了得的侍女。”

颜菁猛一抬头,“你……”颜菁听出了他的声音,正是方才助他得胜的人。

“姑娘夜探皇宫,所为何事?”黑衣男子单刀直入的问道。

颜菁稍一沉吟,轻笑,“我们将各自的目的写在手上,然后一同亮出如何?”

男子和夕华公主同时笑了,不约而同道,“好。”

一位是长居深宫的公主,一个身份暂时不明,这两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颜菁暗自思忖。

夕华公主取来笔墨,将其中一支笔递给颜菁。颜菁大笔一挥,刷刷的在左手掌心写下一个字,仰首,黑衣人也刚好丢下笔。

两人齐齐伸出手,颜菁手上写的是个“萧”字,而黑衣人所书写的则是“嘉”字。

黑衣人低笑着摘下了蒙面的黑巾,他的面部轮廓如刀削般分明,浓密的剑眉稍稍上挑,英俊挺拔,气宇不凡。

颜菁又是一惊。对他颜菁自然不陌生,一个月前他曾去过听雨轩,也曾试探过她的武功。他便是西茗国大将夏侯熙。由此,他出现在这里倒也说得通。只不过,他和夕华公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归还是不妥。

“姑娘,既然我们有相同的目的,你我何不联手,共谋大事?”夏侯熙悠然笑道。

颜菁略一思量,沉静的笑容悄然攀上唇际,“夏侯将军可是已有了良策?”

“你认得我?”夏侯熙沉沉道。

颜菁笑而不答。

“办法还没有想到,但我们三个臭皮匠总能抵上一个诸葛亮。”说还未说完,夕华公主忍不住咯咯的笑了。

倒是个爽直泼辣的性子,颜菁暗道。她拣了张椅子坐下,神色一松,“太后命萧予墨在四国公主中挑选一位册封为后,公主和我娴琳公主皆有机会。”

“你的意思是?”夕华公主疑惑道。

颜菁微一扬眉,“这是最好的接近萧予墨的时机。”

“你怎么有把握后位一定会落在娴琳公主或是我的头上?”夕华的眉眼间是重重的疑虑。

夏侯熙嘴角绽出浅浅笑纹,“萧予墨心机深沉,必经过一番深思熟练,熙认为,娴琳公主是不二人选。”

颜菁目光微微一动,颇有兴趣道:“愿闻其详。”

“我且先问姑娘,四国中谁与天阒国最为亲厚?”夏侯熙肃然道。

“自然是东裕国,”颜菁不假思索道。夏侯熙瞟她一眼,她似乎意识到话有不妥,停顿片刻,改口道,“我东裕国与萧予墨有盟约,约定互不侵犯。”

夏侯熙语调平和,“西茗和北辰的联盟已不是秘密,南枫地势偏僻,而萧予墨还没有同时征讨四国的能耐。贵国可以成为他坚实有力的后盾,同样也能够给予致命一击。他为了安稳人心,纳娴琳公主为后是上上之策。”

“将军分析的极有道理,小女子佩服之至。”其实早在归途中,颜菁就已想到这一点,现今不过是更为确定罢了。

“姑娘虽身手不凡,也不可小觑了萧予墨的能耐。他师从李笑,同尉迟骏名为君臣,实为师兄弟。他从不在人前展露武功,但据我所知,他的本领绝不在尉迟骏之下。”夏侯熙缓缓道来,仿佛不过是在诉说一件陈年旧事,情绪无半点起伏。

乍闻这个名字,颜菁稍有失神,很快稳定情绪,“将军所言极是,我会小心的。”

夏侯熙摇了摇头,“你如何近得了萧予墨的身?”

颜菁捋了捋长发,轻浅笑道:“这个不劳将军费心,我自有办法。”

夏侯熙面上带笑,神色却是淡然之极,眉头微微蹙起,好像是在思考其可行性。良久,他道:“凭你一己之力根本杀不了他。”

颜菁心中不以为然,但未表露于形,深深吸一口气,“那将军希望我如何去做?”

“大婚之日,姑娘放出信号,你我里应外合,必教萧予墨身首异处,血溅三尺。”夏侯熙面色平静如镜,清朗的男声抑扬顿挫,豪气干云。

颜菁神色一凛,有一瞬间的沉默。

夏侯熙并不催促,长久的等待后,他终于听到颜菁开了口,“就依照将军所言。”

“一言为定。”夏侯熙伸手与之击掌盟誓。

颜菁转眸一笑,轻轻吐了口气,三击掌,以此定下盟约。

夏侯熙雄才伟略,确有大将风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事无巨细,皆考虑周到,并制定下相应的应对措施,只等圣旨颁下,他可安排进一步的事宜。

如此严密而周详的计划,颜菁绝不怀疑,萧予墨的大婚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圣旨在翌日送达锦华宫。平地波澜,骤生变故,意外的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第十九章 寻幽探隐

这场比试,名义上是切磋武艺,实则最后的胜者极有可能成为征西大元帅尉迟炯的副手,出兵讨伐四国,完成统一大业。

尉迟骏不求高官厚禄,飞黄腾达,只希望他的努力,可以让祖父尉迟炯还其母亲一个名分,使她的排位能够堂堂正正的进到尉迟家族的祠堂供奉香火。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其余人在半柱香内也陆续来到校场,那是尉迟骏的叔伯兄弟,每一个扫视他的目光都带着一丝不屑和嫉恨。尉迟骏背过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能彻底融入这个大家族。

尉迟炯被簇拥着走入校场中央,虽是头发花白,然腰板直挺,眼神凌厉,奋发的意气丝毫不输于年轻人。他抬一抬手,原本稍嫌嘈杂的校场顿时一片肃静。

“今天的规矩,谁能够将三支箭皆射中靶心,那么,”尉迟炯停顿须臾,含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徐徐道:“家传宝刀就归他所有。”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谁都知道尉迟家族的这把宝刀代表了什么。

那是家族荣誉的象征,是先帝为表彰尉迟一门多年来的耿耿忠心及立下的赫赫战功所赐,谁拥有这把宝刀不仅能够统帅二十万尉家军,将来更有可能接替尉迟炯的帅位,从此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这把宝刀祖祖辈从来都是传给长房长子,尉迟炯却打破这一传统,惹的众人议论纷纷。

尉迟炯作出这一决定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有四子一女,长子性情温和沉静,从小不愿习武,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倒是无一不精通,只可惜尉迟一族向来重武轻文,白白耽误了他的状元之才。二子武艺虽高强,但性子鲁莽,难以担当重任。四子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结交了一班狐朋狗友,终日花天酒地,后来离家远走,已多年没有音讯。第三子无论文采、武功、相貌还是品行都属上乘,脾性也和他几乎一模一样,尉迟炯早将他视为继承人,但二十年前他为了一名孙姓女子,与家人反目,他私自退掉自小定下的亲事,使得尉迟炯在群臣面前丢尽了脸面,气的他与之断绝了父子关系。很多年以后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伤痕,已是奄奄一息。尉迟炯请遍名医,花了很大的代价仍是没有留住他年轻的生命。白发人送黑发人,为此,尉迟炯对那孙姓女子恨之入骨,若不是她,他又怎会痛失爱子。他接回孙子,执意不承认孙氏的存在。这个孙子就是尉迟骏,他继承了母亲的容貌,父亲的至情至性,祖父的执拗,和尉迟家族与生俱来的斗志。他生来就该是尉迟家的人。尉迟炯失去了一个儿子,老天还给他一个更为优秀的孙子,他将全部心血倾注于尉迟骏的身上,对他抱有深切期望。在他其余的孙儿中不乏出色的人选,但只要同尉迟骏一比较,总是稍逊一筹。他对尉迟骏的偏爱,人人看在眼里,也难怪会引起其他人的嫉恨。他想出这个法子,不仅是要考校尉迟骏的本事,更是希望经此一役他能够令众人心悦诚服从而稳固他在家族中的地位。

他双目灼灼,一一扫视过全场,“有何不妥之处尽管说出来,在底下议论成何体统?”

他的长子尉迟凌率先站出来,不满道:“家传宝刀向来是传给长子长孙的,父亲大人这么做有违常理,孩儿不服。”

次子尉迟渊插嘴道,“大哥,父亲大人做事自有道理,我等鼠目寸光,哪里猜得到他的心思。”表面上他似乎是在维护父亲,但半真半假的口吻还是泄漏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尉迟炯微微冷笑,“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你们知道,要得到任何东西,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要靠自己努力的奋斗,世上没有一样东西,会从天上掉下来。”他脸色缓了缓,“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可以理解为父的一片苦心。”

“是孩儿莽撞,请父亲大人见谅。”尉迟凌何等样人,他清楚的知道,无论怎样据理力争,父亲的决定是无法更改的。其实尉迟炯还算公道,如果他一心只想尉迟骏获胜,只需定下以武功决断的方法,场中无一人是他的敌手。毕竟箭术不是他所长,这其中存在太多变数,胜负难料,谁都有机会。

“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尉迟炯轻挑了挑眉。

尉迟渊还待分辨,尉迟凌使劲给他使眼色,他就此打住。

尉迟炯眉心收敛,声音沉沉,“若无异议,那就验箭吧。”

参加比试的总共有六人,两人是尉迟凌之子,三人为尉迟渊之子,还有一个便是尉迟骏。管家老蔡从箭袋里点出一十八枝箭,检查完毕后,分送到六人手中。

“现在,请诸位公子退到百步之后。”老蔡嗓音洪亮,偌大的校场人人听的清晰分明。

“谁先来?”尉迟炯眸光在尉迟骏身上轻轻一转。后者会意,刚想出列,有人比他抢先一步。

“祖父大人,孙儿想先试一试。”说话的是尉迟凌的次子尉迟为。他个子矮小肥硕,像樽木桩子,站在众人身后,连脑袋都瞧不见。

“你去吧。”尉迟炯知晓他的能耐,本不想他出丑,但既然他坚持一试,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尉迟为身体笨重,臂力却是惊人,他拉满弓弦,瞄准目标,第一支箭离弦而出,锐不可当。只可惜失了准头,箭从老蔡的头顶上方飞过,惊的他一脑门的冷汗,而围观众人哄堂大笑。

尉迟为涨红了脸欲拿第二支箭,被尉迟凌喝止,“还不退下,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尉迟为讪讪退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嘲笑,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但显然前二者要比后者来的多。

尉迟炯摇了摇头:“接着是谁上场?”

从尉迟骏身后闪出一人,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孙儿献丑了,”他是尉迟渊之子尉迟青。他已在尉迟炯手下当差,素有神箭手之称,他的出场,箭在弦上还未发,已然博得阵阵喝彩声。

尉迟青自信的笑了笑,将三支箭同时抓在手中,缓慢并拢五指,眯眼凝视,只听“嗖”一声,三箭齐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三支箭不偏不倚全部钉入靶心,毫不含糊,真乃众望所归。

箭术精准,着实了得,连尉迟骏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为他喝彩。他高超的箭术挑起了尉迟骏争强好胜之心,珠玉在前,此时应战绝非大好时机,但尉迟骏骨子里的骄傲容不得他退缩,愈是困难,愈是敢于挑战。他缓缓出列,目光流转,神采飞扬。

忧思刻上尉迟炯的眉目,方才尉迟青所露那一手,已是登峰造极,尉迟骏要用什么方法来迎战,即便他也可以做到三箭齐发,然先入为主,他仍是败了。

尉迟骏眼中隐有笑意,他握住弓,抽出一支箭扣于弦上,动作慢条斯理,弯弓搭箭的姿势也最是寻常不过。他忽的拉开弓,张如满月,蓦地一松,箭如流星,迅捷而出,紧接着他取过第二支箭,破空而去,在第一支箭即将没入红心之时追上,第二支箭钉在第一支箭尾,使得第一箭借由随之而来的冲力穿透靶心,而紧接着的第三箭亦是如此,三支箭连成一线皆穿透红心,且不差分毫。

全场一片肃静,这等技艺超乎想象,简直闻所未闻。良久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尉迟炯满意的捋了捋胡须,渐露赞许的微笑,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其后又有尉迟渊的第二子将三箭射入靶心,但在他之前已有两次出彩的表演,相对而言他中规中矩的表现毫不引人瞩目,由此可见,胜者必定是尉迟青和尉迟骏之中的一人。

在判定谁为最终的胜利者时,尉迟炯犯了难。尉迟青和尉迟骏平分秋色,二人的支持者在人数上也基本持平,尉迟炯心底深处是希望尉迟骏能够得到家传宝刀,但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尉迟青的能耐不容忽视,他实在是难以作出决断。

尉迟炯和他手下的几名将领商议后,清了清嗓子,“青儿和骏儿的表现难分高下,但宝刀只有一张,这样吧,”他照旧顿了顿,卖了少许关子,“晚上你俩再比试一场,题目嘛,稍后我再告诉你们。”他朗声笑了,诚然,无论谁胜谁负他都应该满足,因为他二人都是尉迟家族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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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寻幽探隐

“……北辰国纯婉公主仪态端庄,贤良淑德,今册立为后,钦此。”立后诏书上只短短几句,场中所有人的命运已遭遇改变。

纯婉公主,竟然是纯婉公主。萧予墨册立北辰国纯婉公主为后,别说颜菁想不明白,就连纯婉本人也是一头雾水。

颜菁的思绪在短暂的停摆后,重新恢复了思考能力。君无戏言,圣旨颁下,一切已成定局,虽然阵脚被打乱,但毕竟还没演变到最坏的那一步,只可惜了夏侯熙那天衣无缝的周密计划。

颜菁沉得住气,纯婉公主却按捺不住了。大婚就安排在十日之后,她需尽快和颜菁商量。

用过晚饭,纯婉在房中来回走动,心情无法平静。她换来侍女小玉,“你去请颜菁姑娘过来。”

小玉颔首,“诺。”同为侍女的身份,她和颜菁见面还是较为容易的。

为防止娴琳公主起疑心,颜菁愣是捱到娴琳和其他婢女睡熟后才偷偷溜去了纯婉的房中。

一进门,她就被纯婉拽至角落,神情焦灼,“怎么办,怎么办?”

颜菁睨她一眼,“船到桥头自然直,公主无须惊慌。”

“你说的倒是轻巧,”纯婉没好气道,“我可不愿嫁给萧予墨。”

颜菁也不知怎的,居然开起了纯婉的玩笑,“公主做了皇后未必是件坏事,或许萧予墨会为公主改变初衷,放弃攻打四国的念头。”

“你……这样的事也能拿来说笑的吗?”纯婉不愿再理她,跑到一边独自生闷气。

颜菁并非有意同她过不去,只不过恼她明明知晓从前的那段恩怨情仇,却故意隐瞒不说。话出口她已后悔,她不该意气用事,现在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她慢吞吞的走去,抱歉的话难以说出口,只用胳膊撞了撞纯婉,“公主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计较颜菁的无心之过吧。”

纯婉自有公主的气度,她抿嘴一笑,伸手在颜菁的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罚你赶紧想个万全之策。”

一时半会,颜菁又哪里想的到办法。

纯婉心念一转,“不如,索性你替了我的身份接近萧予墨,然后……”她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不可,”颜菁皱眉道,“公主忘了我当日所说,万一失手,北辰国将被推到风口浪尖,从而万劫不复。”

纯婉冷哼,“枉你一身武功,瞻前顾后,对自己竟毫无信心。”

颜菁垂首低眉,“若只是我自己的事,拼了这条性命又何妨。但这关系到国家存亡,这不仅是颜菁的事,公主的事,圣上的事,更是北辰国所有百姓的事。圣上信任颜菁,将这等大事交付我手中,我不可以逞一时之气,置北辰国百姓生死于不顾。”她声音虽低,然字字铿锵,自有慑人气势。

纯婉公主眼底含了一抹赞赏之意,她肃然起敬道,“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

颜菁目光自她姣好的面容上划过,“公主也无需太过焦虑,请给颜菁几天的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妥善的方法来。”

“你年纪比我小,但心思细腻,有勇有谋,难怪父皇放心将大事交给你,”纯婉双眸黯淡,惭愧道,“与你相比,我差的太远。”

颜菁语气轻柔道,“公主不必妄自菲薄,你我所处环境不同,性子也自然不同。公主自小生长在深宫禁地,不知人间疾苦,不识人心险恶,情有可原。但公主有胆量,有气魄,还有感怀天下的慈悲,这点,让颜菁很是钦佩。”

这席话大约是说到了纯婉的心坎上,她神色间颇为动容。

颜菁笑着抚了抚她的肩头,“时辰不早,公主早些安歇。”

纯婉顺从的点点头,“你有了主意要尽早告诉我。”不知从何时起,她对颜菁多了一份依赖。

颜菁没有回屋,而是去了夕华公主的房里。

如她料想的那般,夏侯熙早已等候多时。显然,天阒国嘉禾帝要迎娶北辰国纯婉公主为后的消息已传遍了大街小巷。夏侯熙眉间隐有忧色,萧予墨的一道圣旨影响了多少人的命运,连他也是猝不及防。只是,他进出宫门如若无人之境,这皇宫的守卫实在算不上称职。

夏侯熙仿似看出颜菁的疑问,唇角略微上扬,清淡如水的一笑,“皇宫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既然有内应,为何不直接下手,还绕了这样一个弯,甚至要同她联手,颜菁略带了丝诧然,她的话还未问出口,夏侯熙神态自若道,“他只是名普通的护卫,无法近萧予墨的身。”

颜菁这才明了,用手撑了额,慨然道:“如今将军有何打算?”

“尚无头绪,”夏侯熙目光清明,以试探性的口吻道:“除非纯婉公主愿意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中来。”他眼角有意无意的扫过颜菁,眼底笑意淡淡。

他心中原是雪亮的,颜菁暗道,看来她刚从纯婉那里过来的事也瞒不过他的眼睛,索性大方的承认,“将军是否早就怀疑小女子的身份?”

夏侯熙敛去笑意,蹙紧了眉头,“姑娘是什么人熙尚不清楚,只不过凑巧瞧见姑娘进了纯婉公主的房里。”他微微低首,嘴角噙了一抹浅笑,“姑娘胆识过人,谈吐文雅,想必和纯婉公主是旧识,当然这仅仅是熙的猜测,姑娘可以否认,但必须给熙一个信服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