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忽闻耳畔有马蹄声隐隐传来,她一下子警醒,忙吹熄,隐于窗后。

撩人的月色下,她看到一条人影跃卜马背,着一身白衣,衬得整个人眉目英挺、丰神俊朗,双目乌亮如漆,细看却目光凝滞,带着几许若有若无的忧郁。

日夜想念的人分花拂柳而来,一时分不清是梦是幻,云清霜眸中淡雾弥漫。

尉迟骏将追风拴于树下,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轻轻抚了抚马背,眼里掠过一抹伤痛。

他是不是想起了那一日他们共乘一骑,定下了今生之约?云清霜面上笑容虚幻而破碎。

尉迟骏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掏出数件东西一一放置于地上。隔得远了,云清霜瞧得不甚分明,依稀是一壶酒,三只酒盅和几道小菜。

他这是要做什么?云清霜有些惊讶。她的视线随着尉迟骏的动作而移动,倏地恍然大悟。难怪她总觉得这里看去有几分眼熟,尉迟骏曾经带她来过一回,正是他母亲埋骨之所。她在屋里待了一整日,若是走出去的话,应该早就发现了。

尉迟骏为何会来此,还得从头说起。

昨夜他在林恒安家中喝得酩酊大醉,醒来时已过了早朝时间。一夜宿醉,头痛欲裂,林夫人笑着告诉他,“放心,恒安会替你告假的。”

尉迟骏平日酒量虽比不上林恒安,但也没那么容易醉。大概真应了那一句话,酒人愁肠愁更愁。他向林夫人道谢后欲回转将军府,林夫人道:“恒安让你等他回来,他有话对你说。”

这一等便等了将近一日。

若不是老蔡寻上门来,他恐怕还会傻傻地等下去。

老蔡带来一个几乎令他肝肠寸断的消息。

早朝时,嘉禾帝不堪重压,下令将云清霜即刻处斩。为防止有人劫法场,就在地牢内秘密处决,又怜她乃一介女流,免除将其首级悬挂城门,并找人替她收了尸。

尉迟骏只觉五雷轰顶,呆立当场。足足有一灶香的工夫,他处于失神状态,无意于其他的人或事。老蔡又是呼天抢地,又是掐他人中,他才终于清醒过来。

林恒安昨夜为何会灌醉他,今日又为何会强留住他,所有的一切不言而喻.

不能怪嘉禾帝心狠手辣,他一拖再拖,已得罪了朝中各位重臣,甚至连太后都不再为他说话;也不能怪林恒安欺瞒他,君命难违,他也是身不由己;只能怪自己懦弱无能,保不住心爱的女子。

囚犯的尸身一般都是随意丢弃在乱葬岗,他不顾老蔡的阻拦,执意前往。但满山白骨皑皑,尸臭熏天,又哪里找得到云清霜的尸身?

尉迟骏在纵马出城之时,与林恒安擦肩而过。林恒安几度唤他,他充耳不闻。他心中大痛,虽不想怪林恒安,到底是存了怨艾的。

他不知道的是,林恒安早已替他安排好了一切,只等送他前去和云清霜会合。

他策马扬鞭而去,拐人一条小径。林恒安弹指一笑,那条路只能通往尉迟骏母亲的墓地,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看来就是老天也要成就他俩的好事。

尉迟骏给三个酒盅均倒满酒,眼睛蒙上数层薄雾,“娘,我敬你。清霜,我敬你。”说罢,一饮而尽。

他果真以为她死了。云清霜垂下眼,黯然神伤。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为何心底像是下了一场冰霜,一层多过一层的凉?

尉迟骏目中有无尽的伤痛和自责,“清霜,是我害了你。”

云清霜流着泪,心中是不可抑制的疼痛。

“清霜,我再敬你。”尉迟骏星目含泪,手举酒盅,尽数洒于尘土中。前尘旧事,翻滚如潮,云清霜樱唇微启,一声“骏”已在唇齿间,终被生生咽下。

尉迟骏心头的剧痛和绝望令他不堪重负,手微微一抖,酒盅滚落在丛中,再也找不到了。

云清霜捂着嘴,压住喉头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骏缓缓起身,往云清霜所在方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云清霜胸中大震,忙往后退去,远离窗前。

尉迟骏却往小屋走来。云清霜心跳得又急又快,蜷缩到帐后,一动不敢动。尉迟骏唤道:“张嫂。”

自然是无人应答。

“奇怪。”尉迟骏喃喃自语。

云清霜一瞬间全然明白了。这间小屋大概是专为守墓人而建,林恒安为了安顿她,特地将那张嫂遣走,也许,还有成全她和尉迟骏的意思。

尉迟骏在窗前拣一张椅子坐下,正是云清霜方才站立的地方。他满面哀伤,愁雾惨淡,拧起眉头,就这么痴痴地、痴痴地坐着。

云清霜的双眸被泪水浸湿,死咬着唇,直将下唇咬到发紫发青。

半晌,尉迟骏从贴身小衣里摸出一件物事。那是一只清润透彻的翡翠耳环,底下坠着繁复的流苏,正是当日他离开邀月山庄时,带走的那一只。

如一记重拳狠狠击打在云清霜的胸口,泪无法遏制地滚落下来。

尉迟骏拈着这只耳坠,仿佛还能看到云清霜嫣然一笑,面颊生晕,若明珠生辉,光彩照人。他急痛攻心,呕出一口鲜血,一低头,.又喷出一口。连呼吸都是锥心刺骨般的痛,云清霜儿乎将舌根咬烂,鲜血亦从唇角溢出。良久,仿佛一个轮回般漫长,尉迟骏站起,轻轻拭去嘴角的血渍。他半侧过身体站立于帐前,眼底凄凉一片。

其实他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云清霜。

然而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他步履蹒跚珊,背影苍凉。试了好几次都上不了马,最后还是追风矮下身躯,尉迟骏才困难地跨上马背。

追风载着尉迟骏离去。云清霜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泪水滚滚滴落,终忍不住放声大哭。那积蓄了许久的泪意和悲痛,此时,尽数迸发了出来。

如今的二人就如彼岸之花,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第二十七章

水流花谢

破镜难圆终遗憾

尉迟骏久未上早朝,林恒安数度拜访尉迟骏皆未果,每次被老蔡拦住不是告知小公子刚出门,便是小公子刚歇下。

林恒安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若是尉迟骏己和云清霜会过面,按理绝不该是这样的情形。他竭力避开他,莫不是因云清霜之死还在责怪于他?林恒安被自己的揣测惊得冷汗滓渗,倘若真是如此,尉迟骏还不得恨死了他。事不宜迟,林恒安连夜潜人将军府。他带着一抹自嘲的笑惫,正门进不了,只能学那鸡鸣狗盗之徒,翻墙而过。

他轻功远不及尉迟骏,但要瞒过将军府的家丁还是绰绰有余。他较松地翻过瑞头,越过前厅,掠过花园,顺利摸到尉迟骏的卧房。

林恒安悄悄推开房门,先是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然后瞧见尉迟骏姿态不、雅地瑟缩在角落,烂醉如泥。

林恒安几乎不敢认他,蓬头垢面,满身的酒气,一袭白衣大概很久没有替换了,脏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英俊调悦、英姿勃发?'

“尉迟骏。”林恒安被他颓废的模样吓到,也着实气到了。狠狠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拽他到镜前,“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气急之下力道奇猛,尉迟骏又毫无还手之力,被他重重一推,整个人掀翻在地。尉迟骏回眸,咧嘴一笑,“林兄,打得好。”

“你倒是还认得我。”林恒安冷笑。

尉迟骏也不起身,就这么坐在地上,又拿起身边的酒壶往嘴里灌。

林恒安气得七窍生烟,一脚瑞过去。酒壶砸在墙上进裂,佳酿洒了一地。“可惜了。”尉迟骏喃喃道,随即憨笑,“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他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一小坛酒,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抹嘴,豪爽地递给林恒安,“你也喝。”

林恒安怒极反倒冷静下来,他接过酒坛,仰一仰脖子,一口气喝完。尉迟骏扮掌而笑,“林兄好酒量。”

林恒安沉下了脸,手一松,酒坛应声落下,砸得粉碎。

“小公子,出了什么事了?”老蔡闻风而来,推门见此情景不禁呆了呆。林恒安没好气道:“没你的事,走开。”

老蔡面色变了变,稍一思忖,决定还是不要管眼前的事情。

“林兄,你这又是何苦呢?蔡伯在将军府二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该迁怒于他。”尉迟骏略牵了牵唇角算是一笑,只是那笑容太过苦涩,涩得从嘴里一直蔓延到心里。

“他若早些让我见你,你至于落魄到这般田地吗?”林恒安恨恨道。“早些晚些也无多大区别。”尉迟骏眼中一黯。

林恒安咬牙切齿道:“尉迟骏,你叱咤战场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你往日的豪情壮志到哪里去了?你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折磨成这副鬼模样,我林恒安第一个瞧不起你。”

尉迟骏一张脸雪一样惨自,眼中一片凄然,声音亦有些飘忽茫然,“我也想忘记她,可是我没有法子。”

林恒安轻嘘一日气,许是这话牵起他内心深处隐藏的情绪,他语气软了几分,“你不要忘了,你得了家传宝刀,从此尉迟家族的荣辱系与你一身,而你的叔伯兄弟此刻正等着看你的好戏。”

尉迟骏默默瞅着他片刻,终于开口道:“我明白。”他的面色仍是惨淡,眼底终是起了一丝波澜。

是时候了。林恒安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只有自己才能觉察的微笑,轻轻拍了拍尉迟骏的肩,“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尉迟骏抬起头,“什么?”

“云姑娘尚在人间。”说完这句林恒安不再赘言,只静静注视着他。尉迟骏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喜出望外,只淡淡地扫他一眼,声音极低,“你

又何必再编造这样的谎话来安慰我?”

林恒安未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急了,“我没有骗你,云姑娘真的还活着。”

“哦。”尉迟骏眼中一闪,像是流星陨灭。

林恒安懊丧地抓耳挠腮,他抚了抚额头,眼睛忽一亮,“走,我带你去见她。”

尉迟骏魂不守舍地任他拽了衣袖走出了将军府后门。上马前,他抿了抿嘴角,“你无须如此,我已经没事了。”

林恒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撇撇嘴道:“你相信我。”

尉迟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上马。”林恒安无计可施,只有让事实来说话了。

林恒安自是将尉迟骏带去城外他母亲的陵墓。尉迟骏不知云清霜尚在人间的消息,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那一日云清霜不想见他,而刻意躲避。所以这一次,他们在离目的地尚有很长一段距离时便弃马步行。

“林兄,你带我来此做什么?”尉迟骏忽而一笑,只是那笑中也带着无言的伤感。

“云姑娘就住在那里。”林恒安手一扬,一指远处那一座灰蒙蒙还看不分明的屋子。

尉迟骏目光深邃,下意识道:“不可能。”

“我特地遣走了张嫂,就是为了让云姑娘在那里等你。”林恒安舒了口气道。

尉迟骏身子一震,“林兄,此话当真?”面上表情似喜非喜,似惊非惊,完全的不敢置信。

林恒安轻叹,“信我一次就这么难?”

尉迟骏发足狂奔,跑出一里地,才想到运起轻功,将林恒安远远甩在身后。林恒安大呼:“尉迟兄等等我!”他哪里还听得到。

尉迟骏直接推门进去,大声呼唤,带一点儿焦灼和企盼,“清霜!” 无人回应。心下先自凉了半截,尉迟骏拿眼一扫,屋内摆设与那日无异,但炉灶是冷的,桌上蒙了一层灰,就算有人曾经居住在此,也离开很久了。

幔帘后则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双手微颤,揭起帘子,帐后,依旧无人。

尉迟骏颓然跌坐在地。林恒安此时恰好赶到,险些被他绊倒,顾不得掸去身上的尘土,忙道:“云姑娘人呢?”

尉迟骏唇边浮起一丝悲哀,“林兄,你为何给了我希望却又迎头一棒。”

林恒安难以置信,他将整间屋子搜寻了一遍,不但没有找到云清霜,就连半点儿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都无。

尉迟骏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那本已结痴的伤口又被生生撕开,五脏六腑似被细密的针尖一根根扎入,疼痛深人骨髓。

林恒安扶起他,“尉迟兄,想是云姑娘还没做好见你的准备。”

尉迟骏面上无尽的失神和感伤。

林恒安眼神紧缩,无奈道:“这是圣上和莞妃娘娘安排的计策,被斩首的只是一个和云姑娘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宫女,她因为与萧予涵私通而获罪。”他顿一顿,又道,“为防止被文大人等人识破,在牢房里秘密处决后就扔去了乱葬岗。云姑娘是我亲自从地牢里带走的,又送到了这里。”

尉迟骏瞥他一眼,似在分析他话中究竟带几分真几分假。

“先前瞒住你也是圣上的主意,假戏真做才能增加可信度。”林恒安微微眯起眼道。

尉迟骏微微踌躇,“那现今,她在何处?”

林恒安摇首,“我并不知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遣人去打听就是了。”

尉迟骏笑容里满是苦涩和倦怠,若是云清霜存心避开他,又如何能被轻易找到?

如此过了七八日,林恒安派去打听云清霜的人陆续回来。他的手下自有一套追踪的本领,然而伊人芳踪依旧无觅处。

不是那些人无能,而是林恒安只道云清霜不会回乾定城,将目光放到了别处,但她如今身在听雨轩,却是他所料不及。

云清霜料定尉迟骏迟早会去而复返,只在小屋待了一夜就匆匆离去。但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北辰国破后已是天阅国的领土,何况还是毁在尉迟骏的手中,她根木无面目见北辰国的百姓。除了深深的愧疚,她一无所有。?

她也不愿再回医馆,以死殉国本该是最好的结局,她也早已心存死志,但那一条小生命的意外到来,使她改变了决定。她要生.下这个孩子,师父却断然容不下他,因为他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北辰国曾遭遇过怎样的奇耻大辱。

她很想再去司徒别庄看一眼。虽然柳慕枫明确告诉她司徒寒并不是她的生父,但他曾给过她慈父般的温暖,那是她毕生都难以忘怀的时光。只是她有顾虑,一来,别庄在西茗国境内,极有可能与夏侯熙撞见;二来,司徒寒是尉迟骏的师叔,难保不会泄露她的行踪,而今生今世她是再也不想见尉迟骏的了。她并不知道,司徒寒已救出徐婕好,为防止晋鸿帝报复,他遣散了庄内的家丁丫鬓,带着妻子远走高飞了。

云清霜心底是极不情愿回听雨轩的,那里有她和尉迟骏美好的回忆,也有痛不欲生的经历。但她不得不回去,因为她落下了一件很重要的物件——秋水剑。或许现在她可以装作满不在乎不去想念,可她清楚地知道,若不取回,她将来一定会后悔。

她徘徊到深夜才潜人听雨轩,还没进卧房就被风塘婕发现。二

“姑娘。”风嬷嬷在她身后静静道。

云清霜转过身,带一抹苦笑,“嬷嬷。”

“我等你多日了。”风嬷嬷眸光一闪。

“嬷嬷知道我一定会回来?”云清霜对着她凉凉一笑。

“是,我知道。”

“哦。”一时无话,云清霜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打算中本没有这一节。

“进屋说话吧。”风嬷嬷把云清霜让进屋,那是她曾经的卧房,或许现在仍是。

云清霜坐在床头,眼波似有些迷离,脑中只盘旋着一个词:物是人非。

“先住下吧。”风嬷嬷看着她,忽道。

云清霜想笑,又实在笑不出,“如今我已帮不了你什么,反而还会牵连你。”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风嬷嬷握了握她的手,“你只管住着便是。”

“为什么?”云清霜不认为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风嬷嬷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你瘦多了。”

云清霜坚持问道:“为何要我留下?”

“没有原因。我亦不会告诉你师父。”风嬷嬷拢住她的肩。

云清霜紧紧抿住双唇,良久,“多谢嬷嬷的好意,我心领了。”

风嬷嬷迅速截住她的话,“你还能去哪里?”

的确,她无处可去,但留下似乎也不是唯一的出路。“总有地方可以去的

她淡淡道。

“怀着身孕,然后四处奔波?”风嬷嬷一针见血地点破。

云清霜脸色煞白,“你如何知晓?”

“我阅人无数,你瞒不过我的。”风嬷嬷轻描淡写道。

云清霜唇角一动,仍是忍着没有说话。

“留下吧,此刻乾定城是最安全的地方。”风嬷嬷极有耐性,一句接着一句,试图劝服她。

风嬷嬷没有骗她。烽烟再起,很快天将对西茗国宣战,接下去便是东裕和南枫国。

云清霜终于点了头。

风嬷嬷和颜悦色道:“你为北辰国已做得够多,是时候为自己多考虑些了。”

“我是北辰的罪人。”云清霜低首,回避她的目光。

风嬷嬷眸子灼灼发亮,“孰是孰非已不再重要,你养好身子,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才是正事。”

云清霜满心酸涩,然而在提及孩子时,还是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尉迟骏是在许久以后才辗转打听到云清霜的下落。

起因是林恒安在乾定城发现了萧予涵的踪迹,率领禁卫军围追堵截,只可惜还是被他跑了。林恒安与尉迟骏说起这件事时,懊恼道:“萧予涵狡猾如狐,我竟未料到他胆大包天,还敢滞留在乾定城。老将军曾经教导过的话,还是有道理的。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事,往往便会发生。最不可能藏匿的地方,往往能藏得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