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含含糊糊的大叫,可等她爬起来再看时,那群白衣翩翩的人已经跨出了满月居,连一片衣影都看不到了。

第二章苏闲花

落羽山青竹万亩。

黑风寨天下十一。

为什么要说是天下十一呢?因为这个世上有个叫做“名人榜”的东西,传到这一代的江湖,名人榜上是这么排位的——

一圣二贤三美四庄。

就在最近,又有人添上了“五公子”的雅号,但这“五公子”是在黑风寨成名之后,黑风寨自然是不承认。四大庄主排下来,理所当然就轮到黑风寨位列十一了。

偌大的江湖中能排到第十一位,乃是十分有面子十分长志气的事情。

黑风寨其实是一个很有权威并且很有前途的绿林大寨。背靠落羽山万丈悬崖,面临白马湖碧波粼粼,四周更是青竹环绕,实在是攻防兼备空气清新的好地方。

全寨上千口人,落草为寇的壮劳力占了大半,算得上是个泱泱大寨。也因此很多小伙子找不到老婆,成了黑风寨亟待解决的大事件之一。

这一日,落羽崖顶的寨主大营黑风洞里,传来了数声哀嚎。

“大姐,大姐饶命啊…”

“小三儿你说说,本姑娘有哪里不好?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到底哪里不好?”

面对如此哀怨的追问,干嚎的声音软下来:“大姐别听人瞎说,你哪里都很好,是姓白那小子没眼光…哎呦!”

又是一声凄厉惨叫,聚在洞外听壁角的人顿时抖了抖。

一炷香功夫之后,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冲了出来,两旁的人赶忙去扶,但见向来威风凌凌的郝老三满脸冷汗,一张黑黝黝的脸硬是憋成了白脸曹丞相,脖子上还有几丝怵目的血痕。

“三当家,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大姐心情不好,拿我出出气是应该…”郝老三张嘴干咳了两声,心虚的往后面看了一眼,顿时压低声音道,“我看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大家还是快撤吧。反正送去的酒喝到明天早上也够了,等她醉的睁不开眼睛再来收拾就行!”

听到一向皮糙肉厚的郝老三也大喊吃不消,余下一干人顿时做鸟兽散。纵然他们英明神武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花大姐如今正在伤心难过,也没有人敢来冒险当她的沙包。

能制服她的只有同样英明神武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秦二当家,可惜如今二当家下山办事去了,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完全指望不上。

白念尘一事的确比较严重,想必大姐要多醉个几天。但让他们很有自信的是,黑风寨的大姐是只打不死的小强,当年面对江湖第一大寨独龙寨的时候,年方十六的花大姐以一挑十,受了重伤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今不过区区情伤而已,何足挂齿。

×××××

一弯白月不知何时爬上了梢头,洒下遍地清辉。

黑风洞的深处终于摇摇晃晃的摇出一个人,穿着一身简练的青布衣衫,耷拉着半幅黑披风,看起来是做男子打扮,眉目却十分清秀。只不过肤色微黑,及腰长发也只是随便的束了一把,沾着酒污的散乱发丝把原本尚算姣好的面目衬托的惨不忍睹。

她虽然高挑些,却还是看得出是个女子,不光是个女子,还是个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子。

这就是黑风寨的大姐头,三年前继任寨主之位的,苏、闲、花。

据说黑风寨前寨主原本给自己的宝贝女儿起的名字叫做苏、鲜、花,一来是女儿她娘姓花,二来则是夸耀女儿长得像鲜花一样美貌,结果小花长到三岁上渐渐懂了事,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嚎啕大哭。幸好寨中秦长老的小儿子秦韶是个读过书的,私下里替小花改了个字,读起来没甚不同,写起来可大不一样,很有些“任他姹紫嫣红开遍,我自把酒临风”的潇洒之意,也幸亏如此,小花的少女时代才没有留下什么阴影。

×××××

苏闲花慢慢的摇到洞口的海棠树下,这时节海棠花开正盛,微风轻拂,碎花翩翩落下。她抬着头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跌坐在柔软的草坡上,抬起手中的酒坛,又咕噜咕噜的大灌了几口。

酒已见底,随手一抛,酒坛子顺着草坡滚了下去,在尽头的山石上跳了几跳,落进了万丈深渊里。

她的心也和这酒坛子一样,跌进深渊,粉身碎骨。

以为喝醉了可以忘记,结果反而记起了更多…

黑风寨和白家的玉麟山庄比邻而居,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下,从前两家的关系即使算不上和乐融融,却也一直相安无事。

后来小花小姐和小白少爷出生了。

小花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又因为有个强盗爹爹的关系,她便一直很鄙视粗鲁的男人,反倒是对温文儒雅的翩翩佳公子情有独钟。在小花的成长过程中,她最喜欢的人除了替她改名字的秦长老幺子如今的秦二当家秦韶,就要数玉麟山庄的独子白念尘白少爷。

那些青葱年少的日子美妙如刀,凌迟起来也就格外的鲜血淋漓。

白念尘曾经对她说过:“小花的飒爽英姿,非寻常女子可以比得。”

白念尘还说过:“那些莺莺燕燕大多娇弱造作,不比小花可以陪我练武喝酒,并辔纵马,我理她们做甚?”

可是,可是,后来他又为什么嫌她不着女装,不施脂粉,不像个女人了呢?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来招惹她?为何在她抱着必死决心向他表白的时候,要那样温柔含笑的看着她?

想到这里,她又难受起来,一抬手却发现酒坛子早已经被自己扔掉,只得张开双手瘫倒在树下,怔了一会儿,朝天大喊道:

“我是堂堂落羽山黑风寨的老大,头可断血可溅眼泪绝不流!被人甩了也要有骨气!”

喊着喊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三章小钟和苗苗

两个黑魆魆的影子在后山的陡崖间跳跃腾挪,身形轻灵而矫健。

等拉着崖壁间的青藤翻上山石的时候,正听到一声仰天大喊:“我是堂堂落羽山黑风寨的老大,头可断血可溅眼泪绝不流!被人甩了也要有骨气!”

走的快的那个人受了惊,脚下一趔趄,差点跌了回去。后头那人轻轻巧巧的托住他的背往上一跃,反倒落在了他的前头。

差点失足那人一边抚着心口一边爬上来,只见眼前是一片缓缓倾斜的草坡,坡顶几株海棠树,山风送来瓣瓣馨香,竟是别有韵致。

“这、这是黑风寨的寨主大营?”跳脱的声音听起来是十二分不信。

“苗苗,早跟你说过现在的绿林大盗不能小觑了。”先上来那人有一口柔软的嗓音,清淡温雅,十分好听。

“难道…刚刚大吼被人甩了要有骨气的…竟然是黑风寨的寨主‘青蝶’?”声音压低,状似泪奔。

“‘青蝶’是个女子,方才的声音也是个女子。想必就是她了。”

“…”

“你去是不去?不去我们就下山吧…”

“去!笑话,不去的话我苗大爷的裤头就要当了还赌债了!”

于是两个不速之客猫着腰,施展轻功缓缓沿着草坡行走,直到看到一个青衣人四仰八叉的躺倒在海棠树下,浓烈的酒气随风而至。

左边那人捂着鼻子皱眉:“啥玩意儿啊,女人家怎的喝成这样?”

右边那人却微微一笑,悠然叹道:“好酒!五十年陈的合元酿,城里头要卖一百两银子一坛。”

左边那人低嚎了一声:“这么多钱用来买一坛子酒?头壳坏了不是?还不如拿来给老子去推牌九。”

右边那人提醒他:“苗苗,你若捉住了‘青蝶’交给官府,就有一千两银子好拿了。”

苗苗挠了挠头:“可…可是,她喝醉了,又是个姑娘家,我苗若昙行走江湖三大守则之一就是不欺负女人和没有还手之力的人,这个似乎好像有点不大妥当…”

右边那人从善如流的重复:“你不去的话我们就下山了…”

“等等小钟,容我再考虑考虑,再斟酌斟酌嘛…”

两人小声的交谈终于引起了苏闲花的注意,她顿时从半睡半醒中完全醒了过来,刷的直起身喝问:“什么人?”

月光透过花叶筛下来,带着点朦胧的光晕。

她看到树后走出了两个陌生的男人,左边一个浓眉大眼,长的甚是英俊正气,还很不羁的半敞着衣襟,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膛;右边一个却是是长衫儒巾,眉目雅致如画,衣袂飘飘带风,倒像是个书生公子。

虽然意识混沌,但她至少可以肯定,这两个人绝对是擅闯落羽山黑风洞!

自从前段日子,山下的落羽县县衙贴出了一张通缉黑风寨六大当家的告示之后,山上就变得十分热闹,时不时有人杀上来,给众悍匪调剂一下单调的生活。

若上山的是个男侠,最后不是给郝老三怀老四联袂打跑,就是给齐小五梅小六的陷阱毒药搞的哭爹喊娘;若上山的是个女侠,众悍匪一律温柔细心对待,行径令人发指,终极目的就是拐姑娘上山做媳妇儿。

譬如号称“玉面毒君”的齐小五,就是靠这个法子搞定了未婚妻。

虽然苏闲花认为人家女侠看上齐小五多半是因为他甚为祸害的皮相,不过手下众兄弟把那些嚷着歼灭匪类实则看中赏银的大侠们挡在寨主大营外,这却是真的,害得她都没办法打妖怪玩。

今天本姑娘心情不好,算你们活该!

她微微的眯眼,很威风的问道:“来者何人?”

敞着胸的男子上前一步,咳了一声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老子名叫苗若昙,今日就来拿你这占山为王的强盗!”

苏闲花嘿嘿一笑:“你要拿我去官府换赏银?”

苗若昙正要说话,却被身边的公子伸手阻止。他脸上笑意淡淡,声音温雅:

“苗苗手气不好,输了赌坊三百两银子,答应了明天要还上,可他又没有那么多钱。眼下没有比捉拿青蝶去换钱更快的法子了。”顿了顿,“青蝶姑娘,以你的身手,官府的大牢也困不住你。就当是江湖救急,帮个忙好吗?”

很坦白。

苏闲花一愣,抬头望进一双含笑幽深的黑眸,心头的火气顿时降了三分。斜睨着他:“你又是谁?”

“我姓钟,单名一个展字。”

她挠了挠头:“没听过。”

“本就是无名之辈,青蝶姑娘当然没有听过。”钟展始终带着三分笑意,静静道,“方才的提议姑娘以为如何?只要拿到赏银,我们一定护送姑娘毫发无伤的回到寨中。那一千两赏银各家一半,权当我们兄弟对姑娘的谢意。”

苏闲花沉默了,她一向是遇强则强的人,对方一讲道理,她就没办法应付。再说这人和那些自诩大侠的人很是不同,她实在讨厌不起来。

她低头了半晌,突然左右手各起一个掌印,朝着对面两人当胸拍去。

这一式因是偷袭,她只用了两分力,为的只是试试那两个人的功夫。能从后山光秃秃的悬崖上爬上来的人,轻功应该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其他功夫怎么样。

一左一右的两掌拍出,居然都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苏闲花看得很清楚,这两人应对之法各不相同:苗若昙看似粗莽实则心细,接招之后知道她没有敌意,便立即收敛起全身劲力,收放自如的本事十分高妙;而钟展却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就刚刚好躲过了掌风,如若不是他一早就猜到她只是试探,那就是武功高到波澜不惊了。

既然是高手,又不让人讨厌,她倒愿意结交结交。

她收回手,在苗若昙发出质问前抢先开口,声音里尚带着浓浓的醉意,口齿不甚清晰:“你们说——官府出了一千两捉我?”

苗若昙一挑眉:“不错!”

“你们很需要钱?”

“不错!”

“既然这样…那本寨主付双倍的银子,买你们一晚上,这交易做不做?”

“做!…你说啥?一晚上?”苗若昙听清之后顿时哇哇的跳了起来,双手拢了拢衣襟,指着她颤声道:“你你你…你这好色的女人,竟然敢打老子的主意!”

第四章花开一夜

“谁要打你主意?”

黑风寨女匪首凤目一睨,带了七分醉意三分邪气落在他拢着衣襟的手上,顿时让人高马大的苗若昙抖了抖。

“苗大侠的样貌…呃,不是我喜欢的,本寨主已经有心上人了。”苏闲花在认真打量他之后正儿八经的下了一个结论,顿时让本来是十分羞愤的苗若昙更加的羞愤,怒道:“想嫁给老子的姑娘能排上十里地,你个女强盗竟敢看不上…”

苏闲花糊里糊涂的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随便挥了挥手,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道:“我是想…呃…留你们下来陪我喝酒…那两千两银子就当本寨主借你们的。怎么…怎么样?行不行,一句话,若是不行,姐姐我这就去取百辟龙鳞刀来,咱们…咱们正经的一较高下,有本事就拿了我去换银子!”

这番话让苗若昙听的瞠目结舌,正犹豫间,钟展温雅含笑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行,就这么决定了。”

“小钟!”

“苗苗,等你拿到青蝶姑娘的银子之后,先下山把赌坊的债还了;前些日子你答应城北的王大妈要帮她孙子上私塾的,这事儿也可以一起办了;庙街里十多户人家遭了水灾屋子漏了,你也正好去帮着补一补,还有…”他笑眯眯的看着苗若昙,慢条斯理的说道,“前两天我听你说要替百络居的缨娘赎身的,不知剩下的银两还够不够?”

苗若昙听一句抽一句,听到最后一句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不满道:“怎么我说啥你都记得?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你要做善事,那是积德的,我怎会忘记。”钟展轻轻一笑,转头看向苏闲花道:“青蝶姑娘意下如何?”

苏闲花一怔,“你们都走了谁陪我喝酒?”

“我不走,我陪姑娘喝酒。”

“你?”她上下打量他一番,虽说他是个玉树临风的模样,可喝酒这档子事同相貌武功都没关系,譬如平时看起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青年才俊秦韶,喝起酒来却是一杯就倒。这个人,能行吗?

钟展似乎看懂了她的疑问,道:“姑娘大可以放心,这五十年陈的合元酿虽然醇厚,到底不是北方的烧刀子,小饮几杯,在下还是可以胜任的。”

“你居然知道这是五十年陈的合元酿?”苏闲花一听这话,顿时眼睛发亮,先前的怀疑也都全忘光了,转身就朝黑风洞里走去,边走边道:“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银子…呃…还有酒!”

×××××

山坡上又只剩下两个人,苗若昙长吁一口气,道:“世上居然有这种女人…这般行径若是个男子倒也罢了,可放在女子身上…”说罢又接连摇头,“不妥不妥,女人还是要娇羞一点的好,难怪别人不要她,我若是那个男人我也…”

“可是我觉得她不错啊。”钟展打断他,依旧笑吟吟的模样。

苗若昙斜睨了他一眼:“你真要陪她喝酒?小心…”

“你信不过我的酒量?”

“你的酒量天下无敌,我当然信得过。我是信不过那个女强盗。万一她借酒装疯,在你酒里下个蒙汗药催情散啥的,然后来一招霸王硬上弓…”苗若昙贼忒兮兮,一脸“汝甚薄命”的欠揍表情。

钟展却不为所动,浅笑如昔:“苗苗,难道你依旧为着方才青蝶姑娘看不上你的事耿耿于怀?做人不能这么小气的。”

一听这话,苗若昙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

月已中天,四周万籁俱静,只剩一两声虫鸣,和偶尔酒坛相碰的轻脆瓷响。

苏闲花许是喝多了,方才还吵嚷着要行酒令,现在却安静下来。她捧着酒坛望着树影,看一会儿就仰头咕嘟咕嘟的灌几口,爽快模样连男子也要自叹不如。

相比之下,钟展却文雅的多,他喝得不少,可喝的每一口都像是在华堂之上慢斟浅酌,说不出的悠闲。

苏闲花侧过头看着他俊逸优雅的脸,心中蓦然一痛,急忙以袖掩面,朝后一仰又躺倒在树下。

钟展转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清风明月佐以美酒,足可以遣怀,姑娘有什么心事不妨直说。”

沉默了很久。

“你…有点像他…”她犹豫着说出了第一句话,然后就像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开始不停的说了下去,“他总是很文雅的,笑起来很好看,从来不会大喊大叫,受了伤再痛也不会哭…我也从小就知道,他跟我完全不一样啦,是我自不量力,非要跟着他,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此刻只想找人倾诉。而眼下气氛正好,哪里还顾的上陪在身边的只是个陌生人?

“念尘他呀,说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最放松呢…”

钟展静静的听着,向来带着三分笑意的唇角却慢慢的抿紧。

一向大大咧咧惯了的黑风寨女匪首喝了酒就特别的多愁善感,也不给聆听者发言的机会,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讲了许多,最后拍案而起做了一个总结:

“有句话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依我看,这一心人千金难求,比南海底的万年老龟还要难得!

钟展原本紧绷的唇角因为这一句话又微弯起来。他支着颐看她,眼神柔和,笑吟吟的十分惬意,连声调也带了几分慵懒悠然:

“万年老龟少归少,总也是有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酒快没了,是否要我去拿?”

“这么快就没了?”她看了看堆成一堆的空酒坛,呵呵傻笑,“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文弱,酒量还真是不错。拿酒这事儿不必劳驾,我去就成。你是个男人,可不能随便进人家闺房啊…”

她管这个强盗洞叫“闺房”?钟展笑着摇了摇头,但见喝到七八分醉的女子摇晃着身子站起来,脚步虚浮,几乎要撞到树上,犹豫了片刻便伸手去扶。

苏闲花的酒量虽然不错,奈何心情不好,大半夜下来喝得也确实多了些,此刻被风一吹,朦胧中只觉得一双温暖稳定的手掌扶在后背上,忍不住一阵恍惚,眼前清俊的脸化成了千张万张,竟都是白念尘含情带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