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花却恍若未闻,带点紧张又带点不安,绞着手道:“我想过了…我要回去和我爹谈谈。我一直觉得他不理解我,可我也没怎么理解他。他觉得学武功就是打打杀杀,他觉得天哥是看中我们家的钱才接近我…我只会跟他赌气,却没有想过解决的办法。或许让他见见夫人,见见天哥,他的想法就会改变了。这次我失踪了那么长时间,他一定是急坏了…”说着,两人到了山门口,段如花一边下门闩,一边笑道:“不过,如果他还是不答应,我只能再想办法逃了。这三天我跟珍珠姐姐学了点小本事…”

她的话音突然顿住了,因为她身边的苏闲花很突兀的停下了脚步。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河滩上,有个人正倚在野樱树下,怀抱长剑,一身白衣,伴着粉色樱瓣飘落,说不出的风姿倜傥,好看的就像一幅画。

他听到开门的动静,慢慢挺直了身体,眼睛微微眯起,那种眼神…苏闲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惊讶?嘲弄?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深黑。总之她知道他是在看她,而且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低声道:“如花,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段如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念尘,有些茫然:“苏姐姐,我还想请你去我家吃饭呢,我还是等你吧。”

“不用了,要吃饭随时可以,但如果你现在不走,等一会儿恐怕会误伤了你。”苏闲花说这句话时候显得杀气腾腾,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刀——自从穿上了那件衣服,姬夫人无论如何不准她再把大刀系在背上,说是会破坏衣服整体的美感,她实在拗不过,只得把刀提在手里。

树下的白念尘已经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段如花咽了口唾沫,眼见这两人之间仿佛有道看不见的风暴,分不清是仇恨是杀气还是其他什么什么,总之没有任何她插足的余地,她再不走,大概真的要倒霉了。

段如花一走,白念尘便开口了,清湛的眼中含着冷冷的笑意:“没想到进了飞花小筑,就变了个人。”

苏闲花心里十分抓狂。就说这打扮不适合她嘛,别人看着笑话也就算了,最糟糕的就是被他看到。那次在满月居,她的打扮还没有现在这么隆重呢,那次他眼中的厌恶她可一点也没忘记。此刻的他,虽然眼神幽深诡异,似乎没有什么嫌恶之意,却难保心里没有把她从头鄙视到脚。

纵然知道他没安好心,可总不能在这里换衣服。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死死的盯着他:“白念尘,咱们俩已经恩断义绝。”

他愣了愣,又十分镇定的扬眉:“我知道。”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问我要说什么?”他一向冷淡的眸中蓦然划过一丝怒意,“苏闲花,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何时对其他武器感兴趣了?又什么时候喜欢抛头露面参与江湖纷争了?…你要报复我,何须要用这样的手段?”

苏闲花愕然了,不可思议道:“白念尘,你以为我是为了故意挡你的路,所以别有用心的去参加了剑圣的游戏?”

他冷笑:“难道不是?”

她心里不是滋味,像被人拿住了软穴,又痛又酸,连声音都发抖了:“这些荒唐的话是谁跟你说的?…白念尘,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

“…”

“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质问我,为什么会救段如花?为什么会解开第一道题?说不定你还想问我,方才那首诗是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有些动摇,盯着她蜜色的脸庞,皱眉道:“你能说你一点也不知情?”任谁都不会相信,飞花小筑唯一的客人,怎么可能不知情?

她终于忍不住了,反手拔出大刀,一刀劈去,怒道:“不错,我是想报复你。我十八年的大好时光就毁在你手上,我恨不得一刀砍了你!可本姑娘从来不屑用那些曲里拐弯的法子,白念尘,你太小看我了!”

他急忙退了一步躲过,再不复冷静,几乎是低吼道:“你发什么疯,有事不能好好说么,打打杀杀的算什么?”

她咬着牙笑,笑容却颇为惨烈:“白念尘,你接我这一刀,咱们俩从此就是陌生人。以后见了只当没见,别说你认识我!”

他的一双剑眉蹙的更深,在她刀锋下腾挪移动,身形轻灵,可就是不拔剑。

“胆小鬼,快出手!”苏闲花不习惯欺负不还手的人,因此砍得很是吃力。

他淡淡一哂:“我不陪你发疯。”

“快出手!”

“二位可不可以先听我一言?”两人如狂风暴雨般的对峙中,突然插进一个清润的声音,声音不大,柔柔软软十分好听。

“钟展?”苏闲花眼看自己手里的一刀朝那个刚刚出现的人影砍去,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浅色的衣影只微微晃了晃,手掌轻轻一托便握住了她的手腕,也不见他如何使力,那千钧力量的刀风便消失于无形。

钟展握住她的手腕微微朝后一拉,厚重的百辟龙鳞刀便转了一个方向,被他准确的插进了刀鞘里。他的手顺势下滑,扣住了她的手指,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的天经地义。

他的笑意温润如春阳:“花花,不要打架了,经常动怒对身体不好。”

她愣了愣,盯着自己被他握得松紧得宜的手:“钟展,你在搞什么鬼?”

钟展却不回答她,只是伸手拂了拂她微乱的发梢,道:“花花,在前辈门口打架是很不礼貌的,这一点白公子比你明白,你要向他学习。”说罢,他朝着白念尘施了一礼,把她拉近,低头在她耳边笑语道:“我来晚了,肯定错过了很多精彩的事。你一会儿说给我听听,今天有没有人因为答不上剑圣的题目,结果恼羞成怒了?”

苏闲花正要说没有,身后却传来一声冷哼,她转过头去,见白念尘正脸色不佳的掸着衣上的褶子,整完衣襟之后,看都没看她一眼,甚至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臭小子,没礼貌。”她嗤之以鼻。他不是自诩为家世教养都属上乘的翩翩贵公子么?见到陌生人怎么连最基本的“阁下尊姓大名”都不问?

这一句低语似乎被他听到了,转过身,脸色铁青,完全没有家世教养都属上乘的翩翩贵公子模样,语气冷飕飕的:“苏闲花,你说谁?”

“我…”她刚想说什么,钟展已经不给她机会,拉着她朝反方向走去,一边曼声细语道:“花花,苗苗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我们快去找他吧。”

她一惊:“苗少爷为什么不吃饭?”

他却接了句别的:“花花,你今天很漂亮。”

“…”

第十九章 司徒二小姐

当第三十五个人回头看她的时候,苏闲花终于撑不住了,暗地里拉了拉钟展的袖子:“哪里有裁缝店?我去换身衣服。”

钟展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不用换,这样很好。”

“可是别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那是因为你很漂亮。”他微微眯起眼睛,十分和蔼,“他们一定很羡慕我。”

这句话如果换成别人来说,苏闲花早就嗤之以鼻的归为登徒浪子了,可是钟展却不一样。他的神情,他的语气,甚至是他说话的声音,都让人觉得十分舒服,因此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显得失礼。

她左右看了看,凑近他低声道:“你确定不是因为我的打扮很奇怪?”

他笑,慢悠悠的和她商量:“要不,找个人来问一问?”

苏闲花忙不迭的摇手:“千万别,这种丢脸的事我可不做。”

“可是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姬夫人的眼光…”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忙摇头。她只是单方面的怀疑自己,却没想过否定别人,但是被他这么一说,又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她都被绕糊涂了,说起来会这么婆婆妈妈疑神疑鬼的,都是白念尘那个杀千刀的家伙惹的祸!

于是她咬着牙,顺便抒发了心中的怨气:“都怪白念尘。下次你别拦着我,我非砍他不可!”

钟展脸上原本的微笑因为这句话慢慢凝固退去。他天生是容易叫人亲近的温柔面相,就算不笑的时候犹带着三分笑意,但那一刻的眼神却十分冷淡,竟有几分平常不见的矜贵清冷之气。但那样的神情只有一瞬,等苏闲花再抬头时,他已经恢复如初,悠悠笑道:“或许白公子心里也觉得花花很美,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算了吧,他如果会这么想,那母鸡都会打鸣了。”她哼了一声,声音里却不免有些低落,“我就算再怎么打扮,和司徒大小姐比起来,也是一个麻雀一个凤凰,没得比…唔…”她一把扯下捂在她嘴上的手掌,“你干嘛不让我说话?”

他眨了眨眼,语气中带了些责怪的意思:“花花怎么可以这样看轻自己?彼之砒霜,未必不是此之蜜糖。”

她低头做沉思状,过了一会儿又抬头,郑重道:“你这话十分深奥,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花花你的形容不太恰当,你不像麻雀,你比较像…”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像什么,声音就被街角处一阵嘈杂声盖了过去。苏闲花伸头望了望不远处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道:“前面好像有人在吵架。”

钟展侧过头仔细听了几句,微微一笑,道:“我们去看看。”

“吵架有什么好看的?”

“寻常吵架不好看,不过这个挺有意思。”说罢不由分说的拉起她,朝人群里挤了过去。

人群的正中心果然有两个人正对持不下。其中一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相貌英伟,一头长发随随便便的束了一把垂在胸口,竟是两人正要去见的苗若昙。

而他对面那个正摆成茶壶形状的小美人儿,居然是司徒家的二小姐司徒勿语?

苏闲花看见这位小姐开阖不止的樱桃小口,忍不住就想起白天那句掷地有声的“不要脸”来。那时候的司徒勿语也是这般架势,身边还跟着一只宠物名叫“银火”。正是那只颇为稀奇的白猴,让苏闲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白念尘面前,十分难堪的出了丑。

此刻再见她,心情竟十分复杂。

也不知她和苗少爷在吵些什么?

她微微侧身躲在钟展身后,满耳朵都是司徒勿语又脆又辣的嗓音:“…你是哪里来的混小子?竟敢骂本小姐是丑八怪!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小姐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苗若昙笼着袖子,声音就像蚊子哼哼:“我的确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人,你倒说说你是谁?”

这句话却让司徒勿语犯难了,若是她在这市井之中大喊“本小姐乃江东司徒家的二小姐司徒勿语”,一来十分不淑女,二来也十分没有大家风范,三来若是这些只会卖菜挑柴的粗鄙村夫多问一句“江东司徒是谁”,那她司徒家二小姐的面子往哪里搁?只得紧紧的抿着唇,扬着纤秀的下巴,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苗若昙摸了摸下巴上青湛湛的胡渣子,笑的十分邪恶,“不敢说?还是不能说?…放心吧,你虽然长的丑一些,大抵也还看过得去,若是还有些家产,我苗少爷大约也可以收做个二房,绝不会亏待你。”

“你…你这恶徒竟敢调戏本姑娘!”

“冤枉,明明是你先调戏我。”

“你…你胡说!”

“小姑娘,莫要恶人先告状。各位乡亲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苗若昙挑了挑长眉,似笑非笑的模样竟十分璀璨摄人。司徒勿语一张雪白的脸上飞上了两抹红晕,恨声道:“我…我哪有,我只是叫你来评评我和她谁…谁…”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脸色红的要滴血。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些话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苗若昙一脸吊儿郎当,慢悠悠的接道:“你不过是要我来评说评说你与她谁更美些,为此还调戏勾引于我。可我如实说她比你美,你却又暴跳如雷,骂我是混小子。”

众人一阵低低哄笑。

苏闲花这才注意到,两人中间还有一个锦绣衣裳,云鬓散乱的女子坐倒在地。那女子脸上泪痕未干,右颊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一看就是司徒勿语的手笔。

那女子长得虽然也很漂亮,但细看之下却已有二十七八的年纪,风尘味甚重,不比司徒勿语年轻灵秀,眉眼更不如她细致,怪不得二小姐敢叫人评说谁更漂亮。只是不知道苗少爷为何评的不大公平。

苏闲花没见过苗若昙这般惫懒模样,也没见过嚣张如司徒勿语被人当街嘲弄,正看得有趣,突然觉得有人拉扯她的衣角,一低头,一团白晃晃毛茸茸的东西正蹲在她的脚边,红彤彤的心形小脸,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十分惊讶喜悦的模样。

居然是“银火”!

她微微抖了抖腿,想要挣脱它的爪子。她想不明白改头换面的连自己都认不出了,这只猴子为什么还能认出她来?难道说畜生真的有灵性?

银火不理会她的抗拒,反倒爪子一伸,紧紧的搂着她的小腿肚吱哇乱叫起来。苏闲花有些急了,用力一蹬,却不想猴子灵活,长尾一卷抱住了她的胳膊,这一脚便落了空,不偏不倚的踢到了前面一个看热闹的大哥,大哥脚上吃痛,回头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正要破口大骂,却在看到苏闲花第一眼之后,愣住了。

然后脸上开始泛起十分可疑的红晕,眼神有些呆滞。

声音也开始结巴了:“姑…姑娘,你叫我有事吗?”

苏闲花一愣,道歉的话到了嘴边也没来得及说。肩头微微一沉,却是钟展的手揽住了她,他笑的清浅无害,声音低柔:“她不是故意的,大哥勿怪。”

那大哥看了他一眼,又看着苏闲花,摇头连道“没关系”,一双眼睛却还是定定的不动。苏闲花被他看的不舒服,正要走开,肩上一紧,钟展已经揽着她绕过那人,朝人群里面走去。

她的个子原本就比寻常女子高一些,此刻与他并肩而立,才发觉鼻尖位置刚好到他的下巴,近的甚至可以感觉到呼吸之间的木樨清香。她只觉得心跳的厉害,急忙低头看脚尖,一边继续专心抓猴子。可这畜生和它的主人一样难缠,在她身上乱窜乱躲,顺便大吃豆腐。

人群拥挤嘈杂,她不敢抬头,自然也不知道钟展把她带去了何处。

直到听到一个清润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苗苗,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好久了。”

第二十章 九公子(一)

苏闲花正扯着银火的尾巴,听了这话手里一颤,银火吃痛,吱的一声窜到了她的背后。

苗若昙的声音大喇喇的撞进耳朵里:“小钟你怎么才回来?果然是那个野丫头闯祸了吧?哎等等,你哪里找来的美人儿…”

“天哪,莫非你…你是九…”一个尖细的叫声打断了他,那声音即惊且喜,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脆辣,并且很快的低柔下来,带上了一点娇羞:“你是九公子…”

苏闲花还没搞清楚司徒勿语在和谁说话,钟展却已笑道:“原来是司徒二小姐。抱歉,多年未见,我一时未认出你来。”

司徒勿语的神情显然有些失望,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低低道:“那是…那是因为我长大了,和小时候有些不一样。可是我却一直…都记得九公子的…”

他温和一笑,面不改色:“多谢。”

“小钟你们认识?”

“请问九公子,你认识这个混小子吗?”

两个声音同时发问,问的都是钟展。一边的苏闲花听的十分迷惘,但有一件事却是肯定的——如果这是一场故人相认的戏码,那她就是那个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的路人,就算有关系,那也是十分微妙十分尴尬的关系,非常不适合此刻出现。

她的眼睛开始左右乱看,寻找有利地形,试图找一个机会溜之大吉。可这一回肩上的手劲却一点也不柔和,五指收拢,将她牢牢的固定在身侧。

她偷偷的伸出手去扳钟展的手指,正躲在她背后探头探脑的银火顿时也来了兴致,一下跳到她的肩头,细瘦的爪子抓起钟展的一根手指头,学着苏闲花的样子使劲拉,拉不动,白牙森森,一口就咬将下去。

司徒勿语一眼瞧见自己的宠物行凶,顿时吓了一跳,几步赶了过来,一把拎起银火,全不复之前的刁蛮嚣张,低声道:“九公子,还有这位姐姐,对…对不起,银火不懂事,你们不要怪它,我代它赔罪…啊!丑八怪,怎么是你!”

这最后一句声调突然拔高,听起来十分突兀刺耳,苏闲花几乎忍不住要捂上耳朵。眼见想要平安脱身已经是不可能了,她也就索性不再挣扎,看着几乎伸到她眼前的纤纤指尖,居然还笑了笑:“丑八怪骂谁?”(此处借鉴金老神雕,阿弥陀佛,勿怪)

“丑八怪自然是骂你…”她的话才说到一半,苗若昙终于忍不住了,很不客气的大笑起来:“我也只不过说你没有梅仙漂亮,哪想到你这么谦虚。实在是谦虚太过…谦虚太过了…”

司徒勿语回头一想,方才意识到竟是上了苏闲花的当,一张白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连指着她的手指也发抖起来,怒道:“你…你这丑八怪,别以为打扮的花枝招展我就不认识你了!不过是个女强盗,还妄想和我姐姐抢男人。我姐姐可是龙牙榜上的三大美人,你根本是不自量力…”

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少女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五条红红的掌印。她目瞪口呆的望着苏闲花冷肃的眼神,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在玳瑁河谷对你一再忍让,别以为我就是个好欺负的!现在给我记住了,第一,我没有和你姐姐抢男人,是你姐姐抢了我的男人。第二,那个男人很差劲,本寨主已经不要了,你姐姐爱要不要,和我无关。第三,我到底长的什么样,还轮不到你来评价。”她说完深深吸了口气,扬了扬头:“司徒二小姐,你听清楚了没有?可要我再重复一遍?”

一抹冷厉之色让她的脸显现出一种无法逼视的光芒,淡妆下的五官秀丽英挺,竟是殊颜丽色,叫人侧目。

司徒勿语的嘴唇抖了抖,虽然娇悍,到底年纪轻阅历少,眼中一下蓄满了泪珠,又羞又恼又委屈:“你…你敢打我?”

“为什么不敢?”苏闲花扯了扯唇角,冷笑,“我一向不讲理。有本事,你也打我一巴掌!”

司徒勿语眼光一凝,纤手扬起正要打回去,眼角却瞥见一边的钟展似笑非笑的眼神。方才因为苏闲花那一巴掌,他的手已经从她肩头松开,此刻正在轻抚衣袍上的褶子,如此清贵优雅不慌不忙的模样,和她的记忆中的他不谋而合。这么多年过去,她从小女孩长成亭亭少女,可他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她咬了咬牙,抬起的手掌落下,轻轻扯住了钟展的衣袖,凤目中一串晶莹泪珠簌簌滚落,顿时显得柔弱无助,我见犹怜。

“九公子,她…她欺负我…”

钟展挑了挑眉,这战火终于还是要引到他身上。他微微一笑,慢悠悠道:“花花,这一回你说的话确实是过分了一些…”

司徒勿语闻言一喜,泪眼中闪烁着期待和欣悦;一旁袖手看好戏的苗若昙微不可闻的嘿嘿一笑。

苏闲花回头恶狠狠的瞪他。

“你怎么可以说司徒大小姐抢了你的男人?”钟展摇了摇头,面露无奈为难之色,俊逸的面容顿时添了几分忧悒,“你的男人不是我么?我何时离了你去找了别人?”

苏闲花又差点一交跌倒,司徒勿语的脸却绿了。

×××××

“小钟你好狠!我若是那位二小姐,肯定很想一口吃了你。可怜的姑娘…”

说这话的是苗若昙,可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同情别人的样子,反倒笑的见牙不见眼,甚觉此事十分有趣。

苏闲花躲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特别郁闷:“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可是拜托下次不要突然说出这么惊悚的话。”

钟展却只是笑眯眯的,一言不发。

苗若昙替他解释:“小钟说话向来如此,不是气死一两个就是迷死一两个。”说着颇为暧昧的朝她挤了挤眼睛,“花花要趁早做好心理准备,免得不小心阵亡了…”

苏闲花斜睨他一眼:“那请问苗少爷你是被气死的还是被迷死的?”

苗若昙一愣,随即又嘿嘿一笑:“你这丫头不光手快心狠,嘴巴倒也利索。有点儿意思。”

苏闲花见他笑得不怀好意,连忙咳了咳,岔开话题:“苗少爷怎么会司徒二小姐当街吵架?”

第二十章 九公子(二)

“此事说来倒是有一番曲折。”苗若昙清了清嗓子,示意苏闲花给他倒酒,一口饮尽之后才开口道,“方才我路过集市,正见到司徒二小姐揪着一个女子又踢又打,模样十分凶狠。我问了路人才知道,原来那女子是此处藏香楼的头牌姑娘梅仙…”

看来梅仙便是方才坐倒在地的那个锦衣女子,苏闲花歪着头想了想,不解道:“堂堂司徒二小姐怎么去和一个青楼女子为难?难道是她的心上人要那青楼女子不要她。”

说罢不由自主的看了钟展一眼,他却依旧端坐如昔,笑意平和。

苗若昙道:“说起来这件事倒也不全是司徒勿语的错。她们投宿的那家客栈老板是对夫妇,男人迷上了梅仙,连家都不回,老板娘整天哭哭啼啼的。二小姐侠义之心大起,决定为民除害,因此大张旗鼓的找到了梅仙的住处,要她放那男人回去,男人不肯回,她就打梅仙。可须知这嫖客和妓女之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能光责怪梅仙一个人?她们不过是开门做生意而已…”

苏闲花瞥了他一眼,钟展在一旁轻轻解释:“苗苗的娘亲也出身青楼,因此对她们格外爱惜些。”

他说的坦荡,苗若昙也听的坦荡,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见那位二小姐做的过分,拉着梅仙打骂,大意是说她这样的丑八怪也敢勾引去别人相公——”他说着看了苏闲花一眼,嘿嘿一笑,“这位小姐骂人的手段实在不甚高明,说来说去就那么一句。”

“别废话,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