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脚上系着九幽环的姑娘。她此刻身受重伤昏迷不醒,重夜以为公子是来碧落谷寻她…”

话未说完,只见钟展长身立起,温柔和气的神情瞬间一滞,道:“她在哪儿?”

“外屋。”

他拂袖而去,桌上灯烛微晃倾倒,也不见扶,星星火苗翻落在地,顷刻间便熄灭了。一室黑暗中惟有难以觉察的异样波动,盘旋缠绕,滞留不去。

七年不见。林重夜呆了一呆,不由想起七年前…未及弱冠的九公子,已将所有的凌厉气势隐在温阳般的笑容之后,统领西北一十二郡,剑禹之都七狱权柄俱在他手中。他不若大城主一般锋芒毕露,暴戾无常,却更叫人惧怕。没有人猜得到他的心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么温和清浅的笑容,心却如冰砌雪垒,不可捉摸——

很少能见到他动容的模样——

×××××

钟展没有撑伞,一路快步走到外屋,进门的时候,半幅衣襟已经淋湿,几缕润湿的黑发贴在颊边,映出一张面色不虞的脸。而脸上的表情,更是因为看到趴在床上的人而变得愈加森冷。

林重夜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种眼神——似有千万种神色糅杂,最后全都归于一种——就是森冷,再无一点笑意。看着叫人心里发憷。

怎会是这样的表情?林重夜心里一跳,莫非这姑娘竟是他的仇家?

可是他虽然脸色不好,脚步却很轻巧,慢慢的走到床边,褪下外衫,盖在那女子的身上,动作温柔至极,半点不像有仇的样子。

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呢?林重夜正想着,钟展已问道:“谁干的?”

“我不确定…”

“谁干的?”他干净利落的重复了一句,林重夜一惊。记忆中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再残忍的事也只是谈笑之间就灰飞烟灭了。除非——

他莫不是已动了杀机?

林重夜如实道:“我在归去崖边见到一名女子正在追杀这位姑娘,背后那一刀一掌便是那女子留下的,看武功路数应该是赤水夕雾庭的人。但这位姑娘体内气息滞涩,受伤之前应该还中了化功散之类的药物,而且她的身上…”

他没有再说下去,在她□的肌肤上,有很多淤青和掐痕,以及暧昧不明的红印。他已经三十六岁,当然知道这些痕迹从何而来。九公子当然也知道…

钟展凝视着床榻上紧皱着双眉的蜜色脸庞,轻轻的吸了口气,语气无波道:“重夜,去拿干净衣服过来。”

林重夜顿时回过神,应了一声,离开时顺手将木扉轻轻合上,将满天凄清风雨关在了屋外。小小的屋子里顿时静得出奇。钟展慢慢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抚上苏闲花的脸庞,拭去几缕细细的血丝,又柔柔的下滑,落在她颈项上的淤青处,动作轻柔的像是怕惊醒她,怕又伤到她,停驻了许久,连莹润的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前夜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她在他怀中手足无措,回房的时候蹿的像只兔子那么快…他以为还不是时候…

然而他忘了,他可以等,有些人却未必有那么好的耐心。

眼中的森冷慢慢淡去,化作一缕欲诉难休的痛惜和水般温柔。“花花,对不起…”,柔软微凉的唇瓣小心翼翼的落在她的额上,伴着低柔暗哑的声音:

“我不该走的。是我不好,怎能让你一人…”

××××××

苏闲花的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

梦里各番滋味轮番上阵折磨,有的时候冷的如坠冰窖,有的时候却又热的如落沸水,有的时候疼的四肢百骸都要离散开来,像是有人拿着锯子沿着背脊将她锯成两半,怕是十八层炼狱也不过如此…然而更多的时候却是被温暖的气息包围,似乎有什么东西碰触着她的脸颊和嘴唇,温温的,软软的,说不出的舒服安心,让她像是溺水的孩子一般抓住不放。她做了很多梦,梦到了白念尘和司徒勿语一起朝她冷笑,也梦到了楚篁怨毒的眼神和致命的一刀,最后竟然还梦到了落羽山海棠花开的那一晚,唇齿纠缠间依稀如此,也是这般温温的,软软的…

她终于醒了过来。

一睁眼,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甚为有神的眼睛,宽宽的下颚上有着青青的胡渣子。那张脸离她一尺远近,正带着某种古怪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大眼瞪小眼了也不知多久,苏闲花的神志才慢慢回到脑子里,轻咳了一声:“请问阁下是…”

那人犹如火烫一般弹了起来朝后退去,几乎带翻了床边的椅子,一双虎目晶光四溢,瞪着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不对不对…真像真像…”

苏闲花眨了眨眼,原来这位大叔是个脑子不大清爽的。

她想从床上支起身子,却发现浑身酸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低头看着被褥间的缝隙,身子上竟然缠满了白布。堪堪想起这之前是受了楚篁一刀一掌,落下悬崖——怎么竟未死?

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灵活的投注在那个陌生男子身上:“大叔,是你救了我?多谢了…”

那人却又开始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见苏闲花的眼神怪异,这才停下,叹道:“那日在归去崖的确是我救了你,但之后都是公子在照拂,要说谢谢,你还是要多谢公子才是。”

苏闲花皱了皱眉:“公子?哪里来的公子?”

陌生男子一愣:“你收了公子的信物,怎么不知道他是谁?”

她愈发迷茫:“哪里来的信物…”一想这个大叔恐怕是脑袋不大清楚的,便也不去计较,只问道:“不知大叔如何称呼?”

陌生男子一挑眉,云淡风清的一句:“我是林重夜。还有,不要叫我大叔。”

“那好,林大哥…”她改口,突然睁圆了眼睛,身体不自觉的朝前一挣“你…林重夜?”

这一下动弹,一阵剧痛几乎刺入骨髓,苏闲花忍不住低哼了一声,林重夜急忙上前扶她,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时手忙脚乱:“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到?你可别吓我…公子替你疗伤已经三日三夜未曾合眼,这才走开休息一会儿。我没他那么好的本领,若又有什么损伤,我…”话尾徒然收住,眼中露出一丝迷离茫然之色来。

苏闲花痛的龇牙咧嘴,倒也不强忍,“哎呦哎呦”的叫唤了几声,待的疼痛稍好些,又忍不住追问:“你…你真的是夜鹄林重夜林大侠?你没骗我吧?你…你怎么会救我的?还有,那个公子到底是谁?”

“问题可以一个一个的问,他不会跑的。”

林重夜没有回答她,回答的是一个温润如水的声音。

屋内的两人一齐转头看向门外,几乎同时道:

“九公子!”

“钟展?”

第三十章 九幽七狱

“九公子!”

“钟展?”

林重夜一瞪眼:“小姑娘,你怎么能直呼公子的名讳?”…其实他也不知道“九公子”的真名。认识十年居然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林重夜心里顿觉十分失败。

苏闲花眨了眨眼,显然还没有回过神,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展却只是莞尔一笑,进门将手中一只青瓷碗放在桌上,道:“重夜,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在。”

“可是公子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好不容易…”

“不妨事,你去吧。”温柔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调。林重夜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苏闲花,苏闲花却没空细想他那复杂的眼神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只是怔怔的看着钟展含笑的眉眼,不知道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却若无其事的坐在她床边,伸出手轻轻的触了触她的额角,柔声道:“醒了,喝不喝药?”

淡淡的木樨香味,清冽一如她昏昏沉沉的梦境中嗅到的味道。她的血气有点上涌。

“你就是林大侠说的‘公子’?”她一开口,问了一个听起来有点傻的问题。

“嗯。”

“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算是吧。”他轻轻一笑,“有力气问话当是有力气喝药了。现在你醒着,喝药也不用像之前那样费事。”

说罢俯身,单手搂起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小心。苏闲花原是俯卧着的,如今被他揽住,不由自主的侧身靠在他胸口,隔着衣衫听到一声又一声稳定强健的心跳,全身突然有种异样的轻颤,仿若蝴蝶振翅,蜻蜓点水,一瞬间有看不见的波纹痒痒的泛开。似感激又似感慨,还有那样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陌生的感觉让她意外很乖巧的低头喝药,喝到一半,突然又问:“你那天先走,是为了到这里来找林大侠?”

钟展并不隐瞒:“诸事之一。”

“你…你当真为了救我三天没有睡?”声音低如蚊蚋,钟展忍不住一笑,将手中的碗放下,挑起她的下颚,捉牢那双左右躲闪的眸子,轻笑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想要问我?不用客气,那天我就说过,只要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苏闲花这才定睛看他,那双原本清湛的眼中有几缕深深的血丝,真的是没睡好的样子。她咬了咬唇,吸了口气慢慢道:“钟展,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

他挑了挑眉,十分诧异。

“我们来打赌。”她捏了捏汗湿的手心,“若我猜出你是谁,你便告诉我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钟展一滞,皱眉:“花花,莫非你觉得我另有所图?”

真是明察秋毫…她既然已经明白了萧雪音的心思,又怎能对他毫不怀疑?虽然他远比萧雪音要难以捉摸,但这件事按照常理来说还是说不通的——他们的交情远远算不上亲厚,为什么他对她倒像认识了十多年那么熟稔,甚至连她喜欢吃什么都知道?哪怕亲密如秦韶,当初也没有三天三夜衣不解带的照顾她这样的壮举。

——尤其是当她确定他是谁的时候。

只能认为他这么做是另有目的。尽管要承认这一点她自己也觉得特别的郁闷特别的烦恼特别的不开心。

“总之,”她毫不躲闪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打赌吧。”

他一怔之后已经恢复笑意,眉眼弯弯,答了一声:“好。”放下抬着她下颚的手,让她继续靠在胸前,不急不缓的道:“慢慢说,不用急。”

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她犹豫起来,半晌才道:“我虽然不大喜欢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是重要的还是知道一些。比如——龙牙榜上有四庄,其中最负盛名的是绝云山下的剑禹之都,统领西北一十二郡,论天下剑法精义,仅次于剑圣前辈…”

钟展微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

“剑禹之都下设七狱,共有两位城主。九幽七狱,日月洞空。大城主七狱宫主,二城主九幽公子…”她轻吸一口气,慢慢的执起他的一只手,将修长的手指一一摊开,道:“拇指下方有茧,虎口有伤。我早就在想了,这是一双握剑的手呢。”

她抬起头看他:“钟展,你是剑禹之都的九幽公子。”

话尾并没有加上“对不对”“是不是”之类的问句,对于这个结论她是很肯定的。可钟展却并不惊讶,反握住她的手塞回被褥里去,笑道:“我可不可以请教花花,究竟是怎么猜到的?”

他是默认了。苏闲花有些恍惚的惶恐,突然意识到竟和一位大人物相依相偎,实在是有些不大自在。她小小的扭了扭,见他并不肯放手的样子,只得继续道:“那日司徒勿语叫你‘九公子’,我就在想究竟是哪一家排行第九的公子,可总是想不出。后来小六告诉我秦韶的事,你说阎魔城附近有魔域沙漠,可偏偏没有提到离得更近的剑禹之都。你这么聪明,说是忘记了恐怕牵强,除非是你故意不说。那次我就想到了,‘九’这个数也许不是排行,而是一个称号。毕竟剑禹之都两位城主的大名,江湖中是人尽皆知的。”

他温和的笑起来:“多谢夸奖。”

“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萧雪音跟我说过,夜鹄林大侠曾是剑禹之都的弟子。而他却对你这么尊敬…”

揽着她的手一紧,她蓦的贴近他的胸前,背后那双手似乎汹涌着无穷的劲力。他的声音已经不再舒缓:“你见过萧雪音?何时?”

苏闲花突然想起那个噩梦般的雨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说吗?不说?…可是钟展已经不是那个陪她喝酒聊天的钟展,他是大名鼎鼎的九幽公子…如果他生气了,萧雪音会怎么样?…要惩罚萧雪音,不必假他人之手,她要亲自做,方才公平!

想妥当了,她哼哼了两声敷衍过去,问道:“我猜对的话你也要守信。不能瞒我。”

钟展也不追问,伸手扶她重新躺下。这件事他已经做的十分熟练了,虽然是俯卧,还是能让她躺的十分舒服。他慢悠悠的问道:“花花想听我解释为什么对你好么?”

“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我又没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前也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还要帮我这么多?你不说清楚我受之有愧。我…我以后也不要…”

“那你以为呢。”他打断她,“我那天说的话,花花是不是没有听明白?”

苏闲花脸上一红,嗫嚅道:“你只说你的心意,又没说是什么心意。我怎么会知道?你…你…”

“所以你认为,我的心意是想通过你解答剑圣的题目,抑或是另有居心?”

她有些急了:“钟展,不要绕弯子了。”

他笑起来,唇边又笑出小小的笑涡,道:“这可是你非要我说的。我说了,你可不要后悔。”

“你说。”

他的笑意愈发深邃,一手撑在她的枕边,慢慢的俯下身去,长长的黑发丝缎一般,落在她的脸上,唇边,落满了一枕,苏闲花的心里直打鼓,偏偏这次连个可以退的墙角都没有,叫人十分无奈。

钟展的声音低低的钻进她耳中,一丝一丝似乎把她的心都挠痒了。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花花,我的酒量很好。那天晚上在落羽山,根本就没有醉…”

“喀”,她石化了。

“你还记得多少呢?”他似笑非笑的逼近,“不管你记得多少,我却全部记得。花花,若论可口,五十年陈的合元酿,不及你。”

“啊~~~~”瞬间石化的女寨主突然逸出一声气吞山河的尖叫,若不是因为受了伤,想必此吼定能更加惊天地泣鬼神一些。她吼完了一扭头,把脸埋在了被褥里,再也不愿意抬起来了。

钟展一边笑一边无奈着,但她能这么有精神,却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轻轻道:“好好休息,等一下要换药。”便拿起桌上的药碗走了出去。她害臊惊慌的时间,大概会多长呢?粗略估计两个时辰吧…过两个时辰再来收拾残局就好。

推开门,不远处的廊檐下正站着林重夜,虎目微怔,正出神的盯着他身后的那扇门,难得的带了几分忧悒深沉。

钟展轻叹一声,道:“重夜,花花不是‘她’。”

正陷入迷思的林重夜倏然惊醒,有些慌乱,急忙解释道:“我知道不是,年龄不对,而且苏姑娘皮肤比较黑,个子也高些。只是…只是…”

“只是依旧很像是不是?”钟展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林重夜的肩膀,“重夜别这样,不要一直往后看。活在过去里的人是不能前进的,你还年轻,不能这样一辈子。”

“我知道的,公子。”

“你真的知道么?”钟展微微摇头一叹,却也不多劝,眼神一肃,道:“重夜,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公子尽管吩咐!”

“我要两个人的下落。一是泸州雪榴世家的萧雪音,另一个是夕雾庭这次派来的弟子。这片山是你的地方,日落之前告诉我答案。”

林重夜一凛:“公子你莫非…”莫非是要杀了他们?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微弯的唇角此刻看起来有种残忍的意味。虽然依旧笑着,却没有半分温暖。他慢慢道:“花花或许有她的主意,我便为她做好准备。等她的气消了,我再示惩戒也不算迟。”

这一刻,他不是温和清雅的钟展,而是七狱顶端的九幽公子。林重夜轻轻吸了口气,郑重道:“我明白了。这件事要查起来不难,最近我谷里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不出所料的话,此刻恐怕已落在这群少爷小姐们的手上了…”

第三十一章 画中人

春雨过后的天空如同水洗,碧蓝一色,白云悠悠,看着叫人十分欢喜。

脚下的路虽然还有些泥泞,但日头正盛,到了中午已无大碍。一连下了三天的雨,这才终于放晴,一群少年新贵的心情都很不错,偶而从叶尖落下的一两滴沁凉水珠,也能叫人欢畅大笑一番。

跟在这群闹腾的少年人之后,白念尘的脸却有些阴郁。

三天前他们就进了碧落谷地界,只是大雨阻路,这些少爷小姐们又不肯冒雨寻找林重夜的所在,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做正事。若是旅途只他一人,又何惧这些风雨?若随行的是那个从小就不当女人养的野丫头,恐怕冲的比他还要快些。

说到她,正有一件叫人十分郁闷的事…

前面一匹白马放慢了步子,慢慢蹭到最后与他并肩而立,马上一身紫衣华服的英俊少年咳了咳,凑过来低声道:“白兄…”

白念尘收起阴沉的脸色,稍一颔首:“萧兄又有何事请教?”

马上的少年骑士正是泸州雪榴世家的萧雪音。自从三天前昏迷在山间小路上被人救回来之后,他经常有意无意的找白念尘聊天,说来说去无非是差不多的事——

“我方才想了想,白兄既然与苏姑娘从小一起长大,想必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可否告知,我…”

白念尘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声道:“萧兄自苏醒之后,时常问起苏闲花的事。不是她的家世背景便是性情爱好,如今又要问生辰八字…请问萧兄意欲何为?”

萧雪音脸上一红,竟有几分扭捏之态,桃花眼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又低声道:“白兄,那日的事我和你说过的…我实在是对她不起,若下次见面定要补偿。你也知道,女孩儿家最在乎的就是名节,我问的清楚些,回家也好和爹娘商量…”

白念尘一挑眉,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要娶她?”

萧雪音急忙朝他摆手,伸过头去看了看不远处的司徒姐妹,道:“白兄切勿伸张。你也想必知道,我家中长辈属意的婚配之人是司徒家的小姐,大小姐已与白兄情投意合,我自然不会夺爱,可若说这二小姐却又实在…那个,让人头疼的紧。”他十分烦恼的垂下头,“那日虽然是被人下了药,可毕竟侵犯了苏姑娘,我…我欲说服爹娘纳她做个侧室。虽然她是个女强盗,但我觉得她性情颇真,倒比那些世家小姐可爱些,想必也能与我十分投缘…”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念尘突然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一声倒把萧雪音愣住了,有些惴惴的望过去:“白兄以为不妥么?是否是我爹娘不会同意…”

白念尘淡淡道:“她这人脾气很坏。莫说你想娶她做侧室,怕是做正室她也不会答应。”

“为什么?我可是…”

“我可是堂堂雪榴世家的大少爷”这句话还没说完,白念尘已经催马而去,一双冷峻的眸子中,竟遗下了几分灼灼的怒意。

萧雪音十分茫然,挠了挠头自语道:“奇怪,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

白念尘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他们这一支少年新贵的队伍本就十分散漫,成员来来去去多一个少一个也不会引起太多注意。没想到那日雨夜,众人在山上转了一圈之后,竟会在一处毁塌的小茅屋边发现了模样甚为狼狈的萧雪音。萧雪音醒来之后死活不肯吐露自己的遭遇,却在一天之后,私下找白念尘吞吞吐吐的说了事情的原委。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知道白念尘和苏闲花素有交情,想从他这里套些话儿。

初听他说明真相,白念尘着实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这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一拳头撂倒。

幸好他自制力不错,心里阴沉到极点还能忍耐萧雪音每天絮絮叨叨的问上几遍。可是这份窝火委实难以发泄…今日他居然还说要娶她,这是失心疯了不成?…可他到底在气什么?萧雪音娶她,他生气;若那花花公子拍拍屁股说不关我事,他想了想,可能更生气。

他到底在气什么?

都是那个野丫头不好,人也不小了,做起事来也不小心一些。莫要随随便便就着了人家的道行不行啊!

他策马一阵发力狂奔,从最后一个奔到了第一个,山风轻柔拂面,才将他心中的郁结吹散些许。

远处,风声送来隐隐的金铁交鸣之声。

心情不好归不好,他依旧耳聪目明的很,急忙勒住缰绳,仔细辨了辨,看了一眼身后渐渐驰近的司徒涤音,低声道:“涤音,前方似乎有争斗,我先去看看。你让他们警醒些,拿了兵器再一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