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那年,爹爹带我去大梵音寺,那里的方丈大师送了我一串佛珠。大梵音寺的佛珠和别处的不同,是用望月森林特有的红鸾木做成的,颜色红红的很是好看。我回来把这串佛珠送给了秦韶,后来有一次却被我不小心扯坏了,缺了的那一颗怎么也找不到,秦韶就用一颗檀香木珠子代替着穿了进去——不会错的,那个西域女子手腕上的,就是那个换走一颗珠子的红鸾香串!”

钟展听她说完,眸子不由一暗,但立刻展颜而笑,道:“原来如此…虽说我也觉得那串红鸾木佛珠出现在此十分古怪,没想到竟是秦韶的东西!”

苏闲花几乎想咬他一口,磨牙道:“既然觉得古怪又为什么还要拦着我?说不定就是她把秦韶抓起来了!只要捉住她拷问一番,一定能知道秦韶的下落…”

若秦韶真的被她捉去,她又怎么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他的贴身之物戴在身上?钟展又在心中一叹。她…这是关心则乱所以变笨了吧?尽管要承认这一点,他并不是那么情愿。

他用唇碰了碰她的发顶,轻声道:“直接捉住她虽然也是个办法,但是佯装被他们捉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进入他们的巢穴,这样不是更好吗?”

——更何况那西域女子极有可能是友非敌,若是现在两边闹得不愉快,以后秦韶恐怕会很为难。

苏闲花一愣,低头想了想,十分坦诚的一点头:“你这个法子更好些。”

钟展微微叹气——每当这时候他都心中一软忍不住就想抱抱她,可惜此刻手脚都不能动弹,只好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丝,道:“先睡会儿吧,到地方了我叫你。”

因为苏闲花姑娘是个及其随遇而安的人,也因为九幽公子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让人顾虑全消,所以没过多久,她就真的头一歪,睡着了。

模模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听到一个粗噶低哑的声音,满是诧异的说道:“哎,老三你听听你听听,方才那一声马嘶,像不像小二家的黑魅?”

另一个颇有中气的声音接口道:“听不清楚…不过看样子那恶婆娘今天又抓了人来啦。老四,你说咱们他妈的要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啊?”

苏闲花浑身一激灵,堪堪将醒,突然感觉领子给人提了起来,然后是钟展温润的嗓音带着软软的动人的恳切的…调子,说道:“轻一点好吗?她背后受伤了…”

等到被人尚算轻手轻脚的放在一个冰凉潮湿的所在时,她终于彻底的醒了过来。

第四十五章 郝老三和怀老四(捉虫)

苏闲花醒来的时候有些郁闷。她很少会睡得这么沉,果然和钟展在一起太久,连警觉性都降低了。

她不能这么依赖他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环顾四周,是一个黑漆漆的屋子,弥漫着一股霉味儿,看来像是一个废旧的库房,只不过现在除了冰冷潮湿的地面,什么也没剩下。

她正靠在钟展怀里,一抬头,就看到两泓清澈的眼波正专注的看着她。

“这里太湿,待久了对你的伤口不利。尽快离开好不好?”

通常他说“好不好”那就是“好”的意思,苏闲花没啥意见的“嗯”了一声。她现在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朦胧中听到的那两个声音上,抬起头看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目标。

两个被绑成粽子似的男人——

其实这不大的屋子里关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来,都像是普通的百姓。有人已经睡了,有人在嘤嘤的低泣叹息,还有人正带着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他们…但那两个男人,却比这些人都要特殊。

那是两个身材高大的人,须发皆是一团蓬乱,绝对有一两个月没有修剪过了,身上的衣服乌七八糟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式和颜色。左边一个十分敦实,正大敞着衣襟,露出胸膛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右边一个却瘦的像根竹竿儿,眼睛生的甚大,正滴溜溜的四处乱看。

苏闲花看见这两人,不由的百感交集,几乎就要泪流满面。可未及说话,那个瘦竹竿儿就大眼一溜,落在了她的脸上,随后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人,低声道:“老三快看,刚刚被捉回来的两个俊俏小哥儿正盯着你看,你说他是不是看上你高大英俊威武不凡了。”

壮实汉子瞥了苏闲花钟展一眼,呸了一口,道:“放屁!老四你是不是皮痒了?我看你他妈的是想女人想疯了,连个男的也不放过。老子我可不是那个变态城主,不好这口…哎等等,这小哥儿怎么恁的眼熟?”

苏闲花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郝老三怀老四,我看是你们俩的皮都痒了。”

那两人顿时呆若木鸡。

半晌,还是那个瘦瘦的男人先开口,疑惑道:“花大姐?…是花大姐吗?”

苏闲花如今双手被缚,实在没办法在自家兄弟面前表现出英明神武的模样,只能咳了咳,哼道:“怀老四你长这么大的眼睛是干什么吃的?”

“啊!真是大姐!”

两人这回终于听清楚了她的声音,一怔之下立刻争先恐后的朝前扑过来。无奈绳子绑的太紧,一挣之下彼此都被对方手脚上的绳头绊住,连滚带爬夹杂着连连咒骂,朝着她就扑将下来。

苏闲花无计可施,正要就地一滚躲开,腰间突然一紧,只觉得有股强韧又温和的力量轻轻牵引,眼睁睁的看着郝老三怀老四有惊无险的在她面前跌做一团。

她惊讶的回头望去,低呼道:“钟展,你何时…”

他手上的绳索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不翼而飞。

钟展竖了竖手指示意她不要出声,伸手过来不动声色的将她手脚上的绳结松开。苏闲花动了动胳膊,不由咕哝:“虽然我也能自己松绑,不过可没你那么快。这手段下次一定要教教我。”

他似乎在黑暗中笑了笑,顺势轻轻扶起来郝老三怀老四,低声道:“二位,莫非还被人点了穴道?”

他和苏闲花被捉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太过为难他们。可郝老三怀老四却被严加禁锢。显然说明那个西域女子对他们是另眼相看。

三当家郝大鹏刚说了半个“是”字,突然后知后觉的警惕瞪眼:“你…是谁?”

其实他原本想说“你小子是谁”的,但在看清楚钟展清俊雅致的面容后生生的把不敬之言给咽了回去。凭他的直觉,这个小白脸书生样的小子绝对是花大姐会喜欢的类型。

“我叫钟展。”钟展一边替他解开穴道一边脉脉的看了一眼苏闲花,顺便把之前跟人介绍时的那句“我是苏姑娘的朋友”的形容也省了。这一眼,看的郝大鹏心领神会,心有灵犀,急忙抬腿踢了踢犹自懵懂的四当家怀明,眼睛一斜,嘿嘿笑道:“原来是钟公子,久仰久仰,多谢多谢!”

虽然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面,这“原来”“久仰”二字根本是无从说起,可钟展还是点头笑了笑:“不客气。”

他又道:“将二位点了穴道捆绑于此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心急的怀明便不爽的吼道:“还不是那个西域的恶婆娘…哎呦!”

这“哎呦”一声却是苏闲花踩了他一脚。他还算明白,声音立刻低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只见大部分人都离得甚远,在加上已经入夜,屋子里甚为昏暗,这才小心翼翼的转了转脖子,压低声音道:“花大姐,这件事说起来可有些蹊跷。你应该知道,我跟老三这次是来阎魔城找小二的,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的直奔这儿来了…”

寨子里几个位阶较高的当家人都管秦韶叫“小二”。全因二当家的“二”字前面再加个“老”字,念起来委实有些难听。有段日子,秦韶一听见有人叫那两个字,就操着扫把追打,这些人给他打怕了,一来二去的“小二”也就叫顺了口。

苏闲花听的格外认真,见他停了,急忙追问:“怎么说?秦韶是不是给那个西域女子抓去了?”

郝大鹏接过话头,道:“还不清楚,不过多半有关的。我和老四刚一进阎魔城就发现了小二留下的标记,一路追着过来,没想到遇上了那个凶恶的婆娘。我一看她手上居然戴着大姐送给小二的红鸾香串,就猜这婆娘肯定把小二给怎么怎么了…”

怀明在一旁插嘴:“老三说的,那女人肯定是看上咱家小二的美色了,把他这样那样后抢回去当压寨相公…”

郝大鹏一脚蹬过去,却被苏闲花托住脚腕,皱眉道:“然后怎么样?给我快点说,再胡言乱语的就把你们两个剁了包饺子。”

这句威胁果然听的两人抖了抖,怀明暗地里咕哝“我明明没有胡言乱语”,却到底不敢大声说出来。郝大鹏继续道:“我跟老四一合计,决定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这个女子就不怕打听不到小二的下落。”

听到这里,钟展忍不住朝苏闲花看了一眼。果然是一个寨子里混大的,连对敌之际的采取的行动都一个样。

苏闲花皱眉道:“不要告诉我你们两个联手还打不过她。”

那时候看这西域女子使鞭的模样,明明武功是个三流的。

“不…不是,一开始我们当然打得过,但那女子实在狡猾,竟然被她跑了。然后…然后…”

一向豪放的郝大鹏说着说着突然吞吞吐吐起来,怀明立刻缺心眼的拍了拍他的背,接口道:“老三不好意思了,大姐我来说。老三到了阎魔城没几天就跟这里摘星阁的常小玉姑娘好上了,那天老三正在人家姑娘房里逍遥快活的时候,一时不慎居然给那西域婆娘放了迷香,赤条条的捉走了。我赶着去救老三,没想到中了埋伏…”

在一旁深刻反省威风凌凌的自己居然会在干那档子事的时候被捉走的郝大鹏,此刻却突然翁声翁气的插了一句嘴:“捉走老四的那个陷阱,我看着倒像是小二的手笔。”

苏闲花顿时愣住了。她知道郝大鹏看似粗放,实则粗中有细,他既然会这么说,想必是证据确凿——

她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却是再也待不下去了,正要站起身,肩膀却被钟展轻轻按住。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花花,我先趁夜去打探一下那女子的底细。你和三当家四当家留在这里,我们天亮再会和。”

“啊?”苏闲花怔了怔,随即摇头,“不用,我去就行。救秦韶是我的事。”

“你的事难道不是我的事么?”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语气却十分坚决,“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今夜先休息。”

她还是摇头:“我心急秦韶,等不了了。”

“花花,你听我的…你怎知我就不心急?”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低,语气也有些不同寻常。苏闲花心里一动,片刻犹豫之际,他已是身形一闪,也没看清楚怎么动作,人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随后,不远处响起了一声门闩的轻微响声。

郝大鹏看了看模模糊糊的天光,又看了看苏闲花,试探着问道:“花大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闲花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听他的,我们等。”

一边的怀明又忍不住多嘴:“花大姐,虽然你年纪比我小,可我也是称呼你一声‘大姐’的。做人家大姐可不能这样,头可断血可流,在男人面前绝不能屈服…你这么小鸟依人的叫我怀老四情何以堪哪?”

苏闲花撇他一眼:“老四你不错么,居然会用成语了。小鸟依人…依你奶奶个人。”她不知不觉中爆了句不太好听的,急忙打住,顿了顿又哼哼道:“男人的话当然不能太当回事,不过如果是剑禹之都的九幽公子说的话,你们说我要不要听?”

“啊!”短促的嚎叫,同时出自怀明和郝大鹏之口。

苏闲花在黑暗中不自觉的微微一笑,正色道:“我信任钟展,这不是屈服,这是尊重。”

二人皆是一阵沉默,最后老四怀明实在忍不住好事之心,幽幽叹道:“大姐果然是大姐,竟然勾搭上了九幽公子…”

话没说完,额头上就被郝大鹏一个暴栗打中。郝大鹏十分不满:“啥叫勾搭?就凭大姐这般人才,只要色诱一下就够了。”

苏闲花:“…”

郝大鹏眨了眨眼,靠过来低声道:“花大姐既然和九幽公子在一起,那白家少爷那回事儿…不要紧了吧?”

苏闲花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没事。这都什么时候的陈年往事了你还问?白念尘这名字我提都不想提…倒是难得老三你这么关心我,下回切磋时我就让你三招。”

郝大鹏嘿嘿一笑:“光让招没意思,还得请酒。等咱们找到了小二,一起喝他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苏闲花回想起往日在寨子里和众兄弟喝酒划拳的乐事,心情不由大好,周围的黑暗和悲戚的人声也就显得不那么难捱了。她轻轻侧过身,将肩膀靠在墙上,离天亮约莫还有四个时辰,钟展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秦韶呢?他又在哪里?

第四十六章 阎魔城主

钟展悄悄的潜出窗外,彼时的暗夜正刮着干热的朔风,黄沙翻卷,浮云开阖,把夜空中一轮皎月遮的朦朦胧胧。

他很快认出周围的村落已是阎魔城下,数里外的风沙中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城楼,影影绰绰的轮廓带着几分狰狞。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阎魔城城主申屠离,豢养私兵,性情暴躁,喜怒无常,是一个比七狱城主烈风更难相处的人。比邻而居数年,和他有关的回忆几乎都是不愉快的。这次若不是为了苏闲花和秦韶,他根本不想再来这里。

钟展很快在不远处的红柳丛中发现了自己来时的那辆马车。忍不住摇头——这等赃物居然还原封不动的拿来就用,这群西域人做强盗做的实在不够专业。

马车旁的树丛里透出火光,他略一思忖,便轻身钻入车底,双手攀附着车轴隐匿了身形。没过多久就传来纷乱的马蹄声,有人上了车,车子开始驶动起来。

车里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个西域女子。一路上她都用一种奇特的语言和另外两个人交谈。钟展屏息凝神,听了几句便微蹙起眉头。尽管车轮碾过沙砾的声音十分嘈杂,但并不影响他的耳力——这是焉耆语!(注一)

焉耆是西域诸国之一,语言自成一体,流传却并不广泛。钟展之所以能听懂,是因为剑禹之都的七狱城主烈风,正是出自于焉耆王族。

而看起来更像是贵族的焉耆女子,眼下打算去的地方正是阎魔城城主申屠离的府邸,目的竟是——“和城主大人谈一笔人口买卖”。

她不光洗劫了过路人,竟然还打算将他们卖掉!

除此之外,她没有提到任何和秦韶有关的话,只隐约听出这些人似乎很缺钱,急需购买什么贵重物品。而且那两个侍女皆称呼蒙面女子为“亚那公主”。

西域女子可以被称为“公主”的身份并不限于王女,甚至是王公贵族的女儿也能冠以尊号。可是不管怎样,这个女子显然不会是个强盗!

想到申屠离那双阴鸷而时刻蓬勃着欲望的眼睛,钟展的脸色越发莫测。

马车一路进城,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一条粗石板铺就的小巷中停下。趁着车子减速靠边的一刻,钟展一松手,身形如蝶般翻起,随即隐入黑漆漆的墙角,几个起落,藏在了一道两人来高的黄土墙后头。

两辆车在巷子中交汇,那位“亚那公主”正撩起了车帘,和对面车上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神情倨傲的男子说话。

她的声音明明十分清甜,却偏要装作冷艳的模样,道:“单先生,你们的诚意在哪里?”

络腮胡子的单先生道:“我亲自来,还不够有诚意吗?”

“我要见的,是你们的城主。”

单先生微微一哼,道:“区区甄选家奴,何须城主亲自出马?你出人,我出钱,这等小事向来不用禀告。”

亚那公主柳眉一轩,却强忍着没有发作,一伸手道:“钱呢。”

单先生冷笑道:“人还没看到,就要给钱?”

亚那公主沉吟片刻,道:“你随我,去看人。”

单先生嘿嘿一笑,摸了摸腮边的短须,一双三角眼闪烁不定,道:“姑娘你急需用钱么?要我说,十来个家奴实在值不了几个钱。我倒有个好法子,可以让姑娘既能拿到比这多得多的银子,又能不要这么辛苦…”

“什么,你说。”

“我们城主最近正忙着招待来自中原的贵客,空闲时间又要捉拿仇家,平日里十分辛苦,脾气未免有些暴躁。姑娘不如亲自入府安慰安慰他,凭着姑娘这般人才,只要能让城主高兴,这些东西么…”他一边说一边用两根手指捻了捻,“…姑娘要多少有多少。”

亚那公主顿时愣住了,片刻之后疑惑道:“你要我,卖身?”

单先生一愣,随即十分猥琐的笑道:“姑娘这么说可是难听了。谁不知道我们城主是怜香惜玉之人?只要姑娘入了他的眼,将来整座阎魔城都是你的也未可知…”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从中抽出一张,道,“若你卖十个家奴给我,就只拿这一张,若你亲自随我回府,这些就全拿去!”

他的语调已带了一些油滑调笑之意,就在钟展以为那位亚那公主要拒绝的时候,她却清晰的应了一声:“好。”

她接过了单先生手里的银票递给身后的侍女,正要跨上对方的马车,衣襟却被扯住了。两名焉耆女孩朝着她拼命的摇头,面色惶急,嘴里唧唧咕咕的说了一大串。钟展听得明白,她们说的是:“公主不要去,会死人的!”

亚那公主却不甚在意,虽然脸上蒙着白纱看不清表情,眼神却清澈坚定,低头嘱咐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单先生的马车很快朝夜色中的城主府邸驶去,只是那种猥琐阴险的笑声,似乎还在留在原地,回旋不去。

钟展看了一眼单先生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马车。方才亚那公主的几句嘱咐虽然极低,他却终于听到了最想听到的那个字眼——“秦韶”。

她说“快去抓药”,还说“秦韶”,最后说“我很快回来”。

这女子果然不是敌人,只要跟着这两个侍女,十有八九就能见到秦韶——

可两个侍女接下来的对话,却在片刻之间改变了他的主意。

一个女子道:“公主随着那个人去见城主了,我们怎么办?”

另一个道:“听说申屠城主近来心情不好,不断有貌美的少年男女送进府里供他玩乐,可进去的不到三天就死了,见过尸体的都说被虐待的不****样——公主,公主她…”

先前一个都快哭了,急道:“我们快回去!请秦公子想个办法救公主,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她们的话还没有说完,钟展已经转过身,朝着申屠离的城主府邸飞奔而去。

×××××

苏闲花百无聊赖的靠在墙上,听着郝大鹏和怀明絮絮叨叨的说着离开黑风寨之后的见闻,好不容易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屋里已经有人睡去,还有人正用狐疑的眼神盯着他们,大概是从来没见过有人被绑架了还能这么愉快聊天的。

三人都已经挣开了绳索的束缚,双手小心的藏在袖子里。倒也不是不想解救这些百姓,只是此时钟展未归,诸事不明,不便惊动了门外不明身份的西域人。

又过了一会儿,苏闲花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她天生是个好动的人,这么乖乖等待实在不像是她的行事。她不由烦躁的吸了吸鼻子,挪了挪位置,正要叫那哥俩儿换个齐小五是怎么压倒未婚妻的或者怀老四的发妻怎么突然就离家出走了之类的八卦讲讲,耳边却突然听到了一记沉闷的声音。

她心中突突一跳——这声音,是有人被撂倒在地了。

外头出事了!

可她还没想好究竟是继续坐在地上扮文弱公子,还是站起来冲出去看热闹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吱吖一声,一地惨白的月光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洒进了门里。还没睡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低声惊叫起来。

门口站着一个人,长长的头发,长长的水袖,长长的影子…

苏闲花顿时有些失望,这人既不是钟展,也不是秦韶,只是个不认识的女人,既然不认识,是人是鬼就都没什么意思了。可奇怪的是,身边的郝大鹏和怀明却像真的见到了鬼一样,连眼睛都直了。眼见那女子一步步走过来,怀明才回过神来。用力捅了捅身边的郝大鹏:“老三,这…这不是…”

郝大鹏张嘴“啊”了一声,那女子竟然一跃身扑了过来,一把抱住郝大鹏就嘤嘤呜呜的哭将起来。

“郝大哥…呜呜呜你受苦了…那个女人没把你怎么样吧?呜呜呜…”

短短几句话,听的苏闲花身上直发寒。这“郝大哥”三字,怎么听都是“好大哥”。“好大哥”可真是…肉麻的紧…这个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女子,到底是何方妖虐?

见她看过来,怀明很识趣的凑上去,低声道:“大姐,这位姑娘就是我才跟你提过的…老三的相好,摘星阁的常小玉姑娘…”

第四十七章 素兹亚那

苏闲花突然觉得,世上的事情真的是很奇妙。

就比如,本以为会做万年光棍的郝大鹏突然在风沙阵阵的西域边陲有了一桩艳遇——有个出身风尘的女子对他情深意重,甚至甘冒风险也要将他救出牢笼。

爱情的力量,果然是诡异而伟大的…

这番变故实在是始料未及,这一下苏闲花也不好再装文弱公子了,眼见着门外一群穿红着绿的女子七嘴八舌的把两个已经昏阙倒地的胡人守卫捆扎结实,她只能随着又羞又恼还带着点小得意的郝大鹏站起身来,帮忙将那些被掳来的百姓松了绑,一个个的送出屋去。

那些人中有人和前来营救的某个姑娘似乎是亲眷,当下两相抱头痛哭。另有几个姑娘围在一起咬耳朵,说的话不巧都被苏闲花听到了,一个说:“地上这个西域大胡子上回来过摘星楼,是隔壁牡丹姐姐接的客…听说有些怪癖,可把牡丹姐姐折腾坏了。”另一个说:“这些西域人都坏的很。今天撞到咱们手里,少不得要替牡丹姐姐报个仇!”再一个说:“要不咱们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那边厢一阵欢呼低笑,苏闲花却听的十分无语。谁说青楼女子备受欺凌来着?她们明明是天下间最无拘无束的性情中人,敢爱敢恨,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有看得上眼的男人…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