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爽地道:“自有廉先会照顾好他。”

我想找东西砸他的脑袋:“你这个没心肝的后爹。”

他的耳朵动了动,又皱眉,但最终放弃了和我争论,老老实实地喝汤。

我摸着肚子躺在窗户下面,因封印能延缓怀孕的周期,解开了,现在我的身子是怀孕两年左右的,明年就要分娩。幸好诸事不顺的时候,这个宝贝很听话,从来不给我捣蛋。不然我就是三头六臂也会抓狂。

他也道:“这个女儿是很好。”

我笑道:“自然,我生的,哪一个不好。”

他又闭嘴了,低头喝汤。

眼看将要入秋,我的心一日紧张过一日,每每也不能成眠。他的身体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在恢复,但是很慢。虽然他曾经抽出时间进入时间禁制养伤,可是后来发现他是身体竟是承受不了结界的反复穿刺,反而有害无益。

我眼看着他开始点兵打算出征,竟好像一点都不放在心上。阿雷也兴致勃勃,可以重返战场对他而言自然是喜悦的。

百炼派出了数量可观的药官。这是月宫和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盟行动。三军将士的反应都很好,对那批药官的到来表示欣喜。可我知道,这些药官,对我孩子他爹的处境,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我给他收拾行囊,却心事重重。

他道:“阿语,时候还早,何必这么急着收拾?”

我默默地道:“先收拾上了,免得漏下了。”

他扶住我,似乎终于发现我心情不好了,道:“你怎么了?我的东西不多,你可以放着以后再收拾。”

我忍无可忍,抓着他的手,道:“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吗?你就要这样入九黎?!”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松开了我的肩膀,道:“我会回来。”

我摸着肚子,低下了头,道:“孩子快出世了,上一次你不在,这一次你也要留我一个人么?”

他似乎受不了我这个样子,沉默了一回,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转身背对我。

我坐在了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思百转。最终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进禁制。”

“……阿语?”

我站了起来,道:“我要进禁制,在你上战场之前我要分娩,然后和你一起上战场。”

“……阿语!”

我笑了笑,扶着腰站了起来,道:“你莫再说了,你阻止不了我的。只有我能与你合体,在内里护住你的心脉,我本身有五行灵力,可以以我为阵眼布下五灵补给之阵。阿尉这样才可以保住你的命!这样我的孩子才不会没有父亲!”

他艰涩地道:“可……你刚刚分娩,舍得下新生儿么?”

我道:“可我正要分娩,你舍得下我们母女。”

他低下头。

我道:“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

他握住我的手,道:“阿语,我只是……我舍不得你的。”

我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但我要和你一起去。”

为了缩短适应期,我入了最浅的禁制。一年等于一天。而我和阿尉的区别在于我不用反复出入,可以在里面多呆一阵子,所以更不要紧一些。

去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到禁制里来,他的经脉到处都是漏洞,灵力泄漏很严重,实在不适合再穿越禁制。

这禁制在新城城郊,是我自己的主城。女越她们早早准备好了我下榻的地方,连同有给我接生经验的归叶一起,各个严正以待。

禁制我很快就适应了,然后是等待分娩。

有一日,姬娴不小心打翻了我一个大匣子,然后里面掉出了三个精致的小匣子,姬娴奇怪地咦了一声,捡起来就要拆,道:“这是什么?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我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一沉,道:“姬娴,放下。”

姬娴愕然,道:“师姐?”

我道:“放下罢。那个东西……不要碰。不是什么好东西。”

朗多玛有言,我入九黎,必有大祸。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不是还有锦囊妙计么,知难而退虽然不错,但是知难而上似乎才更符合我辈的作风。

半年之后,我顺利产下一名女婴。生产的那日,禁制里无故飘出一阵一阵的桃花香,充满了灵力,馥甜迷醉。女儿生而一副冰肌玉骨,乌目红唇,已经可见日后绝色倾城的端倪。

我道:“这是我族始祖,女初转世。”

原本,女越就已经有些惊疑。可我的话显然又让她吃了一惊,顿时就打破了手里的药碗,惊道:“女,女初娘娘?”

我怀抱着新生儿,看着她的脸,觉得心里一波一波的欢喜涌上来,柔声道:“始祖的元神封印在冰夷珠内,我生无忧时曾与她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她便托生在我腹中。不过现在她已经不记得前世之事,她只是我的女儿。嗯,女越,这事你不用说出去了。”

女越还是呆怔得说不出话来。

生产过后,我歇了两三天,便带着新生儿出禁制。我们出禁制之前并没有提前打过招呼,直接就这么出去了。

回到屋中,阿尉阿雷都在,似乎在商量什么,见了我们一行,便错愕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稍稍惊了一惊,怀抱着新生女儿,笑道:“我们回来了。是个女儿。”

孩子她爹立刻站了起来,迎上前来,先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见我面色红润,又看我怀里睡得甜甜的女娃,声音有些发颤,道:“给,给我看看……”

我要给他,又不放心,低声道:“我来抱,你手重。”

阿雷也凑过来,看了一回,笑道:“和阿语真像。”

孩子她爹也道:“是……像她阿娘。”

我嘀咕道:“没有呢,看不太出来。”

女越道:“是像娘娘呢。”

我仔细看了看,发现眉眼之间,确实有些相似,心情便又很好。

阿雷出去了,女越端了桃花蜜来喂我女儿,我怀抱着,看她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她老子一直很稀奇地在一边瞪着眼睛看,浑身散发着柔和的灵压。间或伸出手指去揉揉女儿花瓣似的小嘴唇,一脸花痴相。

“……”我警觉地把宝宝抱开一些,道,“你做什么?没事做了么?”

他的眼睛还是不离女儿稚嫩的小脸,道:“没事了,诶,别走!”

我只得又转回去,试探性地问:“女儿叫什么?”

他想了想,笑道:“叫初语,可好?”

我细细地琢磨了一回,心想,既是女初转世,带个初字是好的。初雨?小雨小雨的虽然有点土,但桃族需要甘霖,是个好兆头。于是我道:“好,就叫初雨。小雨?”

奶娃娃专心地吃着蜜,对我们这对神经质的父母视而不见。

我忙得不停地去拍他的手,他把我女儿的脸都戳得红红的,一边道:“我想过了,女儿我要交给桃族。以后大了,由她继承桃王之位。”

他一边不死心地又伸出手来戳,一边道:“妥。”

因他的热乎劲儿,我新得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境,几日之后就传到了境外。看他那个欣喜的样子,我很是不爽。怎么我儿无忧没有这个优待?难道我上一个孩子,就要我白挨疼了?

百炼也很喜欢我女儿,才几天大的娃,就抱上抱下,笑道:“初语?小阿语?”

我在旁边缝宝宝衣,眼皮也没抬,道:“是下雨的雨……阿尉,是哪个字?”

他正将我女儿的名字刻上禁制玉令,顺便把无忧的名字也刻了上去,在我和他的名字之下,表明这是我们的嫡长子长女。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发现,不是雨,而是语……

我有点不爽,不是为是语非雨,而是我一直没注意,无忧的名字竟然一直没刻上去。因是就绷着一张脸,不小心就扎到了自己的手。

百炼抱着我女儿,随便抬了抬眼皮,柔和的灵力铺过来,我未感觉到痛,那伤口就好得不见了影子。

阿尉伸手拿掉了我手里的衣服,道:“先不缝了。”

我把他推开,由捡起小衣,转个身继续缝,絮絮叨叨地道:“儿子的衣服是我缝的,不给女儿缝说不过去。我怕初语长大了说我偏心,要怨我。”

他半点没听出我话里有话,道:“怎么会?”

我利落地缝好了那件小衣,然后抱了女儿来,比了比,发现她真是很衬娇嫩的粉色,心里就软了软,俯身在她软绵绵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百炼接了过去,抱着小家伙,嘀嘀咕咕地道:“走,带你去看桃花。”

我目送他们出了门,然后收拾了一下手里的活计,转身放好。方回过头,突然被他抱住。我推开他,道:“走开,不想要。”

他愣了愣,似乎终于确定了,道:“阿语,你不高兴?”

我扯了帕子坐在一边,想哭哭啼啼,无奈半天挤不出眼泪来,只好拿帕子拧来拧去,道:“我在想我儿子无忧,他怎么就这么命苦,小小年纪先进了大狱,坐了十几年牢,然后又进了向金山。打生下来就爹不疼只有娘爱,满打满算就还有境密疼他……跟着我又说他长于妇人之手难成大器,去出征方立了功,屁股没坐热就下了大狱,还有那么多人想着要害他……”

“……”

我道:“到头来竟是名字也没有上令谱。若不是我再生了女儿,恐怕他就要这么没名没分一辈子?长子,说得好听,其实还不就是个命苦的娃娃。”

“阿语你……”

我低声道:“我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一母同胞,为什么以前我求你抱一抱无忧你都一脸不情愿?莫非你……”

“?”

“……专门喜欢小女孩?!”像当年的我一样?!

“!!胡说八道!”

被他吼了一声,我一个激灵坐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扶住我的肩膀,似乎在极度忍耐,道:“阿语,我承认,你生无忧的时候,我初为人父,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再者,无忧是共工转世,是我被阎君算计之后托于你身,差点要了你半条命。我与这个儿子,心中始终有隔阂,我自己也没有办法。”

我噎了一下,还是没敢告诉他,女儿是女初转世,于是抓了他的手,道:“可,共工是共工,我儿是我儿,就像你不再是浅,我不再是女姜。现在他是我们的儿子,承了我们的骨血,长了一张像你的脸。我拼了命生了他下来,不是让你与他隔阂的。”

他握住我的手,然后把我手里的帕子扯出去丢了,道:“是,是我以往想错了。这些年来看着你宠他疼他,我才慢慢地接受这确实是我的儿子。若他是你心头的宝贝,我自然愿意疼他,但绝不愿意宠他。廉先说过,儿不能宠,女不能惯。”

NO.166:我儿的劝谏

“……你和廉先说过这个?”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说过。廉先说身为长子,就是不能宠的,这样才会有出息,以后才能吃得了苦。女儿是要打小就宠的,但不能太惯着,不然会长出一个蛮横的脾气。”

我憋了半天,道:“那,红珠……”

他道:“我们千万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把初语也养成红珠那样。”

“……哦”,我扣扣他的衣袖,道,“你答应我会好好疼无忧。”

他道:“我答应。他是我的长子,是你珍爱的儿子。”

我从椅子上落到他身上,先前他是蹲在椅子面前,这下我就落在了他的膝盖上,我道:“阿尉,给无忧送红信去,说他有了个小妹妹。”

他扯住我一只袖子,然后把我抱了起来,笑道:“好。”

然而衣服刚脱了一半,就被人闹了起来。当时我正嘻嘻哈哈地和他开玩笑,也没有认真,只想挨一时是一时。结果就听见豆豆在外面如丧考妣地一声声的狐狸叫。

我喘着气把他推开,眉心直跳,道:“是青丘求怨歌。”

他的眉毛拧了拧,道:“等等。”

我忙拉住他的手,道:“你想做什么?”

“去拧断他的脖子。”

“!”我起身披了衣服,按住他,道,“别这样,我去看看,就一会儿。”

他愤愤地翻身起来坐在了桌边。我只得随便整理了一下,拢了拢头发去看那只豆豆狐到底为什么事而来,竟是费了心血唱起求怨歌。这玩意儿毒得很,若是我们不出去,就不会停,直到他自己心血衰竭而死。

开了门,我探头看了一眼,确定豆豆是在半山腰唱歌,忙道:“别唱了,来了!”

说着,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半山腰。见了豆豆先生,我倒是吓得不轻,这可怜的娃已经化身成一只雪白的狐狸,披着九条尾巴,双目泣血。

我气喘吁吁地道:“说罢,什么事。”

该白狐狸带着一脸的血就这么直直地朝我扑来!

“!!!!”我忙退了好几步,他就扑到我脚尖前,怒道,“有话就说!不然我让尊主拧掉你的脑袋!”

白狐狸晃着九根尾巴,哭道:“尊主不肯见吾啊啊啊啊啊啊——”

“……”我拧了拧眉心,叹道,“说重点。”

白狐狸还是趴在地上不起来,尾巴晃来晃去,哭道:“吾在青丘的时候,好歹身份高贵,出行也有行人恭顺。可如今,竟是连尊主一面都见不到……但吾一番鞠躬尽瘁的苦心,不求换来权位赏识,只盼尊主后主明鉴,在吾死后,为吾正名……”

我好气又好笑,踢了他一脚,道:“什么正名不正名,你是谁家的小老婆么还要正名?说重点。”

“想吾,一片赤胆~~啊那个忠心……嗷!!!”

“说重点!!!!”

白狐狸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从胸口的一丛毛里,用爪子扒拉出一个小匣子,道:“青丘尊主的信。”

“……女娇?”我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说得跟唱的一样,我还勉强能忍受,换了我孩子他爹他早就被捏死了。还敢说忠啊真啊,现在逮着女娇不一样叫尊主。

接过了信,我就想回去,先搁在一边。孰料抬脚刚想走,突然发现走不动。低头一看,裙角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趴到地上的白狐狸揪住了。

“……”

豆豆道:“尊主说事关重大,请娘娘先阅,免得回头忘了。”

我想了想,便拆开来看。方扫了几眼,就面色渐渐凝重。这是一副卦相,大凶。女娇算到我将入九黎,而且此行必见血光,她劝我们夫妇谨慎行事。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又想起来当时和朗多玛谈话的细节。

豆豆无声无息地退下了。我愣了半晌,突然听到山顶传来一声爆破声,才回过神。忙卷了那信和我的裙子夺路奔回山上,某人已经要把房子拆了。

他怒道:“到底什么事!”

我道:“哦,女娇送了信来,贺我们得女之喜。”

我忙抱着他把他推回屋子里,哄道:“没事没事,是我自己站在下面发了会儿呆,所以耽搁了。”

他似乎想捏死我,可是又不敢,最后一脸憋屈地道:“你在山下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硬着头皮道:“啥也没想……”

“嗯?!”

我一个激灵忙道:“想,想和你入九黎的事,顺便想想要不要带个卜官去……”

他的眼睛渐红,暴怒只增不减。

我左思右想都不知道怎么哄他了,索性低了头,捏着他的手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指纹,等着挨骂。我道:“阿尉你这是要跟我生气么?至于么……”

他道:“不至于。那你又有什么事,至于一句一句都是哄我的话?”

“……”

最终他似乎冷静了一下,还想抱我,可是我突然想起来我将要随他出征,虽然几率极小,但若是有了身孕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来不及解释清楚,也可能是因为我的态度不对,反正他又生气了。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吃枪药了还是怎么回事,起身披了衣服就走了。在隔壁乒令乓啷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女越闻声而来,见我偷窥归来,小心翼翼地道:“娘娘?”

我道:“没事。”

她道:“尊主……”

我道:“他在生气,因他知道我私藏了东西,但他不知道我藏了什么。最近他的身体不好,就少了些耐心。没事,明天早上就好了。对了女越,你随我去火池。”

女越惊道:“现在?”

我道:“现在。”

掩月甲被封印在向金山,多年未出。我带着女越姬娴到了向金山火池,我儿无忧随火脉母尊而出。

“母神。”

“阿语。”

我笑道:“无忧,来。”

无忧听话地走到我身边,行了一个虎贲礼,然后跪在我脚下,低声道:“听闻阿娘要随父神出征。”

我道:“是。无忧起身,近日可好?项怡,他虽为尊主长子,可你也不用对他客气。”

项怡爽朗地笑道:“当年阿语入阵,吾亦未曾客气,何况是无忧小主。”

我笑了,亲手把还不肯起来的无忧扶起来,摸摸他的手背,道:“好儿子,娘等着你破关而出的那一日。”

无忧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轻松了一些,道:“阿娘和父神的苦心,无忧已经明白了。听闻,无忧有了个小妹?”

我笑道:“是,她叫初语,现送桃族养育,望她长成继承阿娘桃王之位。无忧你也要好好争气。”

听到小妹妹的消息,他的表情很轻松,笑道:“定不让阿娘失望。”

我也笑了。

项怡开启封印,请出掩月甲。这本就是绝世神兵,现为向金山最炽的神火炙炼千年,陡然出世,顿时宝光乍泄,一片锋芒刺目,蜂鸣千里。我眯起了眼睛。

项怡突然道:“阿语小心!”

陡然我面上被划了一道血痕,淌血不止。我目中一沉,冷道:“孽障,想要造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