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暮雪没答应,只待身体再无力承受魔藤啃噬之痛苦时,仰头长啸了一声。那声音里,满满皆是痛苦与不屈!

继而随着她身体一震,周身魔气四溢,青长的狂发肆意飘舞,缠绕穿透在她身上的万千魔藤便似感受到了强大的迫力,渐渐朝四周松散撤退了去,很快就变得乖顺了起来!

黑渊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一切重归混沌。

唯有依暮雪那雪白的躯壳,满目疮痍。她在一支魔藤的托扶之下,缓慢地出了黑渊,站在蓝魔的面前。周身被魔藤啃噬的大小不一的窟窿,这才开始合拢复原。

(三)

蓝魔熟稔地将手里的裙裳裹在依暮雪身上,边道:“每日两个时辰泡在这渊境,尊上万不可急功近利,否则等于是在自损元神。”

依暮雪一展臂转身,红色妖艳的裙裳已然紧紧贴着她的肌肤,衬得肤色愈加雪白,身材愈加妖娆。她淡淡若无其事道:“本尊这与魔界格格不入的元神,和魔力总归是此消彼长的。既然想要魔力,区区元神,耗损几分是几分,何须介意。”

蓝魔作揖恳切道:“物极必反,尊上三思!”

依暮雪拂袖离去:“本尊自有分寸。”

在魔界,时常有自相残杀之事发生。那些大多是等级低下的群魔之间,凭着力量的强弱有别而相互斗殴,死伤时多时少。

就好比仙界,仙族也是有等级划分的。天帝为尊,仙界只有一个天帝,而仙阶低下的小仙半仙是数不胜数。在魔界亦是如此,因此那些小魔数目极多,偶尔相互残杀实属平常。

然一旦将他们号召起来,那必是足以威胁到仙界的一支强有力军队。

近来,魔界这至尊魔女依暮雪,却发展了一个新的嗜好——看群魔斗殴相互残杀。

她时常安排魔族双方对战,魔族须得拼尽自己的全力去砍杀对方,生死不论。

就通常来讲,这该是可以振奋人心的壮丽场景。因为倘若双方斗殴谁都希望赢,而赢的那方还能获得额外的奖励。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魔族因依暮雪的这一嗜好而陷入了恐慌。依暮雪组织的斗殴,人数少则一方几百,多则一方数千,必须要将对方尽数歼灭方才算赢。可赢的并不一定就是幸运的,依暮雪心情好他们便幸运,倘若心情不好,那他们就只有统统陪葬的厄运。

魔界的力量,便是这般一点点被削去的。可惜了魔族,意识里就只认依暮雪这一个魔界尊上。

(四)

这日,依暮雪再一次自地极之渊回来后便一直在魔殿内调息,只可是她屡次不顾身体的承受力,过多吸取了魔藤的魔气,导致身体被魔气反噬,体内强大不堪的力量数回差点冲破依暮雪的体内要了她的命!

她瞠着双目,眸子透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四周被魔气扫过变得残破而混乱。

恰逢此时,一只魔魅循着动静赶了过来,见此状况,大惊叫道:“尊上?!”

似乎只在一瞬间,依暮雪霎时安静了下来,挑起眼皮,直勾勾地看着魔魅,魔魅被她的眼神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过来。”半晌依暮雪声音沙哑道。

魔魅依言靠上了前,顿时化作一个翩翩美男子,着一身白衣,清俊非凡。

魔界谁都知道,他们的魔女喜欢如斯美貌出尘的男人。

然而,依暮雪却幽邃着神情,又道:“化作仙界幽冥境司主的模样给本尊看。”

魔魅只愣了一愣,便遵了依暮雪的吩咐。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依暮雪突然起身,伸手竟捏住了魔魅的脖子,道:“这样,本尊才好杀你。”说罢,丝毫不给魔魅求饶挣扎的机会,手上一紧,魔魅化了烟尘。

如出一辙,每每依暮雪自地极之渊回来,便要亲手杀了几只魔魅。可她越是这么做,入魔便越深。

她杀了魔魅,内里魔气汹涌澎湃,折磨得她几乎站不起来。手死死掐着冷灰色座椅,座椅上赫然呈现出一个个力道极深的五指印。

终于依暮雪支撑不住,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突然面色一白,侧头便吐了一大口血。

身体控制不住朝一边倒去,殿中忽而蓝影闪过,依暮雪倒进了一个怀抱里。依暮雪掀了掀眼皮一看,正是无言常侍自己左右的蓝魔。

他随时着一身蓝衣,叫蓝魔。

章百十三 鬼差来捉鬼

(一)

蓝魔低声认真道:“尊上何苦如此强迫自己!”

“哼,你懂什么”,依暮雪阖上双目,嘴角轻轻一勾,勾勒出一个苍白的笑来,“多杀一魔,魔性便多深入一分。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就算她一身法力尽失,她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力量。不断地杀魔,不断地接受魔藤的啃噬,她早已经身心巨损,可惜就是无法罢手。

她令魔魅幻化成幽冥倾瑟的模样,便是在不断地练习,要如何杀掉幽冥倾瑟。

蓝魔不再语,细致地替依暮雪擦拭嘴角的血迹。或许他了解依暮雪,知道她太倔太执着。所有的劝阻于她不过是空白。

依暮雪倚着蓝魔,淡淡问:“降魔塔何时能坍覆。”

蓝魔轻轻柔柔似哄着她一般,道:“总有一天会坍覆。”

依暮雪低垂着眼帘,弯长的睫羽颤也未颤一下,飘忽道:“六月天,流火最盛,降魔塔最稳固。总有一天是哪一天。”

蓝魔知晓依暮雪心中所想,便道:“尊上勿要忧心,属下即刻前往人界打探仙界的消息。”

依暮雪未说好,但也未说不好。隧蓝魔将她安放至榻上,便欲往人界去。哪想将将一转身,依暮雪却冷不防捉住了他的袖角,安静道:“本尊亲自去。”

蓝魔一直守在依暮雪身边,等着她运息片刻,待面色缓和了过来,方才与她一起去往了人界。

人界的六月天,很热。黄昏,蓝魔为依暮雪撑开一把极为普通的黑色三十二骨檀木伞以抵挡阳光的余热,两人一齐走在嘈杂喧闹的繁华街道上。

依暮雪褪去了在魔界时着的那一身妖冶浴血的红衣裙裳,另着了一身黑色衣裳。精致的衣襟,宽松的袖摆,修长的裙角,纤细的腰身。墨发拂风而起,飘散着一股冷香。

而撑伞的蓝魔,面具遮颜,英挺非凡。

如此二人,这般招摇地自拥挤的街上走过,纵然是六月流火酷暑,凡人也不禁驻足观望一番。

(二)

走到街尽头时,依暮雪停了下来。侧身看了一眼街对面的一方碧湖,泛着粼粼波光,湖那边还飘过来凉爽的风。

此时将近入夜,面前摆着一小摊,凡人摊主见依暮雪驻足不前,便笑问:“姑娘,买只面具罢?您看我这里的面具,啥样式啥颜色的都有!”

依暮雪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回身离去。只是抬脚的刹那,眼稍自那面具摊挂着的一面银色面具上扫过,不复流连。

穿过逐渐昏暗下来的巷子,蓝魔出声问:“尊上,需要属下去将附近的土地抓来吗?”

依暮雪淡淡回了句“不必”。

恰恰此时,一个凡间男人搂着一名女子,偷偷摸摸地进了巷子里来。男人急不可耐,一进巷子便将女子推至墙边,手脚不安分地在女子身上乱摸,很快便扯开了女子单薄的衣裳,抱着女子的腰使其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在女子的脖子胸前流连,一边疯狂地抽动着身体。

女子娇软无力地伏在男人身上,破碎的呻吟不断,双臂紧紧攀着男人的肩,情难自禁地扭动着腰枝,嘴上却矜持道:“爷您不要太急啊~~嗯啊~~”

男人笑了一声:“小妖精,你比爷还要心急。”随之他将女子抵于墙上,一遍遍愈加猛烈地撞击。还伸舌堵住了女子的嘴,以免她叫地太大声。

依暮雪面色死寂地看着那正在偷欢、欲仙欲死而不知今夕何夕的凡人男女,幽幽启唇道:“只需杀一个凡人即可。”

话语一毕,蓝魔还未反应得过来,突然就见依暮雪朝那对男女震臂一甩,顿时一支藤蔓制成的长鞭自她手中飞脱而出,贪婪地缠上了男人的脖子!

依暮雪五指一收紧,就闻男人一声惨叫,当场毙命。

前一刻还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的女子,见状吓得失声尖叫。可惜只叫了一半,依暮雪便已经淡淡然地立在了女子面前!

她食指竖于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云淡风轻道:“不想与他一般下场的话,闭上嘴马上滚。”

女子哆嗦地抱起自己的衣裳,站起来便往巷子外面跑。

“站住。”依暮雪忽而出声道。

女子立马站住了,全身发抖,眼泪噼噼啪啪往下掉,却不敢哭喊出声。

依暮雪又道:“该往这头走。”

女子闻言,转身看了看巷子深处,完全漆黑一片。她不敢多做犹豫,抬起步子一步步往巷子最里出处进了去。

(三)

很快,巷子里便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伴随着森森的铁索之声,两只鬼差缓慢地从黑洞里爬了出来。

前面一只爬得慢了些,使得后面一只等得不耐烦了便伸出腿往前猛一踢,“咚”的一声闷响,前面那只鬼差滚到地上,“哎哟”一声爬起来便问道:“你推我干嘛呀!”

后面的鬼差跟着爬了出来,哆他一句道:“谁让你那么磨蹭。”

两只鬼差你一句我一句,虽话多了些,却也还不忘正事,拎着铁索靠近那方才被依暮雪所杀的凡间男人。

然而,铁索还未来得及用上,一只鬼差蹲下去伸手没入男人的身体里企图将他的魂魄逮出来,却忽而浑身一顿。

另一只鬼差见状连忙问:“怎么了呀?”

那鬼差直愣愣地将目光从已死男人身上移了回来,复又直勾勾地盯着另一只鬼差看。

另一只鬼差面皮一抽:“你莫不是看上我了罢,我不是寒生大人,我可不喜欢男人!”

这时身后倏地传来一道阴森森却戏谑的声音:“怎么,寒生却还是喜欢上男人了么。”

另一只鬼差闻言身体一抖,在看见身后邪魅非常的依暮雪之后,差点儿吓瘫了去:“你、你你是哪个?!为何能听得见我们说话?!”

依暮雪未回答他,而是淡淡看着那伸手进凡人身体里还未来得及逮出魂魄来的鬼差,挑了挑眉稍,道:“勾魂没用安魂袋,幽冥司主就这样让你们前来勾魂吗?”

那鬼差不晓得为何,听依暮雪以如斯淡而具压迫感的语气一问,就似见着了幽冥司主一般,可她又不是幽冥司主。鬼差悻悻地缩回了手,瓮声道:“最近罗刹不得空…安魂袋更加不得空…”

“那罗刹与安魂袋都去投胎了?”依暮雪问。

鬼差默了默,稍显底气不足:“这是我们幽、幽冥境的事情,你、你是哪个我们凭什么要告诉你?”

依暮雪似将这两只小小的鬼差摸得透透彻彻,眼睛一眯:“蓝魔,替本尊料理了他们。”

蓝魔谨遵吩咐,往前靠了两步。

鬼差抱头委屈道:“你们究竟是哪个嘛!”

终于蓝魔忍不住了,道了一句:“他们怎么如此笨。”

依暮雪无奈道:“勾魂的一向如此,头脑单一。”说着她迅速移身至已死男人身边,抬脚一踢便将男人踢出老远,又道,“再不肯说的话,本尊便不让你二人勾这凡人的魂魄,弄坏这魂魄也好让你们回幽冥境去受十世贫苦潦倒的轮回之罚。”

鬼差摸不着头脑:“咦你怎的晓得我们有这样的责罚?”

依暮雪云淡风轻道:“本尊与你们幽冥司主乃老相识。”

“噢——”鬼差二话不说开始从实招来,真真是毫无一点防备之心,“我们幽冥境的罗刹与安魂袋皆不是投胎去了。”

“那是做什么去了。”

鬼差道:“被我们司主用来收拾阴兵了。”

依暮雪细眉一拧:“收拾阴兵?”

“大抵是阴兵惹司主不愉快了,司主让所有罗刹用自己的安魂袋将阴兵封了起来,没有司主的允许不可放出。”

依暮雪半天没声响。

(四)

鬼差试探性地又道了一句:“可不可以…先把魂魄还给我们?”

依暮面上神情不明,轻轻落落道:“去将寒生带出来。”

“你要见寒生大人干什么呀,寒生大人他不在幽冥境。我们司主在幽冥境,你若是想见,我们可以为你通传。”

依暮雪晲了鬼差一眼:“寒生不在幽冥境在哪儿,莫非真和哪个男人跑了。”真要是和哪个男人跑了,这三界之内也就一个男人有此本事。

鬼差忙嘘声道:“你莫要乱说,寒生大人不在幽冥境很多天了,又不曾听司主提起,该是被司主派出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依暮雪又是一阵安静。

两只鬼差互使眼色,胆小地自依暮雪脚边爬了过去,欲去继续逮那凡人魂魄。依暮雪也没出手阻挠,只在他们刚要行动时吱了声,吓他们一跳。

依暮雪侧身安然道:“我且再问你们最后一句,”她顿了顿,“幽冥司主,与青丘君玖,如何了。”

鬼差欢天喜地:“还能如何,马上便要仙婚了。”

依暮雪面色本就白,听闻此言后也就更白了些,在夜里看起来煞得厉害。她问:“多久之后的事。”

鬼差不明所以:“三月之后呀,整个仙界都晓得了,怎么你还不晓得么?”

依暮雪不吭声,蓝魔适时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两只鬼差连忙过去拎起凡人魂魄,以铁索套上,弱弱地瞅了依暮雪一眼,随后爬入到了通往幽冥黄泉的黑洞里去。

巷子深处,哆哆嗦嗦的女子抽泣声,将整支夜唱得分外清冷,支离破碎。

依暮雪失神转身,落寞地一脚一步走出了巷子。

城郊的树林子里,蓝魔终于拉住了依暮雪。

“干什么。”依暮雪轻声问。

蓝魔闷了闷,道:“尊上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争取。”

“争取什么。”

蓝魔说不出话来。争取什么,连依暮雪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怎么能告诉她该争取什么。

依暮雪低低哼笑:“原以为,她撼动得了仙界也奈何不了青丘君玖。却不想连君玖也受他迷惑。”她只觉得疲惫,身子斜靠着蓝魔,弯着手臂挂在蓝魔的脖子上,蓝魔会意,将他打横抱起,回魔界。

蓝魔边走依暮雪边道:“以往青丘君玖说,不管为仙为人还是为魔,他此生都只爱一人。你说他究竟是爱的躯壳呢还是灵魂。”

蓝魔道:“属下不知。”

依暮雪便笑笑:“本尊也不知。”

“待到三月时,尊上可亲自问问他。”

“问问也好”,依暮雪闭上眼睛,枕着蓝魔的胸怀,“他若负我,我无法亲手杀了他,总可以亲手杀了我自己。”

蓝魔认真道:“尊上实在不必为一人而舍天下。”

依暮雪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你也不错,是我先对不起你,朋友。”

蓝魔顿时止住了脚步,瞠着双目尽是差异与惊喜。良久他才继续走下去,唇角轻扬,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尊上如是说,便是太见外了。”

章百十四 婚前兴致

(一)

青丘月凰林子里,倾瑟眯着眼四下望了望一派幽寂的月凰树,笑问迎面的君玖:“待我嫁给你之后就不再要这片月凰林子了可好?”

君玖稍显错愕:“为何。”

倾瑟简单明了道:“因为我不喜欢了。”

她本就是一株月凰,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在君玖的面前说她不喜欢月凰。君玖如何能不诧异。

君玖想了想道:“可是我喜欢得不得了。”

倾瑟负着双手嫣然一笑:“你喜欢的不过是我这一株而已。既然有了我这一株为何还要这满山的许多株呢”

君玖闻言清清然晕开嘴角,一抹淡而宠溺的笑呈现开来:“就依你。”

倾瑟便抬脚两步走到君玖的面前,伸着胳膊挂在君玖的脖子上,宽大的袖摆描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路滑至臂间露出纤白的半截手臂,另君玖侧头一看神色便柔和了去。

只听倾瑟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以往你说会一直爱我是么,不管我是仙是人亦或是魔。”

君玖毫不犹豫笃定道:“是。”

“那…”倾瑟眸光暗转含着沉沉的笑,“你是爱我这副躯壳多一些还是爱我这只魂魄多一些。”

“不分多少。”君玖如是道。因为他以为不管是灵魂也好还是躯壳也好都是倾瑟,都是他的倾瑟。他一样爱。

倾瑟扬了扬唇角与君玖对视,君玖那呼吸之间带着股幽淡的兰香十分惹人。倾瑟情不自禁一侧脸唇便覆在了君玖的唇上,温柔而遣绻的触感夹杂着她独有的气息一向令君玖毫无抵抗力。君玖半垂着眼帘,眼底里浓稠的眷恋无法化开,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了倾瑟的腰肢细致地回应着倾瑟。

一个吻从未有过的激烈。君玖自里面发现了些许的不同,却也一样的给他惊喜。

月凰林子里拂起淡淡柔转的风缠绕在两人的发间惊起柔情几许。

那日君玖替倾瑟轻柔地拢发倾瑟在林子里重温当日的誓言问:“你若负我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