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不会知道,她辛辛苦苦埋的佛见笑已经被江夜白给吃了。

花阴醉蹲下身开始挖土,她用的手法非常特别,用簪子在地上划出一个圈,那圈子里的土就自动消失了一层,如此逐渐往下,咕噜噜冒出水来。

花阴醉吓一大跳,连忙用脚去踩,想把洞填上,结果水却越涌越多,不多会儿漫出洞口,一片汪洋。

花阴醉见自己闯了祸,立刻一个扭头——跑、掉、了!

作孽啊!江夜白在心中暗叹了口气,眼看那水越升越高,要把整个屋子都给泡了时,她发动法力,用了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喝掉。

水哗啦啦的涌,她咕噜噜的喝。

不知过了多久,那水终于不再往外冒了,江夜白这才得以歇口气,重新跳进屋内,凑到花阴醉挖出来的洞前,明明只有碗口大,一眼探去,深不见底,而且似乎有风从底下吹上来,拂的她的脸很痒。

江夜白觉得有点不对劲,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一切,她将一只手伸进洞里捞了捞,从洞底顿时冒出一股引力,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一路下滑,坠落,云里雾里,几不知身在何处。

而当她在一片惊恐中双足终于碰到实物停下来后,顾不得身上的剧痛,连忙爬起四处打量,发现洞底,赫然已是另一个地方了。

山岩、钟乳石,一切看起来都和之前用幻术造出来的那个反思洞很相似,只不过,比反思洞要大了不止百倍,非常明亮。洞的最中央有一块巨石,石头里镶嵌了一面镜子,所有光亮便是从那而来。

江夜白小心翼翼地走到镜子前,随着她的靠近,镜子里也出现了一个女子,分明是她,却又不怎么像她。

她此刻穿的乃是恢复人形时神机仙姝随手给她找的一件麻衣,头发也只是很普通的束在一起,从头到脚一件首饰都没有。可是镜子里的她,却是一身华丽的嫁衣,珠环翠绕,妆容精致,好像是个新娘。

而且年纪看起来,还稍稍比她大。

江夜白又朝镜子走近了一步,这才看到石头上刻着四个小字:“预之它言”。什么意思?完全不明白!

江夜白尝试对着镜子笑了笑,可镜子里的人没有笑,一脸忧愁,然后表情微变,眼圈也红了。另有一只男子的手出现在镜中,轻轻抚摸她的脸,将她的眼泪温柔拭去。

江夜白恶寒了一下,实在无法想象如此温存的一幕出现在自己身上。

镜子里的她,抓着那只手啜泣,随着她的拉拢,那只手的主人也现身了,宽厚的背,乌黑的发,同样鲜红的锦衣,同样逼人的华贵。

而等那人转过身,对着镜外的江夜白时,江夜白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震惊,尖叫出声。

“他、他、他他!是他!”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镜中的男子,是景源,却也不像景源。

因为景源一身紫袍,头束羽冠,分明是修真的打扮;可镜中的他却穿着婚服,活脱脱是个新郎。

镜中的她和他并肩坐下,景源拭擦着她的脸,低声说了些什么,于是她就哭的更悲伤了。而下一瞬,鲜红的血涌上来,将整个镜面遮挡。

江夜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继续紧张的盯着镜子,镜中血雾过了好一会儿才散去,镜子里还是穿着嫁衣的她,但头发全散乱了,脸色苍白,双目赤红,冷笑不已地注视着前方,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再次覆盖了镜面……

镜子外的江夜白心脏扑扑直跳,苍白的脸颊同样没了血色。

这是预言吗?

这是镜子的预言?

预示她会在和景源成亲的那一天,自杀?

可是!为什么????

带着无数疑问江夜白继续紧盯着镜子,但等血雾第二次抹去时,重复了先前景源为她拭泪的画面,如此,周而复始,再无新的场景。

江夜白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将那两幕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后得出结论——是她,但不是他。

之所以说是她,是因为镜子里的她,脖子上戴着一串玉佛珠,那是娘亲最喜爱的首饰,如果她出嫁的话,娘亲是绝对会把玉佛珠传给她的。

而之所以说不是他,是因为镜中的景源很文弱,和她站在一起时差不多高,可现实中的景源师兄,可是足足比她高一个头的。

如此一来,她反而更加迷惑,这见鬼的到底是什么啊?

如果是预言,她凭什么要在新婚之日自杀啊?

如果不是预言,又为什么会照出她和景源啊!

江夜白深吸口气,对于一团紊乱的东西,她从来只有一个处理办法——不想!于是在确定自己短时间内理不出头绪后,她毅然转身,朝别处走去。

四边的岩壁上都刻着字画,细看了一下,发现画的是三百年前魔族入侵的场景。无外是魔族多么多么残忍,而崇香又是多么多么坚毅,最终在他的带领下,蜀山将魔族全部驱逐,并堵上了天眼,从此,将其彻底隔绝在了外界。

至于画旁注解的口诀小字什么的,江夜白基本都有看但没懂。自己的修为果然还是太浅了。她深深的惭愧了一下。

如此一路往前,在见识过蜀山前领导人的英武事迹后,终于出现了道石门。

门上刻着庞大复杂的花纹,看起来是个高深的印记。江夜白本觉得门上古怪,估计会打不开,结果手才轻轻一碰,重大数吨的石门就滑开了。

呃,这个……

江夜白愤怒:如此容易,根本不配做神秘山洞的门嘛!

就在这时,刷刷刷刷——六道银光同时出现在了她前方,伴随着逼人的寒气,她的身体瞬间就僵直不动了。

“尔等是谁?好大胆子,竟又敢来闯我后山禁地!”一个洪亮的声音如此吼道。

江夜白顿时泪流满面。

谁来告诉她,为、为、为什么景源的屋子底下,就是蜀山的后山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寓之他言”友情赞助魔镜的名字

琼华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后退,啪的关上门。

一颗心砰砰砰砰,快要跳出咽喉。

不过,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此门从里头打开容易,从外面打开却很难,她这么一关门,门外那六人就立刻没了动静。

但,也不过是暂时而已。

江夜白心中很清楚,他们必定会去禀报长老,而等长老一到……想到这里不禁又后悔了,刚才干嘛要退回来啊,直接被抓了反而容易说清楚,如此一躲,更显心虚。

她暗暗咬牙,往回走,再次路过那面镜子,心中咯噔了一下。

如果——

这里就是后山禁地……

而景源的屋子下面,居然就通着禁地——景源是否知情?

如果他不知道,那就是自己误打误撞发现了,可按照她对景源的了解,此人绝对不可能不知情。否则,后山禁地连在谁屋子下不好,独独连在他屋子底下呢?

那么,如果景源知道。之前琼华邀其去后山偷天书时,他们却没有走地下,这说明了什么?

他们是盟友,而且从五年前就开始预谋要来偷天书了,可景源却没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琼华,由此可见,他另有所图。

他在图谋什么呢?

这,正是江夜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景源是名门公子,其父乃当朝太傅,位极人臣,其母是堂堂郡主,身份高贵,他自己又很聪慧,十二岁就高中了举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条大道通青云,前程似锦。

可他偏偏放弃了仕途,跑来蜀山拜师学艺。虽然说当仙人是很威风啦,但也非一般的艰苦。他为什么要放着锦衣玉食的美好日子不过,跑来受这种苦?

答案只有一个——他所追求的东西,比荣华富贵都重要。

江夜白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有什么东西会让她宁可舍弃荣华富贵也要得到?她皱了皱眉头,又皱了皱眉头,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爹爹和娘了。

比如说,爹娘生病了,要仙术才能治好,那么自己就会来修真。

可景源的父母明明健康的不得了,他爹前不久刚过了四十大寿,轰轰烈烈的在台上舞了回剑呢!他娘更是半点毛病没有,还会跟小妾争风吃醋。

所以不可能是这个原因。那……会是什么呢?

再看一眼镜面,里面依旧是她拔刀自杀的画面,江夜白暗呸一声,真是不祥,大吉大利。

不知不觉中,走到之前掉下来的洞口下面,洞还在,但她爬不上去。正在犯愁,洞上方突然出现一双眼睛,紧跟着,一道紫影飞落,来人正是景源。

景源看看她,又环顾了下四周,皱眉:“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来了……”天地良心,她可真不是故意的,自己发现了这么天大的秘密,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景源的目光掠向门的方向,面色又是一变:“你被发现了?”

江夜白刚要回答,那扇石门就打开了。难道是长老们来了?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景源一扬袖子,一股飓风从袖中卷出,她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

“我送你去琼华那暂避!”黑暗中传来景源的最后一句话,然后,黑幕消褪,重新绽出了光明。

江夜白感到自己掉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地方,连忙爬起一看,是一间特别精美的屋子,而她的落身处,正是柔软的大床。

暗金色底绣了卷心莲花纹的被褥,七彩蚕丝编织的玉枕,南海明珠串成的帐子……饶是江夜白出身那般豪富,都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

她抬手摸了摸那些珠子,每颗都比她的头还要大。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珍珠啊!!

正在震惊,一声音无比冷峻的传了过来:“你是谁?”

江夜白回头,就看见了琼华,站在一道翡翠屏风旁,一身金衣的琼华。

之所以认出他是琼华,是因为听出了声音,但严格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清琼华的长相。

眉目如画,静若好女,令人——相当的意外。

而琼华看见她,一怔,“咦,你不就是那个……那个谁么?”

江夜白愣愣地看着那张比言师采还要明艳、比花阴醉还要妩媚的脸,内心涔涔流血——这样一张脸应该长在我脸上啊!!!怎么就错生在了大老爷们身上呢?

“啊!是你!就是被老子用雷劈了又救回来的那个!”琼华终于也想起了她的身份,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这里是老子的禁地,你怎么会进来的?谁允许你随随便便的进来了?”

看着这样一张千娇百媚的脸,一口一句老子,江夜白的心,再度滴血……

她舔舔嘴唇,回答道:“那个,是景源师兄让我来的。”

“景源?”果然,琼华一听此名,脸色大为缓和,但扣着她的手,仍是没有松开,继续问道,“他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我……”因为不能确定景源是否跟琼华透漏过密道的事情,江夜白打定主意,在景源没有开口之前,绝不由她来说破,“那个,我……”

琼华的眼睛已经不悦的眯了起来:“有话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其实是我和景源两情相悦决定私奔所以我瞒着师父同门先逃离下山在这里等他!”江夜白一口气说完,脸不红心不跳。

这下,反而轮到琼华大乱阵脚:“什、什么?你、你是那小子的、的……”

江夜白点头:“未婚妻。”她真不是撒谎,她的确是景源的未婚妻,只不过,是“过时”的。

“汝母婢的!”琼华暴怒,“我说那小子怎么这么没用,五年了还没把事情给我办利索呢,敢情心思都花女人身上了!”

江夜白垂下头,不搭话。琼华骂了一会儿后,再次把头转向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眼神很奇怪。

江夜白被他看的心中直打鼓:他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景源?

“唔……”琼华绕她走了一圈,边走边点头,“不错,还算那家伙有点眼光……”

江夜白想起此人之前曾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包括那句“好大的胸”,顿时一头冷汗,心想景源师兄,这不会是把我送进了狼窝吧?

“你做的对!”琼华突然说道。

江夜白一呆。

“蜀山那种破地方,还是早点闪人的好。虽然选择景源是有点糟践了,但不管怎么说,先从那鬼地方逃掉再说。”

这位哥哥,你到底跟蜀山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江夜白闭了闭眼,再睁开来,鼓起勇气问道:“这里……是哪里?”

“怎么?那小子没告诉你?”

“时间紧急,他没来得及说……”

“看看就知道了吧?除了威振四海名扬八方的本大人,谁还住得起这样的屋子?”

这倒是实话,光那道珠帘……江夜白扼腕,这随便弄一颗出去,都能让爹爹笑得眼珠都没了啊!

“那就打搅……呃,琼华大人了。”江夜白拜谢。这时突然头顶飘下一个东西,大的惊人,她下意识往旁一闪,那东西悠悠荡荡的掉到了床上,占据了大半张床面。

凑过去一看,却原来是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滚”。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4点会有二更。算是之前停更的补偿~~

混乱

江夜白立刻看出,这是景源的字迹。她再抬头,本该是天花板的地方白茫茫一片,估计她刚才是怎么进来的,那纸张也怎么进来的。也就是说,景源能听到她和琼华的谈话,难怪他如此放心一句都不交代就把她丢进来。

这是否也说明了,景源已经解决了那边的危机?否则哪有功夫骂琼华。

本以为琼华肯定会奋起反击,结果这纸一飘,他却老实了,嘟哝几声后找了把椅子坐下,开始运功疗伤。

江夜白好奇道:“你的伤还没有好?”

琼华瞪她一眼,“哪有那么快!蜀山那帮小人,尽会阴谋暗算卑鄙无耻的下流招数!”

明明你才是那个卑鄙无耻的阴谋者吧?江夜白心道。然后想起一事,问:“无极天书没到手?”

琼华功也不运了,一下子跳了起来:“汝母婢的,那小子居然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祸水!果然是红颜祸水!”

江夜白被他骂得哑口无言,默默忍着。

幸好,琼华骂归骂,但很快就会气消,然后老老实实坦白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我们好不容易进去了一看,根本没有!这帮不要脸的老匹夫,居然弄个假货来糊弄大家!气死我了!”

“没有?”江夜白一怔。她事后从景源那里摸出了一本的啊,但又还给了大长老。由于当时是在幻境中,因此不能确定是不是景源事先跟长老们商量好的。

正在头绪紊乱,听琼华又道:“这帮沽名钓誉阴险狡诈的老东西,最好不要落到我手上,等我得到了无极天书,哼哼,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无极天书……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人人都抢这玩意啊?她在后山走了那么久,也确实没看见什么书。看来早就被转移位置了。

“是上古的一种神器,说了你也不懂的,总之就是可以用来实现一个愿望。”琼华说道这里,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等我得到了,我就……”

“就如何?”

琼华面色一变,恶狠狠的瞪她道:“关你什么事!”

江夜白被凶了,只得闭嘴。而这时,头顶上方又飘下了一张巨大的纸。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她倒是没有吓到,反而顺手托住,铺到床上,上面写着“长大”二字。

琼华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过来,一脚踩在纸上,气急败坏道:“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江夜白看看纸上的字,看看琼华,再看看一旁脑袋大小的珍珠,忽然明白过来:“哦——原来不是珍珠这么大,而是——我变小了!”

她怎的忘记了,琼华前几次出现时都是鸡蛋大的小人,施法后才变得跟普通人一样,她本以为那是他为了方便行事,可如今看来,反而是……

琼华面上一红,粗声粗气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老子继续用雷劈你!”

“你要无极天书,是为了长大?”

琼华整个人重重一震,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有羞恼有自卑还有杀气,最后却一扭头,转身走人,还踢了翡翠屏风一脚,屏风啪的倒地,碎裂开来。

江夜白好生心疼,这屏风浓翠无暇,分明也是价值不菲,那败家子说踢就踢……想着想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她扑在床上,就着纸张和被褥滚了两下,越想越有趣,越想越受不了,捶着枕头哈哈大笑起来。

难怪一直以来琼华始终没肯露出真实面目,原来他的真身,这么——小啊!

“笑够了没有?”一声音近在咫尺。

江夜白扭头,原来是景源——离她很近很近的景源。

这一瞬间,眼前的这张脸,与后山镜子里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同样的五官同样的眉眼甚至同样近的距离,她的心,莫名就揪了起来。

连忙尴尬的跳下床,理了理之前因为乱滚而散乱的头发,红着脸问:“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景源不冷不淡的一声轻哼。

江夜白绞着自己的手指:“我真的不是故意给你找麻烦,是那个花阴醉跑你屋子里挖洞找佛见笑的种子,结果不知怎的水就冒出来了,她就跑了,我不能任水淹了你的屋子对不?于是我就喝了那些水,没想到又多出了个洞,把我吸了进去。我眼睛一眨,就到后山禁地了……”她垂头努力做出一副忏悔的样子,希望不要被杀人灭口,“景源师兄,你看,其实我上山真的是被我娘逼的,而且我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完全没想过要跟你作对,你又从一九手上救了我,你可是我的大恩人,所以……”

“所以?”景源的表情高深莫测,很难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