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白羞答答的伸出一只手,轻轻拈住他的袖子一角,抬眼,睫毛颤了颤,又慌乱的垂下去,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所以,我会报答师兄的。”

“私奔吗?”景源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江夜白心知这是挤兑,报复之前她骗琼华说要跟他一起私奔,但有求于人,只能暗暗咬牙忍了,强笑道:“师兄见笑了……总之,回去后见了长老们,师兄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师兄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景源眼神幽幽,看着她,却又仿佛不在看她。总之,那目光非常诡异,让她心里发毛,越发的七上八下。

“小师妹……”他忽然轻唤。

“在!”她赶紧回答。

景源低低一叹,分明叹在耳旁,却仿佛落在心中:“你……不该来……蜀山的。”

江夜白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以为我愿意来啊!刚愤怒的抬起头,却看见景源眼底点点晶莹,依稀闪烁着泪光,看错了吧?她眨眨眼睛,再看,还是泪光,顿时就怔住了。

景源伸出双手,慢慢地,却很有力量的将她拉入怀中。

她闻到了一股好闻的草木清香,感应到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然后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的跟她一样快。

“不过……”景源停了一停,才又带了点笑意,“但你来了,我……还是很高兴的……”

什——么——情——况——?

江夜白彻底混乱。

难道那面镜子是预言镜,镜中的画面是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她和他,真的会成亲?

江夜白打了个寒颤,她固然没忘记新婚之日他对她的温柔,但更没忘记匕首刎上脖子的寒光。她可不想死!而且那个人根本不是景源啊,除非他用那个天书把自己给变矮了。

“那个,景源师兄……”江夜白捉摸不透,索性直接问,“你为什么高兴?”

景源想了想,冲她抛了个媚眼:“看见你就高兴。”

“……”好假!

摆明从景源这是问不到什么了,江夜白索性转开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回蜀山?”

“马上。”

“回去后怎么跟长老解释?”

“你就说……”景源在她耳旁耳语一番,江夜白越听心越凉——

神啊,这是怎样一个无耻之徒啊!!!!

作者有话要说:当你们猜出镜子的缘由

再来看这段时,我保证,会很有感触的。

拷问

无耻归无耻,助纣为虐的事还得做。

江夜白觉得自己很命苦,刚摆脱了一九的魔爪,却陷进了景源的狼窝。

她被白娘子捆绑着,押回蜀山的上光殿,殿中三位长老和六个守护后山的白衣弟子全都面容肃穆,看她走进去,跟看着个怪物走进去没区别。

而她身后,则是大义凌然一身正气但凡出马必定功成的蜀山骄傲——景源。

景源将她带到厅中,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师父,长老,江夜白带到。”

江夜白颤颤巍巍的抬头,眼眶发红,目光闪烁。

周长老最见不得女子如此可怜,忙起身过去握住她的手:“小夜夜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哪不好去,去禁地干嘛?”

江夜白只是哭,一言不发。

于是他只好去问景源:“你在哪找到她的?”

“回禀三长老,弟子之前奉命去查堕魂的解除之法,无意路过碧潭,水底有物挣扎,上前捞起,原来是她。她身上负有巨石,手脚俱僵,若非弟子偶尔发现,此刻已经死了。”

来了来了来了,阴谋第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你就这样被抓回去,他们肯定会追问你去后山的缘由,你怎么办?”琼华屋中,一切浓缩,但那人星眸如醉,声音温醇,如梦如幻。

于是她头也晕呼吸也晕,甚至连说话都晕了:“我矢口否认?”

“小笨蛋。”口吻亲昵如斯,“你知道的,如果孩子犯错逃家,父母必会苛责,但如果这个孩子在外头差点死了、九死一生的回来呢?”

江夜白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你要先死一次,让他们知道——你有危险。你身后,另有他人。”

这是先前景源的计策,如今在上光殿内按部就班的实现着。

江夜白心中唾弃,但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泫然欲泣、委屈难言的表情,直把周长老看的心疼不已,抓着她的手握了又握:“哎呀呀,是谁那么狠心,要害我们的小夜夜啊!小夜夜,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有师叔我给你做主!”

而她只是默默垂眼,不动,不答。

“那我要怎么说?”

“这个时候,不回答,才是最好的回答。”

“我不回答?他们能放过我?”

景源笑了,他笑起来时眼睛会微微弯下来,长长的睫毛宛如蝶翼,一动一静,皆是风情:“让别人替你答。”

第二步——转嫁矛盾,栽赃陷害。

夜白咧了下嘴,露出疼痛的样子,身子身子剧烈的抖动起来。此举果然引起周长老的紧张,忙问:“小夜夜你怎么了?”然后发现了什么,一把拉起她的袖子——。

三位长老齐齐抽了口冷气。

只见原本细白滑腻的手臂上,有数道血红的纹理,盘旋成一个神秘的图案,看起来诡异却美丽。

大长老几乎立刻道:“除了景源和两位长老,其他人都先退出去。”

六星弟子纵然满腹狐疑,也只好应声离开,如此一来,殿内只剩他们五人。

周长老也一改轻浮之色,变得凝重起来:“小夜夜,这个咒印怎么来的?”

江夜白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却依旧不答话。

二长老道:“三师弟别问了,这是魔族的缄默印记,中此咒者,不得泄露秘密,否则立死。”

“为什么会中此咒?言师采不是被我们消灭了吗?难道……”周长老的眼皮开始直跳。

景源非常及时的补充了一句:“也许只是言师采没了,雾仙真人还在。”

其实这种情况他们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如今成真,三位长老的面色还是很不好看。

“是他又回来找你吗?”周长老问了这个问题后,连忙又道,“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也不勉强。”

江夜白看向景源,景源微微转动了下眼睛。于是她踌躇着,摇了摇头。

“不是一九?”周长老奇道,“那是谁?难道还有第二个魔族?”

江夜白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到他手上。

周长老定睛一看,是颗种子。经验丰富如他,自然一眼看出那是佛见笑的种子,再联想到之前抓捕一九时江夜白和景源所说的话,当即面色大变。

大长老在旁问道:“当日是谁对你们用了佛见笑?”

这个问题江夜白虽然不能回答,景源却是可以的:“花阴醉。”

大长老重重一拍椅子的扶手:“来人,叫花阴醉来!”

他的声音直透殿门传了出去,门外有弟子守护,闻命立刻去找了花阴醉过来。

因此,等花阴醉进殿时,看见的就是无比严肃的三个长老,一个依旧淡定的景源,以及一个眼泪汪汪的江夜白。

“花阴醉拜见三位长老,和景源师兄。”

大长老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可认得此物?”

花阴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周长老的手心,面容平静,还带了点微微的疑惑:“这是什么?”

江夜白在心中暗赞了句——瞧瞧人家那演技!再对比一下自己,顿时自惭形秽了。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大长老的瞳孔在收缩。

花阴醉有点诧异有点惭愧还融了那么点胆怯道:“这个……弟子、弟子学艺不精,孤陋寡闻,让长、长老们失望了……”

看看,这才是高水准的答话,既充分显露了自己对此物的陌生,又以彬彬有礼的态度在潜意识中博取了长老们的好感。

果然,两位长老一开始还是声色俱厉的,但她这么一说,虽然还是不信,脸色却缓和了很多。

周长老则一直若有所思,突然抬眼,盯着她道:“这难道不是你偷偷种在景源住处的么?”

“景源师兄?”花阴醉慌乱的转向景源,露出了一系列诸如羞涩、羞辱、羞恼、羞恶、羞怯、羞耻、羞赧的表情来,直把一旁的江夜白看的是五体投地膜拜不已。

“师兄……”花阴醉柔柔的唤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景源淡淡一笑,星眸灿灿:“没什么。长老们有些疑惑,问的你会回答就回答,回答不了也没事。”

江夜白决定收回之前的想法——论演技,有这位在,花阴醉算什么?

而得到景源这句话的花阴醉,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般,回了一个羞答答的笑容后,才把目光转回到大长老脸上:“长老,弟子真的不知道。”

景源在一旁帮着说话:“花师妹乃江北人氏,又初涉仙术,不认得佛见笑也是正常的。”

“佛见笑?这是佛见笑么?”花阴醉睁大眼睛。

“是。这种子开花时,羽叶繁复,雪白火红,色香俱美,故有此名。”景源也仿佛她是真的不懂,耐心解释。

“原来如此……但这,跟弟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景源道:“花师妹别急,我忘了补充一点,这花有个很特别的地方……”

“哦?愿闻其详。”

“那就是别看它只是颗普通的种子,其实带有磷光,只要碰触过此物,肌肤七天内在暗夜中都会发光。”景源说着拍了拍手,原本很亮堂的上光殿一下子暗了下来,而在暗色中,有三点薄薄的绿光,分别来自——江夜白、周长老,和……

花阴醉。

两位长老分别发出了一声咦。

与此同时,景源拍手,令殿内重复光明,照得花阴醉的脸,一片惨白。

景源微笑:“花师妹,从不知道此物又没有接触过的你,怎么手上也有光呢?”

“我、我我……”花阴醉连忙去看周长老,看看他手里的种子,又看看自己的手,“不可能不可能……这光不是!这光不是啊!”

“光就在你手上,你还要抵赖?”景源的声音一下子尖锐了起来。

花阴醉尖叫道:“是有人嫁祸给我!不可能,佛见笑的种子根本不会发光我手上怎么可能……”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位长老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

而景源却是笑了,笑的温柔温存温吞和温润:“哦,佛见笑的种子原来不会发光啊……花师妹,你懂得……真多呢……”

江夜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之前景源说种子会发光时她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种子?原来不是种子会发光,是他在挖陷阱让人跳。

花阴醉真倒霉,遇到这种对手。再好的演技,也完全没用啊……

她越发加深了绝对不能得罪此人的想法。

而那边,花阴醉也知道自己中计了,一张俏脸由白到黑,又从黑转红,嘶声道:“你敢阴我?”说着就一头朝景源撞去。

景源轻轻松松就扣住了她的手腕,悠悠道:“好说,怎比得上师妹你将这花种在我屋中来的‘阴’呢?”

花阴醉的脸涨得通红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景源突然表情一变,语速极快的说道:“说,你要害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害江师妹?”

“什、什么?”

“你在我屋中种下此毒花不算,还迷乱江师妹的魂志让她去后山帮你盗书,事情败露后还在她身上绑上巨石要至她于死地,你做这么多,也不怕报应么?”他问的又急又快,声音低沉中带着惑人心神的力量,仿佛只要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是事实一般,可怜花阴醉在种子的事情败露下又是心虚又是慌乱,到了这时,眼看着脏水一盆盆的往她身上泼,却是半点反驳之力都没有了。

“我、我……”

“你身为蜀山弟子,却尽做些鸡鸣狗盗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好好修炼,老走旁门左道,你究竟是何居心又是何目的?说!为什么对我种佛见笑?”

“我、我只是……”

“说,你为什么要害我和江师妹?”

“我、我不是那个、那个……”

“说,你还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没、没有……”

景源每问一句,就往前进一步,花阴醉就不得不退一步。如此一个进一个退,反而显得花阴醉更加百口莫辩。

江夜白在一旁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景源太狠了!

他每句话都分两半的意思,前半句肯定是栽赃花阴醉指使她去偷天书,后半句则是花阴醉对他用□。而花阴醉明明回答的是后半句,但在旁人听来,仿佛就是她已默认了前半句。

如此高明的问话技巧,即使是在当面对质,当事人也半点反抗不能啊!

虎穴

花阴醉却也不是笨人,立刻回味过来景源这是在进一步的阴她,于是转向周长老,尖声道:“长老我要慢慢说!我要一个慢慢解释的机会。”

周长老阴沉着一张脸,冷笑道:“慢慢解释?行啊——来人,将她关到反思洞里,等我们过了九月初九那天再说。怎么样,还有三天,这酝酿解释的时间够久了的吧?”

江夜白小小的诧异了一下:怎么回事?不当机立断的把事情给彻查清楚了,反而要拖几天?

耳旁听景源立刻表态道:“如此甚好。”忽将目光对向她,“江师妹虽另有苦衷,但私闯禁地触犯条律,也应进反思洞中好好反省。待过初九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夺。”

周长老嘴唇微动,似乎想要反对,但大长老已在一旁拍了板:“也好。就这么做,流冰进来。”

流冰进来后,听令将花阴醉和江夜白带走。当然,走之前还是由周长老分别锁了她们的法术。

江夜白听二长老在身后直叹气:“今年的新弟子,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啊。”

大长老应道:“是啊……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初九的大会,她们的事就暂且缓缓罢……”

江夜白翻个白眼,他们好像都已经忘记了,她才是跟补天大计最有关系的——天徒啊……

流冰将她们带到了反思洞。

这回,可是真的反思洞,而不是上次那种变出来的幻境。但令江夜白失望的是,除了没有滴水的钟乳石,其他都一模一样。

而且也没个隔间什么的,就那么大喇喇的把她跟花阴醉关在了一起。虽说如今两人都不能动用法力,但要是打起来了揪头发拔指甲抓脸什么的也是很可怕的啊!

江夜白努力往墙角缩了缩,企图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可偏偏的,花阴醉的目光如刀一般的戳了过来:“是不是你?”

“什、什么?”

“是你去跟长老他们告密的对不对?”不止目光,连人都开始逼过来了。

江夜白连忙否认:“不是啊阿花,哦不,花师姐,哦不,花师妹,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景源师兄屋里种了那个叫什么来着?佛见笑,嗯。我完全不知情啊!”不就比演技吗?她也可以的!江夜白在心中暗暗给自己鼓气。

花阴醉却是冷笑:“我种花时他分明外出,屋内又只有你一个,不是你,还会是谁?”

“我?”江夜白睁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当时在他屋子里?”

其实花阴醉这个问题问的很有玄机,如果她按惯性思维回答“我当时晕过去了啊怎么会看见你种花?”那就完蛋了。因为花阴醉并没有说是趁她昏迷不醒时种的花。所以,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知道是什么时候种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