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曦多方试探无果,心里疑虑更深,绿竹对她和老王妃亲近多有抱怨,嫦曦笑道:“我来搅了你和赤云神仙般的日子,我去陪着舅母,你们且逍遥去。”

绿竹和赤云的日子果真逍遥似仙,嫦曦就住在他们隔壁院子里,经常能听到二人齐声欢笑,或者吟哦诗词,或者琴箫合奏,或者追逐嬉闹,有一夜月明风清,嫦曦起了兴致,到院中踱步,听到院墙那边有呜咽之声,惊讶着贴近墙壁倾听,却听到呜咽声中含了哀求:“赤云,赤云,回屋吧,这可是院子里……”

赤云嘴里似乎堵着什么:“更深夜半的,想喊就喊,没人能听到,听到又如何?”

绿竹唔唔着低声呻吟,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嗔怪:“坏赤云,这么多花样……”

赤云轻喘着笑道:“以前确实是十分荒唐,不过,我有了绿竹,足够了……绿竹如今也不一样了,刚成亲那会儿,绿竹害羞得直哭,心疼死我了……”

嫦曦兴致满满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怅然起身,这两个家伙,这不是招我吗?夜里还怎么睡得着,怀瑾呢?可睡得着吗?想起与怀瑾或温柔或火热的缠绵,心头思念更甚,眼看快到年底,依着这个借口回去吧。

第二日,京中有消息传来,皇上病势沉重,怀瑾让所有人不可轻举妄动,特意告诉嫦曦,过年万勿归来。

嫦曦在广阳过了年,正月初二,有圣旨宣赤云进京,赤云一走,老王爷和老王妃请了嫦曦过来,一脸凝重看着她,嫦曦心跳加快,腹中孩子也凑热闹一般,狠狠一踢,嫦曦吸一口气,手抚上腹部轻轻拍了拍:“别慌,没事,我们都会好好的。”

稳稳坐定了,抬眸看着老王爷夫妇,静静等着他们说话。

孤注一掷

老王妃未语泪先流,老王爷低低开口道:“此事还是我来说。”

二皇子一岁时,皇上恩准燕贵妃携子回广阳郡省亲,燕昭明夫妇隆重迎接,燕昭明看妹妹郁郁寡欢,追问有何心事,燕贵妃只是摇头,离去前燕贵妃方拿出圣旨,皇上命燕贵妃将侄子接到宫中抚养,以示对燕家的恩宠。

燕昭月看着兄长:“明是恩宠实为质子,哥哥就放下对权势的眷恋,带着嫂子和侄儿安然度日,妹妹在宫中定会多加照拂。”

燕昭明虽难舍爱子,可当时血气方刚野心正炽,仗着一身军功,岂肯轻易低头,孩子妻子还会再生,可军权是冒着生命危险,损失多少将士换来的,失去焉可再得,他思忖再三,决意遵旨而行。

燕昭月没想到兄长如此狠心,思来想去一咬牙,临行前嘱人将两个孩子换了过来,这样既不违抗圣旨,又让皇上投鼠忌器。

燕昭月一走,燕夫人就看出孩子被调换过,柔弱之躯骑了快马拼命追赶,被夫君拦了回来,夫君的话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她流泪咬牙说道:“孩子还可再得?燕昭明,我此生再不会为你生孩子。”

心内恨极皇上和燕贵妃,可孩童无罪,依然对二皇子克尽母职,只是每每看到他,心中想起远在京城的孩子,悲愤痛楚难当,身子越来越病弱,竟应验了气苦之下对丈夫说过的话。

燕昭明依然忙着管理军务,享受权力带来的尊荣,宫中偶有信来,燕贵妃言辞,越来越偏执激烈,怨恨皇上责怪兄长思念儿子,燕昭明以为她因皇上总有新欢,因妒生恨事已至此,直到三年后,妹妹自焚的消息传来。

燕昭明王爵加身,却再感受不到丝毫风光,心里越来越凄惶,屡屡上书给皇上,希望交出兵权换回儿子,皇上告诉他,一切维持现状,若有异动,小心他的儿子性命不保。他气愤不已,别忘了你的儿子也在我手里,皇上冷笑,朕有三个儿子,且已立了太子,二皇子可有可无,你呢?你只有一个儿子,你换得起吗?

从此以后,广阳王夫妇胆战心惊抚养着二皇子,只字不敢提起旧事,生怕亲生儿子在京城有任何闪失。

夫妇两个说完,恳切看着嫦曦,嫦曦手轻抚着覆,低低说道:“我们家怀瑾,本可以象赤云那样,明朗活泼无忧无虑,可他……本不是该他承载的命运……”

抬起头看着老王爷:“官场多年,太子被废后,就该猜到皇上心思,哪怕暗示一下怀瑾,让他有个准备,如今他只能从皇上口中知道真相,他会万劫不复,你们,真是狠心的父母……”

老王妃哭出声来:“我们何尝不想说,我们都是为了他,怕连累了他……”

嫦曦叹一口气:“若你们能明白……算了,烦劳帮我备好最快最舒适的马车。”

一个时辰后,嫦曦登上回京城的马车,马车中绿竹和云芝陪伴着她,已命人给长丰捎了信去,怀瑾身旁,可信任的人,越多越好。

夜里也不留宿,逢驿站换马歇息,请当地郎中诊过脉就走,剧变临头,嫦曦倒没了惊慌,镇静得反常,绿竹看着她不带一丝笑容的脸,只能是念些书为她解闷,尽量不让她劳神,到了时辰提醒她早早入睡,待她睡着,吩咐马车缓慢行驶。

嫦曦竭力克制胡思乱想,每日到了时辰,就凝神留意孩子动静,胎动一直规律,她轻拍着腹部,柔声说道:“为了你爹爹,娘亲会争气,你也一定要争气啊。”

肚皮上鼓起好几个包,嫦曦眼睛一花,又都缩了回去。

快到京城时,嫦曦没有丝毫隐瞒,告诉了绿竹真相,绿竹讶异过后毫不犹豫:“当初嫁给赤云,就因他许诺带我行万里路,若他做了皇上,我只能离去。只是,嫂子,哥哥怎么办?他一直为之坚持谋划的,竟然是镜花水月,梦寐以求的就在眼前,却发觉自己根本不是以为的那个人,他该怎么办?”

嫦曦咬了咬唇:“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怀瑾他,或者崩溃或者孤注一掷,我想不出第三种可能,我只希望,能尽快回到京城,能来得及阻止他。”

绿竹紧紧攥住她的手:“赤云最钦敬的人就是哥哥,嫂子放心……”

嫦曦摇头:“赤云的性子,我是放心的,怀瑾,我却没有丝毫把握……”

绿竹拼命压抑着焦灼,怕影响到嫦曦心情,她已是怀胎八月的孕妇,万一她和孩子再有闪失,哥哥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定了定神说到:“若是赤云贪恋皇位,我会拼死,逼他让给哥哥。”

嫦曦深吸一口气:“千万不可,让来的,怀瑾不会要,他宁愿去争去抢……我的怀瑾,本该是如赤云一般的性情……”

绿竹再不敢说话,嫦曦陷入冥想,绿竹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不觉车马已进了城门,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到了太子府门前,门官得知太子妃回府,忙派人疾奔着去告知管家。

嫦曦探出头来,招门官近前,问一声太子可在府中,门官说春节那日进宫再未回府,又问广阳王可曾来过,门官说早上刚到,此时已进宫去了,嫦曦面色一变,不想赤云比她们更快,嘱咐了绿竹几句,大声命人快马进宫。

宫门寂寂,丝毫没有过节的热闹,反而是出乎寻常的冷清,巡查的侍卫过来看一眼腰牌,挥手示意放行,进了内庭,有内侍过来见礼:“太子妃竟赶了回来,果真是一片孝心,快随老奴到皇上寝宫。”

嫦曦扶住兰芝姑姑,心中急跳着询问:“皇上的身子……”

内侍摇摇头:“几日前就水米不进了,只是硬撑着,好像在等着什么。”

嫦曦心跳更急,快步进了式乾殿,听到内室传来咳嗽声,内侍报一声太子妃到,嫦曦转过内门,一头撞在一个人怀里,抬起头来,看到怀瑾憔悴的脸,带着些怒气:“你怎么回来了?”

里面有人唤道:“怀瑾,怀瑾,近前来,朕有话说……”

怀瑾抬脚待要进去,嫦曦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急切摇着头:“不要去,怀瑾,你是燕家的孩子,你和赤云当年被掉了包……怀瑾……”

怀瑾笑了笑:“父皇叫我呢……“

挣开嫦曦的手,大踏步往里而去,皇上看着怀瑾:“不是你……”

怀瑾愣住了,看着皇上颤巍巍的手指向赤云:“你才是怀瑾,你的胸口有两颗红痣,你,才是,朕和月儿的孩子,过来,李公公,请六部尚书进来……”

满室的人都呆愣当场,皇后泪如雨下看着雍王:“信儿,原来我们都只是棋子,可笑的棋子……”

雍王扶住皇后,叹一声没有说话。

赤云也愣住了,有内侍推着他上前,皇上枯瘦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叹息道:“这张脸,跟月儿很象,很象……”

冰凉的手指蛇一般难受,赤云往后一躲,皇上抓住他衣袖:“天下兵权,其一已在你手,其二归于汪一鹤旧部,他们都会听命于你的王妃,还有父皇的御林军,虎符……”

皇上手伸到枕下,摸出虎符:“这个给你,这天下是你的了,我可以下去见你的母后了,她当日不信我,竟以死相逼,以死相逼……”

六部尚书鱼贯而入,怀瑾的手在发抖,嫦曦紧走几步到他身旁,抓住他手覆在腹上:“怀瑾,你看看我们的孩子……”

怀瑾的声音冷而低沉:“你没听到吗?我不是怀瑾,不是……”

六部尚书跪在皇上面前,怀瑾伸手拎过一个内侍,低低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内侍脸色一变,怀瑾咬牙道:“不听话,这会儿就要你的命。”

内侍接过他递过的东西,贴着墙溜了出去,嫦曦抓住怀瑾:“要做什么?”

怀瑾没有说话,甩开嫦曦的手走到龙榻前,也不下跪,居高临下看着皇上:“赤云才是皇子,这么说来,我的这些年就是个笑话?”

说到笑话二字,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皇上看着他:“你很好,很不错,朕有时候真想,你是朕的儿子,可惜啊,你姓燕,不姓叶。”

外面有彩色照明弹冲天而起,嫦曦仰头看着窗外天空,怀瑾他,要孤注一掷,腹中隐隐作疼,咬牙走向仪蓁,仪蓁看看她脸色,一把扶住了她。

皇上也仰着头:“快到十五了吧?有人放烟花了……朕的遗诏……”

怀瑾截住他的话:“既然骗我这么多年,也该给我一个交待。”

有内侍说声大胆,怀瑾的眼风刀一般扫了过去:“本王还是太子,轮不到旁人放肆。”

满室鸦雀无声,皇上笑笑:“找燕昭明夫妇,让他们告诉你,朕时日无多……”

怀瑾冷声说道:“我要听父皇亲口告诉我,否则,我不会信……”

皇上抬手指了指他,剧烈呛咳起来,怀瑾说声宣御医,有御医进来诊脉,皇上挣扎着,怀瑾已弯腰摁住他的肩膀,大声说道:“皇上累了,还不快喂些安神汤……”

皇城外传来沉闷的炮声,怀瑾眼眸骤亮,倾身拿下床幔后悬挂的辟邪短剑,抵住皇上咽喉,昂然笑道:“这天下,姓叶还是姓燕,我说了算。”

有整齐的跑步声传来,狄庆带人冲了进来,怀瑾指指满室的人:“悉数拘押。”

狄庆应了声是,角落里仪蓁喊了起来:“怀瑾,彦歆要生了……”

远走高飞

怀瑾心跳停顿一下,唤声狄庆,狄庆带着手下,利落将屋内的人塞了口绑成两窜,押着走出殿门,皇室人员和内阁大臣分别拘押。

怀瑾走向嫦曦,看她躺在仪蓁怀中,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渗出,身子疼得颤抖不止,却紧咬着唇,生怕喊出声来。

怀瑾心中一疼,从仪蓁手里接过她来,在她耳边说道:“疼就大声喊,你哪里是忍得了的性子。”

嫦曦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低低说道:“怀瑾,求你,那几个孩子……”

怀瑾走到龙榻前,一手将皇上揪了下来放在地上,放嫦曦躺了上去,指指门口:“我都知道,他们几个好端端的,都在那儿,瑶儿麒儿兆睿娥儿,都在。”

嫦曦笑了笑:“怀瑾,不要杀人,他们,他们都是你的家人,永远都是……”

怀瑾没有说话,狄庆进来报说:“长丰将军传信,御林军正在冲击宫门。”

怀瑾看向仪蓁,一把拉她过来,咬牙说道:“吩咐御医和稳婆为她接生,若有半点闪失,你就再也见不到这几个孩子,还有雍王。”

仪蓁并无惧怕,笑笑说道:“怀瑾自管去稳定军心,只要不起刀兵不置生灵涂炭,就算你杀了我们,我也无话可说。至于彦歆,为了她,我会尽全力的。”

怀瑾看她一眼,颈间硕大的紫玉莹莹闪烁,一把扯了下来:“这个还给她,就当我在她身旁。”

仪蓁看着怀瑾:“刚刚怀信口不能言,可他满脸的泪,他在担忧父皇,怀瑾,父皇……”

怀瑾没再说话,低头吻了吻嫦曦的脸,将紫玉放在她身旁,大踏步走了,仪蓁急急命御医把脉,又大声吩咐找稳婆来,回头扶起皇上,触手冰凉,这才发觉,大瑞朝这位心机深沉的帝王,大瞪着双眼,不知何时已龙驭宾天。

仪蓁走到门口跟卫兵说了一声,回过头来专注照料嫦曦,四个孩子安置到了帐后,嫦曦抓住仪蓁的手,大声喊起疼来,过一会儿兰芝姑姑领着稳婆匆匆而来,刀光剑影中,嫦曦历经两个时辰的疼痛,夜半时分,诞下一双儿女。

嫦曦听着孩子嘹亮的啼哭,一手一个抱在胸前,满足而笑,仪蓁在一旁高兴得流出眼泪,嫦曦唤云芝姑姑包裹好孩子,低低对仪蓁说道:“怀瑾起了杀心,你们不可久留,赶快,看看外面何人在把守。”

仪蓁匆匆回来时,嫦曦正大口大口吃着鸡蛋羹,听到仪蓁说怀瑾带着狄庆上了城楼,长丰在门前把守,吁一口气笑了出来,唤声来人,有几名内侍进来说道:“太子命令,但凭娘娘吩咐。”

嫦曦点点头:“备一辆能躺着的马车,本宫要回太子府去。”

内侍们忙忙去准备,不大一会儿,一辆阔大的马车停在殿外,嫦曦强撑着起身扶着云芝进了偏殿,守卫的人无人敢阻,嫦曦进去时赤云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狠命挣扎,嫦曦摇摇头,走到他面前:“这会儿该保存力气才是,勿要乱动,赤云,我只能救一个人,我要带雍王走,你设法救自己出去吧,绿竹,还在太子府等你。”

赤云答应一声低下头沉思,雍王正靠着皇后,闻言拼命摇头,嫦曦声音带了些厉色:“非常时候,你还只顾愚孝,怀瑾不会难为妇孺,你想想仪蓁和一双儿女,还不快走?”

云芝过来和雍王换了斗篷,一行人快步走出,嫦曦待所有人都安顿在马车中,隔着车帘命人请长丰过来,声音虚弱说道:“长丰,宫中太过杂乱,御医跑得不见踪影,我和孩子都很虚弱,送我到许慎行家中吧。”

长丰犹豫着,嫦曦声音里带了些哭音:“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长丰知道,失子之痛,我再也经受不起。”

嫦曦那次落胎,长丰一直多有自责,安王临行前嘱托于他,若是他思虑再周详些,阿姐就不会经历那样的痛楚,长丰说了声好,抬手去掀车帘,嫦曦道:“长丰不信我吗?车里有四个孩子,雍王妃和云芝姑姑,还有我和刚出生的孩子,刚刚生产过,不想让长丰看到这般狼狈面目。”

长丰手缩了回去:“阿姐,出后门要容易一些,可……”

车帘内递出一样东西,赫然正是号令御林军的虎符,嫦曦道:“长丰,这个可行吗?”

长丰说声可行,喊来一队从青城带来的卫兵,命令他们誓死护卫太子妃,隔着车帘低声说道:“阿姐拿着虎符,不可给任何人,若有御林军阻拦,就递出来,若是兵部的人,言明身份就是。”

嫦曦答应一声,听到马车辚辚而动,心里一松昏死了过去,仪蓁忙扶住她,雍王坐在最前端,低低说道:“我会拼死护着你们,仪蓁,若是我死了,瑶儿和兆睿,尤其是兆睿……”

仪蓁扶嫦曦枕在腿上,温柔说道:“信哥放心就是。”

后门一开,有御林军围了过来,雍王掀开车帘:“郭威可在?”

有人过来答应一声,惊讶看着雍王道:“王爷,下官奉命而行。”

雍王拿出怀中虎符:“郭威,父皇遗诏,御林军日后听命于本王,还不放行?”

遗诏难道皇上已经驾崩,御林军中见虎符如见皇上,郭威躬身放行,马车刚走,急忙转身去禀报御林军都统。

御林军都统马有德,此时正率军与太子对峙,他言之灼灼,质问太子为何宫中会有不明信弹,为何把守宫门的人都换了太子暗卫,太子傲然站在城楼,温言笑道:“马都统太过紧张了,什么信弹,纯属无稽之谈,不过是有人着急过元宵,提前放的烟花,至于换了值守之人,因父皇性命垂危,要加强警戒罢了。”

马有德提出要见皇上,太子笑道:“父皇病情危重,不可打扰,马都统还请耐心等待传召。”

马有德盯着太子,若皇上驾崩,谅他不敢隐瞒,他命令部众稍安,在宫门前待命,郭威带人快马而来,在他耳边低低说几句话,马有德脸色一变:“可查过雍王马车中还有何人?”

郭威摇摇头:“听到皇上驾崩,事发突然,雍王手中又有虎符,只好放行了。”

马有德手臂一挥,御林军中响起集结号声,怀瑾在城楼上看得仔细,手中暗藏的弓箭朝着马有德射去,马有德应声而倒,御林军中哗然,却不杂乱,依然整齐有序攻向宫门,怀瑾站在城楼上大声说道:“刚刚得信,皇上已驾崩,临终前密诏,马有德久存反心,令诛杀之,御林军听从新皇号令。“郭威拨马走出队伍前面:“御林军只听命于虎符。”

怀瑾笑道:“郭将军暂领御林军吧,非要见虎符的话,再等等。”

郭威心中一跳,多年垂涎的位子就在眼前,下了马躬身道:“末将多谢太子提点。”

有忠于马有德的几名将军围了过来,郭威的随从们动作更快,将郭威护在中间,郭威一个眼色,有刀光闪过,有首级滚落在地,鲜血飞溅到宫门上,冲击宫门的军士停了下来,几万人的队伍慢慢静了下来,太子站在城楼笑道:“看来郭将军先要整顿内部,请回营吧。”

御林军潮水一般退去,怀瑾疾步下了城楼,踏进后宫门槛,长丰迎了上来,几句话怀瑾脸色变得铁青,回到式乾殿打开偏殿门,怀瑾只扫一眼,拿出赤云嘴里布团喝问道:“雍王呢?”

赤云吐一口气,依然是嬉皮笑脸的:“表哥,放我走,做个劳什子王爷已经够烦心了,我才不要什么皇位,身世的秘密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想绿竹,我要找她去。”

怀瑾盯着他:“雍王呢?”

赤云没心没肺笑着:“表哥,不用担心嫂子,她很好,孩子也很好,她临行前来看了看我,告诉我绿竹也来了京城,就在太子府。”

怀瑾咬着牙:“再拖延时间,小心绿竹的性命。”

赤云唉了一声:“雍王,让嫂子带走了。”

怀瑾转身就走,风传来他的话:“待大局稳定,就放你走。”

赤云耷拉下头,绿竹,千万不要留在太子府,一定要跟表嫂走,等着我去找你。

另外一侧偏殿,柴式彰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力劝众人,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其余四部尚书没说话,庞为直头一个跳了出来:“为臣子的,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可做叛臣贼子。”

柴式彰一愣,太子最倚重的人,并不支持他,他又手握兵部,该当如何?听得窗外有马蹄声,疾风骤雨一般由近而远。

太子府人去楼空,许慎行家中踪迹全无,怀瑾追到城门前,看着黑漆漆的大门,自己的军队尚未进城,庞为直倾向不明,西南大军只听赤云号令,御林军忙着内讧,重重危机如黑云压顶,嫦曦,你竟不信我吗?产后身子虚弱,冒死也要护着雍王夫妇和四个孩子,他回头看着长丰:“太子妃所生,是男是女?”

长丰默然摇头,怀瑾没再说话,凝望着沉沉夜色,不过一个身份,就招致众叛亲离?我偏要倒转这天地乾坤……

寻芳不获

知道秘密的人都被幽禁,御林军在内讧中削弱力量,郭威占了上风,怀瑾命长丰在青城秘密操练的军队,集结到了京城,兵部和西南军群龙无首,都按兵不动观望。

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开始雷厉风行的革新,重设宰相统领百官,废止几十年的科举重开,天下士子归心,文武并举之局初创。

怀瑾每日忙碌朝堂事务,夜里回到寝宫,必定直奔案头,每次都是失望,派出去的人几乎将大瑞朝翻个底朝天,都过了半年,却没有嫦曦和孩子的任何消息,她究竟是躲到了哪里?

一日,昔日的兰贵妃不请自来,拿出一份先皇手书的遗诏,她期待着怀瑾的发应,怀瑾却只是淡漠,眼皮都未抬问道:“你想如何?”

兰贵妃笑笑:“怀玉已死,我不争什么,只求将孙子孙女接回去抚养。”

怀瑾一笑:“先皇无人殉葬,九泉之下怕是孤寂。”

兰贵妃颤抖起来,为了一双孙子女,她熬了半年方才鼓起勇气,谁知新皇一句话,又将她推入深渊,怀瑾看着她神情变换,笑说道:“兰姨别怕,怀玉临终前嘱咐过,朕不会亏待你,会给你复太妃位,这份遗诏共有几份,都给了谁?”

兰贵妃伏倒在地连说不知,怀瑾笑道:“花隐狱中孤寂,去陪着吧。”

有人押了兰贵妃下去,阔大的宫殿,虽是夏日犹带着凉意,怀瑾一声苦笑,孤家寡人,果真是应验了这句话,既然有手书的遗诏,不可能只有一份,何必劳心堵这悠悠众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沉吟着唤声来人,吩咐道:“放广阳王回去,告诉他,安分些。”

赤云出狱后也不求见,嘻嘻一笑掸掸身上尘土,对狱卒说道:“本王进宫时的随身之物可在?”

狱卒忙说都在,牵了马出来,赤云打开包袱拿出两个金锭子扔了过去,骑了马到驿站沐浴换衣,到了昔日太子府见过兰芝姑姑,连夜出了京城。

怀瑾听到密报,吩咐一声跟上,紧捏住腰间香囊,其中有嫦曦一缕头发,她消失不见,只有这一缕长发聊慰相思,绿竹定是跟嫦曦在一起,自己找不到,但愿赤云可以找到。

怀瑾出了宫殿,上马向昔日安王府后来的太子府驶来,进了门说一声唤兰芝姑姑,兰芝姑姑进来见礼奉茶,怀瑾接过笑得温和:“兰芝姑姑,依然不肯告诉朕皇后的去向吗?”

兰芝姑姑摇摇头:“不是不肯告诉,奴婢真的不知。”

怀瑾手握茶盏更紧了些:“那皇后生的是男是女,总能告诉朕吧?”

兰芝姑姑依然摇头:“皇后嘱咐过,不可说。”

茶盏里的茶水漾起细微的波纹,怀瑾心中升起绝望,多少个夜里,思念嫦曦时,总是来到这里过夜,去嫦曦住过的院子里前,总要这样问兰芝姑姑,可她的回答永远不变,愤怒时也想过对她用刑撬开她的口,可她是嫦曦身边的人,若对她不好,将来见面时,嫦曦只怕不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