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后堂,段大娘忙过来,“今儿有人送了一袋子酸枣,你爹说你爱吃,让我送过来,我说,你在这儿有什么没有,不过你婆婆说,你吃得少,开个胃也好。看看,你婆婆对你多好。”

绮罗对婆婆笑了笑,好在顾太太也知道,绮罗不怎么喜欢说话,逼她说话,一定没好话,这样不错,安安静静的表示这位现在挺舒心,根本就不想让她讨这个好,“你快带你娘回屋坐坐,这酸枣我刚尝了,真是挺好的东西。”

“晚上让人给您做个酸枣百合汤尝尝,开胃,益气。”绮罗忙说道。

“你看着办。”顾太太不矫情,挥手让他们母女说说私房话,不过以段大娘这么三天两头的过来频率,她其实也严重怀疑他们能有什么私房话说。儿媳妇那么不爱说话的人,碰上这么个娘,也够受的,此时顾太太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其实跟段大娘一般无二,均是话痨。

回了绮罗的小院,坐到榻上,她给母亲号了脉,想想配了茶,磨成粉给母亲煮上,让母亲喝,她从来没阻止过母亲过来,她明白母亲的心理,能过来看看她,她心里也能安一点,自己不能回去,她天天在家里提心吊胆的,还不如让她过来,让她看到自己很好,这样对她的身体好得多。再说,频繁的过来,正好她也能帮她调理一下,越是看着健康的人,真的一倒下,就是无可挽回,这一世,她坚定的不能让母亲再无声无息的离开她了。

“他二叔他们还有找你们麻烦吗?前儿他二婶娘家找你爹看病,我狠狠的数落了他们一顿,你爹病是看了,不过没给他们好脸。你也别怕,他们说了,他们也看不上他们,还跟咱们赔了礼…”

“您火气太大,肝躁,回家让人给你用胶白煮水,作茶饮,两天即可。”绮罗把茶放到了段大娘面前,轻轻说道。

“知道知道,你爹都不管,你管。”段大娘不奈的挥手,一口把绮罗刚煮的茶就喝了。绮罗都无奈了,用了金银花,甘草,结果这位连味道都没尝清楚,就直接喝了,不过也算了,当药喝也成,再给她倒了一碗,拿针炙在她足三里处轻轻的点了一下。

“我又没病,每次来,你就这样。你是不是没病人?”段大娘拿沉默的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呢,回家跟段鼎说,段鼎就问她,女儿跟她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还给她号了脉,竟然还说,女儿还不错,虽说不爱说话,但挺孝顺的。段大娘也了解丈夫说话的方式,于是明白,女儿真的是关心自己,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家人相处罢了。

“嗯,所以您当给我练手吧!”绮罗头也不抬,用针炙是没法子,其实最好的是每天按一下,她取下针放好,轻轻的用指腹给母亲按摩着,顺便嘱咐,让她每天自己也按按。

“原先总想着顾家是好人家,现在越想越不对,看看你嫁过来这些事儿,我跟你爹在家真的觉都睡不着。他们让你冲前头,还真不如给你招个女婿回家。”段大娘又叹息了一声。

“公公、婆婆对我挺好的。”绮罗专心的给母亲按着穴位,只要母亲来了,她都会努力多做一点。对婆家人来说,母亲已经来得太频繁了,可是对自己来说,自己做得还是太少了。

不过,现在她真的觉得父母越来越来搞笑了。她现在也看出来了,反正她嫁谁估计爹娘也不会满意。都到现在了,竟然还能后悔,觉得应该给她招赘了。当初干嘛去了?想到自己上一世那么奋斗,老爹坚定的反对的样子,合着,在他们看来,顾仁也就比程安好一点罢了。真是选了顾仁,他们照样能挑出不满意的地方。

也对,招赘目前看来,倒是比较靠谱的,看看顾姑姑的日子,自己真的在仁心堂里招个脾气好的,其实才是最适合十六岁的绮罗吧!不过那也只能想想了,此时,还有什么可说的。

ps:

今天晚了,我表哥表姐来给我妈拜年,现在还在闹腾,抽个空上来更新,被惯了一杯白酒,差点吐了,果然我是没用的。

第二十九章 新事端

“他们倒是不错,不过宏毅那小子才成亲就跑了,把你一个人扔下,太不像话了。”现在段家夫妇都无比痛恨,让女儿新婚就独自面对家族杂事的顾仁了。哪有新婚就分开的夫妇,每每想到这个,段大娘就心如刀绞,觉得顾家这是坑了他们。段鼎虽然没说什么,但现在显然,这婚事他们也是越来越不满意,对顾家也是如此了。

“天天在家也烦。”绮罗低头顺嘴接道,想到顾仁那样子,她宁可对着药草和信想像顾仁在外面的样子,真的回来,绮罗能想到的就是顾仁的热情了。

“他对你不好?”段大娘一惊,拉着女儿,一脸严肃,竟然不希望丈夫在身边,嫌他烦,那女儿对这桩婚姻有多么的不满啊。

“不是,挺好的,只是一个人惯了,突然多一个,觉得有点怪。”绮罗对母亲笑了,看着母亲的眼睛说道,生怕母亲误解一丁点。也是,她若说,她挺怕顾仁的热情,只怕母亲得笑死。就算是亲生的母女,她还是不太习惯分享夫妻之间的私密。

“你这性子也真得改改了,公婆跟你说话,你都回不了一句,真的对丈夫也这样,夫妇之间,你来我往的方才正理。”段大娘郁闷了,她又想歪了,她的理解中,女儿实在很是个很冷淡的性子,她对父母明明满是关切,就是不会说。他们是亲生的父母自然不会怪她的,可是公婆和丈夫都不是。他们哪里会用心体会,到头来,她被夫家嫌弃怎么办?

“真的被休回去了,不是正好陪你们吗?”绮罗难得有心情。对母亲开起玩笑来了。

“又胡说!”绮罗被母亲怒斥了一声,她看看外头,想想,摇摇头,“我跟你爹说是不满意,其实…”

顾大娘想想,半天也找不出来顾仁什么好来,平常批评惯了,哪哪都不顺眼,现在想劝女儿。竟然找不出词了。那纠结的样子。让绮罗都不禁笑了。觉得母亲真是太好玩了。

“我开玩笑的,师兄对我很好,常给我写信。告诉我他在哪了,而且公公说,行程上,他快回来了,爹选的人很好,人品不错。”绮罗笑着安慰着母亲,不过她其实也不会夸人,想老半天,竟然也只能想到,顾仁的人品不错。顺便说说让母亲不满的事。顾仁快回来了,当然她不会说,公公说今年顾仁回来得早,往年,他都是待到冬至才会回来,而这回,不到中秋就回来了,显然是想回来过团圆节的。不过这些话,还是不要说了。当时她听时,也就应景的笑了笑,给公公捧个场。想来以公公的性子,这话一定会跟父母说的,她就不再多嘴了。

“多笑笑,我听你爹说,其实出门买药也不用家主亲自去的,你公公让宏毅出门,其实是给他积累人脉,过两年,行会里各位大佬们认清了,到时,就能跟你公公一样,在家守门了。”段大娘忙跟女儿分享一下从段鼎那儿听来的消息,这对她来说比较重要。

绮罗没往生意上想,也对,其实她替顾老爷当了这么久的家,药房里除了配药麻烦一点之外,其它的真不用操什么心。所以家主出门行商,更多的是不想被困死一方。

她想到的是,如果当年每年他都跟自己去边关,一去半年,顾家怎么办?现在自己帮顾仁守门,而顾老爷能配药,如果说,那时,他成亲了,有宗妇了,他当然可以出门,一去半年。可是如果这样,他为什么还要追随自己?这不是对他妻子的背叛吗?想到下一世的顾仁也许有妻有子,她心里竟然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了。所以他也不是没自己不行,他若是想保住宗家的地位,就得成亲,但若是成亲了,为何还要跟着自己?

“怎么啦?”段大娘看她又发起愣来,忙拉了她一下,她其实觉得女儿婚后性子好多了,每次她来,女儿多少还能回几句话,而且真的对自己很孝顺,关心着自己的健康,虽说不会说什么贴心的话,但女儿是自己的,她能感受得到女儿有些哪不同。不过,爱走神的性子却怎么也改不了,她和顾太太聊天时,顾太太也提过,跟她说得好好的,她就走神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段大娘忙跟着解释,说她被她爹教坏了,天天逼着看书,想方子,没事就提问,逼得孩子天天吃饭都想着书,想着药,问她吃了什么,她说不知道,问她什么方子,她答得特别顺溜。顾太太就笑,段大娘于是特别想回去骂死段大夫,不过,此时看到绮罗又走神时,只能再拉回她,继续数落,对公婆,对丈夫,以后万不能说着话就走神,会惹他们不快的…

反正段大娘也是那种不需要绮罗回答,就能自己说得很开心的类型,绮罗也就安静的听着,不时的给母亲添点茶水,然后给母亲按摩穴位,调节她的内息。

“奶奶,外头有人传话。”门被敲响,丫环进来禀报,顾仁不在家,府里的下人也按着绮罗的习惯被培训得很有规矩了。比如此时,外院的下人是不能进她的小院的,只能在外头传话,而丫环不能直接传话,要等着绮罗发话了,再说明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院里是听不到一点急躁的声音的,包括连顾义现在在外头,也不敢造次,其它人也就更不用说了。

绮罗抬头,边上伺候的陪嫁丫头递上了水盆,让她净手,禀告的丫环方才说道。

“亲家老爷派人来说,程老公爷回京被送到了仁心堂,请奶奶回府一趟。”丫环刚刚就斟酌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措辞简单明了,显得从容不迫。

绮罗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母亲都怔了一下,自己出门时,家里还清净着呢,怎么就这么会功夫,就又出事了。程家战败,老爷子受了重伤。回京找太医啊,找他们做什么?还直接送仁心堂,开什么玩笑?

“快走,去晚了,你爹又得发脾气。”段大娘跳了起来,看着就是个爆脾气。绮罗也知道父亲的性子,别的事还成,真的对病人,他眼睛里不容沙子,就算自己是他的亲女儿,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客气。

“去套车。”绮罗对丫环说了一声,自己安静的擦了手,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用不着换了。查了一下自己药箱,让陪嫁的丫头背着,自己才慢慢的出门,不过不是直接去大门口,而是和段大娘一块去正院,向婆婆请假。

顾老爷已经回来了,正和顾太太说着话,一听绮罗的禀报,怔了一下,“你快去吧,亲家公急叫你,定是要你帮忙。小心些!”

“是!”绮罗明白公公那句小心些代表着什么意思,程老公爷没死,但是面临的却是要对战败负责,此时人已经送到了仁心堂,就算她不回去,父亲已经身陷其中,到时,谁知道会不会影响顾家在兵部的签子。公公这句‘小心些’真的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一个小人物的无奈。

她默默的和母亲一块走到门前,车已经套好了,但车前站着顾义。

“大嫂!”

“没事,好好看着铺子。”绮罗也明白顾义跟着出来的原由,对他们来说,此时她去不去仁心堂,都是问题。不去,程家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等他们缓过气来,想到自己没去,到时怪罪起来,弄死顾家有如儿戏;可是去了,谁知道会不会被连累。顾家会不会被贴上程家的标签,到时程家的政敌迁怒于顾家怎么办?

反正,真的怎么做都是错的,所以娶了她,对顾家来说,风险与荣誉并存吧。所以在父母后悔时,顾家的父母也不见得多么满意自己吧。所以选择程家是错的,但是选择顾家一样,也不见得是对的。

顾义抿着嘴,帮着她牵马,而丫环给摆上踩凳,让她和段大娘上车。等她们坐好了,顾义才把缰绳给了马夫,退到一边,目送他们离开。虽说段大娘不怎么喜欢二房,不过看看顾义,倒是对他印象不错,看着就挺规矩,而且,对绮罗看上去很细心。显得不很难相处的样子,不过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转头,她就开骂了。

“你爹真是老糊涂了,就算要帮忙也不能叫你啊。顾家那么大的规矩,让你出来抛头露面给人诊治,传出去多么的难听?”段大娘并没想到,这事并不是让绮罗抛头露面那么简单的。想想女儿出个门,还得跟公婆请假,虽说也知道这是规矩,但是给娘家妈看到了,心里总会不舒服的,有气又不能跟别人发,只能拿段大夫说事,说他不懂事了。但马上,又忧心起来,“你回去,只怕你爹又要骂人的了,没有什么是比病人更重要的了,你这么磨磨蹭蹭的,回去晚了,黄花菜都凉了。不过也是,你现在又不是在家,出来进去,公婆都眼看着,唉!”

“套车也要时间,正好顺便跟公婆说一声,也费不了什么什么事。”绮罗只能解释一下,但解释完了,思绪都飞到了九宵云外。

ps:

一个喜大普奔的好消息,那天我不是说我表哥带了已经结婚生子的孙子参加聚会吗?然后,昨天我得知,那位孙子表示,以后坚定不移的要跟我们保持距离了,给他爷爷一个人当孙子是他没法,给一群人当孙子,重孙子,他表示很不淡定。

第三十章 太君

程老公爷回来了,就算受了伤,可是回来了,表示战事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惨烈,至少比上一世要好得多。就算战败了,至少人还活着,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其实这些日子传言很多,就算绮罗不出门,各种消息都纷至踏来。什么老公爷全军覆没,父子全部战亡;后来又有说他们叛国投敌…

反正说啥的都有,绮罗一个也不信,她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她的脑中不禁又闪过程安的样子,已经快三个月了,他怎么样?也活着吗?她已经好久没想起程安了,此时,猛的听到了程老公爷的消息,不禁有些自责起来。

是自责,明知道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做,对不起她的是程安,不是程家,此时她多少有点内疚,想到大嫂卢氏凄凉的晚景,想到程喜为了重振家门,十八年苦守边关,早生华发!一桩桩、一幕幕皆因此而起,不过,她又能怎么办?她难不成跑去跟太君说,别去,这注定失败吗?

“你说程老公爷没事吧?”段大娘又担心起来,万一人死在仁心堂,他们家的名声啊!就算名声不重要,可是想想,他们家又拿什么来承担程家的怒火?

“没事!”绮罗只能安慰母亲。

“真的,你怎么知道,你爹都叫你回去呢!”在段大娘看来,叫绮罗回去,定是有大事了,不然为什么要叫。所以她觉得程老公爷是凶多吉少的。

“鞍然离我们这儿快车十到十二天,如果老公爷受伤之后,还能送到仁心堂,就一定死不了了。”绮罗靠着车壁。平静的解释道,重伤的黄金十二时辰,过了这个时间段,无论好坏,其实就是一个结论了,老爷子一路颠波十二天,还能有口气,在绮罗看来,就根本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当然,这样。被父亲叫回的作法就更让人觉得奇怪了。有什么东西非要自己看看。才会觉得满意?抢救伤者时,时间、时间、时间,永远不会有第二条。而父亲此时却有空叫自己回去。这本身就是预示着,老公爷是没事的。他还没信任自己的医术到,有危重时,要和自己商议。

仁心堂离长春堂并不远,很快他们就到了,她先下车,转头去扶母亲。段大娘还在催她,“别管我,快去,你爹要发火的。”

“不急这一下。”绮罗不在意。亲手扶母亲下了车,看她安稳的落地才松开手。正想进去,她看到路口转过个队伍,那车驾不用问,就知道是程太君的。而车驾边上骑着马,一身盔甲的正是程安。看到着盔甲的程安那一个,绮罗竟然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但松完气之后,不禁又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自己真是…

而程安跳下马,看了绮罗一眼,背身把车门打开,扶着太君下车。他面无表情,但却也看得出,此时的他有些不同了。

太君一下车便看到了绮罗,光凭着那一瞥,她就确定,这就是让儿子失魂落魄的女子。不算惊魂一瞥,毕竟能让儿子要死要活的女人,有付好相貌并不值得让人觉得有什么惊讶的。她还是对绮罗点点头,之前的药单子,已经让绮罗在太君面前得到了被尊重的地位。

因为太君来了,绮罗还真不能不管她自己先进,只能站在原处,老实的弓身,等着太君进去。自己作为主人再跟随。

段大娘真没经历过,都吓傻了,想上前招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绮罗只是轻轻的拉住了母亲,段大娘看绮罗弓身行礼,也就只能跟着做。等太君进去了,绮罗自己拿了药箱,让丫环扶着段大娘回内宅,别出来了。段大娘想想也是,还是跟这些人少打交道为好。

不过太君就算此时心急如焚,却也关注着绮罗,段大娘的态度是对的,而绮罗的态度让老太君颇有些惊异了。是的,之前的容貌没让老太君觉得有什么,加之之前印象还不错,于是她给了这个女子一点善意。以她多年与人相交的眼光来看,绮罗可能给她任何反应,惟独不该是停在原处,弓身侧让她过去。她不是刻意的,可是她做得非常之习惯。这种礼仪不是贵族之家,没十年八年,是培养不出来的。而段大娘显然不可能给她这种教育。

绮罗弓身低头时,其实此时已经有了些泪意。重生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太君了,十八年的相依为命,生命的最后,是太君抱着她放声大哭。是太君帮她亲手更衣,而太君没有带着她的尸身回京,她亲手一把火烧掉了她的尸身。

那是,绮罗那时其实就在太君的身边,看着她一手柱着拐,一手拿着火把,不远处,程喜吹起了军号,这是军人的葬礼,太君把她当成一个军人般安葬了。她婚姻失败了,最终她被当成军人一般被安葬,并且进入了程家的祠堂,她能进去,不是作为程家的媳妇,而是程家的战士。再一次看到她,她才明白,自己真的很想她。

好一会儿,绮罗才收回了激荡的心情,背着药箱进了二进。当初秦修躺的那间病房,老公爷包得严严的躺在那儿,段大夫本来是要跟太君解释病情的,看到女儿,皱了一下眉,“怎么这么晚。”

绮罗对大家默默的行了一礼,到父亲身侧,看父亲示意自己诊脉,她表示有点无奈,只能跪坐在老公爷边上,默默的诊了一下脉,怔了一下,仰头看看父亲。

按着绮罗的标准来说,老公爷这就算是没啥事了。跟她在路上想的一样,能坚持十到十二天,本身就代表着死不了了。现在诊了脉,内伤已经好了。外伤有点重,不过包着呢,这得慢慢养着,也不是十天半月能养得好的;至于说血虚也是很好理解的。谁受伤,流血过多后不血虚?所以非要她来干嘛?不过看父亲那样,她也不敢问,只能拿了长耳,对老公爷笑了笑,“老公爷,民妇听听您的肺,过会让您吸气,您就深吸一口,让您呼气时。您再慢慢呼。成吗?”

老公爷是清醒着。他对绮罗笑了一下,点点头,看来说不出话来。绮罗把长耳放到老公爷的胸口,“吸气,慢一点,一直吸到吸不动为止。”

她轻轻的说道,老公爷慢慢的吸气,连不用长耳的段大夫都听到了破气声,皱了一下眉。绮罗再让老公爷慢慢的呼出,老公爷还是呛了几声。脸涨得通红。

绮罗也凝重了起来,想想放下长耳,“老公爷。我要轻敲一下您的五脏,要是不舒服,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不舒服,你就吭一声,千万别忍着。这个很重要!”

老公爷怔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绮罗慢慢的把左手向下按,右手轻敲左手,一边注意着自己的手上的触觉,一边关注的老公爷的表情变化,她其实很了解这些军人的,就算嘱咐过了,他们觉得能忍的痛,都不叫痛。她只能从他们表情细微的变化来分析,好在那些年,无数这样的军人让她诊治,她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了。

好一会儿,查完了,她对老公爷再次笑了一下,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您内伤和外伤都没什么事儿了,放心。”

“谢谢你,姑娘。”老公爷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

绮罗对这位前公公没什么映像,就是新婚时敬过茶,其实就没怎么说过话,现在想想看,这应该还是这位前公公两辈子第一次对自己笑,她都觉得怪怪的了。起身净了手,老实的站在父亲的身边。父亲想想还是对太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决定出去再说。

二进也有中堂,中堂也是待客的,请太君坐下,童子送上了茶水,不过绮罗也知道,太君不在外面喝茶,无论谁家。注定了那碗茶会被无视,她也无视了,低头想自己的心思。

而太君却在看绮罗,她刚刚一直关注着她,她给老公爷请脉时,叫的是“老公爷”,而不是“镇国公”,或者“程公爷”。老公爷是自己家人才会这么叫的,她显然无意之中就这么叫了。而从进门之前开始,她所表现出来的,都是受过严格的教育长大的,这个女子的出身,和她的教养实在很不相称。

现在大家坐定了,她低头不语,就好像跟她无关了,但她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挺得笔直,却没一丝的僵硬,她相信,无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她此时的坐姿都是完美而高贵的。

“正如小女刚说的,程公爷内伤已愈,而外伤假以时日,便可康复,此时是无性命之忧的,程夫人大可不必担心。”段大夫对老太君尽量温和的说道,虽然一个刚硬惯的人,放缓声调怎么看都有些怪异,不过老太君还算了解段鼎,也就不很介意。轻轻的摆摆手。

“吾儿说,若非段家的保心丸,老公爷回不来。多亏段神医与顾夫人出手相助,老身铭感五内。”老太君弓身致意。

“夫人过誉了。”段鼎果然开心,这是他特意叫绮罗回来的主因,他一号脉就知道,老公爷这十多天来,一直在服用保心丸,如果不是这样,他正如太君说的,根本回不来。但他也疑惑,自己只有在程安从段家出院时给过十颗保心丸外,就没再给过,老公爷这脉象,不像是十颗就能治愈的,十天,一日两颗,也得二十颗,而开头第一天,一般是两个时辰一颗。那么程家手上至少有二三十颗。自己不可能给,那么就只能是绮罗给的了。不然,他干嘛叫绮罗回来,一是共享荣誉,二也是想问问,她难不成和程安还有什么牵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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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咳醒的,然后只能半躺着,可能是肺热了。我要考虑要不要跟网上的方子,弄点大白菜梆子水喝喝。一天的精神都不好,现在还在上班。

第三十一章 应对之法

“老身刚看顾夫人为老公爷再做检查,可是有什么不妥?”老太君看向了绮罗。

段大夫就示意绮罗说了,绮罗有点无奈,其实刚刚给老公爷检查时,是万般无奈,怕父亲骂自己不仔细,可是查完了,脑子里就转了千万个念头。老公爷再养就几天就能去朝上负荆请罪了,可是朝庭需要的他的请罪吗?朝庭要的是人负责,你一请罪,于是也就是认了罪。

老太君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老公爷是个刚直的人,当年若不是老太君怒斥秦家的不义,程家就真的完了,背着战败的名声,然后呢?一辈子就得被人瞧不起。而太君利用父子三人去,无人还,很好的打了一场悲情牌,把战争失败的罪责扔给了秦家。保住了程家战神传奇。而这回,老公爷回来了,程安看着也好好的,身上并无戴孝的痕迹,想来程平、程喜应该也没事,那么谁来为这次的失败负责?

此时她能怎么办?像上次救程安那样,把老公爷困在病榻之上,然后示弱,让太君来面对朝堂,其实更加妥当吧?

“太君,老公爷这回受的内伤已经没事了,外伤养养,及时换药即可。也不用担心什么。”绮罗说得很慢,太君不喜欢别人说话太快,没有重点。她现在很多习惯其实跟太君是一样的,想想,她跟太君时间太长,慢慢的,她对自己的影响其实已经超过了父母。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种影响,她习惯的微微抬头。轻声解释,声音是太君刚好能听得清,却又不会觉得太过聒噪的。而咬字的重点,她能确定太君一听便明了。十八年的婆媳。到后来亲如母女,他们之间的默契早非一般人能比。

“这回?”太君果然明白了绮罗隐藏的意思。

“是,老公爷之前受过重伤,这些年征战沙场,有血虚之症。不过这也问题不大,民妇开一付补血益气的方子也能解决,只是…”她看了父亲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刚说了,应该是十年前。老公爷受过一次重伤。那一次应该伤及肺腑。虽说救回来了,但那一次用药有些刚猛,虽说捡回了命。但在肺上留下了口子,没能及时修复。所以这些年,老公爷一直有喘症,应该是按肺热在治,虽看着好了,但寒毒蕴藏体内,这次的内伤虽说用护心丸救回性命,但是其实引了旧患。”

“所以呢?”

“两个法子,先等老公爷外伤好了,家父再用火炙引出老公爷肺上的寒毒。虽说时间会长一点,但是老公爷不会太受罪;再一种就是,这次趁着伤,一起把毒发出来,过程会很痛苦,不过效果会比之后好一点。当然,不管也可以,不影响这次外伤的痊愈。”她给出了选择,便低下头。

“有多痛苦?”太君目光一闪,突然问道。

“三月之内,只能留医仁心堂,回家之后,半年方能下地。”绮罗低头想了一下,才抬头轻轻的说道。

“如若不治呢?”程安沉声问道。

“我说了,可以不治,十年吧!”绮罗点点头,略略扬高了一点声音。连段大夫都听出来,绮罗对程安的不耐烦,跟刚刚和程老太君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同了。

老太君和程安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在想这个十年的期限是什么,看看绮罗,绮罗低头,她不想说最坏的那个结果,不过她刚说的倒也全是实话,不治,老爷子最多活十年。可是其实治不治也没差,这回老爷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谁知道憋闷与气愤之下,谁知道活不活得了十年,所以想想看,这十年给得还是挺虚的,若是自己,估计就懒得治了。但是她相信太君一定会选择最痛苦的那种治法,此时哪怕是为了老公爷的面子,她也不能让他出去受那个罪。

“烦请顾夫人,段大夫尽力一试。”太君沉吟了一下,双手抱拳,认真一揖,这对老太君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礼了,绮罗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侧让了礼,并还了一礼。不再说话了。

段鼎叫女儿回来其实是为了显摆的,他一号脉就知道老公爷没事了,受伤之后,程安把绮罗给了护心丸拿了出来,给老爷子服下,然后快马奔回,一日两粒,加上上次程安受伤,老太君没舍得给他吃的那十颗,这回一并让他们都带上,等回来时,老爷子虽然在马车上颠波得够戗,但是内伤生生的用药给养好了。不得不说,是护心丸救了老爷子的命。

段鼎无比的自得,这药是女儿制出来的,已经前后救了两个人的命了,他特意叫女儿回来享受荣誉的,不然,就算真的是危重的病人,以段大夫的严谨的医术,也用不着女儿来帮忙的。

许是太得意了,于是根本就没着意的检查老爷子的旧患。不过刚刚绮罗检查时,他虽然没有亲耳听,不过他也是老大夫了,从绮罗的手法,再看老爷子的反应,其实他心里也有了谱。

绮罗对病情的分析他是认同的,但并不认同治疗方式。正如绮罗说的,可以等老爷子痊愈之后,再用火炙发出寒毒,这种方式安全,而且老公爷本身也不会受什么罪。他想不明白为何女儿要提出吃力不讨好的治疗方法,脸色就有些不善了。但是明显的,女儿风险的方式得得到了太君的认同,他虽然不懂朝政,但是有一点他明白,就是病人有病人的选择,他只是大夫。

“段神医?”老太君看向了段鼎,总的来说,段鼎才是老公爷的主治大夫,她要给他一点面子。

“早治比晚治好。”段鼎说了一个含糊的话。

“会死吗?”程安不会跟在座的人斗心眼,他盯着绮罗。直愣愣的问道。

“谁都会死的,我只能说,如果早治,老公爷将来会舒服一点。”绮罗本想斥他几句的。刚说了一句,抬头便看到了顾仁,他就站在程安的身后,她只能放缓了声调,说完对顾仁笑了一下,“回来了?”

程安已经不会自作多情了,看绮罗前后态度不同,马上回头,果然,看到了顾仁。侧身让了一下。顾仁对他们拱了一下手。过来先给岳父行礼。

“回来了!”段鼎看到女婿还是开心的。轻轻的扶了他一下。

“让岳父担心了,小婿惭愧。”

“行了,回来就好。”段大夫轻轻的拍拍女婿的手臂。看向了太君,“要不您一家商议一下。”

“段神医请便!”太君摆摆手,虽然说客气,但是上位者的风范却也不是一时半位能改得了的,当然,她也没打算改。

她不禁又看了绮罗一眼,她起身很美,先长跪,用脚尖之力撑起,慢慢的站起。而她的上身几乎都没动过,她现在年纪大了,起身要人帮了,但是,就算这样,她也不会像段鼎一般用手撑着桌子站起。这两口子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

低头想想,她叫自己为太君的,她身上无一不妥帖,连说话的声音语调,太君都觉得无比的舒坦,连儿媳卢氏,女儿乐儿也没有这么妥帖,若是别人这样,太君的性子定是要疑的,她会觉得,只怕这位别有图谋,但是这位顾夫人做起来,她竟然下意识的就觉得,她是好的。

“娘!”程安轻轻的移到母亲的面前。

“怎么看?”

“不如等爹再好一点吧?段姑娘说了,很伤身的。”

“长痛不如短痛,傻儿子。”太君轻轻的拍拍儿子的额头,突然眉头皱了一下,她知道吗?段神医明显是不同意女儿的意见的,不过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让女儿下不来台。而这位段姑娘却提出一个要人命的法子,留在仁心堂三个月,人事不知,回家再躺半年,老爷子为国到了这份上,谁还好意思说他不尽心尽责?她是这个意思吗?自己想得到,那是自己陪着老公爷多年,老公爷不懂放软身段,她就只能自己努力去学会趋吉避凶,她得保护她的孩子们。

但这位段姑娘想做什么?显然她对程安是没什么好颜色的,可是再没好颜色,临行之前,她还是给了程槐二十颗护心丸。说是为了程安的病,可是谁不知道,护心丸是治内伤的?她出门时,把上回的十颗也拿出来,他们都没想到,这三十颗,真的救了老公爷的命。

她对程安真的无情吗?纵是无情亦有情吧!至少,她不愿意看到程安死,所以她给他治病,给他药丸。可是,为什么她不阻止他上战场。如果她真的对他有情,也许就该直接给他一剂泻药,而不是护心丸。当然,如果她嫁到程家超过十年,她这么做,太君就不会有一丝的疑惑,但显然,这位不是程家人,她理解不了程家人的骄傲的,她是顾家的当家奶奶。也许这也是情?恨不相逢未嫁时,既然她嫁了,于是不如相望于江湖。纵是千般的无奈,却不得不努力成全?不管如何,这位对程安是特别的。

第三十二章 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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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间医室里,段家一家坐下,正堂让程家了,他们也就只能在医室里坐了,段大夫看看女婿,看着风尘仆仆的,“才回来?”

“是,听家父说程老公爷回来了,我忙过来看看。”顾仁跪坐在岳父对面,绮罗接过了童子的茶具,重新煮茶。现在只有他们自己人了,用不着想太多。顾仁不是为找她的,就算是自己不在这儿,他也得来,程家对长春堂来说,太重要了。

“放心,伤已经好了。对了,绮娘,你要不要跟你公公说一声,护心丸看来对内伤是有奇效的,要不要准备一些,对外发卖?”段大夫看看女儿,之前觉得太贵,实用性不强,现在看来,若真的是行军打仗的,不带十颗,真对不住自己了。

“太贵,算了吧!”绮罗头都不抬,专心的给他们磨茶叶。

“命比药贵,程公爷是被绮娘的药救回的?”果然,顾仁来了兴趣,忙问道。之前就听说这药方是绮罗做的,不过没做成陪嫁的原因是太贵了,没有商业的价值。当时他倒是没多想,在他看来,他要的是绮罗,陪不陪嫁药方一点也不重要。当然,此时听说绮罗的药方能救人时,他又有与有荣焉之感,这是他的妻子。

“是,你给了程家多少颗?”段大夫马上想起了什么,忙回头看着女儿,他深知,这药丸有多贵了,秦家送了重礼。他是按着礼物还的药丸。而程安被送回时,老爷子给十颗,那是收了药钱的。真不是白给。

“二十颗。”绮罗手顿了一下,看了顾仁一眼:“程大人负责药材的采买。出行之前,他的侍从来帮他拿药时,我送了他们二十颗。没想到还用得上。总算没白费。”

顾仁看到了,轻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程公爷的旧患你打算怎么做?”顾仁没听到前头,什么早治迟治,他是商人,他看得出程老夫人刚刚已经拜托了绮娘和岳父,她是把绮娘放在前头的,而岳父却让他们再商议。显然父女的意见不太统一。他不想纠结绮罗送药丸的事了。问这个比较安全,当然,这也是他到这儿的目的。程公爷的身体情况,跟生意有关。

“我想大治,爹想稳妥,现在看太君的意思了。”绮罗对顾仁说话时,不自觉中,就有些精练了。这种精练,多少还是因为亲近。

“你的方法虽能根治,但太凶险,程公爷年纪大了,即便是强人。正如你所言,没有九、十月根本就无法下榻。”段鼎摇摇头,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九、十个月不能下榻?”顾仁几乎是眼神一亮了,绮罗看着丈夫,竟然有些陌生了,是很陌生,这应该才是真实的他吧?他是生意人,他比自己还关切着此时的朝政。所以他深知,此时老公爷“伤”得越重越好,病得时间越长越好。这才是他们共同的目标。自己也算是歪打正着吗?

段鼎给了女儿、女婿一个白眼,他不是不懂,而是觉得作为大夫,他们应该纯粹一点,朝政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女儿明明跟程二少没什么关系,可是因为他要采买顾家的药材,女儿还是得送他药,给他亲自看诊。此时,她提出大治,根本想的就不是程家,而是为了顾家的生意,这让段鼎非常不高兴。

“段神医,段大夫!”程安轻轻的敲敲门框,门敞开着,他也就只能敲门框了。

段鼎父、女、婿三人只能一齐站起,“程大人。”

“家母决定听从段大夫的意思,两位费心了。”程安此时身着军甲,不能长揖,只能一手按剑,单膝点地,背挺得笔直,头正正的低下。

虽说段家门第不够,可是此时程安行的是军礼,作为子女,给要救自己父亲性命的人,行大礼,这是孝,并不违背门第的守则的。相反,他不这样,才是有辱他的门第,因为他不尊重的不是大夫,而是他父亲的生命。

顾仁和段鼎都吓了一跳,他们不是程家人,或者说,真正的门阀世家的世界,外人是很难理解的。绮罗只是侧让一下,认真的还了一礼,这是她对程家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而这一切又看在了老太君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