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现在看来,我们中计了。”程平想了一下,现在他们都不想生死了,都是军人,他们对战局更着迷。

“也不算是中计。”程安坐在地上,随手拿了个树枝子在地上划着。思索着当时的摆阵,放开刚刚的纠结,倒是跟程平一样,把心思放在战局中了。

可能是绮罗的问题让他们重新回到了战场之上,他从纠结之中挣脱出来,去回想战局,当时父亲带人冲过来救他们,冲开了包围圈,若是真的中计了,那么包围圈不会那么容易冲散,而是会有序的扩大,到时包进去的就是他们父子四人了。所以一切,只是战场上的顺势而为,不得不说,对方的应变能力是很强的。

“郎里重伤,那谁指挥的?”程平也想到了,盯着程安。回想那时,他们其实是接近胜利的,他甚至能看到郎里眼中那一抹的惊恐。但是,很快,一队身着光洁的小队冲了进来,抢走了人。然后战鼓起,刚刚冲乱的队伍被重新整合了,然后把包抄,一下子把他们围得死死的。

所以当时,还有另一个指挥官在,不过他的经验应该不足的,当老公爷再一次冲破包围圈时,他们鸣金收兵了。不然,胜负还是两两之数。当然了,郎里丢了手臂,而老公爷也因为救援时,被远处的投石机打中了,所以算起来,这最后一仗是平局的。程安看老爷子倒下,马上回防救援。程平和程喜一块掩护,兄弟三人齐心协力,一路急奔把老爷子带回了营地,老爷子只怕就回不来了。

程平想想。不禁又看了绮罗一眼。他们现在重新审视,好像很多事一下子都清晰了,之前他们都在战局之中,他们都没多想,现在心静了,于是好像很多事都明白了。

“段姑娘,谢谢你!”

“什么?”绮罗又到时间换药了,下来专心做自己的事,她此时倒没多烦程安,她从来看过他们兄弟能这么安下心来。谈谈战场上的事。其实她也就提个头。真的能开解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所以她也不觉得跟自己相关,现在被感谢了。倒是有些觉得诧异。

“若不是你因为药单的事,骂了老二,爹可能就真的让他去做前锋了,然后也不会让我们重头学起。若不是这样,我们可能父子四人都回不来了。不是你给的药,救了我们,而是你骂得好。”程平果然是他们之中最有文人气质的一个,他已经想通了所有的关节点。

回过头来想,若没有父亲重头开始的教导,若不是为了让他们多学习。然后放慢了节奏,仗可能打不成这样。是啊,若不是特意放慢节奏,大家都完了。父亲从来就不是一个慢性子的人,以他的性子,从来就直来直去。真的开头,就摆出决一死战的样子,也许,大家都回不来了。

“你没事吧?”绮罗突然觉得有点无聊,盯着程安。

“什么?”程安不知道她想干嘛。

“干活吧!”绮罗想想,觉得跟程平聊那个太无聊了,还不如做点有用的。

绮罗让程安去库房里又拿了一个大大的浴桶,她指挥着程安在浴桶里放了热水,然后她生好火,然后把刚刚从程平的浴桶里舀出药汁,放到了新的浴桶中。

“干什么?”程安看向了绮罗,他知道,这是有毒的,而且是剧毒,就算只有几瓢,那也是剧毒,要知道,白天时,她连程乐都不许靠近的,卢氏靠近了,还给了解毒丸。

“进去啊!难兄难弟,闲着也闲着,你没事运运气,我会隔半个时辰往里加一次毒。”绮罗说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程安怔了一下,又问道。自己又没中毒,为什么也要泡着。这个女人疯了吧?

“什么为什么,快进去。”绮罗烦了,黑起脸来。

程安脱了外衣,跳了进去,一脸无奈。

“我不给你解毒丸,你就自己运气,觉得头晕时,叫我。”绮罗轻轻的说道。

程安没说话,老实的泡在稀释的药汁里。

绮罗一会看看程平,再看看程安,人总要找点事做的,现在绮罗都觉得没那么冷了。

“你去睡会吧,我来看着。”顾仁拿着绮罗的斗篷从屋里出来,他显然还没醒,鼻子还是有点嗡嗡的。

绮罗要摸他的额头,她比顾仁矮得多,只能踮起脚尖,高高的举着手,顾仁微笑的弯下腰给她摸。

“还是有点烧,你快去睡吧。”绮罗皱皱眉,轻轻的推着他进去。顾仁当然不肯,拿披风给绮罗包紧了,这才抬眼看向了两个浴桶,看到程安,他的眉还是抽动了一下。

“二爷怎么来了?”

“他来看大爷,他也快去鞍然了,正好先泡泡,万一遇上那个人,他比别人中毒的机会少一点。”绮罗看顾仁不肯去休息,只能把他按在春凳上,把自己刚刚的被子给他包住,号了一下脉,伸手在他鼻子两边轻搓着,很快顾仁觉得鼻子顺畅多了。

程平和程安看着他们夫妇之间的互动,程平又替程安郁闷了,人家夫妇之间好着呢,程安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徒然的。不过想想,他又觉得自己脑子怕也是中毒了,人家才是夫妇,人家正值新婚,他们这样才是对的,而自己弟弟,还是算了吧。

正如绮罗说的,她隔半个时辰就给程安加一瓢程平浴桶里的毒液,再给他号一次脉。程安的功夫果然不错,一个晚上,他浴桶里的药水由淡淡透明的褐色,到早上时,与程平一般,变成深黑,而开始时,程安还能不时睁眼看看绮罗与顾仁,到后来,他只能闭着眼,满头大汗的运气与毒液相抗衡着。而程平比程安随意,不是程平功夫好,而是因为程平本身就是中毒了,他此时保持着心态平和反而是最好的。

绮罗替程平守夜,其实是因为程平其实每半个时辰要加一次药,白天的针炙,夜间的药蒸,缺一不可。而从程平那里换出的药,都便宜了程安,她白天也没睡,相对于程平,这时,她更关注程安了。

程平其实是死马当活马医,她们的药量其实根本就没掌握准,活不能活,真是听天由命了。但是对程安不同,程安要去鞍然了,万一再见到阿士亚,这个又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出来。她可以给他预防的药丸,但是,那个也是毒药组成的,真的吃多了,也会中毒,昨天晚上,她倒是有了新的灵感,也许能变被动为主动,如果此时让他先适应了,只要不是大剂量,像程平这样的擦伤,就不会给他带来像程平这样的后果。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对程安是什么感情了。能真的面对了吗?至少她再见他时,没有之前那种痛恨了。好像其实她一直不痛恨,她恨的从来就是自己。她恨的是自己傻,自己笨,可是她很清楚,重来一百次,她还是会那么选择,既然无从改变,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所以重生之后,她一直做的就是远离程安,远离程家。可是,他们好像就是夙世的孽缘,就是挣脱不开了。她好容易嫁了,她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好好对待自己的丈夫,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如果程安没有把老公爷送来,她也许就真的这样了,她乖乖的在家里陪伴着顾仁,好好怀一个孩子,然后呢,过平凡主妇生活。

结果,程安把老公爷送来了,而父亲非逼着她回来,又遇到了程平的事,真的走到这一步,她也明白,此时的她还真不能不管程老公爷。不管程平。就算不是程家父子,是陌生人,她也会这样,努力的给他们最好的治疗,不管成不成功,对医者来说,都没有不同,努力不会找一分。

所以她救程平时,她是没什么负担的。然而,昨晚一席谈,她突然发现,其实有什么恨,什么怨?程平这一世差点死了,而程安至少把郎里弄残了,一条手臂也许对郎里不算什么,但是至少让绮罗消了不少气,于是,想想,程安也许上一世背叛了自己,背叛了他的家族。但是这一世,到此时,他还算是战士,就凭这个,凭着他还要去,她也想再帮他一把。她帮的不是负心汉程安,而是战士程安。她不是帮他,而是为了将来国家能不少一个战士罢了。

柴波注意到了,问她为何,她直接把理由说了,柴波倒是觉得有趣,于是也在没事时,过来看看程安,显然,这位觉得又多了一个试验的药人,感觉非常快乐。

现在程安和程平都觉得,昨天晚上绮罗没说谎了。对医者来说,杀人、见尸,实在不算什么,他们能成一代名医,那心态早比自己强得多了,所以他们不是医者仁心,而是嗜血魔医。这样的,就算真的到了战场上,他们也只会更开心,因为他们终于找到大量的药人能为他们试药,磨炼他们的医术。

“别不平,她的医术越高,你得救的机会越大。所以啥时候也别得罪大夫,因为你永远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不生病,不受伤。”程平柔声对弟弟笑着,看着弟弟满头大汗的跟药汁奋斗着,他觉得平衡多了,果然妻子说得没错,段姑娘是喜欢程安的,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这样吧!所有人,其实段姑娘心里最在乎的就是程安了。

“我会收钱的!”绮罗给了程平一个白眼。

第五章 距离

程平活了,不过当真的确定他体内的毒成功的平衡之后,柴波,段鼎,绮罗都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对他们来说,看似三天的随意,但对他们来说,心理上的压力却是巨大的。

每一步,他们都走得如履薄冰,就算说得什么‘死马当作活马医’,但谁又不是真的希望能把人救活呢。现在成功了,所有的伪装都卸下,他们真的此时再没一点力气了。

此时也就顾仁能顶用了,他的风寒还没好,鼻子还堵着的,跑出跑进的安排着人把程平弄出来,洗澡抹药,再送进诊室。在药水里泡了一个多月,他的皮肤都快泡坏了,所以也不可能马上回家,还要接受新的治疗,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反正人活了,其它的对程家人来说,都是小事了。

卢氏差点没给绮罗跪下,她已经知道,是绮罗发现了程平中毒,然后把丈夫给救回来的,什么都是假的,丈夫现在活着是真的,所以对她来说,绮罗就是她的再世恩人,不过绮罗靠在廊下,一个手指都不想动,只能对她笑了一下。

“我抱你回屋去睡一会?”顾仁都安排好了,赶紧过来。看绮罗又瘦了一圈的小脸,心都疼了,虽说这些日子看她跟程安还牵牵扯扯的,让顾仁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自己生病这几天,绮罗做得非常好,于是想想,又有什么可说的,当初提前成亲。不就是防着程安吗?现在亲也成了,程安要跟着自己媳妇儿也没法子不是。所以现在,终于结束了,他坚定的想把媳妇带离程安的视线之外去。

绮罗累得已经不去想顾仁的小心眼了。她只看着段鼎,这会,她若是走了,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劈了她。虽然,这一刻,她想要的是一个大大的浴桶,里面装满热热的水。让她泡一会,然后窝进一个很温暖,很干燥的被窝里,好好的睡一觉。但是。这个不是她能决定的。得看段鼎怎么说。

“带她回家吧!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去。我都不好意思见亲家了。”段鼎精神总算恢复了一些,看看女儿这样,也觉得此时她该歇会。板着脸对顾仁说道。

“岳父,让她在家歇一天吧!”顾仁想想,若是现在回家,父母还不得围着问多问西,依着绮罗的性子,定然不会自己躲在屋里睡觉,把父母扔给自己。然后万一自己家的那些极品亲戚们知道她回来了,又跑过来问东问西的,她就别想安生了。

明天一早还得起来跟伺奉公婆;作为宗妇,还得去铺子里露个面。表明,她回来了。就算是他在边上,也不能多说什么的。因为他越帮绮罗,只会让她的日子越不好过。所以,想让她歇着,就只能在娘家留着。此时让她在自己娘家歇一天,明天再回去,至少欠的觉能补点回来。

“你岳父一看就是没经验的。”柴波也恢复了些,笑着指着段鼎对顾仁笑了,当然,笑完了老的,转头又损起顾仁来了,“这小子不错,学医是没天份,不过性子不错,所以你小子挑女婿的眼光还是挺好的。”

柴波年纪比段鼎大得多,自然可以叫段鼎为小子了。这些日子的相处,段鼎不拿他当御医,他也不拿段鼎当后辈,俩人倒是有点忘年之交的意思了。

天天一块儿,也不可能天天就围着病人转,柴波是很八卦的一个人,所以顾仁曾经跟段鼎学医,然后没有学成,反而变女婿的故事。他从段鼎那儿套得差不多了。天天一块,总要找点乐子不是。虽说听段鼎的口气,一百个瞧不上女婿。但也听得出,段鼎对女儿的婚姻还是满意的,只不过,这人矫情,总也不肯夸人的。

“若不知道疼人,我干嘛把女儿嫁他?”段鼎瞪了柴波一眼,转头,“你带她进去吧。”

“老狐狸!小子,你岳父故意让你现在带绮娘回家去,你自然舍不得她现在坐车回去,于是正好就坡下驴,所以这就是老狐狸啊!”柴波果然不很厚道,直接捅破段鼎的小算盘。

顾仁笑了,留女儿多住一晚,当岳父的自然不好开口的,于是想想看,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理舒服一些。他要求跟自己要求,能一样吗。现在看岳父答应了,不再跟这俩为老不尊的打趣,赶紧伸手横抱起绮罗,到后头内宅去了。他都忘记了要跟程家人打招呼了。

“让他们给我备水,我要洗澡。”绮罗忙说道。

“这么累了,还洗?”顾仁真是服了她了。

绮罗没说什么,就是瞅着他,他无奈,点头无语。绮罗笑了,这才闭着眼,由着他抱起。

绮罗真的累了,她一个多月没的真的躺下睡过觉了,所以现在不是她身子弱,而是她真的付出比段鼎他们多得多,段鼎他们知道,才会打趣,却不是阻止。现在依在顾仁的怀里,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闭着眼,她这一刻也忘记了,这里还有外人。

太君、程安、程喜、程乐其实都来了,看到三个大夫都累成这样,他们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但看到顾仁伸手抱绮罗时,大家都石化了。程喜、程乐这俩小孩,立马觉得眼睛没地方放了,他们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看着,心生羡慕起来。感情得多好,才能这样啊!

而程安其实心里还是抽动了一下,他知道,她们夫妇的感情还不错,这三天,即使顾仁风寒,却也还是会起来陪着绮罗。而绮罗并不强制的让丈夫回去,而是让他们一块坐着聊天,她插话的时候并不多,但看顾着他们兄弟的同时,她还会不时的给丈夫试体温,给他煎药,让他趁热快点喝了;还会给他把被子包得紧紧的,生怕他再受一点寒,有点空,两人说话时,她就会用双手给他搓鼻子,让他好受一点。也许他们之间好像看上去并没有过多的交流,甚至没有眼神的碰撞。

但是他很明白,他们感情很好。每当顾仁出现时,绮罗就会放松很多,而不是面对自己的防范。她对自己更多的是防范,就算这些日子,她已经对自己没有那种恶言相加了,但是防范却是有的。

但顾仁带给她的,就是放松。她现在累了,而顾仁抱起她,就算在一般人看来,这是有些伤风败俗的,但是却没人说,他们很明白,此时的绮罗万没力气自己回去,她如一只小倦鸟般,蜷伏在自己丈夫的怀中,似乎在被抱起的那一刻,她就与丈夫融为了一体,这种和谐是他在任何夫妇身上都未见的。

太君也看到了,她和程平一般,她相信绮罗对程安有情,不过此时看到她与顾仁,她又惊觉,她也许对儿子有情,但是她最信任的却还是她的丈夫,这一个多月的接触,她很自然的发现,绮罗其实跟谁在一起,都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包括她跟段鼎,跟柴波,跟自己,这种距离其实一般人不容易发现的,但太君是很细致的人,她不喜欢别人离她太近,所以当别人离她太近时,她都会不由自主的退一步。所以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在有陌生人的场合里,身边的人都会负责替她挡一下,不要让不知所谓的人靠近她。

而她第一次到仁心堂时,绮罗就拉住了段大娘,不让她上前相迎。而之后,每一次的碰面,绮罗所处的距离都是刚刚好的。刚好,刚好是她所能接受的距离,而她说话的声音、速度,都是她喜欢的。于是她就着意的观察起她来,她对病人是没法,但是对其它人,都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不过从远近,也可以看得出她的喜恶。

显然她最不喜欢的应该就是程安了,也许有情,但是好像更多的是恨,只要有程安在的时候,她都不太舒服,而不自觉时,她都离程安最远;而她显然很怕段鼎,于是她站在段鼎面前时,她会不自觉的在安全距离之外,再退一步;而最奇怪的是她喜欢程乐,程乐要扑她大哥时,她做的是把她拦住,其实那一刻,她是抱住了程乐的,即使马上就放开了,但是她显然不很介意程乐离她很近的。这不仅是因为程乐是女子的原因,她对卢氏,对身边的丫头,其实都是有点距离的,当然,卢氏的距离近过丫环。

所以此时,最没有距离感的就是她的丈夫,当然,本就不该有距离感的,但太君是在婚姻之中一辈子的人了,至亲至疏是夫妻,这话其实一点也没错的。她其实好多事,一辈子都不会告诉老公爷,不是不信他,也不是因为什么其它的原由,就是不能说。她永远也不可能把自己像倦鸟归巢一般,把自己交出来。所以她是极信她的丈夫的,不是爱情,而是信任。这比爱情要深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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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双节,想你们也没空在家看书,一更算了。大家双节快乐,谁跟小p一样,在家写文,等着看我是歌手?

第六章 冰火

第一更

看大家都累了,太君也不好多说什么,看丈夫、儿子都安顿好了,忙带人回家了。

程安快要出发了,朝庭做了指示,礼部准备了“嫁妆”,就等着一个黄道吉日出发了。‘嫁妆’是比‘岁币’好听多了,所以一个公主,在这个游戏里,从来就不是最重要,她只是为了让一个交易变得更加合理,风光罢了。

而对送嫁的人来说,特别是武官,这才是奇耻大辱,程安明白,这是他们程家的责任,只是明白归明白,真的要他做,他还是痛苦的。

回到家,程安跟着太君回了正堂,太君也累,这些日子,大夫们累,作为家属的他们其实更累。那种帮不上忙,可是又不得安心,其实是最累的。不过看看次子这样,她再累也得挺着。坐好,喝了一口温茶,才抬头看向了儿子。

“准备好了吗?”虽说还有些日子,但是,儿子此时其实也该预备起来,送嫁,其实也是保卫,保卫嫁妆,保卫公主。中间可能会发生各种问题,这些都得武将来准备好。这之前,她希望儿子能预备得更完整一点,现在程家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

“有什么好准备的,到时点齐人马,跟着过去就好了。”果然,程安还是没有完全的成熟起来。

“后天,去长春堂见见顾夫人。这回她帮了你大哥,得好好谢谢,送亲也要准备一些药品。你就往长春堂定吧。”太君想想说道,她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自己该跟儿子认真的谈谈?

“我们跟长春堂太近好吗?程家已经势微了。”程安想想苦笑了一下。

“他们医术超群,就算与我们关系密切。人家也不敢得罪的。就跟你大哥说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生病、受伤。人家救了我们,不懂感恩,才会让人笑。”太君苦笑了一下,没有因为儿子说程家势微而生气,此时对她来说,她是退而不得,依着她,她真的想带着丈夫儿子们退回老家,从此不问朝政。可是。她却也明白。真的退无可退之时,她们程家就死路一条了。人有时,是退不得的。

“让老三去吧!”程安不喜欢去顾家。到时求见的是顾夫人,这让他觉得很痛苦。

“你大哥可能不能再习武了。”太君靠着大枕突然说道。

“绮娘说的?”程安瞪大了眼睛。

“她没说,不过我猜的。”太君想想苦笑了一下,中毒这么久,然后用以毒攻毒之法,抢回了一条命,但毒素应该已经损及了经脉,也许他能跟正常人一般过普通人的日子,但是,他已经不可能再成为程家的新一代领军人了。

程安明白。若是大哥不能再领兵了,那么程家军就只能自己来领了,很多事,就不能推给大哥,或者老三了,他将要代替长子,成为程家的顶梁柱。

“我能做什么,我除了会惹祸,就什么也不会了。上次秦修的事是这样,这回大哥也是这样。”程安捂住了脑袋。

太君盯着次子,程平拉开程安,被远来的箭擦伤这事,她已经知道了。不过,她不觉得这事程安有错。战场之上,这种事很多,同袍之谊其实有时是高于兄弟之情的,成为对方的眼睛,这是很必要的。所以对他们来说,身边的同袍哪怕不是亲兄弟,他们都会这么做。同样的,对于程安来说,若是那箭是射向程平的,他难不成不去拉?只是谁也想不到,那箭上会有毒。但为什么,他会把秦修的擂台拿出来说?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是绮娘救了我!”程安再也忍不住,把当初的事一说,太君这才明白,儿子昏迷十天,其实就是绮娘做出来的,根本就不是秦修打伤的。

而这回程家战败,秦家没有落井下石,还派人送了不少好药到仁心堂,秦派的人马,也在朝中说到,此仗,程家并不算输的话。不然,圣上不可能不追究。

原来这一切,只是因为当初那个女孩当即立断。想想以秦老公爷的性子,就算秦修不死,只是输,他们也会对程安不死不休的。以秦家那性子,他们一定会觉得,他儿子不成,这对军人来说,是不可碰触的荣誉,至少对秦家来说是这样。所以绮罗做了做好的选择,直接让程安输,为程家结了善缘。所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救程家人了,或者是救了程家。上一次默默的做了,这一次还是这样。这姑娘到底跟程家有什么渊源啊!

第二日一早,绮罗在自己的房间醒来,睁开眼,好半天才确定自己在娘家的闺房里,嫁出去大半年了,还是第一次回来住,感觉怪怪的。侧头,顾仁还在睡,张着嘴,鼻子不时的会抽动一下,显然他的鼻子还是不通的。因为鼻子不通,于是他都打呼了,样子挺可爱的。

绮罗笑了,突然玩心一起,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憋闷了,总算醒了,看到边上笑得坏坏的绮罗,给了她一个白眼,抱着她,本想呵她的痒痒肉的,不过鼻子不通气,又揉了一下鼻子,还是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好了,今天我们回家,我好好给你治。”绮罗知道鼻子不通的痛苦,伸手还是轻搓着他鼻梁两侧,很快,他鼻子发热,很快的就通了气。

其实绮罗在他风寒之后,就常这么帮他搓的,并且跟他说了,觉得堵了,就马上自己搓搓,能舒服一点。而且,对缓解病情是有帮助的。不过,这人懒得很,绮罗不帮他,他就绝不自己搓。不过绮罗倒也觉得很抱歉了,若是在家,他的病只怕早就好了,只是这几天。他天天陪着自己在户外,又累又冷的,自然难得好了。

饱暖就容易出问题,虽然此时他们只是暖。肚子还是空的,不过,对顾仁来说,此时好容易美人在怀,气氛温馨,果然是做坏事的好时候。更何况这里是绮罗的闺房,他从来就没进来过。能在这儿,做点小坏事,对顾仁来说,有莫大的诱惑力。于是。有病的那个。把治病的那个推倒了。

绮罗倒也没反抗。她现在已经快习惯这位早上的会勃发的任性,虽然她们其实在一块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就这不多的时刻中。这位早上比晚上更任性这个,她还是知道的,所以也就由了他。反正反抗也没用,当然她不好意思承认,她喜欢早上的顾仁,忘记从哪一次开始的,早上的他比夜里火热的他更充满了柔情。

“我会传染给你吗?”顾仁忍不住亲着她红红的唇。此时她睡饱了,小脸透着薄薄的红晕,皮肤摸着滑滑的,暖暖的。

“不会!”绮罗摇头。吃吃的笑着。其实她想的是,自己说是,他会停下吗?

段鼎夫妇其实还在等着他们俩出来吃早点,一等二等不到,段鼎的脸就越来越黑了,原本女婿到岳父母家,是不能住闺房的,没这规矩。但是想想,女儿女婿成亲之后,在一块的日子真的数都数得出来,总是这事那事,于是段鼎也就算了,当没看见。结果现在,一早上,小俩口不出来了,女儿从小生活就规律,这个点,她早起了,并且把院里的活都干了一圈了。所以想都想得到,现在为何不出来了,定是顾仁那小子使坏中,这就让古板的他不乐意了。愤愤的想着,像什么话!

段大娘倒是比较乐观,觉得这个比相敬如宾好吧。只是吩咐人,让他们把饭菜热着,等着姑娘,姑爷起来,再端上来。吩咐完了,她看段鼎的脸越来越黑,忙说道,“老爷,要不,你去看程公爷和程大爷去?虽说都没事,一早看看也好。”

“有什么好看的?本就没事!”段鼎给了妻子一个白眼,表示已经都没事了,他还去干嘛。

老公爷最难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不会天天呕吐,发烧,身体的寒毒慢慢的在消散之中,而他的外伤,也都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每天还能起来走两步,看着他们治疗程平。

而程平反正已经死不了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护养他泡坏的皮肤,昨天全身都糊上了药膏,现在有什么可看的,怪吓人的。段大夫万万不愿承认,此时,他华丽的吃醋了,女儿真的是顾仁那小子的了。于是,现在他也懒得管外头的人了,一心一意跟侧院那俩死磕了。

段鼎不知道的是,他没去,绮罗去了。一般清晨的交流不会跟夜里那样无所顾忌,更何况这里是绮罗的娘家,顾仁再怎么也不可能太过份的。

“你真是太瘦了。”顾仁最后才说道。

绮罗只能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咯咯的笑了起来,“我没生病。”

顾仁真被气死了,一个月的辛苦,她其实比他们都辛苦得多,他眼看着她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几个病人,结果病的人是自己,而她一点事也没有,这真是让人太气愤了。

刚刚深入的交流之后,顾仁也出了一身汗,这对他的风寒有好处。于是绮罗还是起来,叫人给他传了热水,用麝香丸让他泡泡,这能挥发他身体里的寒气。看看时间还早,她也没在屋里待,决定去看看程平。程平的毒其实不算是解,而是平衡,对她来说,是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步而已,于是想想,收拾了一下,还是去前面看看。

第七章 仇

第二更

卢氏昨天就陪着程平,程平睡得也不错,他也一个多月没睡过好觉了,现在虽然全身粘粘的,但是他还是放心的大睡了一场。此时还没醒。

绮罗进去跟卢氏打了一个招呼,轻轻的给程平号了一个脉,便起身退了出去,卢氏也明白她的意思,让程平睡,能睡就表示他正在恢复。只是感激的对绮罗笑了一下,并没多做什么。

绮罗顺便去看了老公爷一下,他已经起了,洗了脸,正在用餐。而边上太君竟然已经来了。

绮罗对太君行了一礼,也不知道该怎么寒喧,便静静的准备退了。

“我要吃完了,没事。”老公爷这段日子倒是越看绮罗越顺眼,忙把碗里的粥倒入了嘴里,顺便用手一抹嘴,真是跟顾仁一模一样。

而绮罗现在知道自己拍顾仁手的习惯从哪来了,此时太君就已经一付抓狂的样子,拍了公爷的手,然后接过丫环的递过的热帕子,给公爷细细的擦了手。嘴里还会碎碎念,“多大岁数了,怎么就跟孩子一样呢。”

老公爷就一脸无奈,表示自己其实没有什么,是老太君自己有问题,那表情跟顾仁被迫用帕子擦手一样搞笑,这让绮罗很开心。

绮罗等着太君替老公爷擦完了,才过来给老公爷号脉,老公爷体质,其实在他这个年龄段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此时一边治疗着。却能起得来的原因。

“今天父亲就能全力照顾您了,所以可能又要辛苦了。”绮罗收了脉枕,笑盈盈的对老公爷说道。她纯粹故意的,表明。前一段父亲没功夫管他,所以才能让他过舒服的日子,“这姑娘笑得多好啊!看着就舒心。”老公爷转头对太君说道。

“是啊,是啊。笑得真好。”太君点点头,绮罗很少这么笑,显然,此时她的心情是非常之好的。和昨天的她比起来,此时的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肤色明亮而且光润,一看便知。这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她很幸福的。

“大郎那边如何了?”老爷子还是很关切长子的。

“很好。大奶奶在照顾,等皮肤好些了,过几天就能回家了。”绮罗笑着收了东西。准备回去陪父母早餐。

“绮娘,大郎…”老太君想想还是期待的看着绮罗。

“他中毒太深,能活着就很好了。”绮罗看了太君一眼,她太了解太君了,虽然没说完,但她也是知道太君想问什么的,于是,还是很明确的说道。

“没事、没事,谢谢你救了他。”老公爷忙拍拍老妻,轻轻叹息了一声。但很快,又笑道,“也好,这样,老大就能守在家里了,程家也该有个守门的儿子。”

“大爷才智出众,不是跃马扬刀战沙场才是真英雄。”绮罗也对太君轻轻的说道,她真心的觉得老爷子说得对,也许这样,程平才是程家留得住的儿子,这多好,程家总归有个守着家门的儿子了。

太君轻轻的苦笑了一下,没说话。她此时担心的不仅是门风问题,而是长子的心态,从武将,一下子只能守家门时,他心情会如何?她何尝不知道,这对程家来说,未见得不是好事,只是明明是长子,却让弟弟们出门建功立业,就算真的继承了家业,他又该如何面对?

“你是不是又发烧了?”绮罗盯着太君,虽然他们离得有点距离,但是她陪着太君快一辈子了,有时真不用靠近就能发现她的不同。她的手在不自觉的放到了冰冷的桌上,若是平时的太君不会这样,此时,她应该很燥,可是不愿意让人发现,于是,手会不由自主的去摸冰冷的东西,以降低自己的温度。

太公忙回头看向了老妻,伸手去摸太君的额头,不过一糙老爷们,真摸不出来,一脸的茫然。边上太君的贴身侍女桃红忙上前一步。

“正是、正是,一早太君便觉得身子沉,奴婢试着正有些发热的。不过太君说没事,奴婢正想请顾夫人给太君瞧瞧呢。”

绮罗真的一早心情不错的,结果现在又不好了,她真心的觉得她跟程家八字相冲了。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刚救完了程平,现在又轮到了太君,她欠了程家吗?明明是程家欠了她好不好。

可是再气,却也还是起身到太君身边,轻轻的抓过太君的手臂。不用号脉,就知道,还是老毛病。太君若是思虑过重,第二天一早就会有些低烧,说白了,就是又上火了。不管她,明天就得牙痛,后天,满嘴口疮。不过也不会再继续下去,只是会暴躁两天,等口疮下去了,牙痛消了,她人也就没事了。

绮罗真不想管她,可是却还是起身去厨房煮了一点白萝卜水。这个不用什么技术,把白萝卜洗净了,带皮切小块,放到水里煮开,再滚两三下,就可以起锅了。也不存在难不难喝的问题,反正,去心躁,倒是极好。也不费什么事,做好了,端出来递给了太君。

“什么?”太君看看清清的一碗水,闻着倒是有点萝卜的腥味,虽然不喜,却也没推开。

“太君若是以后还这样,用白萝卜带皮切块,煮水,略凉一点,调点蜂蜜。不用吃药了!”绮罗没答复太君,只是把方子告诉桃红。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其实是有些生气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就是觉得生气。自己已经不是程家的媳妇了,为什么这家人还是组团来跟找她的麻烦,麻烦比上一世还多,还没完没了。明明她已经嫁人了好不好?这些人非要逼得顾家休了自己才好吗?

“段姐姐,你生气了。”程乐从外头进来,正好看到绮罗对桃红说话,脸还僵着。她已经知道,这就是二哥喜欢的姐姐,只不过这姐姐嫁别人了。不过这不耽误程乐喜欢她,长得这么美,性子又好,还救了父亲和大哥,她虽然有些觉得二哥很可怜,不过看段姐姐的相公对她极好的样子,于是也就释然了。她昨天其实挺羡慕的,有对她这么好的相公,当着那么多人,都肯抱着她,这该多幸福啊。所以此时,她对着绮罗,是满满的笑意,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没有,你娘病了,你快带她回去。”绮罗对程乐干笑了一下,而突然看到程乐身后的程安和焦和时,她面色还是一僵。不是因为程安,而是因为边上的焦和。焦和是焦公的长子,焦公刚去世,所以此时焦和是一身纯黑的,头上发上束着麻。想来此时,他们一起送程乐过来看父兄的。

“都这么早?”顾仁终于出来了,他洗完澡去正房找绮罗,结果绮罗不在,他就想到,她一定出来了,忙出来看看,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了程安,他原本的好心情也没有了。

“怎么出来了?你穿少了。”绮罗回头看丈夫没穿斗篷,不禁皱了一下眉。

“叫你进去吃饭,大家吃过了吗?”顾仁舒服了,过来站在媳妇的身边。

“太君,老公爷,我们进去了,他还病着。”绮罗也不想再拖了,直接拉着顾仁准备进去。

“你相公?”老公爷还没正式见过顾仁,忙看了一眼,想了半天,纠结的说道,“看着挺实诚。”

绮罗‘噗’的笑了,显然老爷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夸他,只能说这个了。

“他这个还不错,谢老公爷赞赏。”绮罗对老公爷施了一礼,准备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