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安就真的跟那些大婶们一块洗起衣裳来了。正如绮罗说的,自己总不能真的装死,碍别人的事吧。再说,这院里人人都在忙,自己躺着也不是个事儿。

把自己包得紧紧的,去病房门口收东西,先把那些污染的衣服放到滚水里煮,然后一步步的按着指示做。

他是军人,一步步的按指示做,这个他拿手。默默的做好,不用思考。那些大婶们,其实也是看着他送进来的,也知道他体弱,并不会真的让他洗,只是让他做点轻省点的话。

不过人家照顾归照顾,大婶们八卦的孽根性也出来了,一个个的就查起程安的家宅来了。

不过想想看,小院里本来就有些压抑的。再不找点乐子,谁还过得下去?正好,程安其实这两年养着细皮嫩肉的,他又名门贵公子,那些市井大婶开的玩笑,一句话都能把程安憋着脸红半天。

程安就默默不语,老实的帮她们干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随着身体一天天好起来,重点的活,他也会抢着干,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很快就迎得了大家一致的喜爱,都很亲切的叫他小安。

不过就是这样,程安倒是越来越淡定了。当然,这在段鼎看来是好事,他越来越有人味了。要知道,这些大婶们都是边城人,她们是过来帮忙的,图的是钱多而已。后来看逗程安没意思了,就会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

这些话,谁会跟程安说啊?程安开始听着还挺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这么点事,值得吗?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还插两句,原本指着让她们别说了。结果还讨论上了,然后程安觉得自己好像快被玩坏了。

他还真没跟一群大婶们一块这么待过,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能住在院子里。是件幸福的事,若真的让他住在后头的仆妇们住的地方,他觉得自己会疯的。不过他真没觉得自己其实真的变了。

但他真的变了,因为他在这些大婶们身上,他其实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从未涉足过的世界,如果自己因为觉得自己没用,就想死,那么听这些大婶们说的世界里,那就真的没有该活的人了。自己竟然为了这个,而想放弃。自己果然不死都没用了。

再看看绮罗每天忙碌的身影。有时看到她站在夕阳下对着城楼微笑招手的样子。他都有些羡慕了,此时他羡慕的不是顾仁,而是绮罗。为什么,他其实也说不上。感觉就是羡慕了。虽然看上去,绮罗那么的悲伤,但他却还是羡慕了。

“顾夫人真好命哦,他们顾掌柜天天在这看她。”除了程安在看,大家其实也都在看。等绮罗不在了,大家才会偷偷的议论。

“是顾掌柜好命好不,顾夫人多能干啊!还天天到点就过来给顾掌柜看。”另一大婶不干了,鄙视着先头那位不知道站哪边了。

“好了,都好命。小夫妻,你恋着我,我挂着你。你当年老头进城时,你不也送了一路又一路。”大婶丙终于出来合稀泥了,总不能看人家夫妻和美。自己这边倒是打起来了。

“正是好时候,过几年,生一窝娃,只怕看到都烦啊!”大婶丁突然说道,引来大家一阵的哄笑。

程安默默的抬头,看看城墙,再看看刚刚绮罗站的地方。依恋!原来他羡慕的是,顾仁与绮罗之间那种挂着对方的依恋。这世上,有个人,时刻挂着你,在等你。自己有吗?也许只有银镜会抽空想想自己怎么样了。其它人…也许也只是抽空吧!

第一个病人最终还是死了,大家努力了那么久,终还是没抢回他的命。满院里都是一片静寂。

绮罗让人抬把病人抬了出来。这个是当初就设计了,病人哪怕是死,也不能出这个院子。抬到后院,包得紧紧的尸首放到了铺上干柴的台上,过会上面会盖上牧草,洒上火油。尸体的传染性更大,只能就地烧了。

“别伤心。”程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绮罗说,在院里待了这么久,虽然他没进过那些诊室,但是,这小院里,天天待着。有些病人慢慢的好了,有些人也转重了。治好的,也不能出去,于是跟着程安一块帮忙,等着最后解禁的那一天。

其实大家都知道解禁的意思,解禁表示这里没有一个病人了。没有病人,可能是好了,也可能是死了。

这是第一个消失的病人,他们都不知道,随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病人。所以大家都避而不谈,只是等待着。

程安虽然没得过这病,但是,他也是病人。他没有求生的那种感情,但真的面对死亡时,他有点傻眼了。看看绮罗的样子,他有点担心绮罗了,她是主治大夫,现在她的病人死了。也许最难过的,就是她吧。

绮罗没搭理他,让小兵吹起了军号,自己亲手拿火把,放到了牧草之上。

程安一怔,吹军号点火,这是给战士的礼遇,招魂号,告诉战士们,别走远了,我们会带你回家。绮罗此时做的,就是把这位病人当作了一名战士,一名与国有功的战士。

他不敢问,但看各诊室的军医们一块都出来了,大家肃穆的站在了绮罗的身后,一块庄严的对那尸体行了一礼。这是标准的军葬,程安并不傻,他好像有点明白,绮罗此时的严肃,并不仅仅是悲伤。

绮罗没管程安,她静静的注视着火焰燃起,看着那火苗舔食着已经被病毒折腾以尽的枯骨。这是她能给这位病人最高的礼遇。他能坚持到今天,已经很辛苦了,这为后来人提供最大的支持。在绮罗看来,这就是他们的英雄。抿着嘴,深深的看着那火苗。

而内心深处,她却无尽的内疚,这是自己种的毒,这个人,等于是自己亲手害死的。而别的关隘,虽然每天都会收到她快马传出的新脉案。但其实她知道,别的关隘每天都在死人。自己看到的就这一例,那么别处那些人,真的就可以当作视而不见吗?只是因为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于是就闭上眼,对自己说,我做的是对的,我是大道,所以这小小的牺牲,是可以承受的吗?

那么。这样的自己和太君有什么两样?或者。自己其实早就跟太君一样了?原本自己就是她教出来的。所以,每当面对这样的抉择时,太君会像自己一样心疼吗?

终于,火苗熄灭。小兵小心翼翼的看看绮罗的脸,看绮罗点了头,才默默的去收拾骨灰。

“只要他是最后一个,我们就对得起他了。”段鼎看看,轻轻的拍拍女儿。

“听到了,这是最后一个。”绮罗回过身,对每个军医说道。

军医们毕竟不是军人,真喊不出那个是。但都重重的一点头。绮罗黑着脸,低头向外走去。

程安真的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绮罗。平日里,虽说绮罗的脾气不好,但是此时,他真的觉得绮罗天生就是军人了。她除了是大夫,更是军人。

那个去世的。其实是这里最重的。也是第一个感染者,后面的,严格意义上,都是他传染的。他去世了,其实,其它人也就没什么了。很快,小院就解封了。

病人被自己的家人抱着痛哭之后,一个个的离开了,大夫们才慢慢的走出来。顾仁和秦修都等着呢,绮罗看到丈夫,不禁微笑起来。好像真的看到了他,心就真的安了一般。

“得,知道你们懒得听我说话,就一句,朝庭已经下了旨意,你家顾掌柜现在叫顾大人了,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正七品皇商,以后宫里的贡奉都是长春堂的了。”

“所以这回我我算贤妻了吧?”绮罗看着顾仁还是死硬的脸,故意笑道。

她知道,这回还是不能报她的名,秦修应该是以长春堂找出了疫病解救之法,而向朝庭报的功。正如她想的,这点小小的“折损率”在朝庭看来,都只是数字,死多少人他们一点也不意,他们在意的是,这有法可医。顾仁黑的脸,表示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他想要的。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内心的不安,其实顾仁也有吧。他没受过训练,自己都觉得这么难受了,他应该更难受了。

她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让顾仁知道,自己尽力了,她真的尽力了。

“又得养多少日子,肉才回得来?”顾仁盯着她又尖了的下巴,心更疼了。顾仁黑硬脸,是因为心疼绮罗,他不是大夫,他没真的跟病人接触,他的感触其实真的没有绮罗那么深。

“回京我就继续在家猫着,总不会再来一个人绑我吧?”绮罗表示自己的无辜。

“又胡说八道。”段大娘也在马上啐了起来。

“不是祸人天降吗?”绮罗马上投降,对老娘还真有点没法。

“行了,错有错着,倒是真的见了世面。之前还真没想到,牲畜上的病会转到人身上,还会变。真没想到,所以想想看,还是真的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段大夫倒是很高兴的。

“行了,你除了会治病还会什么?”段大娘吼了一声。

“会教女儿,看她多能干?”段鼎马上把绮罗一指。

“去,你那叫会教?没被你教死,算是她命大。若没我,你养得大她吗?不对,没我,你能有女儿吗?”

“行!缺您俩位一位,都没我。”绮罗无语了。

这老俩口,好像自己出嫁之后,更亲近了。只是因为没自己了,于是他们相依为命了?那她真想多生几个了,总有一个能留在自己的身边吧?绮罗轻叹了一声,望向了蓝天,不过老天会不会觉得自己作孽太多,自己注定会悲苦一生呢?

顾仁一抬眼,正好看到程安一个人站在小院门口。虽然绮罗那强颜欢笑,比黑着脸,让他觉得忧心,但总不能让程安跟没人要的小狗一般,没人理吧。

“程大人!”再怎么样,顾仁也会以礼相待。

“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顾兄。”程安抱拳还礼。

“老夫人回关隘了,那里离鞍然近,听说病人更多。现在他们挺忙。”顾仁忙通报了一下,“老夫人传信过来,让程大人暂时就留在雁门关。”

程安苦笑了一下,没说话。母亲让他别去,也许是怕自己再受伤,更有可能,就是别去程家的地方,让程家的家将们看到自己吧。

“小安,你有地去吗?要不跟大婶回家,大婶家的闺女…”一个大婶过来。这些日子,他们真的结成了战斗的友谊,他们可不知道程安的家世,都只觉得这小伙子人不错,勤快,上进不多话,长得还俊。于是有女儿的大婶们就自然要动动心思的。

“大婶,我有地方去。”程安窜到了顾仁的后头。

“大婶,他成亲了。”绮罗不看天了,脸一黑,沉声接口。

“啊?你成亲了,怎么没说啊?”大婶还真不敢对绮罗说啥,只能质问躲在顾仁身后的程安了。

“他媳妇都有孩子了,在家呢。”绮罗继续接口。

“那还不回家?瞎耽误功夫。”大婶失望的走了。

“有媳妇的人,自己注意点。”绮罗盯着程安吼着。

顾仁笑着摇摇头,他不吃醋,他知道,绮罗这不是为了自己,好吧,也有为自己上一世的孤苦讨公道的意思,但更多的,绮罗是为了银镜。

 

第二十一章 作孽

“银镜怎么样了?”绮罗侧头问顾仁,好久了,之前还真的没一点消息了。

“太君传来消息,说找到人,会直接送到我们这儿。所以让程大人在这儿等着。”

“鞍然局势呢?”

“不得不说银镜是牛,非凡的女子!”顾仁笑了,这个不是程太君传来的消息,而是秦修的消息。

假公主脑子是不错,这是跟安澜比的,而不是跟银镜比。银镜可是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不然,当年的鞍然老汗王也不会说,若是银镜是儿子,就把汗位传给她的话了。

所以银镜之前是给同父异母的小弟一点面子罢了,真的身边没有牵绊时,假公主怎么可能是银镜的对手。朗里再怎么着也是亲舅舅,真的有危机时,朗里还是得帮亲外甥女,怎么会帮着外人?

此时已经听说,假公主‘暴毙’了。而顾仁就已经接到谢言的信了,他已经带上假公主回山上去了。

但假公主的政变是失败了,但是,不代表银镜的危机结束了。内部的危机,假公主只是威胁最小的一件;第二就是打仗了,朗里在军中的地位已经不如之前了,凡事就得银镜亲自上阵,正如大家说的,挺着个肚子,可怜见的。

当然,那也不是最让她操心的。最让她操心的,反而就是最近绮罗最近忙活的,羊瘟!绮罗曾经提醒她了,羊的病也会传给人的。所以,这些日子,她就忙着清理这些人了。鞍然没有绮罗这样的好大夫,更加没有好药。她能做的就是隔离病人,跟之前阿士亚做的一样。她也有孩子了,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孩子的哭声,她只能抓紧了马缰,策马离开。

所以,这一段时间。银镜心力交瘁,程家的人到了,她却不能走。是啊,她不能走,她不能扔下他的族人一走了之。

“什么意思?”绮罗默默的听着,终于听顾仁说完了,侧头看着丈夫。

“若是政变成功,她来的可能性还大点。”程安背着手,自己越过他们走到前头去了。

“喂!”绮罗真的被气死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媳妇不要你了。你就不能认真点?”

“本来对你们来说。啥事都比我重要。”程安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天,笑了一下,“也许这样挺好。”

“他怎么啦?”绮罗指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事,小孩子脾气又发了。”顾仁笑了一下,想想,“这个疫病能防制吗?”

“不难,现在已经知道了治疗之法,防制倒是不难。让我做出来吗?”绮罗顺嘴说道。

“给孕妇吃成吗?”顾仁看着绮罗。

“不成,我给了她一瓶保心丸,都跟她说,能不吃尽量别吃。孕妇就是啥药也不能吃。连保胎药都尽量别吃。不然,我们的孩子只怕都会叫爹娘了。”绮罗苦笑了一下。

顾仁也只能苦笑了,他真的想帮帮银镜,但只限于银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把她带回来,算是还她善待绮罗的情。但是。也就只限于此了。

“会怎么样?”

“鞍然算是情况最好的,当初发现羊瘟时,阿士亚就已经把病羊隔离烧毁了,他们的羊死得都不很多。传染的人,因为你提醒得很及时,银镜算是做得很强硬了,但却也是最有效的。此时,她真的跟着程家人离开,我才会瞧她不起的。”顾仁想想摇摇头,再看看前面程安的背影,轻叹了一声。

这些日子顾仁其实并不仅固定的时间去城楼上看绮罗,不过他发现一件事,绮罗和程安之间好像没了交流,当然了,绮罗很忙,这个算不上什么。但程安竟然也没缠着绮罗,这就奇了怪了。他连眼睛都没再追随绮罗的身影了。

此时再看他,顾仁明白了,程安真的放下了对绮罗的情愫,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放下了,对他们都好。可是看他现在这傻样,顾仁又觉得不落忍。

“怎么啦?”

“他喜欢银镜吗?”顾仁看着绮罗。

“我怎么知道。”绮罗白了顾仁一眼,马上又有些疑惑,“这个重要吗?”

“你觉得不重要?”

“至少现在不重要!他们有孩子了,虽然那个孩子也许不健康,但毕竟也是个孩子。真没那个孩子了,估计这俩人也就够戗了。”绮罗苦笑了一下。

“现在他好了,他不见得承认他和银镜的关系。你们说了这么久,银镜是他媳妇儿,他承认了吗?”

“可他也不敢否认。”绮罗翻了一个白眼,都有孩子了,他敢说那孩子不是他的吗?但凡敢说,绮罗能真的抽死他。

“所以真的孩子没了,他们的关系会怎么样?”

“你不是怕他们散了,然后他又来缠我吧?”绮罗笑了,瞟着丈夫。

“哈哈!”顾仁大笑起来,揽她快走,家里准备了洗澡水,他知道绮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也许不能开解她内心的那分悲苦,但是生活上照顾她得舒舒服服的,还是能做得到的。

泡在洗澡水里,顾仁轻轻的替她揉着肩。

“有报数字吗?”绮罗终于开口了。

“什么数字?”

“死了多少人。”

“行了,别想了,这跟你没关系。”顾仁加重了手法,“你的疗法起了作用,现在很多人已经没事了。”

“我们想这法子是不是有问题?”

“你告诉我,你能想更好的法子吗?”顾仁放下手,盯着她。

“我知道,为了大道,这些数字其实跟现在鞍然和西部部落的伤亡比起来,也许真的可以忽略不计。师兄,我们没孩子,是不是因为我杀孽太重了?”

顾仁没说话,轻轻的抱住了她。

“羊是我放的,真的是杀孽的话,也是我们一块干的。没孩子就没孩子,刚成亲时,我们不是说好了,挑个聪明的,咱们按着岳父的法子教,你和阿士亚被教得多好。”

绮罗没说话,低着头,不言语。心结种上了,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解开。只是抱着顾仁的手臂,默默的流着眼泪。

顾仁看绮罗这样,决定提前回京。反正银镜那边没什么事了,正好让绮罗快点离开这里,她离远了,也许距离和时间就能把这件事冲淡。

秦修想想也是,他们再留下也是等着西部部落和鞍然两败俱伤,万一银镜真的有什么事,绮罗不得着急啊。还是让他们走为好。

绮罗想想看,也是,银镜不来,她留下也只是徒添大家的烦恼罢了。早点离开,至少公婆那儿也该回去交待了。

段大夫夫妇自然女儿在哪,他们在哪儿。所以一说,他们自然乐不颠的收拾东西,不过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收拾好的。还有程安,他是走是留,还真的没法子替他决定的。

绮罗在人前还是挺开心的,越是这样,顾仁才越担心,恨不得早一天离开才好,也许真的把她关在小院里,让她安静的看书,晒太阳,才是最好的。至少,那时她的心是平静的。而不是像此时这样,睡梦之中,牙都咬得紧紧的。手抓着自己的前襟,青筋都冒出来了。以为她没睡着,想让她放松一些,却看到,其实她是在做恶梦。他只能抱紧她,轻轻的在她耳边低声安慰着她。让她摆脱了梦魇。所以现在他真的只想快点带她离开。

就在最后一天,车都装上了,绮罗回头看看边城,她真的不想再来了。正想上车,远远的却传来马蹄声。绮罗皱了一下眉,内心纠结了一下,要上车吗?

“等一下吧!真的有事,还得追咱们。”顾仁拉住她,回头等着。

“快走吧,准没好事。”段大娘皱着眉,真想快点走了。

“等等吧,万一有病人呢。”段大夫也停下。

“你就知道病人,天下的大夫死绝了。就你们俩是大夫?”段大娘真想踹丈夫了。

“顾夫人,太君急召您去关隘。”这回来的是程家的老三,程喜竟然放下了关隘,亲自快马来召。

“什么事?”绮罗看着程喜。

“鞍然再次暴乱,那边送信来了,会把二嫂送回。太君请您移步。”

“不能送到这儿吗?”顾仁看看程喜那黑黑的脸。

“二嫂已经病了。”程喜抿起了嘴。

绮罗明白太君的意思了,两个时辰的路,多省两个时辰,也能救得快点。

提裙上车。顾仁轻叹了一声,让人去关隘。段大娘夫妇还能说什么,跟着去呗。

程安其实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回京也是因为这个,反正也没人要他,他决定继续留在段大夫夫妇的身边,反正习惯了。段大娘也习惯了程安,反正只要他不缠着自己家的闺女,他们就觉得程安还算是好孩子。

现在说二嫂,那是说银镜吗?银镜的名字在大庭广众之下,还真的不能公开说,大家明白就行了。现在是什么意思,银镜病了,太君急招绮罗,连程喜都亲自来了,显然是大事了。默默的跟着上了段大夫他们的那辆车。

车跑得飞快,把绮罗都弄得一歪,顾仁稳稳的扶住了她。

绮罗靠着丈夫,这车里就他们俩,绮罗也不用再强颜欢笑了,只是靠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二十二章 抉择

太君默默的盯着沙盘看,她苦笑了一下,救回一个番邦的公主,自己真的疯了。明明儿子对那位小公主,真的没那么喜欢。

对银镜什么感情,太君不知道。至于说一个孙子,对太君真没那么重要。她连儿子都没管好,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子,为她生的孙子,真没有那么值得让人稀罕了。

可是绮罗在乎,她突然想到,那天顾仁说的,自己在绮娘的梦中,为了大道,牺牲了她。太君从来就没怀疑过,顾仁说的真实性。其实她早就觉得绮罗的似曾相识。直到折书传话时,她认定了,绮罗曾经就是程家人,不是程家人,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那她在程家多久,才能学到这一步?想想她最早给自己煮的萝卜水,还有对程乐说的那些话,是啊,她其实无意中,叫卢氏为大嫂的。她嫁过程安,她曾经给自己做了多年的媳妇。程安负了她,而自己为了大道,也牺牲了她。

于是,她恨了。恨程家,恨程安。她为了这个才嫁给了平民的顾仁,只求一生安稳吗?可是她还是在帮程家,而这一世,程家又对不住她了。所以,曾经也是程安妻子的绮罗,现在在乎银镜的生命。为了绮罗,太君这么做了,因为她不能让绮罗再看到一次牺牲。

“娘!”程平进来,对母亲一拱手。

“准备城门边的房子,孩子不一定能保得住,先救回银镜吧。”太君没抬头,叫来程平,就是让他安排一下救人的准备之事。

“绮娘会来吗?”程平想到一早接到信,母亲就立即派老三去请绮娘。之前绮娘是怎么也不愿在这里多待的。

“当然,银镜对她很好,她想救银镜。”太君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儿子。“看到没,一念之仁,可以救命。银镜一念之仁,现在回头,绮罗就会拼命救她。”

“您想说,当初绮娘拼命救我,可是最终,我却要杀了她。”程平看着母亲,当初决定是他做的,而惊动了秦家之后。母亲也就知道了。收回了成命。母亲没有跟自己再提这事。父亲也没说过。这件事,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但在程平心里,却成了一根刺。

“我也想过,知道绮罗重病时。我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我们动手。所以善良我没有,你也没有。”太君想了一下,还是坦荡的看着儿子。自己想过,却迟疑了。而程平做了,所以她和太公在谈时,说过,程平倒真的像长子了,这才是长子该有的决断。她和太公一直没提这事。并不是觉得程平做错了,而是程平做得对。而事后,她在绮娘和程乐的面前也替程平掩饰了。

“银镜有吗?”现在,程平问这个不是气愤,而是疑惑。为了一个绑架过她的女人,她会奋力而救。而这个女人还是程安的女人,绮罗竟然心无芥蒂?

“她也没有,不过,因为程安,她放过了绮罗。所以我说,这是一念之仁。我们也只当是为程安做点事吧。”太君不想再说了。

“让老三亲自去,就是为了这个?”程平还是介意母亲让老三亲自去,这个是想拦着自己吗?

“你想见绮娘吗?”太君皱了一下眉,绮罗明显的,对程平的怨念是很深的,她让程平去请绮罗,中间只怕又得横生枝节,不如让老三去。

“当然不是!”程平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老三身体好,骑马比较快。他没得罪过绮娘,不管他怎么说,绮娘都不会介意。”太君想想,还是解释了一下。

程平出去了,太君抬起头,长叹了一声。这算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