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江依见戚氏的时候,那个漂亮的小妇人眼珠子都变成了赤的。一天到晚死死地盯着江依,只要胡斐和她多说两句话,他媳妇的眼珠子就要发红,吓得胡斐再不敢单独和江依那妮子相处,偏偏这死妮子觉得很有意思,还故意和胡斐做出一副亲密的模样,更是逗得戚氏脾气高涨,要不是江依很快就嫁了人,说不定胡斐就得出现婚姻危机。

不过,说来也怪,虽然没有江依那么逆天,但同样属于美人,也是各擅胜场的小茹,却从没被敌视过,戚氏对着小茹,仿佛把自己所有的醋意都收敛起来了,不但不阻拦她和自己相公的接近,反而对小茹也像是对待自己的小妹子一般,照顾有加,这一点儿,不光胡家的人奇怪,就连小茹也不明白,难不成自个儿在动物身上的亲和力,对某些特定的人也有效?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也不是坏事儿。

进了天梦居的门,小茹和江依都有些累。毕竟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大家很难不疲倦,因为胡老爷子正在闭关研究医术,一时也不能见她们,胡斐就把她们俩带到停云阁里,现在是休息一下。

临去之时,小茹扭头问道:“胡老哥,我写信跟你说的事儿,你帮我留意了没有?”

胡斐一笑道:“咱们茹儿的交代,我哪能不上心,老爷子亲自去确认过,那高知府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他家小子到家的第二天,就被他暂时扔进大牢里关了起来,听说一开始是关在屋里,后来,见那小子,叫什么高然的是吧?居然还要逃跑,他爹一着急,就把他搁监狱里了。”

小茹惊讶地挑了挑眉,实在没想到高然他爹还挺有魄力的,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高然要去闯祸的,不过再一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死的那个姑娘好歹也算小半个高家人,这么大的事儿,身为高家嫡子嫡孙的高知府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老狐狸,哪是高然能应付的,看出不对来,非常正常,看不出来,那才是有鬼了。

不过,知道高然被关了,小茹也松了口气,没出问题就好,这个坐堂大夫,她很满意,想再培养一个有西医天份的,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儿,一时半刻,她还不想换人。

住下之后,第一件事儿当然是沐浴,小茹和江依都是女孩子,天生爱干净,不吃饭可以,但是不洗澡可受不了。

大大的浴桶内的水温刚好合适,里面居然还撒了一种带着异香的花瓣,小茹闻着气味,大约是用药材蒸出来的,对身体很有好处,对于马途疲惫的人来说,再没有比洗一个热水澡更让人解乏的了,水中的花香,也让人心旷神怡,疲惫全消。

洗过澡,小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换过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还没梳好头,边有一个红衣女孩子敲着房门送来了一些小点心:“夫人,老爷交代,请夫人休息好了,就去前厅,老爷邓夫人一起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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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男女

小茹擦拭干净发丝,拿了方绣帕挽了起来,也没佩戴珠珠钗,反正胡斐也不是外人,用不着太讲究,便随着绿衣裳的小丫头向前厅走去。

一路观天梦居的楼台精细,院内不知道怎么设置,居然很是温暖,空气流畅,充斥着一股奇异的药香,一汪池水,宛如碧玉,荷香扑鼻,竹影沁心,鸟声聒碎,林风荡漾。游廊纵横,直与远处湖边的曲桥水榭相接。小茹心里不觉想,胡斐说有客人把此处当成青楼瓦舍,想必不是趣话,就是那客人真的喝糊涂了,小茹虽没怎么见过,却也知道,纵然是那天下闻名的风尘所在,装修得再精美华贵,却也不会像天梦居这样药香扑鼻,处处透露着精致细腻。

上了白玉的台阶儿,还没进屋门,便听见江依的娇嗔喊声:“肥肥啊,你这地方也太奢侈了,我本来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会享受生活的人,连大夏朝的那些王孙子弟,也不一定比我更懂什么叫享受,这会儿一看,闹了半天,你也不差嘛!”

小茹没有客气,推开门,走进去,一眼便看见江依委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端着茶杯,一脸惬意,她笑眯眯地在依身边落座,舒展了下身体,这才四处上下打量。

这一看,哪怕小茹,目光也不禁微凝,怪不得江依感叹——这前厅十分宽敞,装饰豪华,却不显得多么奢侈。

多宝格内古董花瓶不算太扎眼,小茹不太懂,只觉得摆放此处,和整座屋子相映成辉,煞是和谐,想来是应和了风水气运之说,脚下垫着的是白色的虎皮,不过,经过了处理,若不是对这些东西见惯了的小茹,恐怕根本认不出来,虎皮已经算是珍贵,而白虎皮更是千金难得,连小茹搜寻多年,家里兽皮无数,也只有一张罢了。

几张红木椅子,古朴大气,上面的坐垫和靠背松软舒适,用的是清一色的真红樱桃天马棉,上面绘着瑞草云鹤,如意牡丹,均恣意奔放,栩栩如生,脸面填充了烘干的药草,小茹一闻,就知道这是胡老爷子赖以成名的天香草,据说有延年益寿,健身强体的功效,因为需要用的药材名贵稀少,外面一向是有价无市,可在天梦居,却就这般随随便便用来制作坐垫儿,连小茹,一时间都觉得太过了。

角落里还放着几个垫脚用的绣墩。花几上摆放着一盆不知名的香草,在深秋之际,依旧郁郁葱葱,一只鹤形鹿角的香炉从窗边儿斜斜地探出来,鹿角是缕空的,一缕暗香幽然而出。鹤嘴上衔着一盏琉璃莲花灯,虽是白日尚未点烛,灯下垂着一排五色彩珠,随着微风移动轻轻碰撞,滴滴哒哒,如潺潺流水一般地悦耳动听。

茶几是一块儿完整的暖玉所造,外看只绝寻常,但近观却是无一丝瑕疵,只觉得触手温和。

小茹吐出口气,笑道:“哎,胡老哥,我不记得你是这种风雅人士啊,想必是嫂夫人的杰作吧。”嘴里虽是嘲讽,但也流露出几分佩服,戚氏美人,虽然出身青楼,但是为人却有几分不俗,要不然,估计也不会入了这胡家的眼,听说胡家当初娶花魁为正妻的时候,就连身为一族之长的胡老爷子,也并未大力反对,由此可见,那也是风尘中的奇人了。

胡斐脸上一红,讪讪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像你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挑剔嘛,咱们常年行医,那名贵药材生长的地方,都是险峻山水,一个不小心,露宿荒郊野岭,也是习以为常,像这些东西…”胡斐一指茶壶,“一两茶三两文银,喝到我嘴里,和在路边儿茶棚中灌的两文钱一壶的红茶也没多大差别…”

就在这时,屋外隐约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胡斐的话戛然而止,轻轻松松拐了个弯儿:“咳咳…那个,当然,现在咱们日子好过了,日常起居绝不能委屈了自个儿,什么好就用什么,哪怕穿金戴银,咱也消受得起…”

“穿金戴银?你也不怕说话闪了舌头。”

门一开,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衫的佳丽扶着腰,走了进来,她的肚子有些大了,看着累赘,胡斐急忙站起来,凑过去,搂住自家媳妇的腰身,一边儿谄媚地笑道:“娘子回来了,累不累啊,夫君给你松松筋骨。”说着,胡斐把戚氏扶到椅子上坐好,伸手替她轻轻按压着小腿肚儿。

戚氏却是把目光落在小茹身上,清丽的面孔上绽开一朵浅笑,柔声道:“小茹,你可来了…”

小茹还没说话,江依先翻了个白眼儿,把小脑袋瓜凑在小茹耳朵边儿,咕哝道:“每一次都这样,当我不存在啊,姐姐也没怎么着,怎么是个人都不待见我,偏偏待见姐姐你哩。”

小茹失笑,从戚氏进门之后,连眼角儿的余光都没给过江依,不过,那也怪不得人家,谁让这妮子贪玩儿,当年胡作非为,把胡家搅得几乎天翻地覆呢,拍了江依的胳膊,让她坐好,目光却落在戚氏身上,隐约带了几分忧色:“嫂子,你可得保重身体,瘦得厉害了。”

戚氏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双身子,哪怕不舒服,也不敢乱吃药,只能硬挺着了。”她话里带笑,显得颇为乐观,只是,眉宇间甚是抑郁。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小茹是做大夫的,一眼就发现,戚氏的脸上难掩病容,她有了身子,却半点儿不显胖,除了一个大肚子之外,周身上下,瘦得离奇,这么一看,小茹就大约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给胡老爷子送信,要这里的一众同行们留意高然行踪之后,胡老爷子竟要求自己提前来一趟杭州,要知道,此时时间尚早,离大会诊还有些时候,本来小茹是打算过完年之后,才准备启程,却让胡家一连几封急信,给催促得不得不仓促启程。

因着她行程匆匆,家里很多尚未了结,就连那刘家最后的下场都没看到,本来楼易是打算请假陪小茹一起来杭州的,可是,因为小茹这一次走得太急,再加上云南那边儿出了问题,丁峰被困住了,公孙止老爷子和楼易,也被弄得焦头烂额,便顾不上小茹,只好放她独行。

小茹是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起身的,一开始还以为胡老爷子是想和她讨论一下大会诊的问题,不过,这会儿倒是明白了,大会诊还在其次,怕是主要为了他们家这个待产的媳妇吧,要不然,胡老爷子就算真想讨论,那肯定也会邀请唐老,不可能只让她自己一个人过来…

心里虽然有数,但是小茹却没有问及这些,只是随口点评了杭州风景,又说了几个笑话,把满怀心事的戚氏都逗得展露欢颜,一直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直到戚氏有些疲倦,胡斐才让丫鬟扶着她回房休息。

等媳妇一离开房门,胡斐的脸色就变了,一脸苦意地看着小茹:“哎,小茹啊,说来我们胡家世代行医,我爹,我叔伯,我姑姑,我兄弟,我姐妹,都有两下子,尤其是我三姑,看过的孕妇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了,就没遇到我娘子这样儿的,你说说,女儿有什么不好啊,像我这些闺女们,个顶个的温柔又漂亮,还很聪明,我照样请先生教她们读书识字,若是有天份,我压箱底的医术绝对倾囊相授,那是我闺女啊,哪个比小子差?连我爹都没说什么,我们家又不缺孙子,又不是没人继承香火,我没儿子有什么关系,怎么我媳妇就那么介意呢!”

胡斐这一席话,虽然没有多说,半个字儿也没入正题,但是小茹听的明明白白,嫂子这回,怕是得了产前抑郁症了,而且,还是非常严重的那一种,别看戚氏保养的好,看起来像是才二十多的模样,可是,她的实际年龄,已经三十有五,再过几年,想生都没得生了,这么多年下来,戚氏怀孕的次数不少,还总是双生,可一个儿子都没有,她心里当然难受,这一次怀孕,更是患得患失,思虑甚重…

“胡老哥,胡老爷子和几位大哥大姐,想必给嫂子把过脉,可能确定是男是女?”

胡斐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一个孩子,凭我爹的本事,说不准有八成把握能判断出来,但是这两个嘛,老爷子就只能摇头了,哎,小茹啊,你可得帮帮哥哥我,眼瞅着你嫂子这一日比一日消瘦,再这么下去,恐怕撑不到她生产的那一日了…你也知道,你嫂子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朋友,只和你交好,你好好开解开解她,也看看能不能治好她的病…”

小茹怔了怔,哭笑不得地瞪了胡斐一眼:“这事儿,纯属心结,你这个做相公的都办不到,我哪成啊?”

胡斐叹了口气,“我找你来,除了想要你开解茵茵之外,也是想着,万一我媳妇生产那天撑不住,想要你施展华佗神技,用那什么手术的方式,把孩子拿出来…我记得咱们俩第一回在柳州见面的时候,你不就施展了一次叫什么…剖——腹什么手术的,救回来一个产妇…”

小茹一愣,真没想到胡家居然这么开通,不愧一家子都是学医的,不过,嘴里却是连忙安慰道:“胡老哥,现在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嫂子不是第一次生产,经验很丰富,只要放开心怀,好好调养,顺产不是难事儿,这手术能不做,还是别做,除非,嫂子以后不想再要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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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儿子

“不能要孩子?”胡斐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惊道,“为什么?”

“当然,并不是绝对不能生,但是,你不会以为在肚子上开一刀,会对嫂子的身体完全没有妨碍吧?而且嫂子生产的次数比较多,身子骨儿也不是特别好,如果这一回动了手术,作为一个大夫,我实话告诉你,我觉得,嫂子以后最好不要再怀孕了——还有,动手术可是要留伤疤的,纵然我手里的金疮药不错,但也不可能把那道伤疤完全消除,嫂子事后看见自个儿的伤,心里肯定难受!”

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对自己的身体万分爱惜,虽然都说小茹的华佗神技非同凡响,老百姓也对她佩服得很,但真有那个勇气让小茹动刀的,哪一个不是万不得已?胡斐能说出这种话来,想必是对自己的妻子万分看重了。

听了小茹的话,胡斐皱起眉,苦笑道:“我这儿到无所谓,家里的姑娘已经十五个,不少了,茵茵身上有疤沒疤,反正也只有我看得见,我又不在意——可是,如果这次是儿子还好,要是再生俩闺女,恐怕茵茵不会同意——”

这话越说越往诡异的方向去了,幸亏在这儿的三个都是大夫,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得会觉得胡斐不像话,哪有当着人面儿,随随便便说自家媳妇的身子什么的——

看着他在那左右为难,小茹扑哧一声,笑了:“咱们俩在这儿胡乱纠结什么,养好嫂子的身体要紧,她要是身子骨硬朗,哪用得着动手术,要是到时候碰上难产,撑不过去了,想不动也不成啊,现在,咱们讨论来讨论去,能有什么结果?”

“我这不是就是在为茵茵的身体犯愁啊,她要是能好起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茹眼珠子一转,拉着胡斐,俩人挪动了下椅子,走到角落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胡斐一抬头,迟疑道:“这样行吗?”

“反正先让嫂子安心,让她心情开朗起来,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胡斐一拍手,咬咬牙道:“成,就按你说的办,先把这几个月撑过去,让茵茵安稳生下孩子再说。”

“你们俩——商量什么呢?这么神秘?”江依皱着一双秀眉,迷茫地眨着眼睛,郁闷地看着小茹和胡斐凑在一起‘密谈’,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把她给撇一边儿,没办法,这妮子的性子不够稳重,嘴也不严实,而且,因为戚茵茵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不好,这妮子也对茵茵没什么好感,这种事儿,还是别让她掺和得好。

明亮而温暖的大卧房里,戚茵茵依靠在床上,面上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但是,小茹按在她手腕上的手指,明显能感觉得到,戚茵茵的肌肉在不自觉地紧绷,她很紧张,非常紧张,心跳声急促得,已经很不正常,怪不得胡斐会担心至此。

心里叹了口气,小茹倒不是不能了解戚氏的心情,她的出身不好,无论在哪个时代,青楼女子总是可悲又可怜的,她急切地想要个儿子,好稳固住她在胡家的地位,这种心理很容易明白,虽然胡斐嘴上一直在说不介意,但没有儿子,戚氏就无法真正踏实下来,所以,小茹没办法轻描淡写地劝说戚氏,说什么女儿没什么不好,女儿养好了比儿子也不差,这些话,小茹虽然觉得没错,说出来也容易,但,对着一个一心求子的女人,绝对不会有什么用。

心里感慨万千,小茹的脸上却是一派肃穆,她先后在戚氏的两个手上把过脉,又拿出一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听诊器,目前医馆里用的听诊器是小茹请家里的工匠特别制作的,一开始的一批全是简单的竹制听筒儿,现在已经做得比以前好多了,不过,如今小茹用的,可不是自制的简易货,而是前辈留下来的遗产之一,只在外观上面,就显得比一般的听诊器华贵太多。

她小心翼翼地在戚氏的肚子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听了许久。

也许是小茹的样子太严肃,整个卧房渐渐充斥着一股子紧张的味道,就连知道前因后果的胡斐,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而戚氏,双手死死地搅着衣角儿,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瞪着小茹,嘴唇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怕打扰到小茹,强忍着不敢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戚氏的额头都开始唰唰地冒汗的时候,小茹终于摘下听诊器,小心地把它搁在身边带的药箱里——

“——怎么样?是儿子吗?”

戚氏的声音发颤,就在刚才,小茹过来告诉她,可以提前知道孩子是儿是女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忐忑了好久,想了想,早知道晚知道,反正肚子里的孩子也变不了了,咬了咬牙,终于答应让小茹看看。

这位胡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小茹的能力,这不得不说,她对小茹的信心实在太重了,这种信任,就连小茹都有些意外,说起中医,小茹的确是行家,祖传的医术,不是江湖骗子一流的人物,可是,她也不可能就比已经七八十岁,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们厉害,连胡老爷子都看不出来,她哪行啊,要是个内行,根本不会相信她,小茹也是有些担心胡夫人不信,这才故意拿出一堆行头,正正经经,严肃认真地来看诊,至少从表面上,能让病人对她有信心。

听着自家媳妇的声音嘶哑着打颤,胡斐也吓了一跳,急忙给小茹使颜色,他一直知道妻子的压力很大,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的妻子已经快承受不住这种重压了,要不及时纾解,这孩子保不保得住,绝对是个问题——没准儿,连大人都危险!他是大夫,纵然不精通妇科,对这些也是明白的,此时,不由冷汗直冒,后怕不已。

小茹却是看也不看胡斐一眼,抬起头,一瞬间,整张脸上就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笑意,哈哈一笑,猛地抱了抱戚氏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乐道:“嫂子,恭喜你了,这一回你保准能得偿所愿!”

她说得斩钉截铁,这一刻,就连胡斐都几乎相信,自家媳妇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儿子,一个一直在一边儿伺候的戚氏的陪嫁丫鬟,一听小茹的话,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高声道:“夫人,夫人——您可算苦尽甘来了——终于,终于——”

戚氏愣愣地看着小茹,做梦似的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嘴边儿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先是抽泣,然后猛地抓住一方绣帕,盖到自己的脸上,放声大哭,像是想把所有的心酸委屈痛苦一下子都哭出来——

小茹吓了一跳,瞪大了眼,胡斐更是惊得差点儿跳起来,脸色变幻许久,微微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小茹一把抓住,他怔了征,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跟着小茹的脚步,轻轻地离开了卧房。

按说,戚氏能发泄出来,对她的身体没有坏处,只有好处,但是此时此刻,小茹也好,胡斐也罢,两个人依旧面色凝重。

怔了良久,小茹才叹了口气:“——失误了——”

胡斐也深深皱起眉头:“不怪你,我也没想到,本以为茵茵只是太想生个儿子,以至于心里焦虑,所以才答应你这个法子,可是现在看来,茵茵已经不光是想生儿子的问题,而是,她一定要个儿子,你也知道,茵茵从来不哭的,可刚刚——”

小茹无奈地捂住额头,呻吟道:“现在还好——万一不是儿子——”

刚才小茹那一场戏,演得空前成功,把戚氏好好地安抚住了,但是,那毕竟是一出戏,生儿子的可能,也只有百分之五十,而且,在胡斐心里,说不定连百分之五十都没有,毕竟,他们可是连生了十五个姑娘了,万一到时候不是儿子,戚氏哪里受得了!

一想到孩子生出来之后的情形,吓得胡斐又是打了个哆嗦,愣愣地看着小茹道:“——小茹,知不知道哪儿的送子观音比较灵验?不如——我去拜拜吧!”

小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也好——”呃——貌似的确没别的办法解决,现在也只能拼运气了。

哎,不知道如果自己生不出儿子,会不会变得和戚氏一样,估计不会,纵然会有点儿小小的遗憾,但是,女儿也不错嘛——小茹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色,刚想跟胡斐说,他们该吃饭了,忽然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面一闪而过,脚步顿时一停,皱眉道,“——不对,这事儿不对——胡老哥——据我所知,你也好,胡老爷子也好,都不是死板的人,就算老爷子比起孙女更喜欢孙子,但也不应该给嫂子这么大的压力,她想要儿子无可厚非,但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吗?嫂子的压力为什么这么大,这事儿有问题!”

她一开始只往重男轻女方向上想了,没觉得不对劲儿,可刚才亲眼看见戚氏的紧张,听见她的失声痛哭,这才觉得不正常,戚氏又不是无出,虽然女儿比不上儿子,可也没听说哪个当媳妇的,会因为生了个女儿,没生儿子就弄到精神崩溃,何况,她还有开明的丈夫和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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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侠女对名妓

无论是什么原因使得戚氏求子心切,无论江南湖家有什么内幕纠葛,此时此刻,小茹饿了,江依也饿了,小茹饿了还不要紧,她向来懂得什么是忍耐,但江依是万万不肯委屈自己半分的,饿了就要吃饭,而且,还得吃得好,吃得饱足,当然,有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饭菜也精致,但胡斐还是邀请了小茹和江依,去外面享用一下杭州的特色美食。

到了杭州,来了西湖水畔,若不吃正宗的西湖醋鱼,小茹也算是白白穿越了这一回,在临江楼里,选了个视野开阔的所在,小茹、江依和胡斐,三个人开一坛上好的陈酿花雕,倚在雕刻着云纹的栏杆上,望着西湖的风景。

此时天气见寒,冷风吹落了临江楼窗边的几枝海棠,夏日璀璨的花朵,如今已然焦枯,有如晕染的黄色,荡荡悠悠地落了下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周,沾在小茹的酒杯上。

小茹一怔,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不由好了几分,笑对胡斐道:“胡老哥,今年大会诊,你们胡家的小辈儿们有几个要登台亮相啊?”

“什么叫登台亮相?说的咱们跟个戏子似的。”胡斐翻了个白眼,心里虽然还挂念着妻子,但大会诊是慈心医会三年一度的盛事,自家老爹也重视得很,他们胡家小字辈儿里,到出了两个能登台接受众位前辈考核的,这一次若是崭露头角,对他们以后行医修习都很有好处,由不得胡斐不重视,此时一听小茹发问,便笑道:“我三哥家的胡军,六弟家的萌萌,去年出师,今年也差不多了,老爷子的意思,让他们去见识见识,认识一下天多高,地多厚,省得整天趾高气昂,总觉得天老大,他老二,浮躁得很。”

胡斐说的到是谦虚,但显然对他们胡家的几个小辈儿看重得很,骨子里露出来的骄傲,还是让江依撇了撇嘴,心里却是一咯噔,偷眼看了自家姐姐一奶,做出个苦脸来,把小菇给逗得摇头失笑,敲了敲江依的脑袋:“妹子,你今年可要有心理准备了,上一次大会诊,规模不大,你又算是小辈儿,前辈们给你留面子,总算是让你靠着点儿小聪明混过去了,但这一次可不一样,据我所知,今年可有不少年轻人出师,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可卯着劲要在大会诊的时候出一出风头,好给自己添一点儿份量,你也知道,咱们这一行,名声很重要,你要没名气纵使医术再高,病人们也不信任你,这一回,你要是被比下去,啧啧,那可有得瞧了!”

胡斐闻言大笑起来,笑得几乎把一杯酒水都喂了衣服,不过,笑完之后,他也不由拍拍江依的脑袋,苦口婆心地道:“江依啊,要是吃不了苦,不求上进,干脆,你别做这行当了,咱们做大夫的,我看,还是回去做你的富商太太,安享荣华算了。”

江依脸上一恼,张口结舌,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这些年,的确没什么进步,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旦嫁了人,很少能像小茹一样,还对原来的事业抱有热情,尤其是她这样,从来好逸恶劳,又有好相公百般宠爱的女人…

“咦?那人好眼熟…姐,你看看,那不是郭欣然?”

“你认识欣然小姐?”胡斐愣了下,一扭头,愕然地看着江依,“欣然小姐一直在北方,今年才到杭州定居,你一直在南方,怎么会认识她?”

小茹也怔了怔,看看江依,又看看胡斐,眨了眨眼,也转头向楼下看去,果然见一个梳着妇人头饰的清丽女子站在西湖水畔,这一看之下,小茹就惊讶地挑了挑眉:“真是郭欣然?不过…变化很大啊?”

小茹和郭欣然不熟悉,只能说认识,但是,与她已经亡故的兄长却是至交,说起来,关系到简单,一个是病人,一个是大夫罢了,那时候小茹已经带着婆婆在江湖上走了两年有余,初初有了一点儿小名气。

当时,小茹积攒的药材不多,加上婆婆的眼疾刚好,需要保养,尚不得不到处采药,因为辽东苦寒之地的药材品质极佳,小茹便一路带着婆婆去了辽东…现在想来,当时做事太浮躁,婆婆身体不好,她还带着她去那苦寒之地,实在有失谨慎。

多年前,郭岚已经病休支离,但是至少还没到了卧床难起的地步,他虽然病着,却特别好冶游,即使是寒冬腊月天,他还是瞒着家里人,四处游逛,也去了辽东。

那一天,小茹顶着风雪,背着药篓子,走在山地里,正好看见郭岚身披裘皮衣袍,蹲在一棵大松树下面,瞪着躲在洞里的刺猬出神儿,嘴里还嘀嘀咕咕:“不至于吧,我只是轻轻地踩了你一下而已,可没想害死你,你要是死了,可千万别怪我…”

小茹当即就笑了,这人,一脚踩在刺猬身上,不去看看自己的脚有没有受伤,居然还关心刺猬的死活,倒是有点儿意思…想也没想,当年还很幼稚不够成熟的小茹,就走过去跟郭岚搭了话儿。如果换了现在,她绝不敢在荒郊野岭随随便便跟陌生人交谈…

于是,郭大少回家的时候,不但带上一个浑身长刺儿的小东西,说是想看看它是不是果如小茹所言,不是死了,而是在冬眠,还带上了一个所说医术高明的“小”神医(的确是小,当时郭岚三十五岁,小茹才十五)——高小茹和她的婆婆。

小茹来到郭家在辽东别院的第十二天,就见到了一直被郭岚视如珍宝,十句话里有八句要提到的妹子——郭欣然,只是这个女子却与她心里所想的大有不同,在小茹的心目中,这般温和孱弱的少年的妹妹,郭家的千金小姐,一定是很温柔美丽的。

可是,那个少女,却绝对和温柔美丽之类的词语挂不上半点儿关系,当时,小茹看到的,是个看形貌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穿了身青色的紧身长袍,腰悬宝剑,外罩红色大袄,脸色苍白,嘴唇青涩,一头青丝散开,随风飞舞,颇有几分潇洒自在。

乍见这个少女,小茹就皱了皱眉头,不是厌恶,只是觉得这少女身上的气味,让人闻着不太舒服。

虽然她的周身很干爽,可是却莫名地充斥着一种奇怪的血腥味,小茹甚至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少女宝剑上的鲜血。

郭岚显然看见了妹妹剑尖上的血迹,他皱眉,叹了口气道:“杀人了?”

郭欣然摇了摇头,转身坐在青然色的坐垫上,喝了口热茶,才懒洋洋地道:“这个月,戒杀生,茹素。”

郭岚怔了怔,看向随待在一边的管家郭韶。

郭韶自然知道他们家少爷的意思,连忙恭敬起身:“回大少,小姐只是收缴了十三狼的作案工具,并没有杀他们。”

“作案工具?”郭岚好奇地看着妹子,惊讶地道:“什么作案工具?你又不是捕快,再说,现在这种世道,官府哪还顶用啊,你收缴什么作案工具了?”

郭欣然努努嘴儿,没有回答他,到是小茹想起来前天进城的时候,周大夫特意嘱咐她的话,说是辽东郡最近有一伙儿采花淫贼出没,叫什么十三狼的,让她小心点儿,此时脑子里一转念,不由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郭欣然,大是惊讶,不会是向自己想的那般吧?

果然,郭韶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偷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又看了同样是小姑娘的小茹一眼,讪讪地道:“咳咳,小姐把他们给阉了…当然,那是伙儿淫贼,小姐做什么,都不为过。”这位管家显然想努力为自家的小姐开脱,但这句话,还是让郭岚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

“阉…阉了?”

郭欣然却好像还觉得刺激不够似的,满不在科地摆摆手,说道:“光阉了岂不是便宜了那帮杂碎,本姑娘还碎了他们的四肢,当然,我说他们活着,他们一定会活着,本姑娘可是给他们喂了药,至少十年之内,他们想死也不会太容易。”

郭岚一下子瘫倒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是小茹第一次见到郭欣然,可以说,绝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姐,我没认错,那是郭欣然吧…”

望着楼下的少妇,小茹怔了怔,过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应该是她…看来,郭岚希望自己的妹妹做个贤妻良母的愿望,貌似实现了。”

这些年,小茹见过很多江湖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当年的郭欣然,却是她第一次遇见江湖人,而且,这个江湖侠客,还是个女孩儿,小茹心里好奇之余,到有几分戒备,所以,虽然为了帮郭岚治病,在郭家呆了半年有余,但和郭欣然,却一直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所以,这会儿再见,也难免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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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孤山

倚着临江楼的栏杆向下望去,烟雾笼罩下,西湖北面的湖中央,有一座山,因为它东连白堤,西接西泠桥,孤立湖中,所以被称为孤山,也叫孤屿,又因着梅花遍地,艳而不妖,也称梅屿。

当然,此时,山中尚无梅花盛开。

“都说这孤山上的梅花好,往年总是有许多文人墨客,待梅花盛开的时节,跑这来说几句酸文,念几句酸诗,我在杭州四十几年,也没觉出这地方的梅花比别的地方好来…”

胡斐看着楼下水边那个凝望着远处孤山出神的少妇,不知怎么的,嘴里就蹦出这么一句话,小茹吓了一跳,猛然转头,恍惚间竟然从胡斐那张圆圆的,憨厚的,老实的脸上,看出几分复杂莫测来,扑鼻而来的酸味儿,大大咧咧的江依没察觉,小茹却是愕然不已。

虽然胡斐一句话都没有涉及到下面那位郭欣然,但是,他这个一向从容平和,胸怀宽广的男人,忽然因为在西湖里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一座岛,而编排上那些斯文 读书人,显然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但是,要说这人和郭欣然有什么暧昧,小茹一时间倒是不大相信,谁不知道胡斐一向洁身自好,那么多年别说妾室,连青楼楚馆,都是决不去的…

江依却没有小茹那么多的心思,听了胡斐的话,她扬了扬眉,嗤笑一下,道:“你知道什么,按姐姐的话说,这就是名人效应,这孤山梅花之所以有名,据传,全是因为那位大诗人林和靖。当年,林和靖曾独居孤山二十年,还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咏梅名句。”

说着,江依脸上露出几分陶醉的神色:“听说…他爱梅如妻,视鹤如子,一辈子没有成亲爱人,死后就葬在了孤山的梅树下。这才是真的名士,怪不得能吟出脍炙人口的诗篇,你这不懂情趣的男人,怎么能了解孤山梅花的动人所在…”

小茹脸上僵了僵,古怪地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心里不知道,这丫头是真这么想,还是故意气胡斐来了?梅妻鹤子?倒真是千古佳话,不过,据小茹所知,这也只是个传说故事罢了,那林和靖就算一不小心跟自个儿一样,能与动物交流,也不会把它们真当媳妇儿子来看,无论,他有多么喜欢。

小茹喝了些酒,有了几分醉意,倚在栏杆上,神思便不觉飘忽,记得当年读书的时候,曾经读过一本叫《绝色杭州》的书,里面的一些关于林和靖的言论,小茹很喜欢,就如书中所言,如果真是因为林和靖终身不娶,方有‘梅妻鹤子’之说,那么,一个终身只爱草木禽羽的人,能写出《长相思》来吗?

小茹握着酒杯,细细思来,居然能想起当年看过的长相思,“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争忍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帝同心结未成,江头潮难平…”

这些虽然不可考,但是,小茹却觉得,就如书中猜测,那林和靖想来也是有眼泪的,也是有爱情的。梅可爱,鹤可爱,但终究是人最可爱。

小茹低下头,望着立在水边,望着孤山,已经几个时辰纹丝未动,目光悠远的郭欣然,脑子里不觉想,这位侠女,如此看着孤山,不知道想的是绝人情爱的隐士,还是那增人情爱,有了正常味儿的隐士?要按小茹想,做隐士不要紧,那是种生活态度,纵使不欣赏,也用不着去反对,但真要绝情绝爱,那可就不是人了…

这时,天上忽然开始飘雨,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地面上,由小到大,不一会儿,就惹得楼下行人四处奔走,那立在湖畔的郭欣然,似乎一时茫然,过了好一会儿,知道衣服湿了,才皱皱眉,迟疑着转过身,欲寻避雨的地处…

“小二哥,你去取一把雨伞,送去给湖畔的那位夫人…”胡斐怔了片刻,忽然站起来,抓了把碎银子塞进店小二的手里,笑呵呵地说道。

“好嘞,小的马上就去。”

看着店小二因为得了横财,一脸欣喜地拿伞下楼,小茹眨了眨眼,大大方方,仔仔细细地盯着胡斐看。

小茹的目光也未免太灼热,胡斐想装作没有发现都不行,脸上不由渐渐发红,苦笑道:“好小茹,我的好妹子,你别这么看着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我想什么了?”小茹板起脸,“我还没开口呢,你这是想不打自招?说说吧,您老人家和我这位旧识是什么关系?看郭欣然的打扮,这些年,她也成亲了吧。”

看着郭欣然,小茹的脑海里勾勒出郭岚的容貌来,他们兄妹长得不大像,郭岚脸上的线条很柔和,五官温润,而郭欣然,则始终是一副飒爽泼辣的模样,五官带着一股子倔强,小茹再一次把视线搁在已经撑起伞,正举头向临江楼张望的郭欣然来——不过,此时此刻,不说容貌,她到和自己的兄长多了几分相似…

其实,郭岚不是第一个小茹无法治愈的病人,当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作为大夫,哪怕是所谓的神医,面对病情束手无策的时候也有很多。

但是,郭岚却是唯一一个让小茹想要去祈求奇迹发生的病人,小茹在给郭岚治病的第二天,就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这个男人得的是一种古怪的早衰症,外面没多大变化,好像很年轻,但体内器官,却不明原因的快速衰竭着,这种病,别说现在的医疗条件,就是换成二十一世纪,那也没有办法…

小茹尽力了,半年里,她查了许多医书,找了许多同道,连头脑灵活,满脑袋鬼主意的江依,都被她找了过来。一帮大夫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用尽了一切手段,还是无法治愈…要是换了其他病人,小茹既然已经做到这样的地步,哪怕失败,她也只是有些遗憾,但是,面对郭岚,小茹却觉得,这么一个豁达,开朗,善良的人,就此早亡,实在是可惜的很…甚至郭岚去世多年之后,小茹追忆往昔,还是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胡斐脑袋有些疼,欲言又止地看了小茹一眼,才讷讷道,“小茹,咱们遇见欣然小姐的事儿,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小茹皱了皱眉头,其实她本来只是对胡斐的作为有点儿奇怪,觉得他很可能和郭欣然有些关系,到没别的想法,但此时,被胡斐的模糊言语弄的,倒真有点儿担心了:“胡老哥,咱们认识多年,要是换了其他人,我绝不会多管,不过,我叫你一声胡老哥,你喊我一声儿妹子,我可要提醒你几句,现在嫂子正大着肚子,没多少时间就要生了,你可别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哪儿跟哪儿啊,我的好妹子,你就别胡斯乱想了,其实…”胡斐的话音一顿,咳嗽了声,叹了口气,把后半截儿话又给吞了回去。

江依眨了眨眼,听了这么半天,到现在,才咂摸出点儿味儿来,惊诧地瞪大了眼,愕然看着胡斐:“肥肥哥哥,难不成,你瞒着家里的母老虎出去偷腥儿?”

胡斐一瞬间被气得脸色通红,伸手拍了江依一巴掌,还来不及开口斥责,楼下忽然起了一阵喧闹声。

三个人同时一扭头,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袍儿的男人,正在大街上纵马狂奔,这地方人流密集,又下着雨,雨声稍稍掩盖了马蹄声,一时间便闹得许多人惊呼连连,鸡飞狗跳,无数货摊儿被撞翻在地…

眼见那黄马驮着蓝袍男子倏然而至,突地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喊声想起来:“青青,快跑!”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儿站在路中间,手里还攥着个风车,这会儿似是被疾驰的马骇得呆了,连躲也不晓得躲,眼见就要丧生于马蹄之下…

小茹一来离得比较远,二来事情发生的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眼瞅着风景如画的杭州就要染了血腥,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马匹狂奔而过,小茹吓得心肝儿一颤,待尘土过去,战战兢兢地睁眼,却见大街上并没有她想象中鲜血淋漓的场面——

郭欣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搂着那小女孩儿站在道边儿,此时正举目看着停也不停一下,眼见就要飞驰而去的蓝袍人…此时此刻,小茹仿佛从她的眼里,又看到多年前那杀伐决断的目光,想也没想,小茹开声儿道:“莫伤了那马…”

那为所欲为不知规矩的人伤了也罢,死了也罢,那无所谓,可那蓝袍人骑的那匹黄马,小茹却一眼看出来,那是匹好马,要是伤了,未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