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翠抬头直视了他,“就是我前几日和陛下提到的,陛下可有兴趣?”

庆仁一阵疑惑,他前些日和润翠闲聊时,不知怎么的说起了一些古书上提到的上古大战,应龙冀州之战,涿鹿大战,血枫林之役,其中九黎战神在定车台大败东夷之战最为后人称颂,其时九黎以少胜多,曾凭着精妙阵法,以自己一部之力大胜东夷诸侯。古书上记载九黎战神将自己的战术绘成一图传于后世,名曰七阵图,可惜早已失传,后人都是空闻其名,从不曾有人见过。

润翠当时有些神往的看着房中某处,说道此阵确实匪夷所思,变化莫测,不愧上古奇人所创,庆仁还笑话她道传说而已,说不定有夸大之处,你怎知它真就有那么匪夷所思,变化莫测。

“你莫要因为想要逃脱一时的惩处就胡言乱语,胆敢欺君的可是死罪!”

润翠正色道,“陛下放心,我不会胡言乱语,我说的那件东西称得上是上古奇珍,眼前这点区区惩处还不值我用七阵图来换,我只是…我只是…”叹口气,“此事不宜当众说,陛下可否容我些功夫,臣女回去上些药,收拾一下再和陛下细说。”

“上药,上什么药?”

润翠咬牙道,“臣女闺阁弱质,不济事,在这里跪了快两个时辰,双膝有些…有些吃不消了。”

庆仁皇帝皱眉看看太后,想说母后你怎让她在这里跪了这许久?看润翠咬牙硬挺的样子忽然十分不忍,他很少为了后宫女子费心思的,特别是在太后面前,后宫中他母子为尊,太后看谁不喜,不论对错,想要惩治那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之事,根本无需多言。

只是此时看着那张日日对着自己谈笑风生,婉约自如的秀脸苍白凝重,三分惊恐带着七分委屈,竟然觉得此事不应该起来。

叹口气,暗道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抑或是为了搪塞这顿责打。她其实没有什么错处,平白无端把人招来,只为了给太后出气,喊打喊罚也是有些过了。

对自己身后的曹总管道,“你派人送她回去,再传个太医好生给看看,朕在这里陪母后用膳,后半日诚王还有平章政事廖凡要进宫来,朕不得空,让她好生休息吧,朕晚上再去月华殿。”

润翠听说还有半日的时间,稍许放心,任由俩个宫娥把自己架了回去,准备求求苍梧,把他那七阵图晚上拿出来救急,不过诚如适才所言,那一件是上古奇珍,不能白白给了这个为了给他母后顺气,就任由自己冤枉遭罪的陛下。

润翠现在心里很有些大不敬的心思,气愤之下将自小所学的君父臣伦之道统统抛去了脑后,对庆仁皇帝颇为鄙视,暗道我一个小女子,别人仗势欺负欺负就算了,你堂堂天子怎么也来干这种事,太后还不是因为你才看不上我,为我辩解两句又能怎样,是非对错几句话就能说清楚,,那般浅显的道理都不肯讲了吗?

亏得我前些天还尽心将肚子里的墨水全都吐出来,想要为家国朝堂,陛下的社稷尽点绵薄之力,却换来了这般苛待,我不伺候了!

想到不伺候了心中豁然开朗,暗道不过就是抛去现在的身份而已,自己这侯府小姐的身份现在看来分文不值,差一点被弄去尼姑庵修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不如抛去不要。

带着苍梧到古鼎关投靠秦雄飞将军好了,秦将军对苍梧这仙师是真真正正的敬若神明,有他关照,再怎样也不能饿死自己二人。又想苍梧是神仙,没有饿死一说,她只管好自己就行了。

七阵图(中)

润翠东倒西歪的挪回了月华殿,一进房,苍梧就皱眉,“你那是什么样子,难看死了!”

润翠努力蹭到床边,歪身坐下,喘口气,抻袖子擦擦额头上细密的小汗珠,“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能走回来就很不容易了,刚才我的腿差点跪断了!”

“怎么回事?”苍梧伸手过来轻触她的膝头。美

润翠连忙抬手挡开,“别碰!别碰!疼得跟针扎一样,我从进了万寿宫就跪着,一直跪到刚才离开,怕没有一个半时辰!我前些日天天在太后的佛堂中擦地,把膝盖骨跪伤了,稍碰一碰都疼,那禁得住再折腾这一下!”

苍梧问道,“为什么让你跪那么久?”

润翠正烦恼,没好气的反问道,“你不是说方圆百里内的事情你都能知道吗,万寿宫离此处最多二里,你怎不知道了?”

苍梧不和她一般见识,只是解释道,“我要特意去听才能知道,没想着要去听当然就不知道了,况且此处和万寿宫之间十分嘈杂,但凡有个鸟叫虫鸣,宫女太监说话的,我便也不容易听清。”

又道,“让我看看伤处。”伸手要去挽润翠的裤脚。

润翠摆手,“不用,不用,一会儿会有太医来给看。”

苍梧不以为然,“太医哪有本仙看得好。”

润翠叹息,“就是因为你看得太好所以才不能让你先治啊,不然一会儿太医来一看,两条腿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我可怎么解释呢。搞得不好又要说我这是故意针对太后之举,在她老人家宫里跪上一下子就要大呼小叫,那可不冤死了。”

苍梧见她不愿自己看就收回手,帮着润翠把两条腿都抬上床来,让她坐得舒服一点,“那就等太医吧,让太医先看,晚上我再帮你治好它。”

润翠回首一笑,“多谢,有位神仙在身边就是好。”

苍梧看她一眼,“也不知是谁以前给本仙端个茶倒个水,做上那么两件粗陋衣裳都要抱怨半日的。”

润翠好笑,“你这神仙是难伺候嘛,说话又不留情面,我也就是实在拿你没办法,日子一久,忍啊忍的,也就习惯了,以前可是经常会被你气个半死的。”

忽然想起了被自己擅自许给了陛下的七阵图,立时端正了身心,坐直了道,“苍梧大人,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苍梧一僵,斜眼看她,不经意间就是风情万种,“你叫本仙什么?本仙记得你好像已经有许久没有这般恭敬了!”

润翠对他的绝世姿容和他那毒舌一样,时间一久,均已统统习惯,不再当回事,因为有求于人,所以继续小心翼翼,“你还记得前些日提到的七阵图吗?”

“七阵图怎样?”

“能不能画出来借我用用?”

“借你用用?那是行军打仗之人才用得上的,”苍梧疑惑,眼珠一转,“你是要拿去给小皇帝的?”

润翠心虚点点头,她也不知苍梧对这件堪称奇珍的东西有多看重,就这么自作主张答应要给陛下,实在有点怕苍梧会发火。0

苍梧果然拉长了脸,“你没事去讨好他做什么?上次我问你要不要小皇帝,想要就选他为婿,你不是已经说不要了吗,怎么还能反悔?不行,不给!他这些天来听了那许多本仙的教诲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唉?真不能给啊?不是我想讨好…是…”润翠愁眉苦脸想继续说说好话,可惜苍梧火很大,根本就不听她说完。

接着怒道,“他这几日晚晚都来,举止十分的不庄重,总要挨着你坐,还大晚上赖着不走,本仙都快被他给烦死了,你怎么还想给他七阵图,岂有此理!休想,他下回要是再敢随意动手动脚,想要拉你,本仙就剁了他的手!”

“啊?不用这么凶吧?仙家大动嗔念不利于修炼啊。”润翠弱弱的道。

苍梧很有些气恼的对着她,“还不都怪你。”

“行,行,怪我,你先消消气,我去给你沏杯茶来。”润翠也顾不得自己膝盖生痛了,手一撑床就要下地。

被苍梧一把拉住,“你不是腿疼吗,乱跑什么,我要喝茶自己会去。”

润翠干笑一下,顺势就不动了,“我这不是看你动了嗔念,想要给你压压火气,然后你才好有耐心听我说话吗。”

苍梧还是不高兴,两个嘴角还是朝下扁着的,不过总算是不再叫嚣着要对庆仁皇帝剁手剁脚了。

顿了一顿,别别扭扭的转开头道,“我不发火,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本仙也知道,那小皇帝算得是英俊潇洒了,最近又日日都来见你,态度也还殷勤,他是尘世间的九五之尊,能做到这样颇不容易,你要是因此忽然又看上了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润翠厥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自进了宫就不顺利,一直焦头烂额的,总是被骂被罚,今天差一点就要被上仙大人口中那位态度殷勤的九五之尊害得挨了二十廷杖,实在是对此人不敢恭维,印象差极,还谈什么忽然又喜欢上了。

这位上仙最近也有点奇怪,怎么变得有些婆婆妈妈起来,这些小事也值得他猜来猜去?

“呸!没有的事!乱猜什么!苍梧你这次料事不准,差得太远!”润翠也不客气了,开始出言不逊,见苍梧没有反应过来要生气,就赶忙叽里呱啦倒豆子一样把早上被传去万寿宫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道,“我真不是故意想拿你的东西去充大方做好人,实在是当时被吓坏了,我可不想被拉出去打廷杖,陛下实在过份,他恋着这些天我能陪他说说军情兵法,不愿太后送我去京城外的宝月庵,就答应如此折衷一下,什么都不为,就是为了让他的娘亲太后出口气!”

润翠这会儿说起来还委屈气愤得不行。“我也不能干等着被打啊,一着急就想起七阵图来了。”

苍梧早就已经转回头来,此时上下看她,忽然一把将润翠抱进怀里,使劲搂了一下,“别怕,没事的,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出这种事情了,有我呢。”

说完起身下地,走到桌前,自己研了一砚磨,摊开一张纸,提笔开始在上面点点画画。

润翠知他是答应把七阵图拿出来给自己救急了,十分高兴,怕吵着他,便先不开口,单是笑微微看着苍梧飘逸的身影在桌前随手泼墨挥洒。

暗道苍梧虽然脾气挺大,傲慢无礼,经常会说话惹自己生气,但是细算下来,他其实也要算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之一,比姨妈,秋桂,虹儿她们都不差呢。

七阵图(下)

庆仁皇帝不知是担心着润翠还是挂念着七阵图,说是晚上来月华殿,太阳刚一下山他就来了。0

润翠早上被折腾了一身汗,回来歇到午后,觉得有了点精神,就让两个宫女伺候着给沐浴更衣,再把太医开的膏药在腿上敷了两贴,又睡了一觉。

傍晚起来,刚陪着苍梧一起吃过晚饭,正在夸奖苍梧大人最近随和不少,对饭菜挑剔的次数大大降低,苍梧还未答话,就有小太监快步进来通传,“陛下马上就到,夏秀女接驾。”

一人一仙同时烦恼得一皱眉头,觉得这陛下真是太会打扰人了。

陛下总算还有点人情味,进来就先问润翠,“你的腿怎么样了?先平身吧,起来说话。”

看润翠站起来时有些费力,还屈尊亲自上前来拉了一把。

润翠明显看到站在她左边也在扶她起身的苍梧毫不掩饰的瞪了庆仁皇帝一眼,心想仙君大人真是爱憎分明,亏得他现在使不出法术,否则就算陛下是皇帝,那也随时都有被扔进宫中荷花池里泡一泡的危险。

“没事,谢陛下关心,太医午后来看过,说是因为跪得久了勾起了旧伤,所以才会那般疼得难忍,小心将养些时日就能好。”

“旧伤?你腿上受过伤吗?”陛下听说没事,就放下心来,踱到桌旁坐了下来,接过宫女奉上的养神汤随口问道。

“前些天日日在宫中的佛堂里擦地,那些日好有些凉阴阴的,我又总是得在青石地上跪着,所以伤着了。”

庆仁一愣,放下茶杯,“是太后万寿宫后面的小佛堂?你是新进的秀女,又不是粗使宫女,谁让你去做这些事情的?”

润翠垂下头,“也没什么,是我惹太后不快,她老人家就想我去佛堂中静思一下,也就待了一个月,然后就改去万寿宫擦汉白玉栏杆了。”

陛下没想到又和太后有关系,“母后这却是有点…”他不欲背后说太后不好,停住不语,看看垂首站在面前的润翠,“太后大概是对你有些误会,回头朕得空时时再劝劝她老人家吧。”

润翠却道,“这世上的事有时要讲个眼缘,太后要就是不喜我,那也强求不来,陛下还不如依着太后的意思,送我去宝月庵还能省事些。”

“你怎么又说这话!”

庆仁早上在太后那里就听着润翠此言不顺耳,不过当时还可说是润翠在出宫和被打之间‘两害相权取其轻’。

现在已经没人再提要杖责她的事情了,她却还是自求去宝月庵,身为后宫中的女子,又是在这个被陛下关注的时候,却愿意去尼姑庵中清修…

庆仁皇帝并不傻。

“你是在怨怪朕?朕知道这段时间是委屈你了,可是太后她是朕的母后,就算是要教训朕也是可以的。0都说了朕会去劝劝太后的,你何必还耿耿于怀。”

确实如陛下所言,太后位尊,润翠自知她那委屈都是白受,和庆仁是说不出道理的,叹口气,“我怎敢和太后千岁计较什么。皇上请来看看七阵图吧。”

走到桌前仔细展开苍梧给她现绘的一大幅好似地图一样的东西。

庆仁皇帝没想到传说中的宝物就已经在手边了,连忙过去看,“原来真有,朕还以为你早上那般说只是权宜之计。”

看着纸上墨迹甚新,“这是你回来才绘制的吗?速度倒快,只是…朕怎么看不太明白。”

润翠已经听苍梧讲解过了,这便站在桌旁慢慢讲了起来,“陛下明鉴,自鸿蒙初辟,乾坤天地即为万物之母,万物生于天地宇宙之间,水火为万物之源阴阳之基,风雷为之鼓动…….此阵以金、木、水、火、土五行辅以阴阳二气为基,名为七阵,实则变化万端……”

七阵图是一套很繁复的阵法,其中包含数种变化,神机鬼藏,临敌时进退自如,来去如潮,能够神出鬼入,万明一矣,得图已是不易,更难的是对阵法的领悟,很少有人能自行参透的,一般来说,若是没有名师指点,普通人拿着了图也是无用。

润翠临时抱佛脚,在洗澡,休息,上药,吃饭的间隙听苍梧讲了讲最简单的一种云垂开天门变化,其实也不是最懂,硬记了下来,这时就半解半背的说给陛下听。

七阵图是上古奇珍,能让苍梧费心去记着的自然不会是俗物,即便是最简单的一种阵法变化也是精妙纷呈,令人眼界大开。

半个时辰过后,陛下大喜过望,满脸的兴奋,击掌赞道,“妙啊!当初创此阵者当真是天纵奇才,朕能得此宝图何愁我大宇边疆不固。你再细说说,这里的大阵如何变为小阵。”

伸手在图上一点,又回头看润翠一眼,“你站得离朕三尺远做什么?说话不累么?站过来些。”

润翠有苦难言,暗道皇上您看不到,咱俩中间还站着一位呢,我凑不过去,看苍梧一脸淡然,根本没有要让一让的意思,只好应道,“我站在这里看得清楚些,和陛下讲起来也方便。”

庆仁满心的欢喜,两眼牢牢盯在桌面那张图上,也没去细听润翠的敷衍,想了一会儿抬头笑道,“润翠啊,你竟然私藏了这样一件好东西,前些天还装样子,不肯说给朕知道,朕是不是该治你的藏私之罪?”

润翠笑笑,知他是玩笑话,便不回答。

庆仁又道,“你今日可真香,朕每次来你这里都闻着一股子幽香,似兰似麝,沁人心脾,今日特别浓,当真好闻。朕封你做兰妃吧,你这么有才的女子,理应封妃,日后长久伴朕左右,侍君之余尚能辅政,岂不是一段佳话,母后她也不能多说什么的。”

润翠无语望天。

自从苍梧掉进了她的小院子后,润翠就再没用过麝香、梅香、安魂香、百合香、檀香、沉香、木香、冰片、薄荷、白芷…之类的东西,以前的香袋,香囊,香角,小熏香炉子也统统收了起来,皆因上仙大人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说都难闻得很。

润翠有时气不忿,就会悄悄把自己想要熏香的帕子,汗巾之类的放到苍梧的身边去,暗道你不许我用香囊,那没办法,就借你用用吧。

现在这位被润翠时常当香袋用的上仙正挤着站在她和陛下之间,那不香才怪呢。

这个香味她解释不了,对于什么名不副实的兰妃更加没有兴趣,只好接着把庆仁皇帝的注意力引到七阵图上去,“陛下,我讲的这只是较为浅显的一种阵法变化,此阵若是运用得自如得当,威力不可估量。”

庆仁眼睛一亮,“当真!”微微探身过去,一把要去握润翠搭在桌沿上的手。

苍梧速度奇快,将自己的手掌一翻覆在润翠的上面,被陛下一把抓个正着。

庆仁皇帝正热切看着润翠,没有发觉自己抓住的玉手位置有些不对,稍高了点,反而细细捻了两下,感觉了一下掌中的温润玉滑,“润翠,朕记得夏侯家的子侄都资质平平,就一个,一个好像是他家的老二,勤勉上进些,不过也称不上奇才,偏你怎会懂得这许多?”

润翠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苍梧大人那张玉颜之玉,已经由羊脂白玉变成了寒冰青玉,只怕他立刻就要翻脸了。

情急之下,假装不好意思,垂首抽身,退开了几步,好让苍梧能趁势把手抽出来,“陛下谬赞了,我一个深闺中的女子懂得什么,这也是机缘巧合,是我小时候,家中给姐妹们请了一位四处游历,正好游到了京城的饱学之士做西席,他看我还算好学上进,就多指点了我一些罢了。”

“哎呀!”庆仁惊讶,“这天下可当真是藏龙卧虎,竟隐有这般高人,他却为何不入仕为官,将满腹所学报效朝廷,自己也能博个荫妻禄子,光宗耀祖的功名。”

润翠摇头,“我那老师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世外高人,去夏侯府里做西席也是一时兴起,没两年就辞去了。他临去时告诉我他游历天下多年,已经有些倦了,准备隐居去京城西边的石门山中,陛下若是真的想要得七阵图的精髓,那便要派上两人跟我去石门山请他传授才行,我这点粗浅见识实在是顶不得什么事的。”

石门山(一)

润翠在午夜时分方才恭送走了陛下。

陛下这一晚过得十分充实,先是对精妙无比的七阵图得窥一斑后,心中万分兴奋。再听说若想得七阵图的精髓就必须要派人跟着润翠上石门山去向她的老师求取,不由又开始犯起嘀咕。

“你是朕后宫中的女子怎能轻易出宫去抛头露面,朕另派两个在朝中有体面又机灵的臣子去求取好了。”

润翠摇头,“陛下千万不可把此事当儿戏,七阵图这样的奇珍异宝,世人能见一见就是缘法,可遇而不可求。我那老师是位世外高人,脾气很有些古怪的,我要是不去,旁人去他连见都不会见。当年他就和我说了,我是个女子,以常理论是用不上这东西的,本不欲传授给我,只因当时见我十分好奇,他才粗浅给我讲了讲。后来他曾说,若想得他真传,那我要上山在他身边侍奉三年才可以。”

“要你上山伺候他三年,那怎么行!”庆仁皇帝没想到此事如此麻烦。

润翠假意叹口气,“所以我一开始才没有告诉陛下此事,可是我想着这图于陛下于社稷来说都意义非常,正好太后她又不喜我,那我还不如就先去山上待几年,能为陛下求来七阵图那我也算是为陛下家国尽了些绵薄之力,此生都可无憾了。”

情况竟然这样急转直下,庆仁皇帝一时措手不及,坐在润翠的房中傻了半日,最后道,“朕还准备过几日去和母后好好说说然后就颁旨封你为兰妃呢!那,那这一下子就要再等三年了?”

润翠扯着嘴角笑笑,“陛下,社稷为重,三年转眼即过,您后宫中有这许多嫔妃娘娘不缺我一个。”

“那怎么一样,你是你,她们是她们!”陛下觉得她这话说的实在是糊涂,“有你这么傻的吗,那些个女人个个巴不得朕只宠着她一人,你没事乱大方什么!朕,朕舍不得让你离开这么久。”

润翠心道,若不是早上让我知道了你舍不得我离开却舍得让我被打二十杖,我这会儿怕是就要被感动了,轻声劝道,“陛下,万事要想开些。”

庆仁犹豫了良久,最后道,“让朕再想想。”心事重重的起驾回了寝宫。

润翠规规矩矩的将陛下恭送出月华殿,待得庆仁皇帝的銮驾走远了才转回自己房中,进门一看,发现苍梧正弯着腰在水盆里稀里哗啦的洗手,不由笑出来。

苍梧没好气看她,甩甩手,直起身来,“你还笑!”

润翠连忙递过一旁檀木雕花架上挂着的帕子给他擦手,“对不起,我不该笑的,你这是帮我挡了一下,我该当多谢你才是。”

心里也确实是很感激,她既然已经不打算做陛下后宫里的嫔妃,那身为女子自然是不愿被人拍拍摸摸的,苍梧这么个讲究的神仙能屈尊帮她挡这些事情,实在很够意思了。

出去唤宫女再送了热水进来,好让苍梧多洗两遍,免的心中隔应得难受。

等宫女出去了对苍梧道,“没想到陛下还挺难说话的,我本来以为就是派人去石门山那么近的地方就能求得七阵图,他肯定会急不得的明日就要派人去,毕竟现在边关吃紧,西边有秦将军顶着,可东边祁辽国还在虎视眈眈,伺机而动,陛下这些天话里话外的都是忧心,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他竟然还犹豫。”

苍梧伸手揉揉额头,“他不是说舍不得你吗,看来本仙这次料事不够周到,你还挺…不过…也难怪。这样,明日他要是再犹豫,本仙就亲自对着他念两遍《静心养神咒》,让他静静心,自然就能分得出孰轻孰重了。”

润翠现在听到《静心养神咒》就想笑,知道此次出宫肯定是势在必行的了。

靠在床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感叹起来,“以前看书上说有女子自叹身世有若浮萍,飘摇无依,没想到这话现在也可以用在我自己的身上了。在家中时婶娘总说我命不好,生怕我妨着谁,我还总是生气,觉得她胡说,其实她说的真准呢,我活到如今回首看看,竟是从来都没有顺遂的时候,就算有人愿意对我好一些,那我也是要排在其它事情后面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第一个顾不上的就是我了。”

肩头一暖,是苍梧把手搭了上去,“胡说,想那么多干什么,以后都有我在呢,那些草芥凡人要怎么对你你根本就不用去理睬,只要本仙对你好就是了。”

润翠无奈摇头,“别忘了,我也是草芥凡人。”

第二日陛下破天荒竟然没有来,可见心中确实是烦得可以,用苍梧的话说就是他需要静静心。

第三日方才传下旨意,命夏秀女打点行装,五日后随驾上石门山,竟是陛下准备亲自带人去一趟了。

石门山离京城不远,马车走得快,两日就可到达山下,陛下心中看重此事想要亲去也是行得通的。

润翠心中兴奋起来,大着胆子给庆仁皇帝身边的曹公公捎了个话,请他帮忙和陛下提一提,自己在侯府中有两个侍女自小贴身服侍,十分亲厚想要一并带了去。

陛下十分痛快,这点小事当即准奏,于是润翠便在出发的当日见到了被曹总管派人直接从夏侯府接过来的秋桂和虹儿。

秋桂和虹儿两人自从润翠进宫后就被分派去后宅的小厨房帮忙,活累不说,对小姐又担心得要死,暗地里将没能守信娶她们小姐的二表少爷文轩翻过来覆过去的骂了个狗血淋头,顺带也大着胆子骂了骂同样没有守信的诚王爷。

正是前途一片渺茫,小姐音信皆无,她们自己也眼看着要被随便配人的时候,忽然被夫人叫去万分郑重的好生嘱咐了一番,还每人赏了一大堆东西。

秋桂和虹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仔细听何夫人说了半日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小姐润翠不知怎的在宫中受到了陛下的青睐,虽然还没有得封赏,但是竟有陛下身边的曹大总管亲自派人来点名要接她们去服侍润翠,这于后宫嫔妃来说可是天大的面子,何夫人命两个人千万要谨慎了,好好照顾小姐,不可胡乱说话。

夏侯夫人心中十分担忧,很怕润翠记恨她,可惜此时想要修好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得给了两个丫鬟每人厚厚的一份赏钱,盼她们能记自己点好处,到时劝劝润翠别在皇上面前说夏侯府的坏话,毕竟润翠也姓夏,夏侯府倒了霉于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秋桂和虹儿做梦一般,一大清早就被直接带去京城的西门外随着几个内廷侍卫等着,正在心中惶惶,不知为什么见小姐要来这里,就见一大堆车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

前后左右都簇拥着无数骑马护卫,中间连着几辆豪华气派的大马车,夏侯爷府上的马车没有一辆及得上的。

最后一辆马车行到她们跟前时停了停,就听她们小姐惊喜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秋桂,虹儿,你们都来了!可想死我了。”

主仆三人这一番见面甚是激动,连哭带说,若不是秋桂和虹儿忌惮这马车外面都是人,不敢乱说话,那肯定连哭带说之余还要加上一个骂,先骂表少爷,再骂诚王爷,最后还要骂骂何夫人。

润翠好容易等她们说完,这才得空把自己的情况大概讲了讲,说自己这是要出宫几年,惦记着她俩在侯府没有靠山,日子肯定过得不会好,所以想法子接了她们出来。

秋桂和虹儿听明白了之后面面相觑,发现小姐的情形与何夫人说的很不一样,根本就不是个得了圣眷的样子,都顾不上抹眼泪了。

过了一会儿,秋桂才低声道,“小姐,皇上这次去石门山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你留在那边三年啊!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你…”

润翠不便多说,看看坐在车子角落里被她们吵得很不耐烦的苍梧,低声道,“现在不方便说这些,万一被人听去就麻烦大了,你们先别急,等明日到了地方安顿下来,我再细细解释给你们听。”

石门山(二)

一路无话,润翠深恐秋桂和虹儿问个没完,要吵得苍梧不耐烦,就把她们派去后面一辆车上收拾东西。

那辆马车是因她此次去石门山要‘服侍老师三年’,所以曹总管特意拨出来给润翠的,专门放置那些她要带上的四季衣物,被褥,妆奁等物。

等那二人一下去,苍梧就长出一口气,“这两个小丫头像两个黄雀儿一般,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吵死本仙了。”

话刚说完,虹儿又踩着车辕上的脚踏探进头来,冲着苍梧坐着的位置拜一拜,小声道,“上仙大人,我和秋桂姐看不见您,刚才初见了小姐又太兴奋,所以把您给忘了,烦扰到您,还请勿怪!勿怪!”

说完又缩了出去,听声音是跳下车去后面了。

润翠觉得这情形十分滑稽,捂着嘴笑苍梧,“背后说人坏话被听个正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