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着夺路而走的欲望,朝着杨彦躬身行礼。

宁家的曾祖曾经和皇家结亲,掰起手指算来,宁珞和杨彦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更何况宁珞小时候因为生得冰雪可爱,时常被已故的明惠皇后叫进宫去和同龄的皇子公主玩耍,杨彦那时候已经寄养在了明慧皇后膝下,和宁珞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人的感情一直都不错,要想完全避而不见是不可能的。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杨彦可能就打算好了,拉拢她这个重臣之女,让整个宁国公府连同父亲、兄长一起站到他的身后,没想到,父兄耿直忠义,不为所用,那就只能害之杀之。

“珞妹的伤好了吗?”杨彦的眼中满含关切,“前几日我去府上拜会时你正好不在,心里着实担忧。”

“劳殿下挂牵,已经好了,”宁珞挤出了一丝笑意,“明日就可以去书院了。”

“那就好,”杨彦微笑着道,“我去徽州替你带了一套水金堂的笔墨纸砚来,今日没想到会遇到你没带着身边,索性就明日送到书院去。”

“这…太让殿下破费了,”宁珞婉拒道,“我也用不上这么好的物件,不如殿下自用。”

杨彦怔了怔,温言道:“珞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和我生分了?”

宁珞悚然一惊,她只顾着和杨彦撇清关系,却忘了,那个几乎已经登上至尊之位的男人心思敏锐、心机深沉,若是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只怕要横生祸端。

她飞快地瞥了杨彦一眼,轻声道:“殿下的一片好意我明白,只是我总是无功受禄,心里过意不去。”

宁珞原本就貌美,这一眼更是带着女儿家特有的羞涩,看得杨彦心神一荡,佯作生气地道:“珞妹若是这么见外不收,我便把那些东西退回水金堂去算了。”

宁臻川连忙打起了圆场:“殿下一片盛情,珞儿就不要客气了。”

店家过来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宁臻川客气着请杨彦在旁边坐下,奉上了一杯碧螺春,宁珞在宁臻川身旁垂手而立,静静地听着这两人聊天。

不得不承认,此时的杨彦看不出有半分的野心,举止风雅,谈吐博学,一派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谈得兴起时,宁臻川的眼中不时露出赞赏之色。

宁珞心中越发惴惴,很想提醒宁臻川赶紧回家,却又担心秋水道长他们还没走。

门帘一挑,又有人走了进来,宁珞一看,是于公公于安。此时于公公才三十不到,面白无须,一双小眼透着精明的光芒,于公公从小便在杨彦身旁,对杨彦可谓忠心耿耿,后来不知怎的便和赵黛云搅合到了一起,好些颠倒黑白的事情都有他的份。

于公公在杨彦身旁耳语了两句,杨彦点了点头,顺势便站了起来:“宁大人,我还有些事,便不打扰了,下回有空再向你讨教一二。”

宁臻川笑着道:“殿下客气了。”

“珞妹,宝宁时常提起你,等你身子全好了过来陪陪她。”杨彦轻声相邀,他的双眸狭长,眼尾轻挑,看向宁珞的目光专注而温柔。

宁珞嘴角带着浅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也很想念五公主,过些日子便去拜会她。”

杨彦略感失望,不过晚上他约了几位赴京赶考的名士谈论诗文,不能久留,只好先行告辞。

宁珞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八仙桌旁,一脸遗憾地戳了戳那盆蜜汁藕片:“菜都凉了。”

好半天都没听到宁臻川应声,宁珞纳闷地抬起头来,才看到宁臻川正含笑看着她。

“爹,你又怎么了?”宁珞嘟起了嘴。

“吾家有女初长成,”宁臻川素来沉稳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分促狭的笑意,“珞儿眨眼已经过了十四了,依我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媒人上门求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开作者大会还努力更新的作者不多了!不留言你们会失去你们勤奋的大大的!(醋哥化身马教主~~

第14章

宁珞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难道杨彦这么早就已经暗示过父亲了吗?杨彦生母早亡,收养他的明慧皇后也已经去世了五六年了,前一世她记得杨彦是在她十六岁生辰前请人来说媒提亲的。

“爹,你怎么取笑起女儿来了,我现在谁都不喜欢,都不想嫁。”她小心翼翼地道。

“好好好,谁都不嫁,我家珞儿还小,以后有人来求亲我就打出去。”宁臻川只当女儿害羞,笑着道,“珞儿到时候不要偷偷躲起来哭就好。”

宁珞还想解释两句,宁臻川却不再往下说了,只是让小二重新又抄了一份藕片,父女俩又吃了两筷,眼看着华灯初上,这才结了账缓缓归家。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路上,从归云居出来的这条路上没有几个行人,马蹄声清脆地回响着,夜晚的空气特别清新,宁珞探出头去,趴在车窗上看着路边的夜景。

转了一个弯,马路两边渐渐热闹了起来,红灯高悬,隐约有笑闹声传来。

宁珞心里好奇,正要多看两眼,宁德“噔噔”地从后面跑了上来,一本正经地道:“九姑娘,二爷让你别看了,坐回马车去。”

“为什…”宁珞刚想问,一阵浓郁的香粉味传了过来,她顿时明白了过来,脸上一红,刚要缩回身去,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叱喝声。

“揍死他!”

“这个小杂种,给他点教训才行!”

棍子打在骨骼上的闷响声、粗重的喘息声和怒骂声夹杂在一起,却偏偏没有听到一声求饶。

宁珞僵在原地,片刻之后忽然掀开了车帘,急声叫道:“停车!”

落入眼帘的几名成年男子,都穿着一色的棕色束身衣裤,手中的棍棒毫不留情地挥向地上的身影,却专业地避开了致命的部位,只是往那后背、四肢招呼。

那小小的身影倒也倔强,抱住头蜷成一团,身上已经血迹斑斑,手中的砖块却还牢牢拿着,冷不丁地挥上一下,砸得一名男子抱着脚嗷嗷直叫。

等那男人缓过劲来,彻底恼了:“你们让开,今天我要废了这小杂种!”

只见那棍子被抡了个半圆,那男人双眼赤红,一脸狠戾,眼看着就要砸到那少年的后脑。

“住手!”宁珞厉声喝道。

那棍子滞了滞才落下去,少年趁机打了个滚勉强避开了头部的要害,却还是被一棍砸在了后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星星点点地溅在了宁珞的绣花鞋上。

少年抬起头来,那张脸已经满是血迹,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仿佛跳动着灼热的火焰。他拼尽全身力气,往前爬了两步,伏在地上不动了。

宁珞又惊又怒:“你们这些人,大欺负小,多欺负少,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宁臻川也急急地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几步就到了跟前,沉声道:“珞儿你到我身后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一看言谈举止便不是常人能比,那几人互望了一眼,心里先起了几分怯意,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站了出来,对着宁臻川躬身行礼:“这位老爷,这小畜生是我们院里买来的奴才,逃了好几次,这阵子老实了一点,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我们用的水里下了毒,毒倒了好几个,我们这才给他点教训。”

宁臻川一听有点犯难,这种勾栏之地买几个人都很常见,更有甚者还有官奴和军奴,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若是逃走被打死也是名正言顺的,这场景看着血腥却难以插手。

“教训一顿也就好了,”他威严地道,“大庭广众之下弄成这样像话吗?”

“是老爷,”那男人赔笑着道,“只是这小畜生实在是太歹毒了,我们好几个人都着了他的道,这次一定要给他点教训。”

刚才被砸到脚的那人会意,立刻上前去拖少年的脚,恶狠狠地道:“走,回院里收拾你。”

宁珞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年在地上拖出了一条血痕,那手指徒劳地在青石砖上抠着,不到片刻便血肉模糊。

前世宁珞认识这个少年,也是在这样一个场景救下了他。

他名叫卫泗,今年刚刚十二岁,自幼生长在北边边境,在一次北周和南陈的摩擦中误被大军俘虏充入军奴,辗转被卖到了京城这家潇湘院中。

当时宁珞和宁珩在一起,宁珩原本便嫉恶如仇,当下便把那几个男人打得屁滚尿流,知道卫泗是军奴后,这烫手山芋也扔不掉了,只好托人到军中去改了奴籍,扔了一笔银子给潇湘院,卫泗就成了宁国公府的家奴。

这一住,卫泗便在宁国公府中好几年,宁珞怜他身世凄惨,一直对他照顾有加,还让他跟着宁珩从文习武,他也是争气,没过几年便长得高大俊美,一身武艺并不比宁珩逊色。宁珞出嫁后,卫泗不舍得和她分开,到了瑞王府做了一个侍卫,只是…

一声痛苦且嘶哑的怒吼声传来,卫泗挣脱了那个男人的拖曳,踉踉跄跄地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又一头栽倒,他昂起头来,皲裂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死死地盯着宁珞,满含着惊疑和渴望。

宁珞骤然惊醒,她在想什么?难道她要眼睁睁地看着年仅十二的卫泗从此坠入火坑吗?

“爹,救救他,”宁珞拽住了宁臻川的衣袖恳求道,“他太可怜了。”

卫泗被抬进宁府的时候已经昏迷,只有手指还紧紧抓着宁珞的衣角,怎么也掰不开。

绿松只好去拿了一把剪子剪了衣角,这才让宁珞脱开身来。

大夫清理完他身上的伤口,一边出来一边摇头叹息:“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忍心这样糟蹋一个孩子…”

身上几乎要命的伤口有三四处,左脚膝盖都快被折断了,其他各种新伤旧痕就不说了,身体发烫喘息粗重,想必是被迫服了什么不堪的药物。

宁珞的心抽了抽,一阵怜惜不由自主便涌了上来。罢了,不管今后卫泗会是怎样,最起码,她此刻问心无愧。

这一折腾都已经过了戌时了,宁臻川娶妾的事情解决了大半,宁珞心情大好,沾了枕头边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梦里一直有一双琥珀般的眼睛盯着她,口中还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珞姐姐,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过了一日,卫泗虽然还在昏迷,但总算脱离了危险,宁珞去探望了两次,觉得没什么大碍了,便放下心来,叮嘱了大夫和家仆几句,准备去书院了。

宁珞头上的伤口已经全好了,绿松为她梳了一个双丫髻,插上了一朵点翠珠花,挑了一件粉蓝色莲叶绣裙,衬得宁珞愈发唇红齿白,俏丽动人。

刚走出门口,宁珞忽然停下了脚步问:“七姐姐呢?她禁足的时间好像已经到了。”

绿松和紫晶对望了一眼,紫晶小心翼翼地答道:“是已经到了,不过七姑娘没去过书院,一直还是呆在自己屋里。”

宁珞的眉心皱了起来,上次从太清观回来她倒是去看过宁萱,不过太过匆忙,只是问了几句便走了,难道是祖母又对宁萱下了什么禁令吗?

“走,我们去瞧瞧。”

和宁国公府的其他院落相比,落雪轩看上去冷清了很多,几个伺候的丫鬟都轻言细语的,一见宁珞,眉宇间都不自觉地带了稍许惶惶之色。

一阵琴音传来,宁珞驻足细听了片刻,却觉得那原来清越从容的曲声夹杂着几分杂音,平白多了几分浮躁。“铮”的一声,琴音戛然而止,里面传来一声惊呼:“七姑娘,你流血了。”

宁珞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推门而入,只见宁萱怔怔地坐在古琴前,旁边一个丫鬟正捏着她的指尖挤出血珠来。

一见宁珞,宁萱不自然地缩回了手,挤出了一丝笑容:“九妹怎么来了?”

“七姐姐,你怎么还不出门?我们这么些日子不去,拉下了好些新鲜事吧。”宁珞兴致勃勃地道。

“九妹你去吧,我就在家里修身养性,”宁萱垂眸道,“书院里太嘈杂了,也没什么好学的了。”

这一听便是心里尚有怨怼,两姐妹要是就此有了罅隙,要想再和好就难了。宁珞想了想道:“那可不一定,我听说这两日书院里来了个大人物。”

宁萱怔了怔:“什么大人物?”

宁珞做了个拨弦的手势,神秘地道:“你猜。”

宁萱的心口“砰砰”乱跳了起来,连手掌都发热起来:“难道是…韩云姬韩先生?”

韩云姬的琴技独步天下,虽然是一介女子,却被尊称为先生,宁萱自幼便爱古琴,朝思暮想能有朝一日得到韩先生的指点。

宁珞笑了:“我先走一步,七姐姐你快些来,我在书院等你。”

这么一个诱饵洒下去,不怕宁萱不上钩,宁珞再也不耽搁了,快步走出了宁府,她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绿松扶着她上了车,放下帘子,马车刚刚起步,宁珞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略略吃了一惊:只见钱嬷嬷背着一个小包袱,佝偻着背,完全不见了从前趾高气扬的模样,站在门前抹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醋哥:来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景昀:晚上我顺着网线过来和你谈谈人生。

第15章

马车朝前驶去,宁珞心里的好奇便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冒了出来。

“钱嬷嬷这是怎么了?”她佯做不经意地问。

绿松半跪在塌前替她剥花生仁,紫红色的花生衣被她小心地装入盒中以免飞起,白嫩嫩的花生仁整齐地摆放着,这是宁珞喜爱的小零嘴,厨房炒得分外松脆甜嫩,就是不能吃多。

“奴婢听说钱嬷嬷做了错事,被老太太打发回乡下老家去了。”

宁珞心里一喜:“钱嬷嬷也能做错事?”

紫晶在一旁有些振奋,欲言又止,她平时和另外几房打交道比较多,算是一个小包打听,里里外外好多小道消息都能插上一脚。

宁珞瞟了她一眼:“说吧,憋着挺难受的。”

紫晶讪讪地道:“奴婢也知道不多,就是昨日去大夫人房里的时候听到钱嬷嬷跪在那里求情,说是她真的只是收了点定钱,她愿意双倍退回,只求老夫人不要打发了她,让大夫人看在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上在老夫人那里说几句好话。”

宁珞心里雪亮,秋水道长的事果然是钱嬷嬷在里面捣鬼,宁老夫人到底老辣,只不到两天的功夫便把钱嬷嬷的皮都扒了。这下真是神清气爽,一路上,宁珞的嘴角一直保持着弧度。

琼华书院坐落在风景秀丽的碧湖湖畔,是高祖时一代大儒林青居所建,当时高祖打下江山后,请林青居出仕,林青居以一臣不事二主为由拒绝了,不过他有感于高祖勤政爱民,答应替高祖尽心尽力培养俊才,为此创办了这所琼华书院。

从高祖开始,琼华书院便日渐名声鼎盛,到了太宗时已经是一位难求,好些世家贵族中的佼佼者,放着国子监不去,特意备重礼留位求学。

而女子堂是太宗时的孝德皇后依琼华书院所建,需修习琴棋书画诗茶花等七种技艺,其他圣人之书无数,四年结业后所有学员都要评定为五个等级,几名最优秀者将被当今皇后正式召见封赏。到了现在,“琼华女子堂”这五个字仿佛是金光闪闪的华服,京中名媛一提起自己出自女子堂,便好像陡然拔高了一个层次。

青砖碧瓦,白墙朱门,若不是琼华书院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朴素的院落是大陈最知名的书院。

时间已经不早,门口的马车只剩下了几辆,宁珞快步朝大门走去,没走几步又回头叮嘱绿松她们:“回去看看七姑娘有没有来,若是没来,就说我在书院等她。”

绿松和紫晶应了一声,琼华书院的规矩很严,不允许奴婢和书童在里面伺候,她们得等到散学了来接。

虽然才离开书院一个来月,可对此时的宁珞来说仿如隔世,这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一亭一池都让她倍觉新鲜和温暖,曾经的她在这里求学四载,十六岁时和一并同窗得皇贵妃召见,同年便嫁给了杨彦成了瑞王妃。

算起来,她和景昀还是同窗呢,景昀也是琼华书院院长林长祺的得意高足,只是她入学时景昀已经在外游学,今年刚回来参加春闱。

女子堂在书院的西侧,一个三进的院落用修竹半封闭地围拢了起来,有独属的小径直通书院的正门,十分幽僻。宁珞一路紧赶慢赶,这才在先生来以前到了正堂。

二十来位同窗都已经落座,一个月没见,几个素来交好的都过来嘘寒问暖,宁珞一一回应了,还没等她坐下,腰上便被人拧了一下,她扭头一看,是兵部尚书余大人女儿、她的手帕交余慧瑶。

“你不在,有人可得意了。”余慧瑶朝左边撇了撇嘴。

宁珞一看,赵黛云就在左前方,两人目光相对,她露出了一个矜持的微笑,冲着宁珞点了点头。

真是邪了门了,向来喜爱明艳之色的赵黛云今日又穿了一件白色云纹综裙,从后侧影看,素雅娴静。

上辈子宁珞最喜爱白衣,难道这赵黛云也重生而来,却改变了目标,以为景昀喜欢这样的女子,想要以此俘获景昀的心吗?

宁珞恨得牙痒痒的,在位置上坐了下来,今日教习“六义”的吕先生分外迂腐,不许她们交头接耳,虽然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从前那争强好胜的心思,却也不想让先生责难。

吕先生进来了,不过却不是一个人,身旁跟着一位冷峻的青年男子,眉目犀利俊朗,正是景昀景元熹。

在座的都是京城世家贵女,见多了俊男美女,又在女子堂中修习了这么久的礼仪,早已练就了沉稳内敛的品性,饶是如此,也有好几个沉不住气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有认识景昀的更是兴奋了起来,小声地和身旁的人说着他的来历。

吕先生有些不满,抬手在桌案上敲了敲:“安静,今日原本要和你们讲一讲大陈的民俗风光,正好你们的景师兄前来拜会老师,他刚从四方游历归来,请他来和你们说说想必更为形象生动。”

“六义”包括赋比兴风雅颂,今日要说的便是一个“风”,景昀在台前端坐,他并不是擅长夸夸其谈的性子,不过他的思维缜密,言辞有序,从南疆女子的穿戴开始说起,渐渐说到风土人情,底下这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们从一开始的兴奋仰慕,终于开始认真倾听他的话了。

南疆鱼龙混杂,各种夷族大大小小有数十个之多,民风彪悍,向来就是大陈境内最难管辖之地,景昀亲历当地,比起吕先生的纸上谈兵多了不少的趣味,小姑娘们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宁珞也入了迷。

小半个时辰过去,吕先生看差不多了,便示意景昀暂停,正色问道:“你们景师兄有锦绣之才,难得能请到此处,趁此机会有什么要请教的,尽管开口。”

吕先生的话音未落,便有好几个活泼好问地开了口:

“景师兄,你说的那个什么族的人真的用手抓饭吃吗?”

“是的。”

“那里的人鼻子上要穿环,是不是很痛?”

“不痛。”

景昀言简意赅地回答,屋内有片刻的冷场,提问的女子是安郡王的女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窗台边传来一声轻笑,大伙儿都朝着那里看了过去,只见赵黛云从座位上款款而起,覆在白裙外的轻纱随风轻扬,她的声音宛如黄莺般清脆动人:“景公子,方才听你一说,只觉这南疆各族林立,尚武彪悍,只怕管辖南疆的官员难处众多,不知道朝中是否有良策应对之,为南疆百姓谋福?”

一抹诧异之色从景昀的眼中一掠而过,看向赵黛云的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他点头道:“赵姑娘问得好,这正是我为何要去南疆游历的关键所在。”

赵黛云抿了抿唇,强自按捺下胸口的得意之情,谦逊地躬了躬身:“景公子谬赞了。”

吕先生也很满意,不过他还有一个得意门生还没有发言,不由得朝着坐在中间的宁珞看了过去:“珞儿,你呢?”

宁珞垂着眼眸,脑中却是波涛汹涌。

到了现在,她就算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清醒,赵黛云也是重生而来,而她的目标,已经不知为何从杨彦变成了景昀。

前一世她和赵黛云纠缠了这么多年,从闺蜜成为仇敌,彼此对对方都知之甚深。赵黛云心比天高,一心要助杨彦登上那至尊之位,而她则将母仪天下的后位视为囊中之物;她的手段阴狠,为了达到目的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像她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关切南疆的百姓生活得好不好?除非她投景昀所好,知道这一问会让景昀刮目相看。

她定了定神,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景大哥刚才讲得很好,我没什么要问的,只是我心里想,要是能有一天,我也能和景大哥这般踏遍大陈的山山水水就好了。”

旁边几名同窗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是啊,就算大陈民风再开放,世家贵女岂有抛头露面游历天下的先例,除非先去道观做个寄名的女道士。

景昀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片刻才挪开了视线。

耳边传来赵黛云和景昀的一问一答,好像“嗡嗡”叫的苍蝇一般惹人厌烦。宁珞心里有些难过,无精打采地撕扯着桌上的小簿子,连什么时候吕先生和景昀一起走了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是音律课,果然书院请来了韩云姬授琴,宁珞的琴艺只是中上,中断了这一个多月更是拉下了不少,只好打足了精神,倒是把脑中的杂念暂时摒弃了。

门口传来了细细的告罪声,宁珞一看顿时笑了,宁萱终于还是抵不住韩云姬的诱惑,跑来书院了。

韩云姬是名很温婉的女子,柔声细语,只是一摸上琴整个人都变了,眼中仿佛华光四溢。她看上去很喜欢赵黛云,指点得分外仔细,宁萱则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韩云姬的一举一动。

眼看着时间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韩云姬还没注意到宁萱,宁珞有些着急了起来,故意叫道:“韩先生,这句音律我不太懂,能否烦请你过来指点一二?”

韩云姬以前在宫中认得她,笑着走了过来:“九姑娘都这么大了,出落得越□□亮了。”

“多谢韩先生夸赞,”宁珞甜甜地笑了笑,“这是我的七姐姐,她很仰慕先生呢。”

宁萱的手心有些出汗,鼓起勇气道:“韩先生,我习琴时一直有个症结,不知道该如何练习,请先生指教。”

韩云姬点了点头,让她先试奏一曲,宁珞这才舒了一口气。朝着窗外一看,景昀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思忖了片刻,蹑手蹑脚地提起裙摆便往外走去。

赵黛云看得真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推开古琴,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裙,状似无意地踱到了宁萱的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作收终于破三千啦,谢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这章留言下的评论抽五个红包,耐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