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珞的心头一松,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还这么麻烦做什么,你多大了?”

“奴婢十四了,”青萝熟稔地将她扶了起来,拿起一个团花垫子塞在了她的腰上,“夫人你歇一歇,喝点莲子粥吧,你都昏睡了两日了。”

宁珞的确饿了,在山洞的几日只啃了些干粮,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那莲子粥炖得香滑可口,她一口气便喝了两碗,唬得青萝不敢再添,说是大夫叮嘱过了,不可暴饮暴食。

肚子填饱了,宁珞便有些按捺不住了,掀开车窗帘子朝外看去,只见外面看上去像是走在官道上,路边偶尔还有农耕的农夫,看上去并不像西北昌州境地:“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我们在平州呢,小公子说,这里安全些。”青萝笑道。

“卫泗不是在北固城当差吗?”宁珞奇道,“那里和北周的战事正在胶着,怎么能随意跑到平州来?”

青萝语塞:“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呢。”

“跟着我的那些侍卫和婢女呢?”宁珞又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呢…”青萝为难地道,“夫人不如到时候问小公子吧。”

看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宁珞也不想为难她了,只是催促道:“那你快些去叫卫泗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青萝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前行,宁珞撑了一会儿,头却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好像特别沉,再睁开眼来时,她已经不在马车上了,而是躺在了一张檀香木雕花大床上,纱帐轻垂,一支熏香燃在角落里,似有若无的浅香飘散在四周,让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睡了这么久,宁珞只觉得腰酸背疼,便起了床,在房间里走动了起来,她有了身子后虽然惫懒,却听从金大夫的话,日日走上一段路,据说以后容易生产,以前练五禽戏的底子也在,这几日被折腾成这样,肚子里的孩子倒没出什么幺蛾子。

“囡囡乖,等会让你瞧瞧你的卫泗小舅舅,他很厉害呢。”宁珞摸着肚子,嘴角泛起微笑。

门“吱呀”一声开了,宁珞以为是青萝,随口叫道:“青萝,你家小公子呢?怎么还不过来?”

“珞姐姐。”

卫泗的声音响了起来。

宁珞回头一看,顿时恼了,随手抓了一个软垫朝着他扔了过去:“你这家伙,女人的卧房是你随便进的吗?快出去!”

卫泗敏捷地将软垫抄在了手中,举起了双手连声讨饶:“我这不是听说你急着找我,这才撞了进来,以后不敢了。”

他慌忙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青萝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眼神古怪地看着宁珞。

宁珞纳闷地瞧了她一眼:“我的衣裳在哪里?”

青萝这才醒过神来,快步从旁边的柜中取出了一件葱白刺绣马面裙来,小心翼翼地替宁珞更衣,时间仓促,她便替宁珞挽了一个发髻,大半头发披散在肩上,又挑了一支碧玺挂珠长簪替宁珞插好,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夫人今日且先将就着些,等明日得了空,奴婢再替夫人好好打扮打扮。”

宁珞毫不在意地在铜镜前粗略瞟了一眼,便急着朝外走去,青萝在后面叫了她一声,迟疑着问:“夫人总是这么和小公子说话吗?”

宁珞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青萝在说什么,笑着道:“怎么了?他看起来很凶吗?我不仅骂他,还打他呢。”

青萝的脸更白了,欲言又止。

宁珞也不以为意,快步出了房门,只见卫泗坐在外室的太师椅中,手中拿着茶盅,面沉似水,正和一个属下模样的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好一阵子没见,卫泗居然一下子变得威严深沉了好多,以前那个阴鸷却稚嫩的孩子就好像只存在在了宁珞的记忆中。

一见宁珞,卫泗立刻停止了说话,摆了摆手,示意属下下去。他则站了起来,痴痴盯着宁珞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惊艳,喃喃地道:“珞姐姐,你真漂亮。”

“油嘴滑舌的,”宁珞嗔了他一眼,“好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的那些婢女和侍卫呢?外面的战况如何了?”

她牵挂着四叶他们,一口气连珠炮似的问了好些问题。

卫泗的眼神一黯,却打起了精神笑道:“那队北周军我已经盯了好久了,阴差阳错才救了你;你的那些侍卫和婢女以为我也是敌人,四散逃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宁珞失神了半晌,呐呐地道:“一个都没找到吗?他们会不会有危险…璎香她还活着没…还有金大夫…”

她悲从中来,泪珠一下子便涌出眼眶,泣不成声。

卫泗慌忙劝道:“珞姐姐你别伤心了,我派人去找了,一有消息便会传过来的。”

宁珞哽咽着点了点头:“我哥呢?还有鲁平城那里怎么样了?”

“昌州那里正在大战呢,”卫泗轻描淡写地道,“那鲁翼自诩为北周第一大将,却出师不利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恼羞成怒,宁大哥也率军赶过去了,应州这里的北周军和信义侯的援军僵持着,我在这里奉命留守,你不用怕,安心在我这里呆着吧。”

宁珞有些狐疑,看这排场,卫泗现在好像品级不小,可他明明只是宁珩一员亲兵而已…

“这些都是宁大哥置办的,我暂时替他接管着罢了。”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卫泗解释道。

宁珞释然,叮嘱道:“你替我给景大哥送个信,别让他担心。”

卫泗满口答应,又笑着道:“姐姐想吃些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有,你尽管说就是。”

宁珞好几日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一提起吃的顿时口中生津,如数家珍地说了几样:“我想吃八宝鸡、酸梅汤、盐渍梅干…”

这些都是她怀孕后喜欢吃的,卫泗却知道她原本的口味,不由得有些惊异:“姐姐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东西了?”

还没等宁珞回答,外面有个大夫模样的人匆匆而入,附在卫泗耳畔说了几句,卫泗忽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眼中的阴鸷仿佛下一刻就要一跃而出,在他脖子上割上一刀:“你弄错了吧?珞姐姐她…怎么可能怀孕了?”

那大夫浑身如筛糠般地抖了起来:“王…公子…脉相所示…的确是怀孕了…你看夫人的腹部都已经看得出来了…有…”

“快四个月了,”宁珞接口道,这样的卫泗,让她十分陌生,她忽然有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呐呐地问,“我为什么不会怀孕?”

卫泗一松手,那大夫瘫在了地上,他垂首盯着那大夫看了半晌,忽然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轻快地掸了掸那大夫衣衫上的灰:“和你开个玩笑怎么就怕成这样,姐姐她怀孕了是好事,你要每日都过来替姐姐把脉,若是有个差池,别怪我不客气。”

大夫慌忙点头:“是,小人必定不敢怠慢。”

“走吧,好好想想怎么替姐姐调理身子。”卫泗淡淡地道。

大夫如蒙大赦,飞一样地离开了屋子。

卫泗转身看向宁珞,笑着道:“恭喜姐姐,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了,这战火连天的,我是太意外了。”

他的笑容灿烂,宁珞几乎以为刚才那个凶狠的卫泗是她的错觉,她下意识地便揉了揉眼睛,后退了一步,谨慎地道:“卫泗,我盼了很久才有了这个孩子。”

卫泗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小声地道:“姐姐的孩子,我自然会也是喜欢的,以后我会好好待他的。”

宁珞略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算起来,他以后也得叫你一声舅舅呢。”

卫泗神色自若:“还早着呢,先把他在肚子里养好些才是,走,我们去用早膳。”

早膳分外丰盛,水晶虾饺、灌汤包,卫泗还临时让人弄来了羊乳,说是多吃些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宁珞这才放下心来,大快朵颐了一顿,用完早膳,卫泗还陪着她在这府里走了一圈,院子里有宁珞喜欢的葡萄架和秋千架,书房里有些杂谈话本,笔墨纸砚更是一应俱全,完全是按照宁珞的喜好设置的。

到了午膳的时候,宁珞想吃的那些东西便都放在了餐桌上,还多了一下酸爽的小菜、酱瓜,一直陪着宁珞用罢了午膳去午间小憩时,卫泗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地滑了过去,卫泗都陪着宁珞,闲聊、看书、作画,有时候还采些花来,特意为她插在瓶中,两个人好像回到了前世那段在宁府时像姐弟一样相处的时光,亲昵而美好。

有时候宁珞也会纳闷,问卫泗怎么不用去前线杀敌,这正是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卫泗却笑着道:“姐姐在这里,我怎么放心的下离开?要是像在兰凤山下那样出了意外,只怕这辈子我都要追悔莫及。”

宁珞又问他,她什么时候能回鲁平城,卫泗却总是皱着眉头道:“鲁平城那里乱得很,侯爷自顾不暇,难道你还要替他去添乱?我已替你送了信过去,他也没派人过来接你,想必是有他的难处。”

看看自己的肚子已经渐渐大了起来,行动略有些不方便,再想想现在的时局,宁珞也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心中有些气闷,景昀好歹也该送封信过来问候一声,省得她如此牵肠挂肚。

这一日,卫泗破天荒没有来陪她用午膳,宁珞自己用罢午膳后闷得慌,看着天气不错,便没有去午憩,而是信步绕着府里走了起来,快到了后院那里,青萝拦住了她,略带紧张地道:“夫人,那里荒僻得很,草都长得有一人高了,还是别去了。”

宁珞却好奇地又朝里走了两步,探了探头:“你这么害怕做什么?难道那里藏着什么人不成?”

“没…没有!”青萝挤出了一丝笑容,“夫人身子金贵,若是被草丛里的虫豸咬了,小公子要责罚我们的。”

后院的确有些荒草,虽然没有像青萝说的一人高,一道矮门拦着,从门缝里看进去也看不出什么究竟,宁珞正要离开,耳边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那声音阴柔清隽,居然听着有几分耳熟。

第96章

海棠花开得正艳,草木葳蕤。

宁珞靠在贵妃榻上,目光定定地落在窗外那娇艳似火的花朵上。

青萝半跪在她身旁,替她捶腿捏脚,她的脚略略有些肿胀,有时候也会疼痛抽搐,大夫说这都是正常的,让厨房里多烧些骨头汤补补身子。

她身旁伺候的人不多,偌大的院中只有青萝和一两个年长的洒扫婢女,其余做杂务的都在外边,几乎见不到人,她原本觉得这样清静很好,现在却有种后背冷汗涔涔的感觉。

沉稳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卫泗挑帘而入,手中拖着一盘拳头大的桃子,兴致勃勃地在宁珞面前半跪了下来,笑着道:“姐姐来尝尝,这是下边人摘了第一批的早桃送过来的,清脆多汁,我已经尝过了,味道很好。”

桃子已经洗干净了,上面还带着水珠,看上去鲜嫩可口。

宁珞看了半晌,忽然喃喃地道:“这是养熟了就下口吗?”

卫泗怔了怔,宁珞却展颜一笑,拿了桃子放在眼前端详着:“卫泗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桃子了,看着都流口水。”

卫泗不再细想,连忙道:“姐姐小心,这桃子汁水多,小心流在衣服上,我来替你剥。”

他的十指修长,指尖灵巧,不一会儿便将整个桃子皮剥得一干二净,表功似的在宁珞跟前晃了晃:“姐姐你看,我剥得好不好?”

宁珞接了过来,心中五味陈杂。

“姐姐你快吃啊,”卫泗催促道,“尝尝看,要是喜欢的话,我让他们再多送点来。”

桃子的确清甜多汁,味道很好,只是宁珞却食不知味,好不容易才将它吃完,卫泗已经让青萝备好了水,让她清洗手上的黏腻。

宁珞一边净手一边脑中闪过了数个念头,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卫泗,你我前世今生有缘,得以姐弟相称,我一直很是珍惜,若是此次战事我们都能顺顺当当的,我便禀明父亲,正式认你为弟弟,我们做一辈子的姐弟可好?”

卫泗的神情自若:“姐姐喜欢怎样都好,不管前世今生,姐姐都是我心里最亲的人。”

“我在你这里也有些时日了,很是想念景大哥,卫泗,你能帮我想想法子吗?我想去见他。”宁珞看着他软语恳求道。

卫泗的脸一僵,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姐姐不要为难我好吗?如今战事正胶着着,我没法脱身,也不知道侯爷身在何处。姐姐就安心在这里呆着,有什么其他要求尽管提,我上天入地都帮你办好。”

宁珞的心沉了下去,又不死心地问:“那我哥呢?你送我去见见我哥行吗?”

“宁大哥那里更不行了,他上头有主将压着,正值战火连天之际,怎么能见女眷?小心被人参上一本,反倒毁了他的前程,”卫泗说得义正辞严。

“那…那我自己去弄辆车,在平州这里请几个护镖的,我自己回鲁平城…”宁珞有些绝望地道,“一定不会连累到你,卫泗,你就让我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卫泗的脸沉了下来,目光冷冷地在青萝身上扫过:“是下人们没伺候好姐姐,让姐姐胡思乱想了吗?”

青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着头颤声道:“奴婢…一直小心伺候…不敢有半分懈怠…”

“你吓唬她做什么?”宁珞回过神来,连忙道,“不关她的事,我只是在这里闷坏了,想出去透透气。”

卫泗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了下来:“姐姐再忍忍,外面现在实在太乱了,过阵子等局势太平些我再想办法。”

一番交涉毫无结果,宁珞无计可施。

散步时她也曾到过府门口,门前有兵士把守,根本连门缝都看不到,而四周围墙高耸,别说是她现在怀了孕,就算在平时身康体健的时候,她也爬不上去。

那日被卫泗训斥了后,青萝越发小心谨慎,恨不得成日里黏在她身旁,而卫泗也绞尽脑汁地搜罗些新鲜的玩意儿进来,还每日抽出空来和她一起下棋、看书,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宁珞不敢相信,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救下来的这个弟弟,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叛国弃家的事情,可事实摆在这里,她几乎已经是被卫泗软禁,连半步都出不了府。

她在枕头下偷偷藏了一把剪子,就连半夜都睡不好,一直警惕着,很快,原本丰腴的身子日渐消瘦了下来,急得青萝团团转,就差拜菩萨保佑宁珞赶紧精神起来了。

这一日晚,宁珞早早地便躺在床上了,她不想再在青萝和卫泗面前装出一副欢喜开心的模样,还是一个人躲在房里来的清净。

万籁俱寂,这府里好像成了一座坟墓一般,死气沉沉。

宁珞翻来覆去睡不着,无止境的思念涌上心头,她想景昀,想父母家人,想她的那些生死未卜的婢女和侍卫们…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瞬间便打湿了被褥。

白日里辛苦伪装起来的模样被彻底击碎,她想回家,不想再呆在这样一个诡谲莫测的地方。

梆子声传来,刚过二更。

宁珞止住了啜泣声,呆呆地想了片刻,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如果注定是她看错了人,救了一头恩将仇报的小恶狼,就让她痛痛快快地怒斥他一顿,要生要死也好过这样被他虚伪地软禁在这里。

她穿好衣裳,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青萝这些日子殚精竭虑的,已经在外屋睡着了。她把那把剪子揣在了袖中,推开窗户,用一把脚榻垫在窗下,爬出了窗子,匆忙间肚子被窗棂膈了一下,肚子里有什么动了起来,她慌得用手揉着肚子,连声在心里安抚了好一会儿“囡囡乖”。

一路小心翼翼地到了后院,宁珞推开了第一道门,门后和上次看到的一样,是一片荒草,站在原地仔细朝四周看去,右侧墙边还有另一扇小门,隐隐有灯光透了出来。

胸口“怦怦”乱跳,宁珞深吸了一口气,借着月色朝小门走去,小门居然没锁,一推就推开了,里面居然是一间很大的宅院,和她所在的共用了同一片围墙,看起来好像是同一座府邸隔开来的。

她飞快地掩上了门,按着胸口深吸了两口气,神情淡然地朝着离她最近的一个厅堂走去。

和她那里的悄寂冷清不同,显然这里热闹了很多,二更已过,还有几个美婢拖着茶盘从廊檐上走过,见到她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回了一个轻浅的笑容。

美婢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跟着走了过来,到了厅堂前才小声问道:“你是哪里的夫人?是跟着谢大人一起过来的吗?”

宁珞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站在门外道:“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谢大人可能还要等一会儿呢,四殿下在外面抓虫子,只怕一时还赶不回来。”美婢笑着道。

“谁在外边说话?”有人在里面问道,声音阴柔。

离得近了听得越发清晰,心中最害怕的事情成了真,宁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怎么和卫泗扯上了关系?这个人又怎么会出现在大陈的平州?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人影端坐在太师椅上,眉目如画,优雅翩然,不正是那北周曾经的使臣之一谢隽春吗?

数个念头在脑中转过,宁珞踉跄了一步扶住了门框,看向谢隽春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原来是你这贼子,你跑到我们大陈来做什么?又是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诱骗了卫泗?”

谢隽春满脸惊愕,定定地朝着她打量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原来是定云侯夫人,怪不得…怪不得啊…”

“你装出这幅模样来骗谁?”宁珞的双唇颤抖,心中又惊又怕,“我告诉你,就算卫泗被你蒙蔽一时,他也必定会悬崖勒马,不会和你沆瀣一气出卖大陈的!”

谢隽春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道:“夫人,你说笑了,我骗尽天下人,也不敢来骗卫泗,这里也不是大陈,而是北周的福康王府,先帝亲赐的四皇子福康王的封地南安郡。”

仿如五雷轰顶,宁珞半晌说不出话来,目光茫然四顾,最后才落在谢隽春的身上。“北周安康王?”她喃喃地问。

“对,就是那年少时便因意外身亡的先皇后嫡子福康王,他被贼人设计诳到两国边境诛杀,流落到大陈沦为军奴,后来为夫人阴差阳错所救的卫泗。”谢隽春淡淡地说着,朝着宁珞深鞠了一躬,“夫人的大恩大德,谢隽春没齿难忘。”

宁珞木然看着他,脑中“嗡嗡”作响,自到了这边境以来,所有以前世看来不合理的地方有了解释。

怪不得卫泗这一世眼巴巴地就跟了宁珩从军到了西北。

怪不得卫泗一直在说让她等他。

怪不得这一世有北周使团入京祝寿,而卫泗也匆匆地赶到京城。

怪不得北周军改变了进攻的路线。

怪不得…

牙齿“咯咯”打起颤来,宁珞的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整个人仿佛马上就要晕倒。

谢隽春大惊失色,身旁那美婢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了,卫泗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举起了手中一个白纱覆住的笼子高兴地道:“谢大人,你瞧瞧,我今日抓了好多流萤,你说她瞧见了会喜——”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宁珞的眼神惊恐。

宁珞咬紧了牙关,抬起手来用力地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卫泗的脸上起了五个手指印子。

第97章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那美婢吓得脸色惨白,扶着宁珞的手臂打颤,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卫泗抚着脸,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委屈地道:“姐姐不要生气,别为了我气坏了身子,若是打了我会舒服些,那就多打几下,不过仔细手,还是拿根棍子抽我吧。”

宁珞被他那无耻的模样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你”了两声,忽然便捂住了脸,眼泪从她的指缝中无声地流了下来。

卫泗慌了,瞪了那美婢一眼,让她走远点,他亲自扶住了宁珞道:“姐姐你别这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是害怕你知道了不要我了,不管我是哪国人,不管我是谁,我都是你的弟弟…”

宁珞哪里还会信他的鬼话,这世上,有哪一个弟弟会这样对姐姐?许多从前被她忽略的细节一一在脑中泛起,想起那惊魂的兰凤山,她心痛如绞:“卫泗…那队北周军是不是你的人…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把我掳走?”

怪不得那队北周军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想必景昀不会对宁珩隐瞒她的行踪,而宁珩更不会预料到卫泗有这种心思;怪不得那队北周军能认出金大夫、认出璎香…是她害了他们!

卫泗语塞,强笑道:“我只是请姐姐来做客,谁让他们一言不合就设伏杀我的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死了也是…”

脖子上一凉,一把剪子对准了他的咽喉。

一旁的美婢惊叫了一声,就连谢隽春的脸色也变了,上前一步,紧张地道:“夫人小心些,别伤了殿下。”

卫泗怔怔地看着宁珞,忽地往前凑了凑,面不改色地任凭那剪子朝着他的喉间肌肤戳了下去:“姐姐这是要杀了我吗?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宁珞的手颤抖了起来。

“姐姐的手别抖啊,我替姐姐扶着,能死在姐姐手里,我卫泗心甘情愿。”卫泗的眼中带着一股几近疯狂的快意,“当年姐姐把我救了下来,对我嘘寒问暖、教我习字读书、让我习武学箭,我只盼着能当姐姐一辈子的弟弟,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了杨彦,总想着,这是姐姐喜欢的人,我只要默默地守着姐姐便好。可哪知道那个狗杂种这样糟蹋了你的一番心意,让那个贱人如此作践你,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我逃出大牢,心里发誓一定要回来把你从那个牢笼里救出来,可后来等我历尽艰辛有能力救你的时候,我欢天喜地地回来,我等到了什么!你已经死了,被幽禁在别院这么多年,还是逃不过被人害死的命运!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我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没能早点回来!”

他低低地喘息着,那剪子戳破了他的肌肤,几滴血珠滑了下来。

谢隽春大惊失色:“殿下…夫人…大家有话好好说…”

“天可怜见,我终于求得老天爷给了我这次机会,我活了过来,姐姐你也活了过来,这辈子,我占尽先机得到了这次机会,这辈子,我谁都不信!什么杨彦,什么景昀,他们都不能相信,只有我能让姐姐过上幸福的日子,姐姐你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别和我生气…”卫泗的声音从高亢到低哑,最后几乎是在低声祈求,眼中几点晶莹,让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