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不过天理人伦罢了,这本不是难以启齿的话,”展鸰笑的云淡风轻,“姑娘们间的闲话而已,我自有分寸。”

夏白哪里肯信?刚要说话却见诸锦皱着眉头冲他摆手,直接开口撵人,“夏白,你前头探路去,我们女孩儿家的私密话你也要听吗?当心我回头告诉父亲,叫他”

“大小姐,属下的月钱已经快叫您扣光了,”夏白面无表情的道,知道大势已去,无法挽回,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冲展鸰作揖,“展姑娘,还望您看在大人的面儿上,好歹掂量着些。”

说完,果然打马去前头探路了。

展鸰就笑着冲他的后背道:“我自晓得,回头若不好了,你再咳嗽便是了。”

夏白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下,一抖缰绳走的更远了。

展鸰和夏白对视一眼,笑作一团。

闹完了之后,诸锦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一个劲儿的催她快讲,表情激动且真挚,如同后世那些渴望未知的纯洁女学生……

正是好奇的年纪,谁还没变着法儿的打听点儿特殊信息了?

展鸰忍笑,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还是不要得罪一位前途无量的知州大人为好。

“其实单纯从诞育后代来讲,人与动物也没什么大的分别,人分男女,兽分雌雄……”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整体水平和接受程度,展鸰极其谨慎而小心的将该讲的东西重新排列整合,尽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婉表达出来。当然,具体细节那是决不会讲的。

就是说想生娃娃,必须得男女雌雄在一起,经过某种亲密无间的神圣仪式,双方各自贡献一点东西,然后才会有后代。

所以,如果公鸡没了,即便母鸡继续生蛋,可生出来的也只是蛋而已,永远都孵不出小鸡。

诸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脸蛋红扑扑的,看向展鸰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仰。

这个姐姐可真是了不起,懂得这样多!

展鸰看了她几眼,不由得感慨万千。

放在半年前,如果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跟她说,你马上要给一个跨越时空的年轻女孩子借由公鸡母鸡教导性启蒙知识,她一定是认为对方在扯淡,然而现在……

因有夏白在前头开路,这回展鸰进城直接没有下车,守卫一看夏白的腰牌就抬手放行了,结结实实体验一把什么叫特权。

展鸰直接将二人送到知府衙门后门口,几个门子先还疑惑怎么来了辆骡车,结果下一刻就见自家小姐从车上跳了下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娘咧,他们家小姐是坐着骡车回来的!

“行了,看你们到了我也放心了,走了啊!”展鸰也没多说,而且看着夏白满脸的警惕,估计也不会让自己再开口,索性放下泡菜就潇潇洒洒的挥挥手走了。

诸锦还挺不舍的,在后头追了两步,“展姐姐,回头我再去找你玩啊!”

展鸰没回头,只是伸出胳膊晃了两下。

再有小半月就过年了,她也该准备些年货,若是往来客人多,顺便卖上些个,若是没有买的,他们自己留着吃或是送人都好。

左右她如今有钱了!

出门前去拿斗篷的时候,展鸰顺便开了张远送来的赏银包袱看了,里头足足一百二十两纹银!而她如今手头上所有流动资金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几两……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笔巨款。

先去买粮食,一问才知道,因到了年底,各色粮米菜蔬鸡鸭鱼肉都涨价了,这一车东西下来,恐怕要比平时多花一二两,若非如今有了巨款,肯定要心疼的不得了。

因展鸰前些日子来过几回,为人和气好说话,且给钱也痛快,掌柜的和伙计都甚是愿意同她做买卖。

“展姑娘,又来啦?”掌柜的正在盘账,见她过来忙亲自迎上去,笑容可掬的问道,“距离上回来可才小半月呢,可见买卖是好的。”

但凡做买卖的,自然要出账入账流动起来,最盼着的便是东西隔三差五不够卖的。眼见展鸰三天两头的来,先来生意是红火的,不然断断消耗不了那么许多粮食。

“借您吉言,还算过得去,”展鸰也谦虚的笑,“白米白面各三十斤,豆面十五斤吧,再有五色豆子也都来十斤。对了,若是有糯米和黄黏米,也来几斤,糯米多些。”

要过年了,也得准备些年糕,南方的白年糕,北方的黄年糕,滋味儿不同,却一样的好吃。还有那什么麻团啊汤圆的,可不都得用糯米么?

可惜啊可惜,这会儿竟然还没有玉米!黄灿灿的粘豆包多么好吃!还有煮玉米、松子玉米、金玉满堂等等……

不知道周边有没有跑海运的商人,若是有,倒是可以考虑托他们往海外寻寻,毕竟若能成功引进并推广种植,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一桩。

“好咧!”掌柜的爽快应下,转头打发伙计去了,又往里面让,“这大冷天的,且进来喝杯茶暖和暖和。”

“不了,”展鸰摆摆手,“还要去旁的地方置办年货,瞧着雪越发大了,还是早些家去是正经。”

“这话很是,冬日里到底是自家才舒坦,”掌柜的笑呵呵的,一张圆脸越发显得和气,“其实这大老远的,若是贵店用量稳当,留个地址,回头我叫伙计按月送去就是。若有什么要添减的,一并告诉了小子们也就是了,省的姑娘来回跑动。”

掌柜的倒是挺会做买卖,若是能送货上门,这一笔买卖基本上就能确定长久的做下去了。

能方便自然是最好,且这家粮店的货品相好,量又实在,展鸰选来选去才订了这里,轻易也不愿意换。

当下两人一拍即合,暂且说定下月还按这个量送去,若有要临时加减的,只需告诉送货的伙计,银子也是一月一结,交由伙计一并捎回来。

稍后算钱,掌柜的就道:“本是涨了价的,不过姑娘你是老主顾,这回咱们就按原来的,下回再说下回的。”

展鸰道了谢,顺手从车里摸出来走时装的两罐泡菜和一小包腌蛋,“这是本店做的些小玩意儿,十分下饭,掌柜的不嫌弃就拿着尝尝鲜。”

掌柜的闻弦知意,也不推辞,又笑道:“展姑娘办事爽利,我自然是欢喜还来不及。你且放心,若是用得好,回头我必然告诉了一干亲朋!”

像这些积年的老字号,口碑要得,人脉也要得,若果然能得到他们的青睐,什么卖不出去?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那边伙计们已经装好了车,展鸰同掌柜的道别,又去买了些油盐酱醋糖,另塞了半车萝卜白菜土豆。

想起来有好长时间没见潘家酒楼的潘掌柜了,展鸰也顺道去瞧了他,照样送了几罐泡菜。

潘掌柜见了她还一阵唏嘘,只说再也没遇见过那样好的野猪,若是回头她再捉了,务必留给自家云云。

要过年了,街上热闹了好些,摊子上也有许多平日不常见的货物,像什么南边来的果干儿,北地来的干果儿,吆喝声此起彼伏。

展鸰要了两对红灯笼,准备回去挂在门口,也图个吉利。

意外看见有卖藕的,忙买了几斤。黄泉镇附近并没有成规模的大湖泊,莲藕之类多是从外地运来的,隔三差五才能看见一回。且今儿的莲藕外头还裹着泥巴,十分新鲜,当真是运气好才能遇上。

另有松子榛子核桃瓜子,也都买了些,准备回去自己炒。

等最后叫卖鸡鸭的摊主提上来十来个笼子,车里已经是满满当当坐不下人,连展鸰自己都只能坐在外头。更别提那骡子,当下撩了撩蹄子,十分不满的叫了几嗓子,说不出的响亮。

展鸰有些歉意的拍拍它的脑袋,“真是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几日。”

说完,又顺手从车里拿了几个萝卜,那骡子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挺矜持的咔嚓嚓啃起来,尾巴一甩一甩的。

等骡子啃完了萝卜,眼见着心情都好了,还主动用脑袋去蹭展鸰。

展鸰笑笑,跳上车,“行了,回家啦!”

骡子痛痛快快的打了个响鼻,一甩头,颠儿颠儿的撩开蹄子小跑起来。

出城的人有些多,天气不好又慢,队伍排得老长,骡子急的四蹄乱踩,被展鸰拍了几下才老实了,只是又哼哼,看样子是非要萝卜吃。

展鸰没奈何,一边拿萝卜喂它一边啼笑皆非道:“你倒是金贵,使唤一趟要这些好东西喂。好些百姓家就连这些白菜萝卜都是拿来救命的呢!”

有了钱消费也就上去了,买起东西来肆无忌惮的,身后这一车也十多两银子呢!都够寻常百姓开销半年的了。

骡子就晃脑袋,一双长耳朵在空气中摇摇晃晃,将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搅出一个微型气旋儿。

展鸰替它弄干净背上落的雪,又将带来的羊毛毡子盖上,这才安心了。

这年月,牲畜就是最宝贵的生产力和财产之一,且它们也都是有灵性的,得好好呵护着。

百无聊赖间,展鸰就见不远处许多人围着一张告示议论,就顺势问旁边的妇人,“大娘,那是出什么事了?”

“有人找孩子哩!”那妇人唏嘘了一阵,“外面省府的,一路贴到这里,那天杀的拐子!”

不管什么时代,人贩子总是最令人发指的社会毒瘤之一,无数原本幸福的家庭因他们一朝破碎,无数原本快乐的孩童堕入地狱……

展鸰跟着叹了一回气,可到底无能为力,转头也就忘了。

雪越下越大,还没到晚上的天就阴的发黑,不用她催促,那骡子自己就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

四面八方都是呼啸的北风裹挟的雪片,大如鹅毛,势如瓢泼,遮天蔽日,地上很快就白了。

除了风声之外,只有骡子蹄子踩地、车轮碾压路面的动静,以及它脖上挂的铜铃叮当做响。在这寒冷的冬日,声音都好似被冻住了,被狂乱的北风用力吹开之后,连同雪花一起飘飘忽忽,却传不了太远。

偌大而虚无的空间无边无际,混杂着冰冷的空气形成一个奇异的空间,周遭黑暗处仿佛潜伏着伺机而动的猛兽,只等行人稍有懈怠便会张着血盆大口扑出来!

展鸰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眯着眼睛看前方分辨不出东西南北的路,渐渐地,竟看见路边有几点昏黄的火光微微晃动。

走得近了,才发现竟然是铁柱打着灯笼在路边迎。

风很大,雪也很大,他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头上、肩上密密麻麻落满了雪花,若非被大风吹得摇摇摆摆的,远远看见简直像一个雪人了。

展鸰心头忽然一片火热,胸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同样发现骡车的铁柱快步上前,帮着牵骡子,“没想到雪下的这样大,姑娘冻坏了吧?二狗子热了姜汤,快进去暖暖身子。”

展鸰跳下车来,用力伸展了下胳膊,笑容灿烂,“好。”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宿,呼啸的西北风刮得像饿鬼下山,可客栈的地龙烧的热热的,屋内暖烘烘,四人睡的不知多踏实。

第17章

一夜无梦,次日展鸰推门一看,呵,地上积雪将近半尺厚,铁柱和二狗子早已扫出了一条路来。

“姑娘起啦?”两人抬头打招呼,又问,“您买来的鸡鸭都在那边绑着,今儿杀么?”

“杀了吧,”展鸰干劲十足的挽了挽袖子,麻溜儿洗了脸,又仔仔细细涂抹了防冻的面脂,“留着费粮食。对了,我买回来的藕先用湿土包好了放着,赶明儿炸藕合吃!”

两人就要放下扫帚帮忙,被展鸰拦了一个,“二狗子,你留下看着点大爷。铁柱你跟我去杀鸡。”

这样大的雪,一时半刻估计也不会有人来。

展鸰连野猪都能眼睛不眨一下的宰了,几十只鸡鸭更不在话下,眼见着手起刀落,白地红花四溅,家禽们的叫声就渐渐微弱下去,原本温馨从容的院子里无端笼罩了一层诡异的阴霾……

血也没浪费了,都用事先准备好的干净大盆装着,完了之后过滤一下,适当的加些白酒、清水和盐巴,放到外头凉透了自然凝固。

回头不管是吃锅子还是专门炒菜,鸡血鸭血都是很好的。对了,还可以顺便做个血旺,用滚滚的红油泡上一片花椒辣椒,大好山河万里红,闻一下,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就都张开了,打从心眼儿里觉得畅快。

铁柱在展鸰的指挥下挨个拔毛、拔舌头,又把一半剁了爪子,内脏都分门别类洗净放好,“姑娘,您弄这么些是要卖吗?”

如今他也算是正经钻到钱眼儿里去了,但凡看着点儿什么,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卖钱。

“还不一定呢,且看看吧。”展鸰顺手往鸡鸭身上抹调料,又用木棍将它们用力撑开,然后一溜儿挂在空房间的房梁上。回头一开窗,北风呼呼的,这就是天然的风干场所。

铁柱就信心十足的笑,“姑娘的手艺没的说,铁定卖得好!”

他们姑娘那就是财神爷下凡,只有不想买的,没有卖不出去的!

太阳越升越高,二狗子已经带着展鹤在里头踢毽子了,可外头路上还是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忙活完都快到正午了,展鸰又往外头瞧了一回,转身关门,“这几日都未必会有人,正好好生歇歇!”

前段时间他们都忙的够呛,没人也不错,劳逸结合么!

展鹤跑过来抱着她的大腿仰头笑,又举着鸡毛毽给她,二狗子就在后头配音,“大爷很是厉害,方才一口气踢了二十多个!”

“哎呦,我们鹤儿真厉害!”展鸰毫不吝啬的夸奖道,“中午吃板栗烧鸡好不好?”

展鹤就点头,二狗子和铁柱一个劲儿吞口水,主动请缨要去剥栗子,展鸰大手一挥批准了。

这两大一小三个人已经对展鸰产生了极端的盲目信任,如今哪怕她指着地上的泥说好吃,估计这仨人也会毫不犹豫的趴下先啃一口尝尝!

鸡是刚杀的,这会儿还热乎呢,直接咔嚓嚓剁成小块,先用热水焯过,再干锅煸一下油,什么配料都没加呢,香味儿一下子就蹿出来了。

展鸰使劲闻了两口,不住点头。

这农家散养的鸡就是香,后世市场上买的断然不会有这样好。

“咕咚。”展鹤也在旁边偷偷吞了下口水,被展鸰瞧了一眼后还有些害羞。

煸过之后,鸡肉部分表皮就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锅底也积了浅浅一汪铮亮的鸡油。再往锅里加一点葱姜蒜等大料,重新把鸡肉倒回去翻炒,添水,大火烧开之后转小火慢炖。

白色的水蒸气从瓦罐盖子的缝隙中噗嗤噗嗤窜出来,上方氤氲成一片,这就等着吧!

鸡肉要炖的烂烂的才好吃,需要的时间有点长。展鸰闲不住,想了下,干脆去洗了几个大萝卜,先切成细丝,完了之后加盐和鸡蛋搅匀,一口气摊了几十个萝卜丝饼。

煎好的萝卜丝饼圆滚滚的,一个不过掌心大小,表皮金黄酥脆,内里却柔软至极。且加热过后,萝卜本身的辛辣之气大减,吃起来只觉唇齿留香。

展鸰用油纸叠了个小口袋,给眼巴巴看着的展鹤切了半个装着,“吃吧,别烫着。”

萝卜顺气,是好东西,小孩子适当吃一点还是可以的。

结果一回头,就见门口排排站着俩大男人,也都直勾勾的盯着,展鹤走到哪儿,他们就看到哪儿,场面十分滑稽。

展鸰笑着摇头,冲他们招招手,“辛苦了,自己拿吧。”

“不辛苦不辛苦!”两人欢欢喜喜的拿了,一口下去美的眼睛都睁不开,恨不得扯开嗓子嗷嗷叫。

太好吃了!

二狗子由衷感叹,“展姑娘,我们跟着您可真是跟对了人!说老实话,这么些年,就数来这边之后过得舒坦!”

铁柱也猛点头,吃完了萝卜丝饼又很珍惜的舔了舔油汪汪的手指头,眯着眼睛一个劲儿回味。

“舒坦就成,”展鸰笑道,“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俩人真是挺朴实的,吃饱穿暖就很满足,每天都欢欢喜喜干劲十足,连带着周围人的情绪也跟着高涨。

挺好的。

板栗炖鸡十分成功,鸡肉入口即化,板栗软糯细腻,荤菜素食相互吸收了彼此的鲜甜味美,肥而不腻。汤汁也收的极好,满口咸香,令人食欲大开。

主食就是萝卜丝饼,再配着粘稠的小米粥,真是怎么吃都吃不够。

四个人都吃撑了,连展鹤这小东西都吃了一小碗鸡肉板栗、大半个萝卜丝饼,又喝了小半碗小米粥,小肚皮撑得圆滚滚,好似熟透了的大西瓜。

虽说小孩子吃东西是长血长肉长骨头,可这个量也未免太大了些。

展鸰生怕给撑坏了,又拉着他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既玩乐了,又消了食。

再说诸锦。

她只当自己出去一趟父亲不知道,殊不知她前脚刚进门,后脚夏白就被叫走了。

“你说小姐刚才去了哪里?”诸清怀端着碗茶,只是压根儿没在喝,水都不热了。

“回禀大人,”夏白说,“城外四十里的一家客栈。”

“一家客栈?”

“对,一家客栈。”夏白小心地抬头瞧了眼,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家大人的表情也十分微妙,于是瞬间就安稳了。

诸清怀颇花了点时间整理思绪,他用杯盖反复刮着茶梗,忽然就笑了,“一家客栈,这名儿倒有趣。”

对,展鸰的客栈,名字就叫“一家客栈”。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外头雪落的声音,甚至风声都消停了不少。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在这一片空间形成金黄泛红的光晕,叫人本能的觉得暖暖的。

过了会儿,诸清怀又盯着自己投在书案上的影子问:“你见过那位展姑娘了?”

“是。”

“说说吧。”

夏白憋了半日,“不可以常理论。”

诸清怀瞧了他一眼,笑道:“你甚少有这般为难的时候,看来那位展姑娘着实不凡。”

之前张远说的时候他就有些好奇了,这会儿就连自己看重的手下竟也这样反应,他倒是对那位年轻的小姑娘越发好奇了。

诸清怀又细细的问了今儿自家闺女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同展鸰说了什么话,展鸰又是如何应对的,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发笑,一会儿又摇头的,反正夏白也不大清楚自家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她已经许久没这样欢快过了。”只是听着就能感受到女儿肆意飞扬的快乐,而这份快乐却不是自己这个父亲给予的,诸清怀难免有些唏嘘。

夏白立刻道:“大人您公务繁忙,小姐也是明白的。这次出去还特意给您要了泡菜呢。”

当家主母去世好多年了,可大人生怕小姐受了委屈,一直不肯再娶,如今后宅空虚,他又忙于公务,难免疏忽了小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诸清怀不怎么走心的笑了笑,又问:“小姐说有空还去找她玩?”

“是,”夏白点点头,欲言又止的挣扎了半日,到底还是小声道,“卑职觉得那展姑娘来历成迷,且太过敏锐,恐”

“她愿意去,你就别拦着,”诸清怀知道他想说什么,“你静悄悄跟着就好,只要不出大乱子,且由她去吧。”

自己对这个女儿亏欠颇多,偏又没多少时间陪着,如今好容易见她有了点乐趣,哪里舍得剥夺?

且那位展姑娘似乎也颇不俗,且瞧瞧再说罢。

“对了大人,”夏白刚要退出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属下今儿回来的时候,听门口的衙役们闲聊,说早起有个年轻男人过来问他们告示栏上画像的事。”

“画像?”诸清怀微怔,倒是有些警惕,“是什么人?问这个做什么?”

夏白摇了摇头,“披一件黑斗篷,看不大清容貌,只是听声音、看身形不过二十来岁罢了,不关心画像上的人,只是很想知道画者身份,因大人提早吩咐了不许多言,衙役们也就没多说。他倒是颇和气,虽有些失望,道了谢也就走了。”

第18章

“画者身份?”诸清怀缓缓念了一遍,倒是没再多说,只是又嘱咐道,“且不论那位展姑娘是何身份,如今看来并无恶意,且她这一手神技意义非凡,难保不叫有心人动了念头,你再去将上下提点一回,叫他们都管住了嘴巴,莫要多言。”

不管是那罪犯同伙想要伺机报复,还是其他衙门动了招揽的心思,对那位展姑娘和自己都不是好事……

在诸清怀的刻意纵容下,诸锦没过两天就又高高兴兴“偷”跑出城了。

夏白什么都没说,老实骑马跟上,想了会儿,又提醒自家小姐多带一件大毛的观音兜斗篷。

刚下了一场大雪,越发冷了,寻常衣裳根本撑不住。

他本想劝诸锦坐车,又稳当又保暖,可大小姐坚持认为坐车会被发现,不如骑马轻巧灵便。

夏白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心道若大人不知道,难不成您还真以为自己跑的出来?再说了,骑马是轻巧灵便,可难道管马的都是死人,明晃晃少了一匹名驹都看不出来……

到的时候展鸰正带人吃火锅。

果然如她所料,铺天盖地的大雪严重影响了生意,一连三天,客栈里一桩买卖都没有。

可展鸰却不慌不忙的,松弛有度么!她不着急,铁柱和二狗子这两个曾被穷怕了的也就急不起来了。

展鸰终于有功夫认真琢磨吃食,并仔仔细细列了满满几张纸,大批大批都是年货。

炒松子、花生、瓜子等干果,腌蛋、做卤味,蒸年糕,做菜盒子,炸丸子……太多了。

意外而来的穿越并未让她有多少慌张和失落,她只是在竭尽所能的享受生活,弥补过往的特殊职业给自己带来的人生缺憾,并且……十分满足。

写了半天,她站起来活动下手脚,看着一上午的成果满意的点头,冬天么,吃锅子是最好的了。

以前每到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自己总爱跟他凑在一起吃火锅。

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室内香气四溢温暖如春,吃一口滚烫的热豆腐,喝一口刺激的小酒,别提多美了!

只是如今,回忆也只能是回忆罢了……

昨天展鸰就叫铁柱把买来的几斤黄豆磨了,豆浆煮沸,自己一点点揭了几层豆皮,挂在杆子上凉透了就是腐竹,炒菜凉拌都好,今儿正好给火锅加菜。

蘑菇木耳等几样干菜也都提前泡开了,再加上猪肚切丝、猪肺猪肝切片、鸡胗什么的,还有那粉丝、豆芽、蒜苗、土豆片,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就连展鹤这小家伙也是潜力无限,对泡菜无比热衷,可四个人里面唯独铁柱不敢吃辣,因此,他时常遭受来自三人不同程度的鄙夷……

铁柱有点委屈。口味这种事情就是天注定,自打一出娘胎就这样了,他也想吃啊,可一吃辣就涕泪横流、两眼红肿,真是要了亲命。

展鸰准备了一大一小两口铜锅,大的做了红的辣锅,小的用鸡架鸭架熬了白汤锅,再丢几颗干蘑菇进去调味,亦是香醇浓厚,很完美的拯救了铁柱的狗命。

火刚点起来,水还没沸腾,外头就有人哐哐哐敲门,一开口说的直白,“展姐姐,我来蹭饭了!”

展鸰失笑,亲自过去给她开门,“你倒是好鼻子、好长腿子,偏知道今儿我们做好吃的,进来吧,正好一处吃锅子。”

今儿诸锦学乖了,里头是兔子皮坎肩加两片棉裙,外头罩着狐皮观音兜长斗篷,遮的密不透风,进来的时候额头都微微见汗,红扑扑的脸蛋儿透着活力。

夏白还是上回的装扮,手里还提着一只獐子。

一只獐子少说几十斤,可他单手还提的稳稳当当,可见力气之大、下盘之稳。

诸锦就道:“前儿下头庄子送上来的,外头倒是不好买,权当凑个趣儿。我琢磨着,送给谁都不合适,倒是给姐姐你正好。”

这东西确实不好买,一只怕不是要二三十两银子,展鸰就要推辞。

诸锦抢道:“好姐姐,这个算饭钱,且我还想同你换东西哩!你若不要,我可就不好开口了。”

她虽然是大小姐,可实际上一月统共就五两银子,若是找诸大人要,自然是没有要不来的,可她偏偏又不想叫家人知晓,左思右想,干脆从后厨要了一整只獐子来。

临走之前,诸锦还放出话去,“若是回头爹爹问起,你们就说我带出去同其他小姐们开茶会吃了。”

看管年货的人面面相觑,心道老爷那样精明的人,这鬼话能信?

一群官家小姐,便是往死里吃,能吃几斤肉?哪儿有您这样一拿就拿一头的!

诸锦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展鸰还真不好一味推辞,不然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想了想,“也罢,往后你只管来,想吃什么都好。等会儿走的时候尽管瞧,看中了什么也只管拿。”

这位诸小姐也是够胡闹的,希望诸大人别以为是自己挑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