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鹤看着有趣,也站在旁边学他一样拍胸脯,结果用力过猛,险些又把自己拍倒了,众人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他原地摇晃两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不过到底跟着姐姐学的胆子大了些,也没像原先那样躲着藏着,小脸儿微红,也傻乎乎笑起来。

展鸰看后也觉得欣慰,又抱着他好一阵揉搓,满足的不得了,随后才叫李氏进厨房考核。

其余的人都跟着铁柱去参加“培训”,不用培训的二狗子却无事可做,见展鹤想跟上去看热闹,问过展鸰之后也就带他一起进来。

李氏刚一进厨房就被唬了一跳,只觉眼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活像赶大集,一双眼睛都觉得不够使的。

在家的时候她虽然也是操办一日两餐,可那厨房十分昏暗狭小,各色菜蔬调味料都是能省则省,何曾见过这样多的瓶瓶罐罐?光是大小锅灶竟然就有四个之多!这还不算那几个摆在角落的炉子呢。

展鸰冲灶台那边一努嘴,“捡几个你拿手的菜做来瞧瞧。”

眼下会做什么菜倒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基本功过硬,完全可以后期慢慢学。

李氏连忙回神,先用大手巾将头发好生包起来,又去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手,然后才去架子旁边仔细筛选。

见她这套动作,展鸰便暗自点头。作为后厨的人,头一个便是要干净,不然莫说卖给客人,自家人都难以下咽!

客栈的厨房一应储备都是齐全的,萝卜白菜这些常见的自然不必说,便是各色干菜条儿也是有的,更别提窗边梁上挂着的鸡鸭鱼肉……

李氏心脏狂跳,不由自主的幻想了下这些东西做好之后会是何等美味,很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

她面上微微涨红,有些慌张的道:“姑娘,俺原先在家里也只是料理些家常小菜,这等鸡鸭鱼肉的只怕是没怎么碰过。”

寻常百姓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见到几回荤腥,一小壶油吃个一年都不见少,她今儿骤然见了这样多的肉,便如同乞丐掉到了金窟窿里,简直欢喜的要发疯,可随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惶恐。

乡间难得有肉,但凡有了,要么刨成肉末煮一大锅,大家尝个味儿。要么……干脆胡乱大块炖了,吃个口滑,哪里会再浪费佐料?着实粗糙的很,想来人家也看不上。

“这不要紧,你只挑几个拿手的做了就是,我不过瞧瞧你的基本功。”早在展鸰看见她的穿着打扮就明白了,自然不指望能做出一桌满汉全席来,今天的考核也只是看看她的水平,然后对症下药。

李氏这才稍稍放了心,去拿了一颗白菜,两条萝卜,洗干净刷刷切成大块。

她刚想象在家里那样清水下锅煮,可又转念一想,这是自己施展本事的时候,一咬牙,伸手去拿了油壶,然后滴了大约指甲盖那么多在锅里。

她刚要把油壶放回去,却又迟疑了片刻,一狠心,又倒了一指甲盖,打定主意要拿出真本事来。

展鸰:“……”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什么。

然而李氏却俨然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一张满是岁月沧桑的脸上难以抑制的浮现出一点激动和莫名的骄傲。

老天爷,她刚才竟然用了两回油,足足两回!

这两大滴油下去,一锅白菜萝卜得香成什么样?

这么想着,李氏就麻利的将切好的萝卜先下去爆了个锅。

热油和满是水分的萝卜乍一接触便滋啦作响,锅子上空迅速弥漫开一股伴着油香的水汽,氤氲了视线。

李氏本能的吞了吞口水。

倒油多了果然不一样,她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浓郁的香气!

就着这些萝卜,她能把自己撑死!

等大块的萝卜炒到约么三成熟,李氏又将满满一案板的白菜块丢了下去,飞快的翻炒几下之后咣咣咣倒了半锅水,这才心满意足的盖上盖子,然后非常恭敬的转过身说:“姑娘,等熬熟了就好了。”

展鹤和二狗子齐刷刷抬头去看展鸰,表情就有些震惊,嘴巴都微微张大了。

这俩人都被展鸰养叼了,着实有日子没见过这样简单粗暴的烹饪方式……

胆子日益大起来的小朋友更是撅起嘴巴,委屈巴巴的瞅着展鸰,大有要是你让我吃这个,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展鸰摸了摸他的脑袋做安慰,用力捏了捏眉心,有些绝望的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李氏心里一咯噔,紧张的搓了搓衣角,手足无措的抖了会儿,结结巴巴的道:“姑娘,是不是我放油太多了?”

唉,都怪她,早知道就不该放第二回 !

展鸰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怪你。”

对李氏而言,这一天可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她的老板展姑娘教她制作了两道菜:

醋溜白菜,萝卜炖鸡,颠覆认知的同时简直打开新天地。

“白菜本身所含的水分就很多,所以千万不能再加水,不能再加水,不能再加,”展鸰一边麻利的颠勺,一边重点强调了这个问题,“火要旺,动作要快,不用想着替我省油,记住了吗?”

白菜这种东西其实挺好料理,但关键有一点:水煮的不好吃啊!

“鸡肉剁成小块,记住下锅之前先把细小的骨头茬子清理干净,焯过水之后先干烧一下,煸出油来,然后再炖就格外的香。先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炖,这样才好入味,鸡肉又软烂又细滑。淋巴一定要摘干净,淋巴就是……算了,反正你认明白这些黄不拉几软乎乎的东西坚决不能下锅就是了。”

李氏虽然因为时代和大背景的局限导致烹饪方法极度拘束且落后,但她真的是做惯了的,洗刷和切菜的动作干脆又麻利,圆滚滚的萝卜每一片都是差不多厚薄。

这并非刻意练出来的,而是长年累月辗转于锅灶之间磨出的本能。

李氏竖起耳朵拼命听拼命看拼命记,一边为展鸰豪放用油的行为心疼不已,一边又发疯似的觉得人家做的菜果然特别香!

哪怕吃不到,闻着也解馋呐,真想叫孩子们也来闻几口!

鸡肉炖的差不多了,再加入切成厚片的萝卜,展鸰指导她调火候,没一点不耐烦,“你很聪明,这些并不难做,多练几次就好了。”

李氏受宠若惊的笑了下,有些局促的说:“姑娘拿俺说笑呢,俺,俺笨得很。”

她连笑容都带着这个时代的女子们特有的小心翼翼。

看着她,展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日在黄泉州看到的那名歌妓赔笑的情景,心尖儿就一阵阵紧的发疼。

“你不笨,”展鸰认真的看着李氏,又重复了一遍,“只是你从来没有得到过机会。”

是天下女子皆笨拙吗?不,是她们何曾得到过公平竞争的机会?!

李氏怔了下,虽然有些不明白,可依然觉得心底涌出来某种奇异的感动。

她用力点了点头,“俺一定好好学!”

作者有话要说:

李氏(骄傲脸):俺足足用了两大滴油,足足两滴!

展鸰:“……”

李氏(紧张脸):“掌柜的,俺下回一定不敢放这么些油了!”

展鸰:“……”

话说早年,不用说古代条件不好的时候,就是七八十年代,也多是的乡间百姓一小壶油吃一整年的……都是水煮,基本上不舍的炒菜,怕费火费油

第22章

本以为那一大锅萝卜白菜就要喂猪了, 可没想到, 刚一上桌就被新来的小五等人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小五还舔嘴抹舌的唏嘘, 带着明晃晃的诚惶诚恐,“叫掌柜的破费了,做这样的好菜, 俺们一定都好好干!”

若是他家的两个娃娃和婆娘也能吃上这样的好饭就好了!

大宝等人也用力点头, “真香, 竟放了这许多油!”

“掌柜的,恁真大方!”

至于香破天际的萝卜炖鸡, 厚厚一层油脂,据说萝卜吃起来都跟肉没两样。可他们压根儿都不敢碰,也是打从心眼儿里觉得那菜不是给他们吃的。

皇天在上, 掌柜的管饭已经够厚道了, 要命的是菜里竟然还舍得放油!当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厚道人!

一群人死活不敢碰,没奈何, 那一小盆萝卜炖鸡就叫展鸰带着铁柱他们四个人分着吃了。

鸡肉的荤腥气被萝卜大量吸收,而原本辛辣的萝卜也被油脂浸染,柔美滑嫩之余依旧带着几分原有的蔬菜清香, 当真是荤素搭配,嗯……肥而不腻!

吃过午饭没多久, 潘家酒楼来人了。

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 灰色棉袄棉裤扎着靛蓝腰带, 带着同色棉帽,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展姑娘, ”他笑着说明来意,“我们掌柜的说,上回姑娘送去的泡菜和蛋都十分可口,偏您最近又没进城,掌柜的便打发小的来,看能不能多少买些回去。”

展鸰等的就是这个,“自然是能的,不过我可有个条件,咱们得先把话说开了。”

那伙计点头,“您请讲。”

“我可以将泡菜和蛋定期卖与你们,泡菜算四十文,蛋算两文一个,可卖的时候,必须得算泡菜五十文一罐,蛋三文一个,不可随意涨跌,你们轻松倒手赚个差价,我也赚个薄利,如何?”

她并不打算搞什么独家代理,只愿意弄“一家客栈”这唯一的招牌,所以就必须得保证全国统一价,不然到时候你涨我跌的,势必会造成恶性竞争。

那伙计点头,“自然是可以。”

答应的未免也太爽快了吧?展鸰就笑,“这话你不必请示你们掌柜的么?”

“来之前掌柜的吩咐了,”那伙计口齿十分伶俐,模样讨喜,说出的话也动听,“别看展姑娘是个年轻姑娘家,可说话做事无一处不好,竟比积年的买卖人还利落呢!办事又爽辣,想来不会胡乱开口,故而嘱咐说,只要姑娘说的不离谱,便叫小的只管应下来。”

这潘掌柜,当真老奸巨猾,三言两语就把皮球踢到自己这边了。

想必那潘掌柜早在展鸰上回去送泡菜和腌蛋的时候,就想到了她后面想做的事,故而有此一招。

呵呵,老狐狸,当真是个老狐狸。

“承蒙你们掌柜的抬举,我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展鸰笑了一回,“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你且先去大堂坐坐,我去写一份契约,你带回去给你们掌柜的,签好了下回捎过来也就是了。”

口说无凭,到底得要个白纸黑字的文书才安心。

那伙计笑眯眯的去吃茶,不多时,展鸰果然拿着一式两份的契约回来,“我都已经签好了,也按了指印,你交给你们掌柜的看,若是有什么不妥只管说,凡事好商议。”

“展姑娘客气,”伙计麻利的收起来,小心揣入怀中,又不着痕迹的奉承道,“掌柜的都说您爽利又不失谨慎,必然是好的。”

真是什么人带什么伙计,这人年纪不大,可说话做事也是圆滑的很,竟十分滴水不漏。

前阵子展鸰又叫铁柱进城买了好些生蛋的鸡鸭,每日总能有十几枚,这会儿倒还支应的起来。

鸡蛋鸭蛋各捡了一百个,都放在小竹筐里码好,泡菜也装了八十罐子。

伙计麻溜儿算钱,却见那位漂亮的展姑娘又笑眯眯的递过来一个布兜,不由得疑惑道:“这是何物?”

“松花蛋,”展鸰打开给他瞧,就见里头一颗颗淡青色的鸭蛋乖巧的凑在一处,玲珑可爱,“特殊法子做的,这是今儿早上弄出来头一批,吃法我都写好了,你拿回去叫你家掌柜的瞧瞧,若是好了,下回再来!”

松花蛋?便是那伙计再如何玲珑剔透,也猜不出这玩意儿有何名堂。难不成,是松树上结的?

只听说松树上结松果,可没听说哪儿的松树会下蛋的……

一个时辰之后,潘掌柜看着桌上一字排开的五枚鸭蛋,十分费解。

圆滚滚青莹莹,倒是一水儿的标致,可任凭他再如何翻来覆去的看,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鸭蛋嘛!

长的再好看,也不过是鸭蛋!

“展姑娘特意叫你拿回来的?”潘掌柜捋着胡须转了半天,一双老眼都有些泛花了,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

伙计点头,“正是,说叫什么松花蛋的。可小的想破了头,也不觉得同松树有什么关联。”

对了,松树开花吗?

黄泉州一带松树不多见,这个他还真是不知道。

潘掌柜唔了声,这才展开袋里的纸条,眯着眼睛迎着光看了会儿,“罢了,去厨房拿些新鲜的姜末,再要点香醋、酱油。对了,香醋要西边晋中府的!”

伙计闻声去了,潘掌柜自己洗干净了手,开始剥鸭蛋,结果刚磕开一个小口子就被熏的哎呦一声,险些将鸭蛋丢出去。

这,这怎么黑乎乎臭烘烘的?!别是坏了吧?

他忙不迭的丢开鸭蛋,重新捡起展鸰写的纸条看起来,继而失笑,“哈哈哈,这位展姑娘。”

甚么“质青色浓,香气奇特醇厚”,感情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不多会儿,伙计端着个托盘去而复返,一推门就哇了一声,“哎呀,掌柜的,这什么味儿?什么坏了?!”

就见他们掌柜的笑呵呵托着一枚淡青色的玩意儿,迎光竟是透明的!再凑近了细细看,上面竟带着花样!

“这,这是何物?”伙计诧异道。

“呵呵,老夫也是头一回见,”潘掌柜感慨万千的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伙计也是个难得伶俐人,看看桌上的蛋壳,再看看那蛋,恍然大悟,“哦,这边是展姑娘口中的松花了吧?妙,实在是妙!”

这花,可不正如冬日结的霜花?纤巧而美丽。

潘掌柜笑呵呵的照着“说明书”,将松花蛋用干净的棉线勒成几等分,兴致勃勃的将调匀的姜末、香醋和酱油浇在上面,然后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果然香味奇特!

蛋清格外有弹性,好似冬日吃的那猪肉冻,蛋黄却已然化了,又滑又腻,好似上等膏脂。

这蛋也不知怎么弄出来的,自带一股冲人气味,方才他剥蛋的时候不知道,险些被呛出眼泪。可如今被姜醋一调和,竟然奇异的融合成为另一种全新的味道!

妙,妙啊,当真是妙不可言!

“来,你也尝尝。”他笑着招呼伙计。

那伙计本是他的心腹,行事自然比旁人松快些,见状也不推辞,只是依言取了筷子,“小的又沾光了。”

然而他刚吃了一口,却险些吐出来!

“掌柜的,恁别是耍弄小人吧?”

这,这是个什么味儿嘛!

伙计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的。

难得调皮一回的潘掌柜笑的像个孩子,脸上褶子都开了花。他扬着手中写满字的纸片道:“这可不是老夫的错,你去找展姑娘去,她说了,因人而异,爱的人自然爱到骨子里,吃不惯的,哈哈,却也有吃不惯的道理!”

伙计喝了几口水,闻言也笑了,“您二位都是大掌柜的,却偏偏来戏弄小人,却叫小的哪儿说理去?”

潘家酒楼的常客忽然发现店里多了三样新式小菜:泡菜双拼、金银蛋、松花蛋。

客人们觉得新奇,便叫来小二询问,那小二便笑道:“这是城外一家客栈的点子,除了他们,咱家是头一份儿的,都十分爽口开胃。唯独那松花蛋,香味奇特,未必人人中意,只愿找个有缘人罢了。”

一家客栈?这名儿却奇怪。

倒是有几个人才从外地回来,听了这话便拍着大腿恍然大悟,“我说这名儿咋听着这样熟悉,可不就是前儿我同你们说的城外四十里那家新客栈么?价钱甚是公道实惠。月前我回来便是打那门前经过,还住了一宿哩!也在那里吃过泡菜,如今还念念不忘哩,没成想今儿在这里倒遇上了。没的说,小二,且先来一份泡菜,我尝尝是不是一个味儿,若是好了,少不得再带一罐走,家里的婆娘怀着身子,吃什么吐什么,反倒是就着这个能下几粒米!”

“好咧,”小二爽快道,“诚惠十个大钱,另有新到的两样蛋,滋味都甚是美妙,客官可要尝一尝么?”

潘家酒楼的常客哪儿有缺银子的?即便是不大宽裕,既然进了这门,少不得要打肿脸充一回胖子!

那人略一思索,“听着名头倒是悦耳,只不知道滋味儿如何,罢了,且先一样上一碟。”

“客官,”那小二又笑道,“这蛋都是论个儿,若是好了,可回头再添,也省的浪费了。金银蛋是三文钱一个,松花蛋是五文钱一个。”

“呵,这样贵!”他们说话的当儿,大堂众人都竖着耳朵听,如今骤然听了价格,不由得纷纷出声。

“外头新鲜鸡子儿才不过一文钱一个哩,这里竟这样贵!难不成真镶着金箔银箔不成?”

“是哩,老爷们是有钱,可银子也不是这么稀里糊涂的花的!”

训练有素的小二也不急躁,微笑着等他们说完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众位客官,咱们潘家酒楼开店这样多年,可曾有过一回店大欺客?”

众人面面相觑,就都不说话了。

确实,潘家酒楼开店至今,之所以能历经风雨而屹立不倒,最值得称道的便是这里几代掌柜的都实在!

“那金银蛋做起来甚是费工夫,松花蛋更不必说,没有三两个月,如何吃得!这里头的人力物力就不必提了,而本店同那一家客栈卖的价钱是一样的,车马人工等自不必说,诸位在这里吃,本店还给做呢,白给的姜醋等等,这些本钱都不要了,好歹赚个名声体面不是?”

嗯,这话却也有些道理。

不过几文钱罢了,够做什么的?这便尝尝!

于是好些人便都一个两个的要起来,小二麻利记下,转头跑到后厨添置去了。

不多时,最先要泡菜那人的碟子头一个上来,众人但见一色的细腻白瓷,上头整整齐齐码着些红白相间的菜蔬,经过的地方似乎都留下一股神奇的酸甜清香。

那人二话不说夹了一筷子,咯吱咯吱嚼的起劲,又频频点头,“不错,正是这个味儿!”

他又转头招呼小二,“你来,给我拿一罐!”

“对不住,客官,”小二却歉意道,“一家客栈好说歹说才匀了几罐过来,掌柜的唯恐不够卖,如今只按碟来。下月便多了。”

一罐泡菜才能分五碟,统共才有八十罐,潘家酒楼一日往来客人不知凡几,一人叫两碟便没了,哪里够用!

展鸰本没想到潘掌柜这会儿就要,所以还真没做太多,一时半会的,也只能匀出这几十罐罢了。

“咿,这样扫兴!”那人不悦道,可也没得法子,只得又叫了两份,唤进来小厮,“立即家去送给夫人,也告与她知晓,明儿便打发人出城去买!”

一家客栈好是好,就是太远了些,足足四十里,若没什么要紧事,还真不大值当的专门打发人去买!

世人大约都有些见样学样的心思,见他人这样推崇,也都不甘示弱的叫了。

金银蛋倒罢了,咸香浓郁,老少咸宜,谁都爱吃两口。只是那松花蛋……实在是一言难尽。

倒是美的很:

玲珑剔透,好似上等美玉精心雕琢而成,微微触碰便觉弹力,如同素琼脂般细腻弹化。更难得的是,上头竟然还有精致的霜花样的纹路,由内而外,清晰可见。当真是浑然天成。

说来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们竟然在区区一颗蛋上头发现了令人惊叹的美!

值了,光是这西洋景儿也值了!

当下还有个举人赋诗一首,什么“霜落无声”“嫩玉肌”的,众人纷纷拍手称妙,又赞了一回,恭维他文采斐然云云。

“过奖过奖,好说好说。”那举人满面笑意的谦虚道,只是到底难掩得色,转着圈的作揖后这才潇潇洒洒的坐下,举箸便吃。

尽管小二有言在先,可他下一刻还是哇的一声怪叫,又原样吐了出来。

“这是甚么味儿!臭烘烘的!”他满脸惊恐的擦着嘴,心中唏嘘自己竟被迫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此举动,当真斯文扫地……

滑溜溜粘腻腻,好生奇怪!

众人便哄笑,也不必小二上前解释,有些意外爱吃的便调侃道:“看来老爷你不是这有缘人!”

话音未落,众人再次拍着桌子笑成一团,店内欢乐无比。

那举人也是洒脱,片刻错愕后倒也跟着笑了,又摸着脑袋自嘲道:“看来我是没这福分!话说回来,我却作甚要与一只蛋结缘!”

众人又笑的前仰后合,却见那举人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四周吃的正欢的,“啧啧,你们竟吃得下!”

一日下来,吃得惯与吃不惯的约莫在六四开,当真是爱的爱煞,恨的避之不及。

展鸰丝毫不知自家松花蛋俨然已经成了黄泉州内最新兴起的稀罕事,爱吃的不爱吃的都喜欢在茶余饭后议论一回,若是有谁没听过的,那可真是落伍啦!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她正忙着准备年货。

之前风干的鸡鸭已经可以吃了,中间她剁了几只装盘,又咸又香,倒是美坏了过往行人。

水分的大量流失使风干过后的肉带上了特有的韧性,越嚼越香,唯独对牙口不好的人有些残忍。

直接吃也好,下锅再炖也罢,都比鲜肉多了几分风味。

因是荤菜,倒是价格略高些,一只定价一百三十文,不过切开了卖倒不觉得太贵,半月也陆陆续续卖出去十来只,展鸰又紧赶着做了些。

在她记忆中,与过年有关的统共就那么几件事:

无边无际的任务,以及见缝插针挤出来的美食。

曾经她有个搭档,不会做,却极其会吃,往往在哪儿吃了什么好吃的了,回来之后就一遍又一遍在展鸰耳边念叨,虽不缠磨着她做,可明里暗里都是这个意思……

久而久之,展鸰这个半外行终于被磨练成了内行。

那人曾经从外面给她带回来一个秘方,做香肠的配料秘方,展鸰每年都做,果然鲜美非常,吃过自己做的香肠之后就再也瞧不上外头买的了。

如今,她又要做香肠了,可那会跟自己对着冷风喝酒的人,却不在身边。

“掌柜的?”李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俺洗好了,您看看成不成?”

“啊?”展鸰迅速回神,熟练地换上笑脸,伸手接过李氏递上来的细竹筒看了一回,满意的点头,“挺好的,再将两头磨得圆润些就更好了。”

得了赞许的李氏喜得什么似的,忙不迭的去了,不多时又将洗好的羊小肠拿来给她瞧。

“掌柜的,您弄这些是要做什么?”这玩意儿是装脏东西的,竟然也能入菜么?真是涨了见识。

“做香肠!”展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完了之后神情温柔的道,“别人教我的方子,特别好吃。”

做香肠最好用肥瘦相间的上等肘子肉,如此以肥肉的油脂滋润瘦肉,又以瘦肉的纤维支撑肥肉,肥而不腻、咸香怡人,二者相互融合,这才能造就无上美味。

这年月自然是没有灌香肠的机器,可一切困难都挡不住一个正宗吃货追寻美味的步伐。

展鸰只被困扰了半天就找到了解决的法子:

羊肠可以自己买了清洗,至于灌装的机器,完全可以用略细一点的竹筒代替嘛!

猪肉切成指头粗的短条,加入大量盐巴、白酒、糖,以及各色磨成粉的大料,放置一个时辰入味,然后就可以灌了。

铁柱他们之前从未听过什么香肠,听说展鸰要做,都跟看西洋景儿似的围着,展鸰就将他们指挥得团团转。

抓竹筒的,放漏斗的,塞肉的,拿着小棍儿往里捣的,忙的不可开交。反而是展鸰,只是拿着针线站在一旁,觉得长短差不多了就扎几针放气,以免稍后撑破,然后小心的用线扎起来,这便是一段香肠了。

展鸰弄了两种口味,一个五香的,一个甜辣的,各有千秋,反正滋味儿都不差。

虽然还是生肉,但充分混合了各色配料的肉依然肆无忌惮的散发出浓烈的香气,铁柱等人一边忙活一边疯狂吞口水,只觉得魂儿都要飞出去。

打从出了娘胎到现在,他们从未接触过这样多的肉!

太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