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小会儿,那与众不同的香气就在口腔内爆裂开来,好似全部的味蕾都打开了。

见她满脸笑意、眼睛微眯的享受模样,谁也没问,非常默契的伸了手。

这玩意儿能要筷子吗?上手,都上手!

除了小两口之外,其他人都是头一回吃泡椒,一时间嘶溜着嘴巴说过瘾的有,满头大汗到处找水的有,憋着两包眼泪边哭边吃的也有,热闹极了!

黄泉州地处北地,这些东西本就少见,便是偶尔有,也不大新鲜,且多是水煮,腥臭难当,但凡有点闲钱的,谁也不爱沾手。可今天这一顿就把众人的脸啪啪打肿了,谁能想到,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吃起来竟这般美味?

在吃这一方面,大庆朝人民的学习能力和自创能力也是很强的,才不多会儿,大家就都学会了先吸壳、再蘸汤的流程,吃的简直停不住嘴。

锅底那点红彤彤的,粘稠的汤汁才是浓缩的精华啊,不蘸汤简直暴殄天物,光是就着这汤,他们就能干啃三个大馍馍!

麻辣倒罢了,平日里大家都没少吃,只是感动于虾肉的鲜嫩味美,细腻多汁。可那个泡椒?

真是要了老命了!

郭先生见它们青翠可爱,冷不防咬了一个在嘴里,结果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只觉得整张嘴连带着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快喝点解辣!”

也不知是谁递过来什么,泪眼模糊的他下意识抿了口,然后差点喷出来。

是酒!

“哈哈哈哈哈!”使坏得逞的纪大夫拍着大腿放声大笑,得意地很。

不过错有错着,等最初的痛苦稍减,被汗水和泪水湿透了的郭先生竟隐约品出点儿不一样的滋味儿:

双重刺激之后的嘴巴里多了点奇异的香气,尤其是这种连舌头带嘴唇都木乎乎的刺痛,竟十分美妙!

要不,就再来一口?

第129章

因为麻辣小龙虾和螺蛳太开胃, 导致大家晚上都吃的有点多, 不好马上就睡。雨后星空分外美丽, 几个人溜达累了,就在月季花丛后面一溜排开四张躺椅,枕着手臂仰望星星。

才刚下过雨, 空气清新的很, 到处弥漫着一股花草树木和泥土的气息, 叫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月季花轰轰烈烈开得十分卖力,前几日铁柱他们还在旁边的空地上用碎石子砌了一个水池, 引进来屋后小溪的河水,移种了十几株莲花进去,此刻都开的袅袅婷婷。清凉的晚风拂过, 硕大的叶片刷拉拉响成一片, 纤细的梗上面挑着的莲花也跟着微微晃动,淡雅的香气也好似有生命一样浮动起来。

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虫鸣和蝉叫, 纪大夫很有点想念的道:“可惜肖家小子和秦小子都不在,不然更有趣。”

郭先生也笑了,“也不知给那小子的书背会了没有。”

秦勇是发自内心的向往读书, 只是天分不高,且因幼时家贫不能上学, 如今早已过了最佳记忆年龄, 学起来越加吃力, 经常是今天就能把昨天学的忘掉七八成。只是他却始终乐此不疲,临走时还厚着脸皮跟郭先生讨了本书, 信誓旦旦的保证说回来时必定背熟。

席桐嗯了声,眼中也沁出笑意,“他是个有恒心的,自然能行。”

他们这一番谈话也着实勾起了大家关于去年夏夜游玩,顺便捉知了猴的回忆,然后讨论的重点就有点偏。

今年大家都有些忙,展鸰和席桐更是刚从外面回来,凳子还没坐热的,就被人叫去福园州帮忙了,自然没空上山。可知了猴不吃实在可惜,留着还祸害树木,她便一早贴出告示去,公开对外收购知了猴,明码标价一文钱三个。

周围的百姓都欢喜疯了,知了猴长的奇形怪状的,平日里谁吃那玩意?可如今的一家客栈竟然肯花银子买!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须知乡下百姓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个钱,一家六口一日所需也不过三十个铜板上下,所以积极性就特别高。而沂源府没有吃虫的习惯,故而这知了猴找起来并不十分艰难,几个半大娃娃成群结伴的出去连找带玩,身子骨灵活,眼睛又好使,一天下来能找到几十个呢!许多大人反而找的不如他们多。

单单夏天的知了猴,好些娃娃多的人家一天就能多赚二三十个钱,一个月就大半两银子呢,简直比种地挣得都多,当真叫人欢喜不已。

有了这挖知了猴的没本营生,好些妇人也都按捺不住,左右是个时节活儿,索性便将那累死累活也挣不来几个大子儿的针线先丢在一旁,每日都早出晚归,只是成群结队的去挖知了猴,倒是带的城内成品针线略贵了些……

原本只是一家客栈里的人吃,可那些熟客都学的精了,只管他们吃什么就有样学样要什么。那知了猴咸津津的,一口下去满嘴的肉,越嚼越发喷香,叫人舍不得咽下去。

因蝉蜕本来就是一味药材,知了猴也差不到哪儿去,又是典型的高蛋白低脂肪,更是佐酒佳肴,不出几日,大家就都爱上了。

如今一家客栈照一文钱两只卖,扣掉油盐和柴火费,一天天积攒下来,利润也颇为可观。

做买卖的人消息都十分灵活,一家客栈开始卖这种知了猴之后,城内许多酒楼饭馆也都偷偷派人过来尝,家去后跟风收购,加工之后做成一样小菜卖。客栈众人不禁十分庆幸,幸亏他们提前在城内开了分店,不然这客源可就损失大了。

饶是这么着,那些个铁杆熟客也都愿意往城外来。左右夏天城门关的晚,城外更凉快不说,一家客栈整治的花草树木十分繁茂,周围一带景色宜人,也都爱往这里玩耍。然后约莫着快关城门了,再往家走,若是实在赶不上的,大不了就在这儿住一宿呗!反正价格也实惠的很,第二天一早正好吃他家的松花瘦肉粥,各色小菜配着大包子或是豆腐脑的,咸的甜的自己挑。若是碰上掌柜的爱动弹,还能有烩火烧、肉夹馍和油条呢,几十个大钱能吃到你撑得走不动道儿,怎么舒坦怎么来。

说来还有个趣事:

城里有个抠门的富户在这里住了两日就上了瘾,干脆自己交了一月的钱,包了现在住着的连同左右三间房,十分清静。每日连吃带住也不过半两银子,且一应起居都不必自己操心,也不怕外头雇的仆从偷摸、背叛,还时常有热闹和新鲜玩意儿,可比自己在家里舒坦多啦!

展鸰知道这事儿后还跟席桐说笑,说反正这一带都是他们的地,干脆就多多的栽种花木,也多盖几处小院儿,弄点基础娱乐设施,专门租赁给赶考的、度假的之流需要清闲和安静环境,却又不愿意自己费心的富裕人士,没准儿还能开启古代商业度假村的先河呐!

夏日的晚风徐徐吹在身上很是舒坦,纪大夫和郭先生年老体乏,吃饱喝足躺了这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小呼噜此起彼伏,被展鸰和席桐晃醒后催着回屋睡去了。

剩下小夫妻两人在四周点了熏蚊虫的药草,手拉手头挨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头上是璀璨星河,身下是浑厚土地,四周虫鸣花香,说不出的惬意悠闲。

“回头咱们在东边沂源府城里头也开一分店,”展鸰美滋滋的畅想着未来,“过几日往东去的时候先去瞧瞧锦儿他们,也顺便请他们先帮忙物色一下楼盘,最好也是这样沿街的几层楼。若不行的话还是走原来农村包围城市的老路子,将城外的荒地多包几亩……好歹是府城,咱们也不好丢了面儿,砸了一家客栈的招牌。”

黄泉州的楼盘就够难买的了,如今的分店还是褚锦那机灵丫头提前透露的内部信息,这才抢在众人之前截获了。而沂源府乃府城,更是寸土寸金,若指望他们两个外来户自己寻摸,说不定得等到作为遗产传给子孙后代了!

“对了,作为府城,那里的有钱人肯定特别多,哈哈哈,要是能行的话,或许咱们还能尝试下高尖精路线。不然弄得太实惠了,人家反而会因为怕跌份儿而不愿意来呢。”

“啊,还有还有,既然是换地方,员工制服要不要加点特色?哎不好,还是统一风格比较好,有助于强化记忆和增强印象……”

她说的起劲,不知不觉越想越远,连日后做什么菜,怎么拟订菜单,又怎么培训员工的事都想了出来,半晌说到口干舌燥了才停住,斜地里就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水,“且先润润喉咙,再细细的说给我听。”

展鸰三口两口喝光茶水,侧过身子看向席桐,“光我一个人说了,你怎么不发表点意见?”

席桐就笑,抬手轻轻摸着她的脸,一双眼睛在黑夜的灯火下灼灼有光,几乎压过天上的星星,“经商我不如你,你构思的这样周全,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是听不出什么不妥的地方,自然不好胡乱开口。”

擅长不擅长,他从不刻意掩饰。

展鸰就哼哼唧唧的扭了两下,忽然突如其来的有点小矫情,“那我要是把买卖办砸了,赔了本钱可怎么好?”

“赔了就赔了,”席桐回答的十分爽快,很有点钱是王八蛋的痛快劲,“左右如今咱们也不缺钱,倒上一家两家分店的也没有大碍,只要你高兴就完了。”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展鸰还是觉得特别开心,忍不住吭哧吭哧笑出声来。

两人腻腻歪歪的说了会儿话,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到杨家人的身上,展鸰百思不得其解,“那些人到底是谁杀的?”

席桐想了会儿,语气平静却又肯定的道:“杨老头和杨武都脱不了干系,至于那个杨文是否与此事有关联就不得而知了,还得看陈大人稍后审讯的结果。”

杨武儿时身子骨弱是不争的事实,别说行凶了,听说那会儿喘气都困难,怎么杀人?而这几年杨老头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撑死了那几个老弱妇孺是他杀的,至于其他几个青壮年,说不得就要落在杨武的头上。

或者,还有其他的人参与其中,不过就目前他们所掌握的信息也推断不出什么了。

不过他们最想不通的却是,杨家好好地什么都不缺,干嘛非要想不开的自寻死路?是单纯地找刺激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

十天的时间转眼即逝,可通往新明州的路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展鸰一颗心忍不住慢慢沉了下去。

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出口,可席桐作为枕边人,对她的喜怒哀乐了如指掌,便出声开解道:“咱们两个骑着好马回来的,一路狂奔,荷花尚且颠的蔫儿了许多天,鹤儿还是个孩子呢,身子骨也不够结实,又坐的车,哪里能像咱们俩似的走的这样快?再加上连日大雨滂沱,少不得要放慢速度,便是晚上十天半月也正常。”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展鸰心头一动,身体已经本能的冲了出去,可迎面看见的却是风尘仆仆的小刀。

见她满脸失望之色,小刀挠了挠头,还有点委屈,自己是不是特别不受人待见呀?

见他小心翼翼的欲言又止,展鸰迅速调整心态,上前招呼道:“可是有什么急事?”

“哦,正是!”小刀顾不上许多,登时将方才那点别扭的心情抛到一边,翻身下马,连珠炮似的道,“杨武抓着了!大人连夜审了,他什么都没说,可是今儿一大早杨老头自己来投案自首,大人今儿午后要过堂,特叫我来跟二位说一声,若是得空且去听听。”

夫妻两人齐齐点头,“有空,正好准备吃午饭,你也一并吃了,等会儿咱们正好搭伙走。”

本来小刀已经跑了半日,饥肠辘辘,就算不在这里吃饭,回城之后也得四处觅食,听了这话也不推辞,到了声打扰之后就憨笑着进去了。

他也来过好多次了,进门后便熟练地看向大堂正中央挂着的一流水牌,见上头又多了知了猴、麻辣小龙虾、泡椒螺蛳三样,就开始本能的分泌唾液。

麻辣他自然清楚,之前的烤鱼和一应菜肴他可是爱的很呢。至于泡椒倒是没吃过,可既然有椒这种最下饭不过的佐料,想来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见他一双眼睛忍不住往上瞅,席桐就笑,“晌午吃那个费事又不管饱,后头有呢,等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些回去,想吃的时候找厨房大娘略热一热就成。今儿中午咱们吃烧烤。”

“烧烤?”小刀下意识跟着念了一遍,“这倒是新鲜,不知跟那烤肉有什么区别。”

“差不多的东西,”展鸰道,“烤肉只烤肉,烧烤乱七八糟什么都烤,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下爬的,只有你想不到,就几乎没有它不烤的。”

说话间三人就得来到里头餐厅,郭先生和纪大夫等人都已经在里头搓手等待,见他们进来就忙不迭招手,“哎呀,林捕快也来啦,正好人多热闹。”

小刀姓林。

小刀与大家打了招呼,十分好奇的看着那个极具特色的烧烤架,“这个就是烧烤?”

“可别小瞧它,”展鸰指着席桐道,“还是他画了图,逼着铁匠连夜做出来的呢。”

城中李铁匠从当初的蒸馏器买卖之后就彻底成了半个一家客栈的编外供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见识了,鸳鸯火锅、平底锅、奶锅、打蛋盆、烤鱿鱼的折边铁板,这回又来了什么烤架,早先他还会问几句,如今俨然麻木了,接了图纸弄明白之后就埋头做……

问啥啊,反正问了也不明白!

小刀一样样数过去,五花肉、肥牛卷、鸡翅鸭翅、各色下水、诸多菜蔬,呃,那是茄子?!平时大家大多蒸着吃、煮着吃,莫非这玩意儿也能烤着吃?

他下意识挑了个远离茄子的座儿。

衙门后头有自己的小菜园,最近茄子等几样应季菜蔬丰收,厨房大娘恨不得一天两顿的做,而且每回都是雷打不动的老三样:煮茄子、拌茄子、蒸茄子。如今衙门上下莫说吃了,但凡看见茄子,或是瞧见个紫色的东西就本能的反胃。

还有个老油子叫苦连天,满脸菜色的说如今但凡他在家里放个屁,浑家都能猜出上顿的茄子是蒸的煮的还是拌的来……积怨之深,可见一斑。

没见陈大人都不穿紫色衣裳了吗?

前段时间,席桐还非常意外的发现了类似于后世金针菇的菌子,只是现代人吃惯了纯白的,如今乍一看这黄色的还有些不适应。蘑菇闷声不吭毒死人的案例不在少数,夫妻两个再馋也不敢轻举妄动,先请教了一回见多识广的纪大夫,又用老鼠做了实验,几乎将周围一带的老鼠都撑死之后,这才放心的将瘦弱的黄色金针菇加入菜单。

金针菇肥牛卷,简直就是烧烤界响当当的一位扛把子!

展鸰先熟练地给大家弄了几条烤鱿鱼,根据个人口味足足的洒了盐巴、孜然和辣椒面,一群人没什么形象的撸起串来。

因在场的有女人,又有郭先生和纪大夫两位德高望重的,一开始小刀还有些拘束,小口小口的咬。奈何那鱿鱼劲道的很,他扯了半日,口水都要顺着嘴角流下来了,还是连着大半。

最后还是纪大夫瞅了他一眼,特别鄙夷的道:“年纪轻轻的,又是个捕快,咋这样不利索。”

连个鱿鱼都啃不了的孩子,将来还能有出息吗?完了,福园州那衙门得完!

小刀给他说的羞愤欲死,一张脸一气红到了脖子,偷瞟四周发现大家都一派大开大合之后干脆也豁出去了……

一只铁板鱿鱼下来,小刀的嘴就合不拢了。他舔嘴抹舌的回味着口中奇异的香气,心道烧烤真是个好东西,他决定从今天起就最爱这个了!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才是男儿本色啊!

不过话说回来,掌柜的他们从哪儿弄的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若不是他们给的,自己是决计不敢入口的。听说是水里的,可难道水里不都是鱼虾蛤蜊么?什么时候又有了这样浑身是腿儿的?

等郭先生很好心的帮忙解释说是特别远的东边海里的东西之后,小刀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头,难免对他们口中的大海产生了一点向往。

大海究竟是什么?比湖大,究竟有多大?还会有比这鱿鱼更奇怪的东西么?他还真想去瞧瞧。

牛肉卷上美丽的纹理在热力烘烤下微微颤抖,白色的脂肪部分被烤出油脂,底面不断发出细微的吱啦声和爆裂声,那是油脂爆开的美妙音响。

红的部分慢慢变成褐色,白色的部分却开始透明,边缘稍微有些卷曲,进而深化为一种更具有活力的金黄!

这肉是早起才割的,鲜嫩的厉害,片的薄薄的,只需略烤一下就熟了,然后撒一点细细的盐巴,即便不蘸料,光一点盐味就足够鲜美。

若是火候得当,简直不必费什么力气,那肉片嫩的呦,入口就要化了。

不同部位的肉口感也不一样,肋排、里脊、肩胛、脖颈、牛舌,或是鲜嫩,或是厚重,或是清脆,多来几片,肠胃得到填充,舒坦得不得了。

约莫一刻钟过去,烤盘边缘略低洼一些的地方已经积了不少莹亮的油脂,这会儿只要打一个鸡蛋进去,或是直接煎蛋,或是搅成蛋液弄个嫩蛋卷……因油脂内已经有了烤肉时滑下来的盐分,真的什么都不必添加。

小刀忽然发自内心的觉得,若是每次大案告破在即就来这么一顿慰劳饭,嗯,他能坚持到两百岁!

关键时候还得是肉,菜蔬什么的不过配角罢了!

不过没等他将这些感慨宣之于口,眼角余光瞥见展鸰的动作后,小刀的脸就已肉眼看见的速度变绿了:

她,她竟然在烤茄子!

娘咧,不知现在退席还来不来得及……

茄子外头已经被烤的黑一块紫一块,十分难看。就见那面上带笑的掌柜的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短匕,捏在指尖耍了个漂亮的花儿,然后那茄子就从上面裂开了。

小刀本能的吞了吞口水,却不是馋的,只是觉得屁股下面和脖颈子都有些凉嗖嗖的。

展鸰将肉末、粉丝、蒜蓉小心的放进去,一边操作一边对小刀邀请道:“前几天在你们那儿吃多了茄子,今儿也尝尝我们的。来,碟子递过来,我给你夹点。”

也不知福园州那些人什么毛病,对茄子似乎有种难以形容的狂热,一天三顿恨不得顿顿都是茄子。最叫人拍案叫绝的是,那么大批量的烹饪茄子,竟然还能做得那么难吃!最后他们夫妻俩睡觉做梦都是被一个个紫红油亮的大茄子反复碾压,太痛苦了!

肉不好吃吗?炒菜不好吃吗?火锅不好吃吗?怎么非得跟个茄子死磕!

不过到底是人家的私人爱好,而且口味这种东西本就因人而异,她自然得尊重对方的选择,也就不说什么了。

好像前些日子小刀这小老弟也没少吃,幸亏自家菜园也有茄子,因光照充足、肥料及时,长得很是茁壮。若是他吃旁的不习惯,完全可以吃茄子嘛!

得亏着小刀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恐怖如斯的认知,不然可能会当场抽出裤腰带把自己挂到房梁上以示清白。

他只是脸忍不住抽动几下,非常诚恳的推辞道:“这,这就不必了吧。”

展鸰疑惑道:“为什么呀?来,别跟我客气!过两天我再煎点茄盒叫人给你送去,里头夹上葱姜拌匀的韭菜肉馅儿,裹上鸡蛋面糊糊煎成金黄色,外酥里嫩可好吃啦!”

小刀都快哭了,心道谁跟你客气!我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你非得拿茄子给我往死路上逼。今天烤茄子不算,连日后的煎茄盒都安排好了……

“我,哦,对,我快吃饱了,实在塞不下什么茄子,我再吃点牛肉就好了。”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满眼都冒着“你无耻”。

太不要脸了!

为了空出肚子多蹭牛肉,竟然如此光明正大的撒谎!

你连茄子都吃不下了,还吃什么肉啊?喝风去吧,东南风就挺好,还不噎人!

展鸰没勉强,不过……林捕快见大家都吃茄子吃得欢,竟也有些好奇,屁股生针似的磨了半天,到底是厚着脸皮抢了一条,以一种赴死的决心尝了,然后泪流满面。

他错了,真的错了!

衙门里的茄子难吃,真不是茄子的错儿,得看是谁做的!

连最难攻克的茄子都吃了,其余的东西小刀都大胆的尝试,吃饱之后才开始后知后觉的忏悔:

等会儿大人就该过堂审案了,人命关天,他这吃的满嘴流油的,实在不大像话……

唉,失策了失策了,下回得记住,不能吃这么饱了。

“喝点东西解腻吧?”

忏悔中的林捕快发现自己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甜白瓷的小碗,里头浮着几块圆滚滚白嫩嫩的桃子,上面浮着几朵金灿灿的桂花,汁水澄澈,味道酸甜,整体煞是可爱。然后他的手就好像不受控制似的伸出去,端碗,动勺,入口……

哇,汁水酸甜清凉,桃子肥厚有嚼头,一点儿不像想象中的绵软,连最后一点烧烤过后的腻味都瞬间烟消云散。

这种桃子他是见过的,个儿大肉厚,长得也好看,奈何……一点都不甜!挺不受待见。可为何这个滋味儿如此美妙?难道不是一种么?

等小刀回过神来,他惊觉自己手中竟然只剩下一只空碗,连一滴汁水都没剩下!

“好吃吧?”掌柜的魔鬼一般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刀忍不住打了个饱嗝,自暴自弃的点头。

好吃,简直太罪恶了。

“这是我用蜜糖、白糖和山楂、桂花、乌梅一并调的,”展鸰十分得意的道,“弄完之后酸甜可口,还能消食解暑呐!一般人我都不舍得给他们吃的。”

等大家吃完了饭,估计陈淼差不多也休息好了,展鸰和席桐再一次跟着小刀去往福园州。

才刚进衙门,赵戈就从一旁出来,看见他们之后就眼睛一亮,“大人正问起你们呢,快随我进来。”

四个人一边走,赵戈一边将刚才发生的事说给他们听,“不知哪儿走漏了风声,才刚杨老汉叫长子杨文推着过来自首了,说人都是他杀的,大人面上没说,可实则生了好大的气。”

能不生气吗?

因杨老汉病病歪歪,虽然被控制却未曾入狱,只是给人软禁在小院子里。可那杨武是才刚被抓到的,又直接入狱,陈淼自认为天衣无缝,谁知转头人家老爹就跑来自首,这不是听到风声是什么?这就证明他手下的衙门简直像个筛子,消息说漏就漏出去了,这跟将他的脸面丢到地上踩有什么分别?

小刀飞快的擦了下嘴角,听了这话也不觉皱起眉头,“还有这事?”

“这还不算,”赵戈又道,“杨老汉投案没多久,伺候他多年的忠仆杨彪也跳出来,说人是他杀的,跟自家老爷少爷全无瓜葛,你们说,这不添乱吗?”

展鸰和席桐都点头,确实够乱的。

小刀也点头称是,觉得自家大人忒不容易,结果才刚开口,“嗝~!”

赵戈的脸都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戈:“……说好的办案呢?”

说好了共患难,你却背着我撑到打嗝儿?!

小刀:“……我不是我没有你误会了!”

第130章

穿青色白鹇补子的陈淼已经高坐公堂, 展鸰和席桐非公职人员, 便在隔间听着。

这会儿在堂下跪着的是紧随杨老汉前来自首的杨家忠仆杨彪, 他比杨老汉略小几岁的模样,人如其名,身子骨十分强健, 一口咬定了一应案件都是自己犯的, 还主动交代了其中几期的时间、地点和手法。

陪他们在这边坐着的小刀边听边点头, “确实。”

陈淼依旧板着那张脸,瞧不出喜怒, 只是拍了下惊堂木,问道:“你因何杀人?”

杨彪哼了声,梗着脖子道:“我便是天生爱杀人, 左右那些人活着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杀就杀了,哪有什么缘故?”

说着, 他又冲陈淼嘿嘿一笑,阴阳怪气道:“大人平素吃鸡鸭鱼肉时,可曾问过厨子为何要杀它们?”

杨彪本以为陈淼会大发雷霆, 谁知对方竟缓缓点头,“言之有理。”

不说杨彪, 就连隔壁的展鸰和席桐都有些惊讶, 本能的觉得陈淼可能是要蓄力放大招了。因为就他们有限的认知和印象来看, 陈淼可不是什么会被轻易牵着鼻子走的角色。

果不其然,就见陈淼冲下首的师爷抬手, 对方便抖开一摞卷宗,眯着眼睛大声念了几个人名和地点。

“人名你或许不得而知,不过想来抛尸地点还记得吧?”陈淼就问:“你说都是你做的,且与我说说,这几人你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手段杀死的?”

杨彪沉默片刻,忽然又笑,“大人这是明知故问,老子便是喜欢折磨人,最爱用小刀子在他们身上划百八十道口子,看着里头的血慢慢流干……最后再找个地方,将他们吊起来。”

陈淼嗯了声,又追问道:“可本官总觉得,你日夜守在杨老汉身边,哪里来的这样多时间作案?想必是替主子顶包!还不从实招来?”

听他提到自家主子,杨彪脸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血红着一张脸喊道:“大人忒也小瞧人,那些人不过土鸡瓦狗,要不了多大功夫。”

席桐摇头,“他不成了。”

之前他们看过卷宗,多少年来的死者都在里头,可跟陈淼刚才说的那些人并不能完全对的上号,有几个人显然是陈淼临时凭空杜撰的。若杨彪果然是真凶,又那般的喜好折磨人,他不可能连自己以固定周期杀过哪些人都记不清。

展鸰就道:“不过他刚才说过的那几个倒是分毫不差,想来即便不是他做的,他也很可能在现场,既然忍到现在,一个包庇和帮凶的罪名是少不了了。关键就是看杨家父子到底如何。”

杨彪说完之后,公堂之上安静了许久,然后就听那师爷冷笑一声,指着他斥道:“大胆刁奴,竟敢欺瞒大人,若果然你是真凶,又怎会听不出方才那名录里头的虚假?”

杨彪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他早就把自己看做一个死人,来了就没想活着出去,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陈淼竟会来一招兵不厌诈!

“我,我只是年纪有些大了,年代又久远,哪里记得这样清楚!”杨彪如同困兽一般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才刚说记得清清楚楚的是你,这会儿说年纪大记性不好的也是你,杨彪啊杨彪,你真当本官是三岁娃娃,可随意糊弄么?左右,叫他画押!暂且收押,待本官捉了真凶,再叫他无话可说。”

杨彪奋力挣扎,死活不肯画押,奈何堂上足足有一二十号如狼似虎的健壮衙役,哪里容得他撒野?直接花死力气掰过他的手指按了手印。

“带杨家父子!”

杨家父子刚好与被人捂着嘴拖下去的杨彪擦肩而过,杨武还是一副死人样,倒是给人抬上来的杨老汉,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杨彪目眦欲裂的挣扎着,想说什么却被人死死捂住,只能发出几声绝望的呜咽。

父子俩跪在堂下,陈淼也不着急审案,只是下去围着两个人转了几圈。

他走得很慢,一步踱着一步。因周围鸦雀无声,那官靴踩在地上的细微响动也分外清晰。

里头的展鸰和席桐趴在小窗口瞧着,就见那杨老汉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那杨武,虽还是不抬头不做声,可额头已然些微见汗,牙关也咬紧了,显然心理素质不如父亲。

“杨鹏啊,杨鹏,那厮可真不愧是你的忠仆。”陈淼念着杨老汉的本名道。

杨老汉面不改色道:“大人,过奖了。”

小刀就感叹,“这也是个狠角色,竟不上钩。”

陈淼这话本来就带着陷阱,不管杨老汉是肯定还是否定,他都有法子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可杨老汉偏偏什么也不回答,只是模棱两可的顺着奉承,倒是叫陈淼不好接话了。

陈淼不动声色的对左右一抬手,“将杨老爷小心的护送回去,莫要唐突了。”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衙役就上前来搀扶,此刻杨老汉的表情终于变了,几乎维持不住镇定,“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陈淼笑的十分和气,两手一摊,表情自然的道:“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你养的好忠仆,他将罪责尽数揽到自己和旁边那位少爷身上,如今已经画押认罪,你如今便是清白之身,怎好继续呆在衙门?自然要去的。”

他一边说,旁边的师爷就非常配合的将刚才杨彪画押的纸抖起来给他瞧。

本就闷热的天气好似瞬间变成蒸笼内的热气,杨武脸上的汗立刻就顺着下巴滴了下来,将他身上的宝蓝色袍子晕染开一圈圈大大的水迹,他下意识的看向父亲,眼中翻滚着求救的信息。

杨老汉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隔着这么远根本看不清那纸上写的是什么字。只是看着下面确实有一个红彤彤的手印,而且刚才被拖出去的杨彪手上也的确沾了同样颜色的印泥,想来就是他的手印没错了。

但主仆这么多年,杨彪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人品也信得过,他既然忠于自己,就不可能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害自己的儿子杨武。

谁知他还没开口,陈淼就像会读心术一样笑开了,“你觉得他不会害自家少爷,是也不是?可是杨老爷,若你是仆他是主,眼下摆明了只能救一个,当真要眼睁睁看着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主子去死吗?”

杨老汉心中一凌,旋即勉强定了心神,“大人不必说这些没用的话,是真是假你我心中各自有数。”

当官的怎么可能在玩心机、耍心眼方面输给别人?陈淼当下就笑了,看上去很是轻松,只是摆摆手,“本官讲的是证据,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差不多就可以定案了。只要能抓到凶手,顺利平息民愤,给死去的人家一个交代,堵了上下两张口,谁还会在意它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