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没忘。”何叶瞟了一眼守在旁边的阮少棠,不无得意。

“对了,这个要拍的电视剧叫什么呀?”岑溪忽然记起来问。

“叫什么花月…反正那名字也很狗血。”何叶怠工太久,一时有点堵住了,想不起来那拗口的名字。要是导演知道了,恐怕更要头痛跳脚了。

还是maggie一口说了出来:“云破月来花弄影。”

“一点儿也不狗血呀。”

岑溪马上掏出阮少棠给她的那支手机搜索起来,这两天她已经学会了利用网络填补记忆空白。实在是时代发展太快,隔了四年,她觉得自己活生生像是一个从四年前穿越来的人,都快跟不上时代了。

《云破月来花弄影》果然是大热剧,网`上`信`息`铺天盖地。岑溪越看越惊奇,只觉得拍戏很好玩,八卦地问maggie:“我能去给叶子探班吗?”

maggie看了一眼阮少棠,收到回应后,立马说:“当然能啊,你要是想去随时联系我,我跟剧组打个招呼就行。”

何叶自然没有错过maggie和阮少棠的互动,她也知道没有阮少棠的授意,给maggie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跑到香港来打扰岑溪。何叶简直想给阮少棠鼓掌了,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就是要打发她走。她倒偏偏不称他意,就算走也要膈应他一下。

“小溪,我有点话要单独和你说。”何叶故意一脸郑重地说,果然看见阮少棠的脸色变了。

阮少棠和maggie离开后,何叶的表情也放松了,开门见山问岑溪:“你现在对阮少棠是什么感觉?”

岑溪一下子被问懵了。

何叶说:“既然这几年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就不要管你们以前在一起多久了,按现在的状况来说,其实你和阮少棠也相当于刚刚认识,他对你来说也跟个陌生人差不多。我想你心理上也不是很能接受吧,所以我觉得你也可以重新认识他,跟他的关系也可以重新定义一下,他说的那些结婚什么的也可以缓一缓,不急于一时,总要再看看。”

岑溪说:“我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是他呀,而且阮少棠对我很好,我有感觉,他以前一定也是这样对我的。”

何叶有一种教导无知少女的感觉,眼见是阻拦不住了,悻悻然说:“你才记得见了他几面,哪里就知道他对你好了?”

“他长得那么好看,我一看见了就喜欢。”

何叶恨铁不成钢:“皮相好有什么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再说比他长得帅的男人多了去了,盛时也长得很好看。”

“那不一样呀,人家长得好看只是好看,但是阮少棠我看了就会…”岑溪对何叶是掏心掏肺,有什么说什么,想了想蹦出两个字:“心动。”

何叶沉默了一会儿,像母亲教导不懂人事的女儿一样,语重心长说道:“那你也要留心,不要什么事都听阮少棠的,像他那样的男人,很多人仗着身份地位,身边女人来来去去,感情上都是一堆的糟点。你看新闻,前不久那什么地产大亨不是和老婆离婚了吗?这种渣男,十有□□是外头情人一堆,老婆终于受不了。”

何叶毕竟是看过不少狗血剧本演过不少狗血剧的人,编起狗血来是张嘴就来:“阮少棠又能好到哪儿去啊!爱你是一回事,但是男人向来是把爱和性分得清清楚楚的,他认识你之前有过多少女人你根本就不知道,就是跟你在一起之后,也不见得完全收心养性,一点事儿都没有,要不然你怎么会发生车祸。小溪,你还不知道吧,你出车祸就是因为有女人来找他。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想糊弄你多简单啊,所以你也不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定要有自己的主意。”

岑溪都听呆了,半晌后蹦出一句:“他爱我?”

“这不是重点!”何叶都要抓狂了,她这苦口婆心的一堆口舌都白费了,也不想再说了,现在连她都觉得岑溪这脑袋有点榆木了。

她最后意兴阑珊说:“这个你还是去问阮少棠吧,但是你记住,不要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何叶都走了,盛时就更没有理由再留下。岑溪出院时,他来见了她一面,也很快告辞离开。

岑溪还惦记着和他的喝酒之约,道别时说:“阮少棠说我现在不能喝酒,等我回去了就能喝酒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桃花源不醉不归。”

盛时说:“好,我等你。”

阮少棠带岑溪住进的别墅是阮家香港老宅,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因为近年翻修过,又常年无人居住,无异于新房。

岑溪初初见到,有点吃惊,这才真实认识到什么是何叶所说的“身份地位”,这种豪宅怕是很多女人都想要挤破头住进来吧。别墅很大,前有泳池,后有花园,内部装修并没有一般大富之家的奢靡之气,但是看得出来有一种低调的考究,精致婉约,颇有古韵。

别墅有人看管,阮少棠的母亲曾在这里居住过好几年,阮少棠的外祖父母思念女儿,特地保留下这栋别墅,下人也不敢怠慢,别墅保养得清新洁净,加之环境优越,很适合静养。

芬姨也留了下来照顾岑溪,另外两个佣人就被阮少棠打发回去了。在阮少棠的谨慎下,芬姨也绝口不提从前的事,只是看岑溪车祸后又瘦了一圈,尽心照顾她。

岑溪对芬姨没有记忆,但是莫名觉得亲切,她想如果自己的妈妈还在世,现在也会像芬姨这样煲汤熬粥给自己补身体吧。所以芬姨每次端到她面前的各种补身体的食物,她都乖乖吃掉。

何叶临走的那番话对岑溪还是有着莫大的影响的,她虽然是个榆木脑袋,但是连阮少棠都满心依赖,又怎么会不听何叶的话。她早就察觉到了何叶对阮少棠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她一直还在纳闷,现在恍然大悟,原来是何叶把自己出车祸的事归罪于他。不过想想那个来找他的女人,她心里还是有点疙瘩的,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住进别墅的当晚,阮少棠带她回卧室睡觉时,她支支吾吾说:“我要洗澡睡觉了,你也回自己卧室休息吧。”

阮少棠说:“这就是我的卧室。”

岑溪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所以也不含蓄了,鼓起勇气说:“我知道我们是男女朋友,以前也是…住在一起的,但是我出了车祸,都不记得了,所以现在我们继续住在一起…不是很合适,我需要时间。”

阮少棠理所当然说:“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你的身体还没好,我就是陪你睡觉,什么也不做。”

岑溪脸红了,但是脸红是一回事,何叶嘴里的那个找上门的女人还哽在她心里呢。所以她十分矜持地跟他讲了一番“男女有别”的话,大意就是自己又不是小孩子,睡觉不需要人陪,有人在旁边反而会睡不好。最后看着他,不失坚定地说:“你要是喜欢这个卧室,那我就去换个卧室睡觉吧。”

阮少棠打量了她几眼,非常有绅士风度地谦让道:“你就睡在这里吧,我去隔壁卧室睡觉。”

他拿起自己的睡衣,道了一声晚安,终于走了。

第二天早上,岑溪才知道自己放松得太早了。因为阮少棠又进来拿衣服,还大摇大摆在衣帽间里着装。

岑溪后知后觉地知道了他昨晚说“这就是我的卧室”,居然一点儿也不假。这的的确确就是他的卧室,只是很少居住罢了,他来香港反而是住酒店的时候多。

岑溪鸠占鹊巢,有点不是滋味,衣帽间里整整齐齐挂着一长排西装和衬衫,抽屉里还有格式领带和配件。她住院时没什么行李,住进这里后需要什么就有什么,晚上回卧室后,睡衣就在床头,浴室里梳洗用具一应俱全,洗完澡出来,梳妆台上也有一堆瓶瓶罐罐。她只当是芬姨带人准备的,除了特别舒适贴心,居然也没留意到这卧室哪里有不对劲。

不知道还能闲适自在,知道后再一看这卧室到处都是他的风格和气息,连那张低调奢侈铺着顶级埃及棉的大床也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舒服得不可思议,然而她睡显然是太宽大了。岑溪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提出要换个卧室,她站在衣帽间门口,窘迫地对他说:“这个卧室是你的,那还是你睡吧。”

阮少棠刚刚穿好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把扯掉领带,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径自说:“我待会儿要去上班,今天上午有个会,你去帮我挑一条领带吧。”

岑溪快步走进衣帽间,眼睛在那一长列放领带的格木小抽屉里梭巡着,又回头看了看他的衬衫和西装,最后选定一条简约的黑色领带。直到把领带递给他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这么快速自然地就给他挑了领带,还这么听他的话。难道是以前做过很多次?

阮少棠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了一眼她挑的领带,问道:“还记得怎么打吗?”

岑溪想一想,也不奇怪了,四年了,打个领带是多么寻常。可是现在她却不想给他打领带,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她还记得自己正要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呢,怎么能随便就做这么“亲密”的事。

岑溪连忙摇头:“不会,我都忘了。”

幸好阮少棠也不坚持,接过领带自己打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说道:“有空我再教你吧。”

岑溪又不争气地脸红了一下。

直到慢条斯理打好了领带,阮少棠抬头望着她说:“溪溪,你昨天晚上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其实有一点错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是未婚夫妻。所以这也是你的卧室。”

岑溪早就看见了衣帽间另一边的女装,何况这卧室里她需要的东西也应有尽有,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在他深沉如海的目光凝视下,忽然想起一句古老的禅语“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她初次读到这句话,还是很小的时候在爸爸的书房翻书,大约只有十岁,自然不理解深意。可是后来爸爸给了她一句不一样的解读,爸爸说“万古风月,一朝长空”。

当时没有完全领会的话,此刻在阮少棠幽深的目光下,渐渐清晰明了。岑溪恍然想,他这双眼睛可不就是万古长空,她的万古长空,不管她记得还是不记得,忘掉了他们之间的多少事,只要望着他这一双眼睛,过去和现在重门洞开,她和他之间过去的那一朝风月,就化作了无边无际长空下的万古风月,仿佛永远都在那儿,永远都不会过去。

衣帽间里一片寂静,岑溪与他四目交合,沉陷进那一片属于她的万古长空里,再也说不出来话。

良久后,阮少棠摸了摸她的脸说:“我先下去了,你换了衣服就下来吃早餐吧。”

第六十四章

阮少棠说是上午有个会,果然吃过早餐就出门了,然后中午饭点又准时回来吃饭,还带来了蔡东明。

岑溪自然对蔡东明也不复记忆,阮少棠再次介绍他们认识了一遍。岑溪活泼开朗地叫他“蔡伯伯”,听说他是阮家旧识,几乎算是看着阮少棠长大的,于是在饭桌上好奇地打探起阮少棠小时候的事来。

其实阮少棠少年老成,小时候倒是没有什么淘气捣蛋的事。在蔡东明的讲述里,小时候的阮少棠特别聪明乖巧,知道妈妈身体不好,会像个小大人似的照顾保护妈妈。他七岁就去英国念寄宿学校,在很多小孩子还在玩乐的时候,他就适应了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求学生涯,开始学习各种艰深晦涩的知识,假期会一个人独立搭乘飞机回来。八岁时,他跟着外公去会议室,那样枯燥乏味的商务会议,他能够端端正正坐好几个小时,不仅能听懂大概,还会言之有物地发表自己的建议和看法。

岑溪都听惊呆了,这哪里还像一个小孩子啊。怪不得人家说三岁看到老,她就觉得阮少棠身上总有一种一本正经的气质,有时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孤寂,仿佛不属于这个人世。

她在医院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他时,只沉陷在记忆里那玉华似的光彩里,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好看,其实那天他的样子并不好,胡子拉碴,一脸憔悴,显然是很多天都没有休息好了。昏迷时不知道,可她醒后,他每天都是早去晚归,整天都在病房陪她。她精神不好,加上时不时打针吃药,睡睡醒醒,每次睁开眼睛都会看见坐在窗边的他。有一次,他低头垂眸看文件,没有发现她醒了。她就那样睁着眼睛看了他很久,他翻文件的声音很轻很轻,她知道是怕吵醒了她,每次她睡着的时候,他就会从病床边移到窗边坐下,一边工作一边守着她。他的工作应该很忙碌,她知道那位刘秘书一天往来医院好几趟,可是她每次睁开眼睛他都在。

那天的病房很安静,仿佛连时光都静下来了,她就那样看了他很久很久,窗外傍晚的夕阳辉煌而灿烂,他静静坐在窗边,专注工作,她却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一抹不属于人世的孤寂。

现在知道他七岁就去了英国寄宿学校,岑溪想象那副画面,一个小男孩,在管理严峻而独立的古老寄宿学校生活,上课学习吃饭睡觉,安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深沉如海的孤寂。岑溪只觉得不是滋味。

蔡东明一面回忆,一面打趣道:“那时候啊,他外公外婆都心疼他没有真正的童年,以后长大了恐怕也跟英国那些一心做学问的老学究一样,对所有的玩乐都不感兴趣,一辈子只会专注认真的工作,像个小老头一样。不过别看他在商务会议上有板有眼挺像那么回事儿,其实他小时候最感兴趣的是医学,他很小就会自己看各种医学期刊,还曾经养过小老鼠做实验,写过一篇好长的实验分析报告,我看了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那时候我以为以后医学界会多一个少年天才。”

岑溪禁不住问:“那他后来为什么又没有成为医生?”

蔡东明顿了一下,说:“后来他妈妈离开了,他就没有学医了。”

岑溪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没有继续学医,因为他本来就是为自己的妈妈才对医学感兴趣。她心里百味杂陈,分不清是心疼还是酸涩,想想自己在父母宠爱下无忧无虑的童年,十岁的时候还只知道玩乐,而阮少棠那么小就知道妈妈身体不好,他想要守护妈妈。

午餐后没多久,阮少棠提醒岑溪该回卧室午睡了。岑溪其实一点儿都不困,蔡东明带她走进了一个她此前没有进入过的阮少棠的世界,而那样的阮少棠令她深入着迷,不由自主想要去接近。她想,他那么孤单,自己陪着他,和他在一起,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但是阮少棠很坚持,不管她的兴致正浓,一本正经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听话,上去睡觉,你要是喜欢和蔡伯伯一起说话,下次蔡伯伯再来陪你说话。”

岑溪抵抗不了这样温柔而认真的阮少棠,乖乖听话,老老实实被他牵着手送回了卧室。

阮少棠看她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帮她理了理被子,又坐了一会儿,确定她已经睡着才悄无声息离开。

阮少棠回到客厅时,蔡东明正在泡茶,热水倒进去,玻璃茶壶里嫩芽翻飞,杏绿可人,犹如莲心荡漾。

他在对面茶几坐下,蔡东明观赏完茶叶绽放之美,往两个白瓷杯里倒茶,说道:“尝一尝我泡的茶怎么样。”

阮少棠端起茶杯轻啜,茶香清浅,回味余甘,饮下去很久之后仿佛还有醇和的甘美驻留在舌尖。

蔡东明说:“我记得你妈妈喜欢喝西湖龙井,说这茶叶可观赏,可品尝,可回味。”

其实阮少棠也喜欢,明前采摘的西湖龙井,茶色莹黄碧绿,衬着白瓷杯,清澈透亮。他把一杯茶饮尽了。

蔡东明又给他斟了一杯茶,缓缓说道:“少棠,上午的会议上,dr.brown的看法也是我的看法,记忆可以失去,但是要让失去的记忆永远失去,却已经超出了医学范畴了。”

其实阮少棠上午的会议与工作无关,而是一场医学会诊。他从世界各地请来的心理学专家和脑科专家团队,针对岑溪的病例进行了一场深入研讨。最后阮少棠只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已经失去的记忆可以永远封存吗?”

这些在医学界大名鼎鼎的专家,都在各自领域有过辉煌灿烂的业绩,可以为脑部受损的病人做各种复杂的开颅手术,也可以通过治疗帮助失忆症患者寻找记忆,却第一次听到封存记忆的要求,还是已经失去的记忆。

短暂的静默后,会议室一片嘈杂。最后依然没有人给出一个能让他完全放心的回答。

蔡东明说:“也许对小溪来说,忘掉是比记得要好,她现在这么无忧无虑,连我见了也希望她永远这样。但是我们不能为她做选择,有些失去的记忆可以找回来,有些人失忆了却永远没有恢复记忆。心理医生虽然可以通过催眠和其他各种方式,对人的记忆发生作用,但是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记忆载体自己。小溪也许真的只是因为记忆中枢受损了,恰好忘掉了一段不能面对的记忆。或者她只是承受不了痛苦,借助车祸记忆受损,自己潜意识封存了那一段记忆,如果有一天她想要面对,也能够面对,她就需要自己的记忆。”

阮少棠其实都知道,他不能为她做选择,一笔抹去她的一段记忆。但是他更怕记忆会带走她,这是他的心魔,从那天晚上她拿着刀不管不顾要刺向自己时,就无时无刻不蛰伏在他的心间。他眼睁睁看着她开着跑车撞向喷泉,在她像个破碎娃娃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时,他最害怕的就是她永远也醒不来。如果记忆会带走她,那他就要让她永远忘掉。

阮少棠把第二杯茶也喝了,终于说:“她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大吗?”

“我们都认为短期内她不会恢复记忆,她的记忆中枢确实受损了,如果不做任何治疗,完全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个回答同样没有令阮少棠放心,他不喜欢模棱两可的答案,短期——那什么样的时间才算短呢?对他来说,一生一世都不长。

“少棠,记忆虽然可以恢复,但是记忆的好坏是由人决定的。你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时间治愈一切伤痕,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时间也可以把不好的记忆变成好的。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阮少棠怔怔抬起头来。

蔡东明对他笑得慈祥温和:“你还记得我是个心理医生吧,比起小溪,我其实更了解你。等小溪身体好了,就带她回去见你外公外婆吧,他们已经等不及了,经常向我打探。”

“那您帮我告诉外公外婆,快了。”

岑溪这一觉睡得酣甜而满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看见阮少棠站在窗边,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温暖而明亮,

她嘟嘟嚷嚷叫了一声:“阮少棠…”

阮少棠正在拉开窗帘,听见她的声音,回头说道:“睡好了就起来吧,医生来了。”

岑溪虽然出院了,但头部手术后伤口需要时间愈合,每天下午都有医生来按时查探,时不时也需要打针换药。可是她却赖在床上不起来。

阮少棠担心她又迷糊过去了,走到床边,要掀开被子抱起她时,却听见她的声音传来:“我闭上眼睛睡觉时看见的是你,睁开眼睛醒来看见的还是你…”她闭着眼睛,一脸宁静,仿佛是梦呓,又仿佛只是呢喃,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耳畔回荡。

好一会儿,他没有等到她继续说话,以为她真的迷糊过去了。她突然睁开眼睛,眉眼弯弯,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阮少棠,我觉得我的身体都好了,不再需要医生了。”

第六十五章

身体好没好当然不是她说了算,医生照例每天都来。岑溪养伤的日子过得极度悠闲,当然,久了也无聊。

阮少棠在家陪了她几天后,开始上班处理工作,但是每天早上必定陪她吃了早餐再走,晚上也会准时在开饭之前回来,时不时还翘个班中午跑回来。他大约知道她在家整天无所事事会闷,找了不少乐趣给她解闷,有一天下班还抱回了一只卷毛犬。

那玉雪可爱的小卷毛窝在他怀里,怎么看就怎么好笑,岑溪在他进门时就笑出来了。阮少棠大概也是头一回抱一只宠物狗在怀里,还是如此不具备“正经”气质的呆萌小卷毛,所以姿势也很是不自然,倒衬得一身正装的他也呆萌了起来。

他把小卷毛送到她怀里,岑溪福如心至,一边嚷着:“不行不行,你再抱一会儿…”一边飞快地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阮少棠瞪大了眼睛,倒也十分配合没有放下小卷毛。

岑溪在他的目瞪口呆里,依然举着手机对着他和卷毛拍个不停,实在是他这幅样子抱着卷毛就更有呆萌相了。

拍完照,岑溪挑选了一张阮少棠没有露脸的小卷毛在他怀里大眼圆瞪的特写照,细心调了暖色调,要发微博时,又改变注意发了个朋友圈,兴致勃勃配文:家有二宝。

这是岑溪宅在家里的小小乐趣之一,也就是拍拍吃的,拍拍花园里的花草树木,时不时发个微博和朋友圈,免得真的和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脱节了。最初是受何叶的感召,何叶的微博粉丝有几千万,除了活动广告什么的,她偶尔也像其他明星那样发个日常。岑溪为了关注她的动态,也跟着注册了一个微博号。何叶知道了,就关注了她,还经常在她发的无聊微博下点赞。结果岑溪发现自己的微博粉丝蹭蹭往上涨,多了不少“河粉”。她知道何叶的私人信息暴露不得,自己和何叶的关系当然也不能随意在微博上公开,不过她的微博也从没发什么私人信息,于是也就继续自己的“无聊兼文艺风”,时不时发个景物图,唠叨唠叨看过的书和电影。

阮少棠见她对拍照有兴趣,也曾提议过给她请个摄影老师打发时间。岑溪连连摇头拒绝了,她拍照也就是好玩,跟大多数人一样,手机随手拍拍就好,如果为此去学摄影构图什么的那未免太“一本正经”了。而且为了给她解闷,他已经找了老师来教她插花、画画,都很适合她目前身体需要静养的状态,她也有兴趣就跟着学了起来。她怀疑再继续这样下去,他是要把她也培养成“一本正经”的无趣淑女了。

发了朋友圈,岑溪又对着晚上的菜拍了一通,然后洗手吃饭。结果,晚饭后她再次拿起手机时,那条“二宝”的照片下有了一条来自刘秘书的神评论:“还有一宝是谁?”

岑溪回了他一串“哈哈哈”,再一抬头发现阮少棠也在看手机。他很快也抬起头来,看着她,无比认真地问道:“哈哈哈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也在看她发的朋友圈,但是他什么表示都没有,连顺手一个赞都没点。提起这岑溪就很愤愤不平。她微信号是新注册的,朋友圈里只有寥寥几个人,都是车祸后重新认识的。何叶说她们两人毕业后都没怎么跟同学联系了,她这四年也没什么朋友,基本就是这些了。她本来也不是爱交际的人,想想大约这四年和阮少棠在一起,时间和心思都被填满了,手又不能弹琴了,自然和同学疏远了,所以也不奇怪自己没什么朋友。

但是朋友少,她的朋友圈也是很友爱很互动的。何叶拍戏那么忙,不管她发了什么无聊东西,都会点赞回应。盛时也是,还私信说她插的花好看。刘秘书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就怕她朋友太少朋友圈太冷。只有阮少棠成了她朋友圈最奇葩的一个存在,从来没在她发的任何一条状态下发表过回应。她一直以为他是工作忙不看朋友圈,因为他自己的朋友圈就是一片空白,可是他明明刚刚就看了,小卷毛还是他抱回来的呢,他就这样高傲冷漠。

岑溪成心也要叫他郁闷一下,绕着口舌说:“哈哈哈就是哈哈哈。”

结果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漆黑的眼眸深沉无波,却没有再继续追问。倒叫岑溪无端端有一种莫名失落,就好像期待着什么似的。

吃了晚饭,阮少棠照例带她出去散步。他担心她整天闷在家里不健康,不仅每周都会带她出去一两次散散心,每天晚饭后也都会带她出去走走,虽然只是在别墅区里,但岑溪已经很满足了。

她抱着小卷毛,阮少棠走在她的身旁,南国盛夏的傍晚,落日余晖笼罩天际,满天满地都是暖黄的霞光。他们走在一段下坡路上,弧形长路仿佛望不到尽头,路两旁高大的阔叶乔木遮天蔽日,风过处绿叶潺潺作响,而私家路人声寂寂,静得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小卷毛大概不甘寂寞,突然“嗷嗷”叫了两声。

岑溪安抚似的捋了捋它的毛发,电光火石间再次福如心至:“我想到了小卷毛叫什么了!”

阮少棠瞥了她一眼,“它不就叫小卷毛吗?”

岑溪才不管他的无趣,欢欢喜喜道:“那算什么名字呀,就叫糖糖吧,糖果的糖。”

阮少棠瞥了一眼她怀里毛色雪白微卷的那一团,适时沉默。

岑溪眼巴巴望着他:“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听,特别适合小卷毛。”

“你喜欢?”

“当然呀!”

小卷毛像是听懂了主人的话似的,神气活现抖了抖满身的玉雪晶莹,微卷的毛发软软的拂在岑溪的胸前,一刹那她满心都是柔软的爱怜。她摸着小糖糖的头,声音里都是爱怜:“糖糖啊,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小糖糖了,喜不喜欢?”

小糖糖大眼圆瞪,“嗷嗷”叫了两声。

阮少棠沉陷在她温柔似水的声音里,良久后也伸手摸了摸小糖糖的头,把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岑溪抬头对他欢喜一笑,眯起的眼睛亮亮的,满眼都是潋滟的霞光。

他情不自禁又伸手抚摸她的笑脸,暮色里声音如水荡漾:“你喜欢,它就是我们的小糖糖。”

岑溪心里一动,孩子气似的说:“阮少棠,你真好。”

她很容易很容易哄,像个孩子一样,给她一块糖就会满足得喜不自禁,可是这一刻,他只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暮色渐浓,路灯亮起来,像缓缓升起的人间烟火。从山坡上望出去,一栋一栋别墅花园漾在点点尘光里,那暖黄的光照亮了一切,华光灿若星河,日月星辰都倒映在她一团欢喜的眼底,他曾经有的那一整个世界的繁华又回来了。

一直到这天晚上睡觉前,岑溪才知道,那个“哈哈哈”阮少棠不是不追究了,而是他已经完全有了自己毫不含蓄的解读。他把她送回卧室,没有像之前那样拿了睡衣,绅士道一声“晚安”离开,而是盘桓在卧室里,只是催促她去洗澡。

岑溪见他不拿睡衣,纳闷道:“你今天不换睡衣?”

她已经知道了他有深度洁癖,就跟他身上的那种孤寂一样,不染烟尘,即使是睡衣,也是每天都要换的,所以她也习惯了他每天晚上来拿睡衣。

现在回头想想,岑溪一直觉得那天早上在衣帽间里,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因为阮少棠从此之后堂而皇之的出入让给她睡的卧室,晚上拿睡衣道“晚安”后再离开,早晨总是她还睡眼朦胧,他就来衣帽间着装,最初只是要她帮忙挑领带,后来颐指气使到袖扣、衬衫、西装都要她挑。说来也怪,她却自然而然就做了。有些东西虽然忘了,有些东西却是根深蒂固地刻在灵魂里。她想,在那四年里,她一定做过许许多多这样的事,她和他的每个早晨大概也是这样过的。记忆虽然可以遗忘,可是感觉不会骗人。

他还挑三拣四,时不时嫌弃她挑的领带风格一成不变,袖扣不搭衬衫什么的,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从前她是怎样应对的不记得,但是现在她才不认为是自己的品味有问题,领带一成不变还不是他的领带选来选去就是一片乌漆墨黑。所以她趁他上班,很快让芬姨陪她去商场买了一大堆色彩缤纷的各式领带,连搭配的衬衫也没忘了买一打。

想起这些,岑溪不无得意看了一眼他今天的着装,宝蓝色印花领带配白衬衫,又典雅又朝气又阳光。

她还在想入非非,阮少棠拿出手机,打开朋友圈就是她的那张“二宝”照片。岑溪眼尖看见一溜儿滑下来也都是她的朋友圈状态,她恍然明白了,原来他的朋友圈只有她一个人。

他把那张二宝照对着她,眼睛也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一片幽深似海,却是一本正经地说:“你已经说了我是你的家人。”

岑溪眨了眨眼睛:“这和睡衣有关系吗?”

“我觉得我已经不需要去隔壁卧室睡觉了。”

这一下,岑溪完全被噎住了。然后她在他的目光里,又一次鬼迷心窍地去洗了澡,然后她看着阮少棠走进卧室洗澡,一会儿后,又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近床边。她很想假装睡着了,可是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整个脑子清醒得很,却又是乱哄哄的,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