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吴氏眼里的泪又忍不住了,青娘已经点头:“多谢姑姑了,既然算好了,就这样做把。”

林家管家见状,也就又拈了香,在灵前奠了一杯酒告辞而去。

此刻已是初冬,天气寒冷,棚子内虽烧了火盆,寒风还是从棚子四周灌进来,吴氏毕竟年老,被这风一吹就咳嗽起来。

正在烧纸钱的青娘听到吴氏的咳嗽声,转头对吴氏道:“姑姑还是先回家歇息罢,也好把哥哥的东西整理出来一些,烧给哥哥!”

吴氏摇头:“就那么几夜,我陪你守着罢。青娘,你以后…”

听到吴氏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青娘面上露出一丝了然:“姑姑,您放心,就算没了哥哥,我也能护住我自己。”

吴氏伸手握住青娘的手:“青娘,也不是我吓唬你,做孤孀,哪是那样轻易的?”

青娘点头,还是一语不发。吴氏见状,知道不能再劝,吩咐儿子儿媳女儿先回吴大哥家中,收拾几件吴大哥的衣衫出来,好等出殡那日烧。

吴氏儿子奔波了两日,十分疲惫,既然做娘的吩咐,也就和媳妇一起,带了妹妹离开。

棚子搭在镇外路边,吴氏儿子等人离开之后,整个棚子内除了剩下青娘和吴氏两人,还有两个过来帮忙的,睡在棚子的另一边。

整个棚子里面,只能听到火盆内柴的噼噼啪啪声,还有就是外面的风声,两人坐在灵前,对着灵柩,更显凄凉。

吴氏不时地去看青娘,青娘却像泥塑木雕一样,对着灵牌而坐,一个字也不说。

天一亮时,平日和吴大哥交往的好的人,也有前来祭奠的,来一个,就必有拉着青娘说节哀顺变之外,还有叹息吴大哥去的太早,吴家当初来镇上时候是什么情形,这会儿就…

青娘当然听得出这些人话里的未尽之言,但这些青娘早已想到,也不会悲哀。若就此低头,那算是什么呢?那算是把哥哥对自己的一切护庇,都放在脚下去踩。

吴家灵棚内,祭奠的人不少。张秀才坐在张二叔屋内,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接着就恭敬地道:“二叔,这件事,还要请你做主!”

张二叔撮一下牙花,有些为难地说:“这件事,不好办啊!当初你家两老辞世之时,已经把家分的清爽,说好你和你弟弟一人一份。这会儿,你又要把你弟弟那份给收回来,不妥,不妥!”

“二叔,你也是个明白人,这有什么不妥的?弟妹又没有个儿子,若她就算没有儿子,从族里择个嗣子养在她膝下,也是件正经事。可她呢,这不做那不做,万一要带了这家产走了,那不是白白地把这份产业,便宜了外人?二叔,我爹娘当日把家业各自分开,指望的是给儿孙们长久守着,而不是给外人!”

张二叔怎不晓得张秀才的念头,不过是要故意为难一下,听了只是点头,不说话。

张秀才也晓得张二叔的意思,对张二叔低声道:“若是先前,她哥哥还活着,那我们自然也要顾及一二,这会儿,她那哥哥已经是个死人了,还顾及什么?况且趁这会儿,她在那忙着办丧事,我们把这事议了,再把屋一收,到时里面的东西,一半归我,一半归二叔,如何?”

张二叔点头:“这话说的也是,不过她还有五十亩地呢!”

比自己还贪,张秀才在心里骂了一句就笑眯眯地道:“那是她的嫁妆,难道我们这样人家还要把她嫁妆夺了,不过…”张秀才凑在张二叔耳边说了几句,张二叔哈哈大笑:“好,好,说的好!果真人还是读书,像我,就想不出这样好法子了。”

张秀才也得意一笑,看向远方,青娘,你就嘴硬吧,瞧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宁榴知道了吴大哥去世的消息,经过灵棚时也进去祭奠了,还送了二十斤猪肉当做帛金。见青娘和平常差不多,宁榴不晓得是该高兴还是欢喜,推了车到镇上胡乱做了几笔生意,见猪肉剩下的不多,索性推了车回去,把这些肉放进锅里,熬出一锅卤肉来,说不定吴大哥葬礼上,还能用一用,也好让自己能尽点心。

宁榴想起青娘,心里又沉甸甸起来,只是这件心事,怎么都不能说出口的,说出口来,就变了。

宁榴一路胡思乱想,都不晓得怎么到的家。把车推进院子,到了灶房烧起一锅水,烫掉猪毛开始卤肉。

宁榴把各样佐料都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样样地往锅里放,锅里的水在那翻滚,宁榴的心又开始混乱了。到底要不要把心事说出来,想起三姑婆又劝自己娶个媳妇,宁榴把手里的佐料都丢进去,瞧瞧灶下的火,打算出去走走。

宁榴刚把大门打开,就见张二叔和张秀才走过来,站在青娘大门前驻足说话。这件事后,宁榴和张秀才还是头一回见面,瞧见宁榴,张秀才明显脸色不好看。

张二叔倒对宁榴笑一笑:“宁小哥,今儿回来的早!”

宁榴答了两句,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二叔今儿过来是?”张二叔只笑不说话,张秀才鼻子里面哼出一声,这一声让宁榴有不好的预感,难道说?

、第25章求婚

宁榴心里疑惑重重,面上却没露出来,对张二叔和张秀才道:“二嫂子也不在家,不如进到我家里去,吃一杯茶再走!”

“不必了!”这会儿答话的是张秀才,张二叔呵呵一笑:“阿侄,你也不要说我人老话多,我晓得你心里怨着宁小哥呢。只是你也想想,宁小哥那么一点点年纪,你又没和他说过,朱老爷在知县面前,那是怎么一个风光,到了堂上,县老爷一口一个不说实话就打,他一被吓,不就说出实话来?这事,真怪不得宁小哥。”

张秀才也不瞧宁榴,还是仰着脸瞧向青娘院子,宁榴看着张秀才的神情,难道说张秀才想要把这宅子收入囊中?想到那日在堂上张秀才所为,宁榴越发齿冷,这个世上,肯雪中送炭的人已不多了。

宁榴在心中转着念头,对张二叔道:“多谢二叔美言,既不愿进去吃茶,今日剩的肉有些多,我拿回来在锅里卤着,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等卤好了,就送与二叔一些。”

说话时候,肉香已经飘进张二叔的鼻子,张二叔嗅了嗅,闻着浓浓肉香,对宁榴点头:“我就说宁小哥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不过是没经过这么多事罢了。阿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后面一句,问的也是张秀才,张秀才脑中只盘算着等把这院子收回来后,到时把这两座院子一打通,该成青砖大瓦房,盖的高高的,给自己儿子说媳妇也面上有光。听到张二叔这问话,只漫应了一句就对宁榴道:“说起来,我想起,当日宁小哥你说过,这房子,你可是只赁一年。这会儿,你来了也有三个多月了。”

这话里透着不好的意思,张二叔有些惊讶地看向张秀才,张秀才还是一脸为宁榴考虑的神情,宁榴心念一转,已经想到张秀才为何这样问,另寻个住处对现在的宁榴来说,一点也不麻烦,只是宁榴放心不下的,是青娘。

宁榴没有说话,只瞧着张秀才:“那租金,在下并没欠了。”

张秀才没想到宁榴会来这么一句,皱眉把袖子一甩就对张二叔道:“二叔,这会儿太阳都落山了,我还是回去罢!”

张二叔对张秀才笑笑,等张秀才走了,张二叔才对宁榴道:“宁小哥,也不是我倚老卖老说你,这世上,最难得是能站住脚。”

“二叔的意思,我懂的!”宁榴只答了这么一句就对张二叔道:“这会儿肉只怕也好了,还请二叔进我家里,我把肉切了,劝二叔一杯酒,如何?”

张二叔用手摸着下巴:“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来这里,多亏二叔对我多有照顾,一直记在心里,却没谢过二叔呢!”宁榴语气越发客气,那股肉香味越来越浓。张二叔不由咽了下口水,张二叔家的日子还算能过得去,可也舍不得把这么好的肉卤出来吃。

张二叔口中说着不必,不过是举手之劳,已经身不由己地走进宁榴的院子。宁榴请张二叔在堂屋里坐好,自己来到灶下,用筷子戳了下肉,那肉虽没烂已经熟了。宁榴拿出一块来在砧板上切好,用些酱油醋拌了,又把酒拿出来,端了一托盘就往堂屋里面走。

张二叔正瞧着宁榴堂屋里的布置,见宁榴端着东西过来,老远就闻见一股香味,张二叔吸了吸鼻子,对宁榴道:“只晓得你会杀猪,可不晓得你卤肉也是一把好手!”

“这杀猪的人,下水常没人要,不就要自己收拾?”宁榴说着把酒壶肉都放在桌上,给张二叔倒一杯酒。

张二叔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肥的肉,连肉带皮往嘴里一塞,嚼了嚼就咽下去,对宁榴翘下大拇指!

宁榴已经端过酒杯:“先喝杯酒,润润喉!”张二叔一口把酒喝干,瞧着宁榴道:“宁小哥,说来你是个正经好人,只是怎么不说一房媳妇?”

“彩礼钱都还没凑出来呢!”宁榴说着,就又给张二叔斟了一杯酒,张二叔又是一杯酒落肚,对宁榴笑着摇头“这姻缘的事,也离不了钱的。说来那日你若不害怕,这十两银子是稳稳当当到手了!”

“这事,我也在懊悔呢。”宁榴故意顺着张二叔的话往下说,张二叔又端起一杯酒喝干:“不但如此,你想一想,青娘,得,这回得罪了朱老爷,朱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晓得,吃了这么大的亏,恨不得把青娘的肉都给吃了。幸好呢,你只是个小人物,朱老爷也不会拿你出气。只是青娘,呵呵!”

张二叔说到这就不说话,宁榴心中大惊,给张二叔又斟了一杯酒:“有个什么,还想着二叔提点我呢。”

“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懂事。”张二叔已经喝的眼下泛起潮红,宁榴瞧一眼盘子里的肉,端了那盘子就道:“肉快没了,我再给二叔切些肉去。”

张二叔打个酒嗝,靠在椅子上什么都不说。宁榴端着盘子来到厨房,又选了块肥肥的肉切了,切肉时候仔细想了想,接着笑吟吟地端着肉回到堂屋。

张二叔见了肉,又吃了两杯酒,心里更加欢喜,那话也像开了水闸一样:“宁小哥,我和你说罢,要是吴大哥活着,别说我,就算是朱老爷,只怕也会忌惮一二。可是这会儿天助我等,这会儿吴大哥偏生没了,这青娘啊,就是砧板上的肉,她再强,也不过是个女人。”

“难道朱老爷还想要二嫂子去做妾?”宁榴故意这么一问,朱二叔摇头,把嘴巴凑到宁榴耳边:“青娘不过是残花败柳,朱老爷又没了面子,怎还会要她做妾,不过是要睡上几睡,等睡过了,就赏给别人去。”

宁榴听的心中忧伤和愤怒都泛起,手已经握成拳头,面上却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只对张二叔故作疑惑地问:“二嫂子怎么说也不是朱家的下人,怎会…”

“她这会儿娘家势弱,婆家又得罪光了,谁会管她?”张二叔越说越欢喜,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宁榴的手握的更紧,还要再细问问,张二叔已经又打个酒嗝,站起身道:“都夜了,这酒喝的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

宁榴起身扶了张二叔出去,张二叔歪歪倒倒,又和宁榴说些酒话,不外就是宁榴很不错,要给宁榴寻个合适的媳妇。

宁榴一一应了,到了张二叔家门口,宁榴敲开门,把张二叔交给张二婶,张二婶要宁榴进去坐会儿,宁榴谢过了就往回走。

宁榴来到自家门前,刚要去推开门,想起张二叔方才说的话,看向青娘的院子,宁榴觉得脸上有些冰冷,宁榴用手一摸,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流泪下来。

这个发现让宁榴十分惊讶,一颗心开始疯狂地乱跳起来。一定要帮着青娘,阻止这件事,可是自己一个人,势力太单薄了。

宁榴的手握成拳,往空中打去,什么都没打到,只打到一团空虚。宁榴束一下腰带,看向远方,目力所及之处,能看到田野之中,有一点跳跃的火,那是吴大哥灵棚里的火。

青娘在火盆里烧着纸钱,这已经是第三夜了,青娘已经不再害怕这种黑暗,能为哥哥尽一点心,很好。

灵棚外响起脚步声,青娘的眉微微皱一皱,这么晚了,谁还会有急事去镇上呢?那脚步声在灵棚外停下,来人似乎是在徘徊,接着就走进灵棚来。

青娘有些诧异地抬头,看见的是宁榴的眼,青娘的眉不由微微一挑。

在桌子上打盹的吴氏被这脚步声惊醒,睁开眼瞧见是宁榴,吴氏仔细想了想,想起宁榴是谁了,吴氏站起身,对宁榴道:“深夜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宁榴被吴氏的问话从沉思中惊醒,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宁榴垂下眼,对吴氏跪下:“还请您做主,把令侄女许配给我!”

这一句石破天惊,吴氏惊讶地看向青娘,青娘的惊讶也不下于自己姑母,只看着宁榴。宁榴跪在那里,双眼低垂,等着吴氏的回答。

吴氏在震惊后终于想起该说什么了,急忙道:“这位小哥,你先请起来,这件事,总要我侄女答应才是。”

“姑姑!”青娘叫了吴氏一声,声音里满是惊讶和讶异,宁榴抬头瞧着青娘,对吴氏道:“请您先出去一会儿,我想和…”

“不!”青娘终于想起自己该说什么了,十分迅速地说了这一个字。

宁榴了然一笑,站起身对青娘道:“我晓得的,不如,我们到外头,我把这件事的始末都告诉你?”

吴氏已经醒悟过来,急忙道:“罢了,还是我出去罢。”说着吴氏就伸手拿了件厚衣服,披在身上,离开灵棚。

灵棚内只剩下宁榴和青娘两人,宁榴已经开口:“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

、第26章答应

这一句把青娘要说的话堵在喉咙中,青娘抬头看向宁榴,四目相对,青娘在宁榴眼中看到的,还是和原来是一样的。青娘低头不语。

“嫂嫂,我并不是趁火打劫!”宁榴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青娘忍不住抬头一笑:“我晓得!”

“嫂嫂,我也不是,不是…”宁榴看见青娘的笑,听着青娘的声音,原本想好的话不知为了什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灵棚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宁榴低头,瞧着自己的鞋尖,鞋子上破了一个洞,是宁榴自己补的,黑色鞋子用的浅蓝线,怎么瞧怎么不合适。

宁榴的声音很低:“嫂嫂,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是吗?”青娘的眉微微一挑,这话里分明含着不信,宁榴自己也笑了,这话说出去,是个人都不信。但宁榴还是抬头瞧向青娘:“嫂嫂,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只有敬意。嫂嫂,你以后的日子,很艰难。嫂嫂,你以后,如陷入狼群。嫂嫂,我想护住你。”

宁榴一口气说完,当说到想护住青娘时候,宁榴的脸上微微现出一点红色,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了:“嫂嫂,我晓得,我也没多少能力,可是嫂嫂…”

“你的意思,我明白!”青娘打断宁榴的话,接着青娘斩钉截铁地道:“但是,我不能连累你。”

“嫂嫂,不是连累,嫂嫂!”宁榴连连唤了两个嫂嫂才又开口:“嫂嫂是个清洁的人,只是这世间,污秽的事情太多了。有人是看不惯嫂嫂的清洁的。”

青娘的身子微微抖了抖,看着宁榴满是惊讶,清洁人,这样的话青娘从没想过,会从宁榴口中说出,难道这世间,还真有君子?

这样一想青娘唇边又现出笑容,如果真是这样,又何必连累呢?青娘的眼眨了眨,努力地想把眼中不知什么时候漫起的水汽眨掉:“我晓得啊,只是实在护不住的时候,那我,还有一死。”

“嫂嫂,死了就一了百了,可是那些作恶的人,还是会好好活着,还是会…”宁榴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低到青娘快要听不到的时候,宁榴看着青娘:“嫂嫂,我晓得,我没有多少能力,也不像吴大哥那么能打,可是我,还是想能护住你。”

这样的话,让青娘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青娘摇头:“傻子,你真是个傻子!”

“别人眼中,嫂嫂也一样是傻子。”宁榴话中意有所指,青娘笑了,是的,在许多人眼中瞧来,嫁进朱家为妾,那可是一个好归宿,孤孀,可不是那么好做的,特别是,想要护住丈夫财产的孤孀。

可是,可是!青娘脑中掠过许多想法,每一个念头,都让青娘觉得不那么完美。

“嫂嫂,我已想过了,我会入赘…”宁榴的话再次被青娘打断:“你疯了?”赘婿在村里,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青娘是再清楚明白不过的了。

宁榴瞧着青娘:“不然怎么办呢?嫂嫂,他们要的,不就是你那点产业?嫂嫂,除了我入赘给你,还有别的法子吗?嫂嫂,人能得到这一世,颇不容易,嫂嫂以后万不可…”

青娘突然笑了,这笑在昏暗的灵棚之中,显得格外美丽。宁榴被这样美丽的笑震惊了,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

“我不会死的!”青娘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十分坚定。

“我不会去死,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死,我会好好活着,瞧着他们那群人,一个个是什么样的嘴脸。”青娘的话让宁榴心中生出一股敬佩,接着宁榴又道:“是的,嫂嫂,你不会死,可是他们的算计还是那么多。嫂嫂,这次不成,下次还会有别的。嫂嫂,只有我娶了你,我才能正正经经地护住你。”

这个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怎么会这样的,这样的好。除了好字,青娘实在寻不出别的字来。

只是,正因为他这样的好,自己才不能连累他,受苦,一个人就够了,何必要第二个人呢?青娘瞧着宁榴语气平静地说:“多谢你,宁小哥,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答应,他们要算计我,他们比我有势力,我晓得的。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嫂嫂,不是连累,真的不是!”青娘这几句话像重重打在宁榴心上,他拼命摇头:“嫂嫂,你是这样好的人,就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外面的风很大,吴氏的厚衣服都有些挡不住这冷风,不过吴氏并不觉得冷,一直侧耳听着灵棚里的话,虽然宁榴和青娘的声音都不大,但吴氏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听到两个人拒绝来拒绝去,都已经拒绝了好几遍,吴氏的眉不由一皱,索性走进灵棚。

青娘见吴氏突然走进,有些惊讶地上前,吴氏没有理青娘,只是瞧着宁榴:“我见你一番心意,也是十分诚心的。这件事,我就答应了。”

“姑姑!”青娘十分惊讶地喊了吴氏一声,吴氏还是没瞧青娘,只拍一拍青娘的手:“我是长辈,我说话我做主!”

这突然的转变让宁榴惊讶了,但宁榴还是赶紧给吴氏跪下:“多谢姑姑,以后我…”吴氏打断宁榴的话:“这会儿你别说什么没用的话。宁小哥,方才我也想过了,你要入赘也成,只是这件事,总要张家同意的。”

“姑姑,宁小哥不能…”青娘的话再次被吴氏打断,吴氏微一沉吟就对宁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做主,等这个难关过去,宁小哥,你要休了青娘也好,要离开这里也好,我就算倾家荡产,也要给你凑足了钱!”

吴氏的话斩钉截铁,青娘不由一呆,宁榴倒完全能明白吴氏的想法,接着宁榴就笑了:“姑姑,我…”

“那些有的没的话都别说,全听我安排!”吴氏觉得青娘和宁榴的话都太多了,手一摆阻止青娘和宁榴两人继续说话。

青娘和宁榴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头,等着吴氏继续说。吴氏沉吟了会儿,接着笑了:“罢了,等做完了再说。这会儿夜也深了,宁小哥,你先回去罢,我和青娘,还要守夜呢。”

吴氏这一句是宁榴没想到的,宁榴又看向吴氏,吴氏已经笑了:“放心放心,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去吧。”

宁榴对吴氏又行一礼,也就离开灵棚。宁榴一走,青娘就对吴氏道:“姑姑,这是大事,您怎么就这样答应了。”

“青娘,难道你真要去死?”吴氏没有直接回答,而只问了青娘这么一句。

青娘沉默了,吴氏把青娘的手握住:“青娘,我们只是升斗小民,上一回朱老爷这件事,我们已经应付的很吃力了。而且朱家未必不会记恨上你。原先呢,想着还有你哥哥,到时他一回来,去寻知县说情,也能慢慢消掉。可现在,你哥哥没了,青娘,你最大的依仗,也就没有了。”

这几句话,说的青娘的心沉甸甸的,青娘看着吴大哥的灵牌,眼里的泪又涌出来,青娘用手把泪擦掉:“逼死了人,难道他们…”

“青娘,这个世上,多的是一条人命撩在水里,无声无息的。况且你哥哥生前,不就盼着你过的好。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若真寻了短见。到时我怎么去地下见你爹娘?”青娘垂下眼,人世艰难,青娘是知道的,这世间,难得自了汉。

“姑姑,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连累宁小哥。”

“我明白!”吴氏轻轻地拍了拍青娘的手:“可是青娘,有些事,不是你想不连累就能不连累的。宁小哥那日在公堂上那样说,也已经得罪了。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两,现在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谁也跑不了,既然如此,倒不如两人在一起,面对这世间的纷扰污秽。青娘明白吴氏的未尽之言,用手揉着额头,接着青娘苦笑一声:“姑姑,张家那边,不会答应的。”

“这不还有我?”吴氏拍一下青娘的手:“青娘,我不要别的什么,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就够了。”

“姑姑,对不住!”青娘靠进吴氏怀里,吴氏把青娘搂紧一些:“青娘,别说什么对不住。就算是这样的命,也要活的好好的。”

活的好好的,才不会辜负哥哥的一番苦心,青娘往灵牌处看去,仿佛看见兄长的笑。哥哥,我不会辜负你的。不会,绝不会。

宁榴一路跑回自己家,直到进了院子,一颗心才开始砰砰砰地乱跳起来。吴氏真的答应了?答应把青娘嫁给自己?宁榴觉得什么都不相信,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从头淋到脚,感到透心的寒冷。

宁榴才傻笑起来,是的,这不是自己在做梦,自己真的去请求吴氏把青娘嫁给自己了,只是不晓得吴氏说的法子又是什么?

、第27章

宁榴抬头看向天,夜很深,除了几点星光,黑黝黝的天幕上看不到别的。什么样的法子?一阵风吹来,宁榴打了个喷嚏,还是先把衣衫换了,最紧要的是,青娘没有反对。

想到这点,宁榴忍不住傻笑起来,这就够了。

这件事宁榴和吴氏都晓得,不成事之前,不能告诉别人,况且青娘还有吴大哥的丧事要办理,因此宁榴第二天一早,还是杀了猪推去镇上卖,当经过灵棚的时候,宁榴的心情和前几日完全不同,还有几日,再有几天,就不一样了。

想着,宁榴觉得身上都没那么冷了,只可惜这样的喜悦不能告诉别人,宁榴走过了灵棚,忍不住又往灵棚望去,接着大踏步地往镇上走去。

吴大哥的丧事,张家于情于理都要人去帮忙的,不过没有人说,前面几日也就只有吴氏那边的人过来帮忙。眼看着明日就是吴大哥出殡的日子,一向爱揽事的三姑婆坐不住,约了几个人一起去给青娘帮忙。

一走进灵棚,青娘就瞧见三姑婆,青娘在那跪着给吴大哥烧纸,什么都没说。三姑婆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吴氏正和自个女儿儿媳在折纸钱,瞧见了就推青娘一把。

青娘这才起身,招呼三姑婆她们坐下,吴氏女儿又倒来热茶。三姑婆也觉得有些尴尬,毕竟朱老爷这件事后,三姑婆还是头一回瞧见青娘。

吴氏已经道:“多谢三姑还想着,若不是三姑今儿带人来了,我还真有些…”

吴氏停住话没往下说,张家的人面上都尴尬起来,毕竟大伯子算计守寡的小婶子,这种事情,做的说不得。张家的人,事后待青娘又这样冷淡,就瞧着青娘和吴氏在这忙碌吴大哥的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