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妙,杜若咳嗽了一声:“这些国家大事,岂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胡乱评说的,倒让四皇子笑话了。”

杜若本想借着这话就坡下驴,哪想小家伙却十分执拗,颇认真的摇摇头:“阿泓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师娘这些话并非胡言,是真有道理的,且父皇曾教导阿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只要有道理的话当多听才是。”

杜若微愣了愣,心道看起来这小正太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君主了,虽未立太子,却早已被当成了储君教育。

杜若愣神的功夫却听小家伙长长叹了口气道:“师傅说百姓没什么太多的想头,就盼着能过一辈子安生日子,若天下太平永无战事不仅是百姓之福,也是我大宋之福,只是宋辽比邻二居,屡屡侵扰大宋,打退了,消停不了几年,一旦辽国遭了灾,便又会兴兵劫掠,每每战事一起父皇思及边境的百姓,便常彻夜难眠。”

小小的人儿一脸的忧愁,才不过四岁的小家伙满嘴里都是忧国忧民的愁思,本该最无忧无虑的童年,却因出身皇家,又被当成储君教育,这么个小小的人儿背负了整个大宋百姓的生计,瞧着既可笑又让人心疼。

杜若忽然觉得其实老天格外公平,小家伙出身贵重,大约从落生便被当成储君寄予厚望,外人看到的只是无上的尊贵,却忽略了小家伙肩上背负的重担,才不过四岁既要学文又要习武,还需知道百姓疾苦,想想都累得慌,依着杜若想,投生在皇家倒还不如当个寻常百姓家的小子更快活些。

只不过私心里作为大宋的百姓,杜若又觉小家伙如此小的年纪便知道忧国忧民,着实难得,想来以后必是一位贤德爱民的明君,在这样的封建王朝,老百姓最大的运气便是摊上一位明君,只要君王贤德,百姓便能过上安生日子,而自己作为如今大宋百姓的一份子,自然也一样,所以有机会为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添砖加瓦的时候,绝不能错过。

想到此,便一改之前想就坡下驴的想法,而是把旁边的板凳挪了过来,拉了小家伙道:“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大宋正因富庶,百姓无饥馁之忧,方被誉为礼仪之邦,而辽人被称为蛮夷之国,若辽人也与我大宋一般过上安生富足的日子,不会三五不时的饿肚子,到了那时便上位者为了一己私心想兴兵,只怕百姓也不会答应。”

慕容泓眼睛一亮,欢喜起来,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笑容,那张秀美的小脸便如那春日下盛开的桃花一般,瞧得杜若都恨不能扑过去亲一口,当然杜若只能在心里想想,身份摆在那儿,杜若也不能太过造次,琢磨着退而求其次,回头在自己儿子身上找补找补也算聊胜于无了。

只不过小家伙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便收了起来,又堆满了愁云摇着小脑袋道:“可是辽国跟我大宋不同,我大宋有田地可以耕种,春播秋收,风调雨顺,有了收成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富庶,而辽国虽有望不到边际的草场,却只能放牧为生,一旦冬天下场大雪,牛羊死了衣食便也没了着落,正因如此才屡有战祸。”

杜若想了想:“那就发展一下副业好了。”

慕容泓愕然看着她:“副业?什么副业?”

杜若:“副业就是正经生计之外的法子,例如可以跟辽人做生意,收购牧人手里的羊毛,奶制品,药材等等,还能试着帮辽人耕种,如此一来牧人的收入多了,有了存项,便真闹了灾荒,也不至于挨不过去,只要不是连年闹灾,总是能活人的,只要能活下去,想必辽人也愿意打仗,毕竟这仗打起来,死的不只是我大宋的百姓,那些辽兵也是血肉之躯,挨上一刀子,也一样活不成。”

慕容泓:“师娘说的这个法子便可行,但奶制品药材也还罢了,那些羊毛我们收来做什么,还有耕种,师娘大约不知,辽国那边儿的地里只能长草,是种不活庄稼的。”

杜若此刻终于感觉到了作为一个现代人的优势,即便眼前这个小人精脑子里的观念也是僵的,谁说牧人只能放牧不能种地了,麦子大米种不活,不会种别的吗,自己怎么记得后世里最好的土豆山药萝卜什么的都产自草原呢。

只是这些跟小家伙说只怕说不通,而且杜若也还没弄清楚这里到底有没有土豆山药一类的东西,贸然开口只怕不好圆场,需寻个身边的实例才好。

忽抬头瞧见不远处的药田里的白芨草,开着一丛丛紫色的小花,这是上个月从紫花村移过来的,只是在将军山上远不如檀洲的长势好,也不知苏铭怎么想的,大老远移这些白芨过来做甚。

不过如今倒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第96章 有喜事了

想到此,杜若便指了指篱笆外的药田道:“那些开着紫花的是白芨草,收敛止血,消肿生肌故此对咯血,吐血,外伤出血,疮疡肿毒,皮肤皲裂等症有奇效,尤其这种开紫花的药效更佳,这紫花白芨在檀洲便如道旁的野草一般随处可见,只随便找块地落下药种便能收获最好的白芨,可你瞧一旦挪到将军山来,即便这么多人每日里锄草松土的精心打理,依旧远不如檀洲时长得旺盛。”

慕容泓盯着那些紫花瞧了一会儿道:“师娘是说辽地可种白芨草。”

杜若:“不止白芨,辽地尚有许多珍贵的药材,只是辽人不识把好好的药材当成了野草,说到羊毛,可以织毯做衣裳啊,既挡风又御寒。”

慕容泓小脑袋摇的卜楞鼓一样:“师娘不知,这羊毛粗硬织毯子还罢了,却不能做成衣裳穿的。”

杜若愣了愣,心说难道自己的认知有差错,她可记得后世被称为软黄金的羊绒有多贵,一件最寻常的羊绒衫也得上千,怎么到了这儿连衣裳都做不得了。

纳闷了一会儿倒是想通了,大约是工艺问题,便道:“想来既能织毯便能做衣裳的,若嫌粗硬想法子把羊毛弄软不就好了。”

慕容泓非常认真的不耻下问:“如何弄软?”

杜若在心里翻了白眼,老娘又不是羊毛厂的,鬼才知道怎么弄软呢,可面对一脸认真的小正太,也不好打击小家伙的积极性,只得道:“这个,听说宫里的将作监里都是能工巧匠,巧夺天工的物件儿都能做出来,想来把羊毛弄软了做衣裳也不是什么难事。”

慕容泓眼睛一亮:“师娘说的是,我现在就回宫。”说着站起来拉了从山上下来的多多跑了,多多这个郁闷就别提了,自打认回了亲爹,自己已经很久不跟妈妈亲亲抱抱了,只要他爹在自己想跟妈妈撒撒娇都成了奢望,知道最近他爹忙着出兵,不得闲,自己才怂恿着阿泓来将军山,想趁着他爹不在的机会跟妈妈好好亲近亲近,哪想自己就去山上瞧了眼上回放的猎夹子,跟妈妈连句话都没说上,就被阿泓拖上马车下山了。

多多郁闷的用脑袋撞了下车板发出咚咚的声音,瞪了对面的好友一眼:“今儿咱们出宫的时候不是跟师傅请了假吗,这才来没一会儿呢怎么就回去了。”

慕容泓这才发现多多一脸不爽,两人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多多想的什么他自是知道,不禁道:“男子汉大丈夫成天粘着娘像什么话,况且,如今师娘的身子娇弱,那禁得住你这样没轻没重的缠。”

多多脸色一变:“你是说我妈病了。”忙着撩开窗帘便要吆喝着往回走,被慕容泓拖住道:“你别急,师娘不是病。”

多多疑惑的道:“不是病是什么?”

慕容泓咳嗽了一声:“是喜。”

多多更迷糊了:“你不说我妈身子不好吗,怎么又成喜事了。”

慕容泓叹了口气:“师娘是有了身孕,想来明年这时候你就有个弟弟妹妹了。”

多多这才明白过来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真的,真的吗,太好了。”忽然想到什么道:“什么弟弟,是妹妹,妹妹。”

慕容泓想起平日里多多心心念念的想要个妹妹,不觉莞尔,若是个妹妹想必也跟师娘一般温柔可亲,多多是自己的兄弟,多多的妹妹自然也是自己的妹子,一想到有个可爱漂亮的小丫头甜丝丝的叫自己哥哥,也不禁欢喜起来。

多多高兴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忙道:“你怎么知道的?”

慕容泓:“ 你忘了咱们上山的时候不是碰上了苏太医吗,他不是笑眯眯的说你家有喜事吗。”

多多想了想点点头:“是呢,我还纳了半天闷呢,好端端的哪来的喜事呢,可他只说是喜事罢了,你怎么知道是我妈妈怀了妹妹。”

慕容泓:“如今大军开拔在即,苏太医是随军的医官,山上的药田都交给了师娘,苏太医今日上山不是为了药田必是给人瞧病的,能劳动苏太医请脉也只有师娘了,他说你家有喜事,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多多:“是了,我倒忘了这个,说到大军开拔,我有些担心我爹。”

慕容泓拍了拍他:“师傅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数次出战皆所向披靡,此次也必将如此,待师傅的大军一到,便能荡平辽寇。”

多多:“将来我也要跟爹一样,当个大将军,你也像你父皇一样做个明君。”慕容泓认真的点了点头:“嗯。”两个小家伙你看我我看你,齐齐笑了起来。

外头跟着的老太监也忍不住弯了嘴角,自打有了陆家这位小爷,小主子的性子倒开朗了许多,也难怪大将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娶自己的兄弟媳妇,这娘俩个都是招人稀罕的。

自打续娶了这位杜氏夫人,大将军那张没什么笑模样的黑脸都柔和了许多,虽说仍是不爱笑,但那高兴劲儿是藏都藏不住了,只要得点儿空儿就往将军山上跑,自己可是亲眼见过大将军那黏糊劲儿,抱着媳妇儿就舍不得撒开,见过两口子好的可也没见过这样儿的,瞧那劲儿头,恨不能把媳妇儿嚼了咽肚子里才能踏实,连自己亲儿子都防着,想想大将军望着自己儿子那酸样儿都好笑,如今那位又有了喜,大将军还知怎么欢喜呢,只怕这会儿听了信儿正往山上赶呢。

正想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车里的多多听见马蹄声,忙撩开窗帘探出脑袋来,一瞧见远处跑来熟悉的大黑马,他威武的亲爹正纵马疾驰,高兴的忙伸出小手来还没来得及喊爹,大黑马已经从车旁窜过去跑远了。

多多愕然一瞬,不禁嘟囔了一句:“是我看差了吗,那不是我爹。”

外头的老太监笑眯眯的道:“小爷没瞧差,刚正是大将军,想必是有急事,才不及跟小爷说话。”

慕容泓把他拖回车里道:“想来师傅得了信儿急着瞧师娘去了。”

第97章 又怀上了

慕容泓猜的不错,那疾驰而过的大黑马上正是听了喜信儿风风火火赶回来的大将军陆景天,自打把杜若逮回来陆景天最大的盼头就是抱上香香软软的小闺女,真是做梦都想,奈何天不从人愿,虽自己日以继夜勤耕不辍,却依然不能如愿,令他这位战场上威风八面百战百胜的将军首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儿。

如今眼瞅便要出征,这一去少说也得一年,多了就不知几载了,一想到这些,陆景天便极度不舍,作为将军带兵打仗捍卫国土是本份,以往那么多次出征他从未有过留恋不舍,可如今有了这个小女人却着实让人牵肠挂肚难以割舍。

今儿得了苏铭的消息,陆景天大喜过旺,把军务丢给帐下参军便急匆匆赶了回来,满心里都是媳妇跟媳妇肚子里的小闺女,连迎头碰上的儿子都没空搭理,错身而过,眼角都没瞥一下便奔山上去了。

匆忙上山的陆景天,眼望见了前头的院子,便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大步而去,后面的随从自是识趣儿的留在了原地。

杜若此时正靠在桃树下的竹榻上午睡,本来杜若没想睡在这儿的,多多跟小正太走了之后,不知是不是今儿说的话太多了,费脑子,竟觉有些累,又不想上楼,便坐在了竹榻上想着歇一会儿,缓缓精神,不想这一坐便困意袭来不觉睡了过去。

伺候的婆子见杜若在院子里睡了过去,唬了一跳,虽说将军山气候宜人,如今又正值午后和煦温暖,到底是山里,万一着了凉可了不得,忙上前来打算唤醒杜若,却听见动静,抬头瞧见将军进来,微微一怔,忙要请安。

陆景天却抬手制止了她的请安,挥挥手遣退了婆子,自己走了过去,先把自己身上的头蓬盖了下去,方坐在了竹榻上,他虽身形魁梧,动作却极轻缓温柔,生怕吵醒了竹榻上的人儿。

坐下之后方知自己多虑,这丫头如今闭着眼,一张圆润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鼻息悠长,看来睡得极熟,并未有半分醒来的迹象,陆景天微微舒了一口气,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目光从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上划过,徐徐而下,落在她的腰腹间,他忍了半晌儿终究未忍住,伸出一只手小心的贴在了上面,他迫切的想感受一下自己小闺女的动静。

显然他想多了,贴了许久也未感觉出什么动静,令陆景天颇为失望,他不禁开始疑心是不是苏铭那小子诓骗自己,虽说这个猜测极不靠谱,但陆景天还是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有把苏铭暴打一顿的冲动,念头一起,手上不免微微有些用力,这么一只大手在肚子上来回摸,就是死人也给摸活了,更何况杜若还是个大活人。

对于搅人清梦的家伙杜若很是不满,虽不情愿还是睁开了眼,想看看到底谁,落入眼里便是非常熟悉的浓眉大眼,杜若忍不住翻了白眼,果然是讨人厌的家伙。

看见是陆景天,又感觉那个在自己肚子上摩挲的大掌,杜若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厮又发情了,这些日子的夫妻做下来,对于陆景天,杜若自信已经非常了解,这厮比野兽还野兽,好歹野兽发情也有时有会儿,这厮却不分时间地点,只要自己跟他单独待在一个独立空间里,结果绝对就是那事儿,这厮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而如今他们却在同一张竹榻上,杜若立马警惕了起来,蹭的坐了起来,同时把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推开了,戒备的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丫头此时的样子像一只炸毛的毛,令陆景天颇为不满,而对她脱口而出的话却更为不满,但想起她肚子的小闺女,满腔的不满立马烟消云散,反而露出明显的喜色柔声道:“怎么在外头就睡着了,虽天气和暖,也需仔细些才是,着了寒凉可怎么好。”

杜若忽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心里知道陆景天对自己不错,虽说对那事有些过于热衷,但作为丈夫总体来说还算不错,若以一百分计算,杜若给陆景天打九十分。

但若说温柔,杜若从未想过在陆景天身上会出现这两个字,不是杜若武断,而是事实,陆景天幼年丧母,他今时今日的富贵荣光,并无人帮扶,而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这样的人必然有钢铁一般的意志,他的心也坚如磐石,这样的男人可以硬可以强,却永远跟温柔搭不上边儿,对此杜若也从未有过期待。

正是没有期待,所以这男人忽然温柔起来,才令杜若极不适应,她盯着他瞧了半晌儿颇有些犹疑的道:“你是蛮,陆景天?”她本来脱口而出蛮牛的,却一想这是自己在心里给他起的绰号,若当真叫出来只怕这厮会着恼,毕竟他一个堂堂的威武大将军,被老婆叫蛮牛,这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不想陆景天却忽的轻笑了一声道:“想叫蛮牛就叫,为夫还能怪罪夫人不成。”这厮目光促狭,语气戏谑,颇有些调情的味道,仿佛忽然开窍了一般,连调情的手段都高明起来。

杜若直勾勾看着他,因实在意外表情便有些呆傻,这副难得的呆傻看在陆景天眼里却更觉可爱,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怎么这么瞧着为夫,莫非不认得了。”

杜若方回过神来,见这厮除了说话神情有些奇怪之外并无发情的迹象,倒也松了口气,见他并未回答自己起初的问题便又开口重复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并非杜若唠叨,而是大军开拔在即,作为主帅此时应该抽不开身才是,他这时候回来岂不奇怪。

陆景天却盯着她道:“我来瞧我闺女。”

你闺女?他的目光比刚才还要温柔几分,眼底的欢喜仿佛立时便要倾泻而出一般,杜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下意识抬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良久才找到些许真实感,她又怀上了。

第98章 意外之喜

九十八章

杜若的手在小腹上摸了一下,怪不得这几日总是疲乏瞌睡,原来是有了,虽有些意外但杜若发现自己并不抵触,甚至有几分期待。

这种心态转变杜若自己也觉得奇怪,当年怀多多的时候她可没有如今的心态,而是千方百计的想把孩子打掉,现在却隐隐期待。

杜若的目光落在跟前这个雀跃不已的男人身上,虽然自己叫他蛮牛,但杜若知道这个绰号完全出于自己的恶趣味,实际上这个男人一点儿都不蛮,更不蠢,想想也知,他这个威武大将军是凭着军功而得,那些军功可都是尸身血海里杀出来的,这样的将军又怎会是蛮蠢之人。

可这会儿盯着自己的肚子傻笑的男人,看上去的确又蠢又笨,不禁道:“你怎么知道就是闺女?”

陆景天咧开大嘴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就是闺女。”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杜若忍不住翻了白眼,不想跟想闺女想疯的男人计较,瞥见院外的肃立的兵士知道他只是临时回来瞧瞧,估计一会儿还得走,不禁道:“可订了日子?”

陆景天知道她是问大军开拔的日子,点点头:“三日后大军开拔。”

杜若愣了愣:“这么快?”

陆景天看了她一会儿道:“夫人是舍不得我吗。”

杜若别开头:“谁舍不得你了?”可是别过去的俏脸却隐隐有些发红。

陆景天哈哈哈笑了起来,笑的畅快无比,看起来自己没白费力气,虽殊为不易到底把这丫头的石头心给捂热乎了。

想到此,伸手贴在杜若的小腹上低声道:“闺女乖乖的等着爹回来。”

三日后大军开拔,便在将军山上都能隐约听见远征的号角声,杜若摸着自己仍旧平坦的肚子,心里竟升起些许离愁,陆景天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家,是呢,有丈夫有儿子,还有肚子里未出世的小生命,可不就是一个家吗。

接下来的日子杜若过得倒是极安稳,苏铭把药田事宜交给了士安,故此士安隔几日便要上山,料理完药田的事,在杜若这儿吃饭喝茶,闲聊一会儿才会下山,就跟当初在紫花村一般。

除了士安还有四皇子慕容泓跟多多只得了空便会回来,两个小家伙儿围着杜若来回转悠,讨论着杜若肚子里小妹妹的样子,童言童语惹的杜若忍不住发笑,可见孩子就是孩子,就算早慧如四皇子这样的小正太也有童真的一面。

小正太心思细致,除了讨论小妹妹的长相还会时不时给杜若透来些许大军的消息,听说北征大军一入檀洲便大胜辽兵,辽军节节败退,只待辽人递交降表,大军便能班师回朝。

这些是最高机密,若非小正太极得圣宠,只怕也不会知道的如此详尽,杜若知道小正太是怕自己担心陆景天,才说这些,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谢谢你。”

给杜若一谢小家伙害臊起来,漂亮脸蛋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实在好看,杜若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却被多多截住了:“妈妈,你总摸阿泓做什么,你摸我,摸我。”说着硬是拿着杜若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杜若好笑,伸手捏了一把,拍拍他的脑袋:“不说明儿要考试吗,早些回去温书是正经,省的挨板子。”

多多一听考试立马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弓马骑射他自是不怕,可一看到那些之乎者也就头疼,真不知那些圣贤怎这么啰嗦,好好的话不好好说,非要之乎者也的,越听越叫人糊涂,偏偏先生总是考这些,考不好就打手板,疼倒是其次,主要当着那么多被先生打手板实在丢人。

想到此,那还顾得什么,拉着阿泓跑了,打算回去临阵磨枪,好应付明儿先生的考较。

怪不得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的儿子会打洞,多多这小子真是太随他老子了,弓马骑射拳脚功夫,一学就会,可一做起学问来就露了本相。

想到此,杜若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这次肚子大的有些离谱,前头三个月都平平的肚子,一过了四个月,就跟吹气一般大了起来,如今六个月跟人家怀了八个月的差不多,不过这也不稀奇,因为这次怀的是双胎。

士安诊出双胎的时候,杜若愣了许久才接受现实,杜若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自己虽担心生的时候费劲,却也很是期待,想想两个一模一样的小闺女,穿一样的衣裳,梳一样的头发,挨着自己甜糯糯的叫妈妈,该是多让人期待。

不知是不是受了蛮牛的影响,杜若也感觉自己肚子里是闺女,若是蛮牛知道估计会高兴死,本来就心心念念的想要闺女,一次得俩估计能美死。

正想着,忽听一阵声响,不禁抬头看过去,旁边正在盖房子,先头杜若设计的时候,是想自己一个人住的,至多加上蛮牛,可如今不禁有多多还有肚子里两个即将出生的小家伙,就不得不扩建,杜若实在喜欢将军山,如无意外她打算在这儿过上一辈子。

一辈子的话这么一栋房子肯定是不够的,杜若以前最羡慕人家四世同堂其乐融融的样子,即便孩子们将来长大了成了家不会住在山上,年节儿的时候依旧会回来住的,所以房子是要有的,更何况自己本来就是做设计的,自己的家自然要舒适合心意才行。

故此,她重新画了图纸找工匠扩建,旁边这一栋是给多多的,至于肚子里这俩倒不用着急,想着多多着急的样子,杜若站起来准备过去瞧瞧。

婆子劝了两句劝不住,只得小心的扶着她走了过去,这些工匠倒是极利落,才几个月的功夫,已经盖好了大半,估摸再有两个月就能完工了,杜若瞧了一圈,颇为满意,却见干活的工人大都身姿魁梧,五官不大似宋人,不禁道:“那些工人是哪来的?”

旁边跟着的二喜忙道:“回主子话,这些是檀洲那边儿逃难过来的,人勤快,不惜力气,倒都是干活的好手。”

二喜一说杜若就明白了,这一打仗最倒霉的是老百姓,为了活命只得背井离乡,没根没叶的也只能寻这样的工作,便道:“工钱莫少了,让灶房做些些荤的。”

只等二喜应着去了,杜若方觉有些困倦,打了哈欠,回屋歇觉去了,杜若却未想到这一觉便生了变故。

第99章 修书一封

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杜若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有些长,几次想醒过来眼皮却沉重的仿佛压了两座大山,费了些力气才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自己熟悉的场景,仿佛仍是晚间,光线颇暗,她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下意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仍然如此,她皱了皱眉刚想叫人却听侧面一个声音响起:“夫人醒了。”

声音低沉可那种不同一般的气势依然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透了出来,听起来既陌生却又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听过,侧头看去,不禁微微一愣,昏暗的灯光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这人明显不是宋人,五官轮廓较深,看上去棱角分明,此人明显不是宋人,应是辽国人。

而且这张脸虽陌生却跟他的声音一样让杜若有一丝熟悉的感觉,杜若不免暗暗沉吟自己是不是见过此人,若见过是在何处?而这又是哪里?很明显此处并非将军山,她记得自己看完扩建的工地就回屋睡了,怎么一觉醒来却变了地方。

感觉到身下微微晃动的频率让杜若知道自己是在马车上,而这辆马车显是特制的,车厢很是宽敞,宽敞到能放下两张可容躺卧的软塌,自己身下一张,对面男人坐了一张,另外侧面还放了一张小几,小几一个小小的炭炉上放着一个造型精美的铜壶,小几边有个侍弄的小丫头,穿了一身紫色衣裙,模样柔丽却恭眉顺眼极有规矩,整个人跪坐在哪儿就像一朵迎风绽放的白芨花。

白芨花,提到这个杜若忽然想起了檀洲的紫花村,也在这一瞬想起了自己在何处见过此人,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去年紫花村的里长带到自己跟前儿花了大价钱购买走白芨的大客商。

不,他根本不是什么大客商,若自己猜的不错此人应是辽人,且在辽国的地位不低,因他身上这种上位者的气场是如何也隐藏不住的,想来应是辽国的权贵,而如今两国交战之时,此人不在前线督战却冒着天大的风险深入宋地把自己掳掠出来,不用想也知其目的是想以自己为质要挟蛮牛退兵。

杜若不免暗道倒霉,就知道跟着那头蛮牛准没好事儿,自己远在将军山都能遭此横祸,两国交战之时对方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可想而知必是被蛮牛打的怕了,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

杜若虽不大了解打仗的事,但对于古人的死脑筋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尤其这些权贵不管是辽人还是送人,都是极好面子的,若不是逼急了,绝不会干出掠夺女眷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更何况此人看起来与自己以往见过的那些辽人皆不同,举手投足间有几分儒雅书卷之气,他手上的那卷书杜若曾见过是宋人大儒所著,甚至他身上的衣袍打扮也是宋人衣冠,若说为了掩人耳目却有些牵强了。

毕竟他这样辽人的样子,穿宋人的衣冠反而更加招眼,倒不如穿着辽人服饰的好,毕竟两国接壤,即便不和睦也不能妨碍两国百姓来往,尤其商人,商人逐利,不会管什么宋国辽国,哪有银子赚便往哪儿钻,因此辽国的商人出现在大宋也并非什么稀罕事,加之两国交战,边境那些辽人为了生计拖家带口往宋国逃难的大有人在,大宋也并不会驱逐,因此街市上多有辽人走动,也早已见怪不怪,反倒像此人这般硬做宋人打扮的少之又少。

若非掩人耳目,便是此人极崇尚宋国文化,杜若猜侧应是后者,若是后者或许自己可以想个法子,想到此开口道:“阁下如此行径却非君子之风?”

男人看了杜若半晌开口道:“在下耶律隆聿。”

耶律隆聿,杜若暗惊,即便她不关心国家大事,对于这位耶律隆聿的大名也是听过的,这位是辽国鼎鼎大名的贤王,是如今这位新继位辽国国君的亲叔叔,听说极受辽国老国君宠爱,曾想传位于他,可这位却并醉心山水,无心皇位,才成全了自己的侄子的皇位,他自己因极受辽国百姓爱戴,获封贤王。

听说这位贤王颇知民生疾苦,故此贤名远播,也难怪会乔装成药商去紫花村购买白芨草了。

这句自报家门,不禁彰显其磊落也让杜若领教了这位贤王的机变能力,他并不正面回答自己的质问,而直接报了家门,就是告诉杜若,他是辽人,而辽人自来便是宋人眼里的蛮夷,哪怕是贵族也如此,既然是蛮夷自然跟君子搭不上边了,自己用君子之风质问他岂非可笑,一句话便把自己的质问化于无形,足见此人智慧超群。

而这样的人却来绑架自己,实在有些奇怪。

杜若正想着,却听耶律隆聿又开口道:“此次在下冒然请夫人去辽地做客,实乃情非得已,还望夫人见谅。”

杜若心道说的真好听,请自己去辽地做客,见过谁家是这么请人做客的,想到此哼了一声道:“贵国这请人做客的礼节可真让人大开眼界。”

那耶律隆聿脸色微滞,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夫人请放心,只需夫人在辽地暂住数日,待事情了结,在下必亲自护送夫人回将军山。”

到了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杜若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下来,觉得有些疲累,往后靠了靠,手搁在自己鼓囊囊的肚子上摸了摸道:“宋辽也并非第一次交战,他什么样儿,想必你们比我还要清楚,把我一个妇人请到你们辽地做客,只怕是白费功夫。”

耶律隆聿:“的确如夫人所说,威武将军的赫赫虎威我们辽人的确曾领教多次,只是夫人又何必妄自菲薄,将军对夫人之深情已成佳话人人皆知,便在下远在辽国也有耳闻。”

杜若见他说的如此直白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传言如何能当真,即便是真,阁下以为在国家百姓跟妻儿之间,他会弃国之大义而取小家不成。”

耶律隆聿一愣却道:“夫人误会了,我们辽国只想停战和谈。”

杜若哼了一声:“贵国莫非忘了,这战事可是你们先挑起来的。”杜若的话很是明白,战事你们先挑了起来,这会儿一看打不过就想停战和谈了,哪有这样的好事。

耶律隆聿脸色微暗,半晌方道:“在下也曾力阻皇上出兵,只是皇上当时被奸臣所诱执意而行,方酿成如今无法收拾的局势,事到如今,为了辽国千万百姓,在下不得不出此下策,请夫人见谅。”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请自己见谅,态度谦卑,语气无奈,足见他对此种行径极为不齿,无论是否迫于无奈,终究是他绑架了自己,杜若实在拿不出什么好脸色了,她本来就是小心眼的人,不懂什么宽宏大量,况且自己完全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那个池鱼,还大着个肚子,真要是一尸两命,找谁哭去。

正心里恼火,忽听咕嘟之声响起,是小几之上的水滚了,那个紫衣丫头,芊芊玉手执壶泡茶,顿时茶香满溢,沁人心脾,倒消去了些许恼火。

紫衣丫头素手执了几上的汝窑茶盏恭敬的呈送过来,柔声道:“夫人请用茶。”声音虽不大却婉转好听,听上去有些吴侬软语的味道,也不知这耶律隆聿从何处寻来的。

杜若接过茶盏啜了一口,暗道好茶,只是茶香中仿佛带着些苦味,像是加了什么药材,即便如此也是难得好茶吃了半盏茶下去,杜若便感觉心气平和不少,不禁道:“这茶里可加了药材?”

耶律隆聿道:“夫人当真是内行,这茶里加了一味骨筋草。”

虽在檀洲她只种紫花白芨,却常年跟苏士安这个大夫混在一起,杜若这个一窍不通的外行也成了半吊子内行,后来又在将军山开了药田,这将军山上可不止种了白芨,各类草药有上百种,耳濡目染杜若这个半吊子变成了彻底的内行,不禁认识各种药材,对于药材的性味归经,疗效,也大都知道,故此耶律隆聿一说茶里加了骨筋草,杜若便知是安胎,想必是怕马车长途颠簸,自己动了胎气。

耶律隆聿如此小心周到,也想见辽国是真让蛮牛打怕了,虽迫不得已绑架了自己,却生怕自己有个闪失,到时候要挟不成,反倒弄巧成拙。

以杜若对那头蛮牛的了解,这件事还真不是辽国多虑,自己也还罢了,若是自己肚子里这两个宝贝疙瘩有失,估计那头蛮牛立马就会变成一头疯牛,这疯牛可比疯狗可怕多了,自己都不敢想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想到此,杜若倒是颇有些同情这个耶律隆聿,这也是个倒霉蛋儿啊,本来就不是主战派,当初还曾力阻辽国出兵,可辽国的皇上不听,如今成了这样无法收拾的局面,却想起这位贤王来,让他来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