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不能喝,惹她干啥?”

卫蕤俯着身快要哭了,也恨自己,他再也不说小地方来的姑娘土了,谁说要再说她土他就跟谁玩命。

夜店跳广播体操,多会玩啊,这他妈是夜店女王啊。

跳的七荤八素还不过瘾,非要拉着他干啤酒,一打不够干两打,喝的卫蕤觉得自己好像把这一年的酒都要喝完了,她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司机看着老板吃瘪也呵呵乐:“卫总,你广播操做的还挺标准,这么多年还没忘呢!给那几个老外都看激动了,现在还在外头拉着人要学呢。”

原本卫蕤一个人出洋相,被夜店来玩的男男女女搞成了回忆青春,变成了几百人的集体舞,DJ一看场子搞得这么热,干脆把曲子改良,调快了节奏。

卫蕤刚要说话,一张嘴,恶心的排山倒海,连忙趴在洗手盆上又是一阵吐。

从夜店出来,也不敢动手动脚了,卫蕤恨不得离二丫八丈远。二丫还颐指气使:“这地方我不认识,你得送我回去。”

卫蕤就差给她跪下了:“行,你说去哪就去哪,你就是想回雁城我都能给你连夜送回去。”

“那倒不用,给我送到红星胡同附近就行。”

卫蕤拉车门的手一顿,蹙眉:“你住那儿?”

那地方都是老房子,破的不像样,哪里是姑娘该住的地方。

一声质问:“住那儿不行吗?”

卫蕤一瑟缩:“行,行。”

车七拐八拐地送二丫回家,两人各占据小轿车后排左右一角,卫蕤也不敢没话找话了,车一晃,他就迷糊的想吐。

等红灯的时候,他开门下去,从后备箱拎了两瓶水回来。

一瓶拧开,上供似的递给二丫。“给…”

二丫摇摇头,眼神戒备:“我不喝,也不渴。”

卫蕤笑一笑:“敢喝夜店的酒,不敢喝我车上的水?”

二丫也不避讳:“酒我是看着他们开的,你这水不是。”

“要不我给你试试?”卫蕤先将开了盖的这瓶水喝了一口,然后又拧开另一瓶,也沾了一口。“没事儿吧?”

二丫翻了个白眼,扭头看窗外。

“别这么冷淡啊,咱俩都混了半天了,还不算熟?我是好人坏人看不出来?”

“你不是坏人,可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算说对了。

卫蕤悠悠叹气,也扭头看着窗外,心里打定主意。

改天要把这土货搞到自己手下弄个差事,每天什么不用干,光陪他解闷就行。

想着想着,卫蕤一拍脑袋,想起晚上答应过的一宗事。

于是让司机改道换了方向。

“我晚上要见个朋友,说点事,耽误你几分钟,见了之后就送你回家。”

二丫欲下车:“那你把我放在这儿吧,我自己回去。”

卫蕤拦着不让她走,“就几分钟,就快到了。”

正说着,司机把车开进一个小区院子里,和一辆亮着大车灯的奥迪头对头停稳。

卫蕤一挥手,撵小鸡似的:“车里等我啊!就几分钟!”

下车之后,还敲了敲玻璃,示意司机把车门锁死。

胡唯已经在这等了卫蕤两个小时了。

远远地见他车开过来,小胡爷淡淡喷了道烟雾,将烟按灭,下车,反手关门。

“你来的够早的。”

卫蕤一身酒气,喝的脖子皮肤通红,语气含着歉意:“实在对不起,我今天让人治的够呛,差点把你这事儿忘了。”

递过一张纸条,一把钥匙。“地址就在这儿。”

胡唯接过来,展开一看,点点头:“行,知道了。”

说着,上车要走,还没忘回头关心卫蕤一句:“少喝点吧,回头喝死了,还嫌命长。”

他有过敏的毛病,小时候就有,常年吃药,大夫嘱咐过,吃药要忌酒。

“今天特殊情况。”

说完这句话,身后车里响起一阵剧烈拍打车窗的声音。

二丫在后排用力砸着玻璃,企图引起卫蕤注意。

胡唯上车的动作顿了下:“你车里有人?”

卫蕤舔了舔嘴角:“不太听话,放出来容易咬着你。”

胡唯低眉一笑,与他心照不宣。

这可急坏了车里的二丫。

她疯狂的砸着车窗,喊着‘放我出去’,卫蕤逞男子气概,还低喝一句:“一会就来!催什么啊!”

二丫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对面车里的人是胡唯!!!

这让她怎么坐得住!!

和卫蕤混了半天,如今虬城夜晚,四处漂泊的时刻,看见胡唯,那是什么感觉?是他乡遇故知!是革命战友的胜利会师!是救劳苦百姓于水火啊!!

那是她小胡哥啊!

二丫拉着车门把手,急的快哭了,跟司机说:“你快让我下去啊!”

司机回头:“卫总不让啊。”

“卫总不让你就不开门了?他杀人你还递刀子呢!我要憋不住了!”

“想上厕所啊?”

“你总不能让我在车里…”

“得得得,这车刷一次贵着呢!”

说着,就开了门锁。

二丫如同出笼鸟,站在车外,远远一声呼唤:“小胡哥!!!”

这一声,吓着了卫蕤,惊着了胡唯。

两人齐齐回头。

只见二丫站在卫蕤车外,正在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呢!

那眼中的期盼,像幼儿园门口等待家长接自己回家的孩子。

胡唯从看见二丫那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再到看向卫蕤的隐怒眼神。

卫蕤只觉得自己天灵盖轰隆一声,彻底懵了。

他到底认识了个什么人啊这是!

第二十九章 鹊还巣

二丫从卫蕤车上下来, 蹬蹬蹬朝胡唯跑过去, 眼里没有卫蕤, 只看着胡唯,一句没头没脑地, 带着哀伤的,盛满了无数委屈和难过的。

“我姥姥没了。”

这得是心里压抑了多长时间,才一见面,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向他诉苦。

胡唯尚处震惊中没反应过来, 听了二丫这话, 很快镇定下来, 点点头,安抚她的委屈和难过。

“嗯,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二丫仰头望着他, 又落寞垂下眼。“哦…三伯告诉你的, 对吧?”

胡唯垂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 还是抬起来摸了摸二丫的脑袋, 轻声哄:“你怎么到这来了呢?谁跟你来的?”

“我自己…”

“来几天了?”

二丫低下头:“没几天。”

那怎么跟卫蕤混在一起呢?这话, 胡唯没问她,直接看向了卫蕤。

卫蕤又是一哆嗦, 嘴像得了帕金森似的抖了抖,没吭声。

胡唯叹长气,拉着二丫示意:“车里等我。”

二丫乖巧点头, 想上车, 走两步, 猛地想起那天看见他和和小春一起钻过这辆车,心生抵触,扭头道:“我不上车。”她指着不远处那颗树,“那儿,我在那儿等你。”

走两步,二丫忽然掉头给了卫蕤最后致命一击!

她直愣愣地朝卫蕤走过来,伸手:“你把钱给我!!”

卫蕤含泪颤抖,这时候你当着胡唯的面,提什么钱啊!!!

胡唯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狠狠拧起来,还有金钱交易?这俩人干什么去了?

看卫蕤不动,二丫仗着身边有人给撑腰,还蛮横:“你快点啊。”

卫蕤一摸裤兜,小声试探:“刷卡行吗?”

二丫要变脸,卫蕤一跺脚:“行,你等着!现金,现金!”

说着,一路小跑,敲开司机玻璃。

司机降下车窗:“卫总…”

“别卫总了,卫什么总啊,一会那俩人急了直接给我喂狗了,快点,身上有没有钱,赶紧借我。”

卫总监的司机哪能没钱呢?离了卫蕤,也是司机界呼风唤雨的人物。

一时豪气拉开皮包,拿出叠一万元的现金。递过去,还要跟老板算账:“卫总,按咱银行的利算,百分之十二。”

这时候卫蕤哪有心思跟他算账,眼睛盯着那皮包,急道:“还有没有了?快点,再拿一沓。”

司机又递过去一叠。

卫蕤掐着这两万块钱现金满脸讪笑,热乎地塞进二丫手里:“您先用着,不够知会一声,我随叫随提。”

二丫是个钱串子,可也是个明算账的人,该她要的钱要,不要的多一分也不拿。

她攥着那两万块钱,跟卫蕤仔细地算起账来:“一小时两千,超出部分一小时加五百,现在是…”二丫看了眼腕表,“现在是十一点,四个小时是六千,扣除你给我买的这件衣服。”

越算卫蕤心里越凉,越算胡唯嘴唇抿的越紧。

偏偏二丫还净捡着让人浮想联翩的字眼说,什么‘按小时’,‘加五百’,‘买衣服’。

算到最后,二丫只留了三千,把剩下那部分重新塞回卫蕤手里:“这些还你。”

收了钱,也不管胡唯答不答应,二丫径直走到一颗柳树下,脚踢着石头子儿。

卫蕤捂着心口长长呼气,指着二丫:“你认识她?”

小胡爷抱肩不动声色:“这话我得问你。”

卫蕤正色:“她是你什么人。”

小胡爷轻声质问:“你把她怎么着了。”

这话,卫蕤听出来了,这句话说不好,小胡爷下一句是要打人的!!

卫蕤指天指地掏心掏肺地发誓:“我要是把她怎么着了,天打五雷轰。她快把我玩儿死了才是真的!”

胡唯不做声,就盯着卫蕤,等他自己往下说。

卫蕤缓了口气儿,靠在胡唯的车上,弯了弯手指:“烟,给我一根——”

这画面,活生生像电视剧里警察审犯人似的,犯人在垂死挣扎前,总是要一根烟,才能吞云吐雾地把作的恶、干的坏事抖落个干净。

胡唯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递给他。

卫蕤点燃吸了,压压惊,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慵懒态度:“我去一个老熟人那,正好碰上她在应聘,人家没要她,出来在电梯口我就多嘴问了一句,她说她会英语,我晚上恰好有个急事要翻译,就临时借她充公了。”

“那钱也是给她翻译用的?”

“对。”卫蕤低头喷出淡淡烟雾,“一小时两千,要价十分公平合理。”

“衣服怎么回事儿?”

“她穿的不合适,到商场换了一件。”

“翻译到现在?你开的什么会?”

卫蕤完全放弃了挣扎:“我带她酒吧喝酒去了…”他斜睨着胡唯,“你要是跟她熟,她什么酒量不用我说吧?”

胡唯低笑。

什么酒量,过年跟她二伯拼五粮液,把她二伯喝的抱着马桶直吐她都能喊再来一瓶的酒量。

他这一笑,卫蕤沉痛捂着脑袋:“太能喝了——”

喝酒这事上,能在二丫身上讨到便宜的人,少。

“给她锁车上干什么。”

“想送她回家啊,车里不老实的很,这么晚,我怕她跑了。”

“怕她跑了?”小胡爷探究地又问了一遍,手伸过去,要拎起卫蕤。“你把她当动物圈着?”

卫蕤多少年没跟人打过架了,他那身板,也不是对手。

何况卫蕤没忘,这胡唯早就不是小时候的胡唯了!那是扔到解放/军队伍里摸爬滚打了十年的中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