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甜桃正顺手捏着贵姐儿胖乎乎的小手,这会瞧瞧贵姐儿,也“噗”的一声笑了,“怪道你们疼她,长的这般,再作出一股小大人的样子来,让人心里痒痒的,就想咬她一口呢!漫说我自己有两个闺女的,看着也是要捏一捏她的,再莫说你刚怀上的,瞧着自然是爱极的。”说着又要去捏贵姐儿肉嘟哮的脸。

贵姐儿回过神来,忙把脸埋在张黑桃胸前避开张甜桃的手。

“哟,你埋哪里干什么?”张甜桃一捏不得手,打趣道:“你小婶可还没奶水呢,要饿了,可得找你娘去。”

张黑桃也笑了说:“如今日间三餐都是吃米糊了,只晚间临睡前还要喂一次奶。她娘本来要给她断奶的,又虑着如今天冷,怕晚间把她隔开了,会哭闹伤了风,少不得搂着睡,又随便喂了的。”

贵姐儿心中哀叹,我自己早想老娘给我断奶的,可是老娘一片慈母心,硬是怕我吃米糊没吃饱,晚间还非要按着我的头往她那儿吸奶,不吸还怀疑是不是病了,被摸头摸额摸背的不得安宁,这才不得已继续吸奶的,你道我自己愿意?

贵姐儿心内哼哼着,一边感觉下齿龈正中间两处地方胀痛胀痛又痒痒的,忍不住用舌头去舔了舔,这一舔,那口水就流了出来,滴在张黑桃手上。

“哟,又流口水了!”张黑桃忙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子帮贵姐儿擦了擦,又笑着对张甜桃道:“贵姐儿前阵子发烧,请了大夫来瞧,大夫还贺喜来着,大家正暗骂他说话发昏,谁道大夫用手托住贵姐儿下颔令她张开嘴来,手指往她下齿龈中间一按道:‘长牙了,这不是喜事?娃儿一长牙,很快就会嚼硬东西,不再是奶娃娃了,不久就会爬会走的。多点喝温水,她齿龈要是痒了,拿纱布醮了盐水给她按按。夜里仔细看着,若烧的厉害了,才把我开的药煎了给她服下,若烧的不厉害,却不须服药的。’因此说着自去了。我们这里又扳开贵姐儿的嘴看时,果见下齿龈正中间肿起两个小小的红点。如今那两个小红点又肿的高些了,只是那小牙齿硬是还没长出来。只镇日流口水。”

张甜桃听得这般说,也去扳了贵姐儿的嘴里看,笑道:“这最先出来的两颗门牙呀,都得闹上半个月上才破土而出。说也奇怪,这女娃儿,总是下齿龈先长牙。男娃儿呢,就总是上齿龈先长牙。正应了那一句,男是天,女是地。天理如此,我们也逆不得。”

贵姐儿吸溜了一下口水,严肃思考张甜桃的话,男娃儿长牙先长上齿龈,女娃儿先长下齿龈,这是生理特点好吧?怎么扯到天理上了?

这里张甜桃看贵姐儿在张黑桃膝盖上坐了这么久也不闹,也稀奇的道:“虽还看不出什么性情,凭这安安静静听大人说话的样儿,就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比俺婆婆镇日夸上天的外孙女不知道要娴雅多少倍?”

张甜桃的婆婆申婆子的小女儿嫁到镇上另一户富户家,第一胎生的也是女儿,如今月份跟贵姐儿差不多,也是七个多月。那个申婆子不疼张甜桃所生的两个女儿,却特别疼自家小女儿生的小闺女,闲时常跑了小女儿家去瞧,回来又一个径的夸那小闺女长的派头之类,引的张甜桃心中更加不满,更兼那个小姑在家时,也与她不对盘,常时助着申婆子欺负她的,这会儿说起来,自然也是一腔怨气。

张黑桃听得姐姐说起她小姑的事,插嘴道:“上回听婆婆说起来,你小姑所嫁的这户人家,却是贵姐儿舅舅的本家。两家也有来往的,贵姐儿的娘也见过你小姑,却没说她好歹。”

见张黑桃提起巧娘,张甜桃倒来了好奇心,低声问道:“方达在镇上也是一方人物,我只是不明白,当初郑家是怎么求到这门亲事的?按理说,镇上的姑娘是死也不肯嫁往乡下的,虽说那时贵姐儿爹爹考中了一个秀才,但是据闻当时镇上也有一户考中秀才的人家往郑家求亲,却被拒了,如今贵姐儿她娘熬的越来越像个村妇,倒叫人可惜了。”

张黑桃探头见巧娘往灶下去了,遂低声说:“听得婆婆说,这是姻缘天定呢!这里头自然有一段故事,不是外人所知道的。”

原来巧娘做姑娘时,身体一向壮健,不想有一回着了些风寒,久久不好,只寻思是不是冲撞了脏东西,便与嫂子商量着要到庙里上个香。嫂子见她年青姑娘要出门,自然相陪着,两个买了一些果品往庙里去。在庙里上完香出来时,嫂子往庙祝那儿断签去了,巧娘见庙前一颗祈福树站了许多人在祈福,自然也是要祈一下的。这祈福也简单,只须把心愿写在红纸上,拿红绳缚好了,其中一头系上柳枝扔往祈福树上,再在树下默祝几句,这便成了。

不想巧娘往树上扔柳树时,树前也有一个年轻人往树上扔,两下里的柳枝在祈福树上相碰,自然挂不住,一起掉了下来。巧娘只得皱眉上前拣起柳枝,却见自己的柳枝和另外一枝柳板所系的红线缠绕在一起,只得细意的解了开来。

年轻人见巧娘解半天才解开两枝柳枝,拿手里怔怔出神,分明是辨别不出哪枝才是自己的,只得说:“姑娘,你随意解开其中一枝的红纸,看看是不是你所写的字,若是,自然那枝是你的。若不是你的字,自然另一枝便是你的。”

巧娘抬头见说话的年青男子笑的温文,倒也不像歹人,嫂子又在左近,倒也不怕对方搭话,便解开其中一张红纸,却见上面写着:在下甜泉村人氏郑明发,只求父母身体康健,来日能顺顺利利考中举人,再觅个可人可意的姑娘为妻,平生心愿便足了。

巧娘冷不妨见了男子这等私房话,一张俏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慌忙把手里的红纸递给年青男子道:“想来这个是你的。”

郑明发见面前伸过一只白生生的手,不知怎的,心里猛的一跳,忙接过自己的柳枝,抬头见那个姑娘已是红着脸走到另一边,忙重新缚好红绳,运力往祈福树上扔。不想巧娘在另一边却拆开手里的红纸看了看,见确是自己的字迹,这才缚好了也重新往树上扔。就是那么碰巧,双方的柳枝再次在树上相撞,再次缠绕在一起掉了下来。这下两个人都不好意思了。巧娘再次解开柳枝,一言不发拿了其中一枝就退开了。

郑明发瞧瞧手中的柳枝,缚的一个好看的结,分明不是自己刚刚那枝,一时却不好意思喊回人家姑娘,见那姑娘拿了柳枝,这回却不扔了,自顾自往庙门口帮人断签的庙祝那儿走,怔得一怔,不由自主就解了自己手中的红绳,却见红纸上写着:月老当知我心愿,桃花镇方家女子方巧娘拜上。

张黑桃说到这里,捂嘴笑道:“贵姐儿的娘捏了那柳枝,犹不自知是人家的,却拖了她大嫂到大树下,这才扔了上去。不想过得一段日子,却有媒婆上门提亲,其中一个庚贴赫然写着郑明发三个字。贵姐儿她娘只觉这是上天注定的,自己同意了这门亲事。”

贵姐儿津津有味听着爹娘巧遇的往事,谁说古代没有浪漫爱情故事的?

小女儿情状

这日郑明发与郑明业却不在家,郑婆子因留张甜桃与宝儿在家吃饭,巧娘也笑眯眯说:“看你家宝儿和来华来福他们玩的开心,就留下来吃饭罢,吃完还叫他们再玩一会。因近年关,学堂里放了假,这几日不用上学,几个日日在家淘气,一个错眼看不着,又打起来。不想今日宝儿来了,几个倒和和气气的陪着玩,看着像是自家兄妹。你这会子急急领了宝儿走,却伤了来华几个的心。”

张甜桃见郑婆子和巧娘留的恳切,一时也不好就走的,少不得就留下来吃饭了。这乡下吃饭并不太讲究那么些虚文的规矩,又因男人不在家,几个大人自然是和孩子们一起上桌了。巧娘为大家盛了饭,这才舀了小半碗米糊去喂贵姐儿,只笑说待把最小的喂饱了,自己才上桌,让她们先吃着。

几个大人自是吃的快,不一会就吃完下桌了,来荣因肚子有些胀,只吃了一碗饭也下桌了,剩下来华和来福吃几口又过去跟宝儿耳语,再吃几口又帮着挟菜与宝儿,两个的筷子在菜盘子上相撞不休。巧娘一时喂完贵姐儿,把她放在靠背椅上给郑婆子看住,自己才上去吃,见来华和来福不安生,一时喝止这个,又去喝止那个。张甜桃自己吃完了,回头见宝儿半碗饭还没吃完,因是作客,又不好喝斥她,只说:“宝儿快些吃罢,你看哥哥们都快吃完了。”

宝儿听得自家娘催自己,忙着扒了一大口,冷不妨却噎着了,一时干咳了几声。来华见她咳的小脸红红的,把来福面前一小碗汤拨拉到自己面前,用汤匙舀了喂到宝儿嘴里说:“你喝一口汤,就不会噎着了。”宝儿忙张开口喝了,一边甜甜道谢。来福眼见来华抢了自己面前的汤去讨好宝儿,心中有气,站起来伸长手用筷子插到那盛汤的碗里,打算用筷子把碗拨滑回自己面前。来华见了,也用筷子去插在碗里顶住,不让来福拨拉回去。

巧娘装了一碗饭回来,见他们两个闹,忙喝道:“两个还不快些松筷子,看把碗拨到地上,是不是几日没打你们,屁股发痒了?”

来福被巧娘一喝,筷子一滑,滑出了碗里,不想来华正用劲拨拉着碗,来福这一松手,来华一时却来不及收回力道,“呼啦”一声,把碗猛的拨拉到桌子边上,碗里的汤溅了他一头一脸。好在汤并不烫,他惊叫得一声,忙用袖子去擦。这里巧娘一看没烫着他,先松了一口气,一时又气的说了他几句。

却说宝儿见来华被汤溅着了,却拿了自己的小手帕子过来帮他擦,还一副心疼的样子说:“来华哥哥,没烫着吧?”

来华得了她的关心,作一副英雄状说:“没事,不相干,这个小儿科。上次娘炸东西,我上去瞧,被那滚滚的油溅了在手臂上,也一样一声不吭。”说着还撩起袖子给宝儿瞧那被油溅过的伤痕。宝儿用手摸摸来华的伤口,仰头说:“来华哥哥,这伤口要是在脸上,那可难看的紧,幸好是在手臂上,你下次还是别再烫着好了。”来华赶紧点头说:“那好吧,我下次小心些。”

巧娘见三个儿子中最调皮的来华却听宝儿的话,一时倒笑了,提高声音向张甜桃开着玩笑道:“若不是宝儿他爹是镇上人家,怕看不上我们乡下,我还真想订下宝儿作二儿媳妇。”

张甜桃也捂了嘴笑道:“什么镇上乡下的?镇上的人家,只怕也有好多生活没着落,不如乡下的。待得来华他爹爹考上举人,那时要什么人家的姑娘作媳妇还不是任挑,只怕我家宝儿还轮不上呢!”

“你可真别说,我还真看中宝儿了。若是来华有出息了,定叫人上你家去求亲。你可别先应了别人家。”巧娘说着哈哈笑,对着宝儿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

贵姐儿见自己老娘这便要预订媳妇了,不觉好笑,忙拿眼去细看极有可能成为自己二嫂的宝儿,见宝儿眉清目秀,还一副晓得心疼人的样子,倒也跟老娘一样满意起来,不错,不错,三岁定八十,这个样子的招进家当媳妇,自然不会错儿的,老娘好眼光!

宝儿才四岁多,还不晓得要害臊,听得巧娘和自家娘亲的话,并没什么反应,可是来华已是六岁多了,隐隐约约有些懂得娶媳妇就是像小叔把小婶娶进门那样,然后生下娃娃过日子的,一时怔怔的,不觉就臊红了脸,三两口把饭扒完丢下碗就走。

宝儿见来华走了,忙忙的也扒完饭,却追出去说:“来华哥哥,你不是说待会还跟我们捉迷藏吗?怎么自己先跑了?”

“嗯,我先察看一下家里的地形,看看待会藏那儿好。”来华瞧一眼宝儿,见她确是比村里其它小女娃要白净好看,暗暗痴想道:宝儿长大了不知道会不会比娘亲还好看?若是比娘亲还好看,娶来当媳妇,却是养眼的很。一边想着心事,却不好意思再去看宝儿,只拿眼看着别处说:“待来福吃完饭了再玩。这捉迷藏是人越多越好玩的。”

宝儿敬佩的点头说:“来华哥哥你懂的真多。”因来荣比她大了些,把她当小屁孩看,不正经跟她说话。来福年龄又太接近了,玩时不尽让着她。只有来华跟她差着两岁,有说有笑的,最是相契合,因此较为喜欢粘着来华,这会见来华把眼转向别处,也不疑有它,只移了步子,也顺着来华的眼睛往前瞧,见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不由扯扯来华的袖子说:“来华哥哥,你瞧什么呢?”

“我瞧,嗯,我瞧那儿好像有一只麻雀飞过。”来华低头见宝儿牵着他的袖口,忙用手去托在额角作眺望状说:“哦,那只麻雀飞的无影无踪了。”

贵姐儿在里面见宝儿追了来华出去,一心只想听听两个小屁孩说些什么,会不会玩超早恋?因此候着郑婆子不留意,自己溜下靠背椅,悄悄爬往外面,刚手脚并用爬过门槛,正好听见来华的话,不由笑得在地下滚来滚去。

来华听得背后传来贵姐儿的笑声,忙过去扶起她,大声喊郑婆子出来抱回去。

我是耍猴的

一过完年,日子过的飞快,很快就是端午节。贵姐儿已经会走路了,动作敏捷的很。说话却还是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多说几个字,舌头就好像打结一样卷住了含糊不清,有时想要某件东西说不清楚,只得配以动作说明,把自己搞的像个耍猴的。这会儿跑到灶下想拿汤匙,踮了半天脚尖够不着,郑婆子问她想要什么,结果只发出一个音“时,时。”见郑婆子不明白她要什么,只得又耍起猴,伸出两只手指捏在一起,作舀东西状,嘴里发出“吃,吃”的声音。

郑婆子其实知道她想要拿汤匙,只是装不明白,逗着她玩呢!贵姐儿白白表演了半天,见郑婆子还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一急嘴里就蹦出“笨,笨。”一边说着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郑婆子,把郑婆子乐的直拍大腿,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自己伸手到碗柜拿了汤匙,又跟着出去看她作拿汤匙作什么用。

原来来荣他们正吃粽子,都是剥开粽叶,拿在手里就吃的。贵姐儿嫌烫,把粽子放在桌子上,剥开了粽叶,这会子拿汤匙舀了慢慢的吃,跟来荣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一比,她的吃法就显得特别的文雅。郑婆子瞧了瞧,去跟巧娘说:“我瞧贵姐儿愣是与众不同,小小孩子,行动做派怎么就透着大家闺秀的模样?你可别被你大嫂撺掇的紧了,就松口说要许给他们的哥儿。贵姐儿将来呀,指不定是一个贵夫人呢!”

巧娘闻言笑道:“贵姐儿还小,再怎么说也得待她的哥哥们都说了亲才轮到她。自然不会这么快就松口应承人家什么的。再说了,贵姐儿像是个有主见的,这会儿还不晓得什么我就把她许了人家,将来要懂事了还不得怨我,还得待她大些,看她自己的意思再说。”

因巧娘大嫂董氏见了贵姐儿就迈不动步,捧在手心里只怕化了,一来就送些小玩意与贵姐儿玩,又自己做了新衣裳与贵姐儿穿,巧娘一推辞,她便当着众人的面一个径的说贵姐儿将来是要做她的儿媳妇的,这会儿先穿她做的衣裳怕什么,将来她老了,让贵姐儿做好的与她穿就补偿了。因此郑婆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只怕巧娘真个会松口应承了她大嫂。

论起来方达家当然是一门好亲事,只是方达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与贵姐儿年龄差的太多,自然是等不到她长大就要娶亲的,底下三个儿子看着又比不上老大老二,郑婆子自然就不愿意贵姐儿许给方家了。

得了巧娘的话,郑婆子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笑道:“明儿是贵姐儿的生辰,你可莫忘了,虽说年纪小,也该煮碗长寿面与她吃。”

巧娘应了,心中暗笑来荣几个生辰时,有时都混忘了,偏贵姐儿是在端午节次日生的,一吃完粽子就想起她出生那会的事来,再不能忘的。

第二日,待得一碗长寿面摆到面前,贵姐儿偏偏头,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不容易啊,终于一周岁了,不由眼含热泪,拿了筷子就去叉面条吃。

正吃着,方达和董氏来了,董氏一进门就嚷道:“今儿是我儿媳妇的生辰,我可来迟了。”说着嘻嘻笑的拿了新打的长命锁去挂在贵姐儿胸前,又往她手腕上缚了一条据说是祈过福的红绳。

郑婆子见董氏对着贵姐儿又是一口一个媳妇儿,只得以眼向巧娘示意,让她向董氏解说一下打消她想要贵姐儿作媳妇儿的念头。

巧娘无奈,只得向董氏道:“大嫂,贵姐儿先前出生那会,婆婆让妈祖庙门口的曾老道给算了一下,说是八字大,得要一个八字比她大的婚配,方才压得住。大嫂一向喜欢贵姐儿,她将来若能做你媳妇儿,自然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我也放心些。只是信哥和昭哥大了,自然等不及贵姐儿长大才成亲,上回伟哥来了,倒是拿了他的时辰八字去让老道合了一下,却说不合呢!趁着今日贵姐儿生辰,想带她往妈祖庙里上上香,不如就趁这个时机让曾老道把你家老三老四的时辰八字拿了与贵姐儿合一下,看看合的上合不上。合上了谁,自然先认准了,若不然,到时你家老三老四怕要打架抢老婆呢!”说着先自行笑了。

董氏一听这话也有理,一把抱起贵姐儿就说:“妈祖庙离你们这儿才几步远,也不用再等了,现在就去罢!”

从妈祖庙里回来,董氏便有些丧气,千想万想,就是想不到老三和老四的八字也和贵姐儿的合不上,这叫竹篮担水一场空,眼看着到手的媳妇儿就这样鸡飞蛋打,与自己不相干了。一时发恨说:“这几个的八字合不上,看我老蚌生珠,再生一个儿子来配贵姐儿。”一言方出,把郑婆子和巧娘等人笑倒在地。

董氏自然还是不甘心,嚷嚷道:“你们别小瞧我,我不过三十多,想再生一个也不是不可能的。住在我们前街的老李家媳妇,年过四十了还能生下双胞胎呢!”

方达看他婆娘越说越大声,在旁边咳了一声道:“你要是再能生,也得盼望生个闺女才是,好过你白白眼红别人家的闺女,若还是小子,怕不把你悔的。”

董氏这才想起自己本未倒置了,只一心想要贵姐儿作儿媳妇,却没想到自己已生了五个儿子,若是再生下一个儿子,确实没什么高兴的。这一回想,才醒觉自己刚刚失态了,想再生一个哪能当众这么嚷嚷的,羞死人了。只是疼了贵姐儿这么些时候,什么也没捞着,怎能甘心,于是扯过巧娘说:“既是老三和老四的八字也和贵姐儿的合不上,这个媳妇儿我却是没福得了。贵姐儿作不得我的媳妇儿,那作我的干女儿总成吧?”

舅母当干娘的,这也是常事。郑婆子一听这话,先点头说:“贵姐儿还没满月那会,曾老道可不是说过她八字大,得认个干娘,让干娘做件贴身衣物与她穿穿,压一压才好。我当时还想着怎生想个法子让明发跟方大户家的婆娘说一声,认了她当干娘,只是一直拖着,却没想到认亲家舅母当干娘岂不是比认方大户家的婆娘还要便宜些。此事就这样定了。”

董氏一听,喜上心头,抚着手说:“媳妇儿成了干女儿,这也没亏着。得,选个吉日正式到我们家,行了礼数,让贵姐儿跟着我住几日,咱娘俩亲热一回再送回来。以后许配人啦,嫁妆啦,都得让我掺一脚,不许瞒着我。”

巧娘见皆大欢喜,不由笑着牵了贵姐儿的手送到董氏面前说:“今儿先让贵姐儿与你亲热个够罢!不用苦苦等那吉日了!”

贵姐儿也知道董氏真心疼爱自己,这会说定了要认她当干娘,自己也颇乐意,不由笑的甜蜜蜜上去抱在董氏大腿上。董氏被这粉嫩嫩,胖嘟嘟的娃儿一抱,一颗心早软的不像话,一把抱起,又搓又揉,心肝儿肉的叫。又大惊小怪的说:“人说外甥像母舅,这外甥女却像舅母。你们看,贵姐儿这双眼睛,正宗的杏仁眼,瞳子又黑又透亮,可不是与我很相像么?”

众人瞧了瞧,哪里像了?一时却不去说破,只任董氏喜洋洋的抱了贵姐儿去镜子前挨着脸照了一个够。

因这里一周岁前的婴儿不给照镜子,怕她魂魄未全,会被镜子摄了魂去,因此贵姐儿这也是第一次照镜子,一眼见镜中一个胖乎乎的女娃,一张脸粉嘟嘟的,双眼又黑又亮,鼻头却圆圆的,小嘴巴翘翘,知道这就是自己。不由对着镜子张开小嘴打个哈哈,怪不得别人都喜欢捏自己的脸,原来长成这样。

夜来有异声

不几日,董氏果叫人择了吉日,让郑明发和巧娘带了贵姐儿到方家拜干娘。

拜干娘的礼数虽然也颇讲究,但那都是属于大人的事,贵姐儿只负责在吉时对着董氏磕几个头,口称“干娘”就完事了。待得仪式行完,郑明发和巧娘自是要回家,董氏却把贵姐儿留下了,只说过两日后再来接。巧娘虽不舍得,又怕贵姐儿哭闹,可是刚拜了干娘,董氏又如珠似宝,一时就不好推拒,只得狠狠心拉了郑明发告辞出来。

这里贵姐儿被方达的几个儿子众星哄月似的围绕着,一时又做鬼脸逗她笑,一时又塞了麦芽糖给她吃,却不知道爹娘怕她哭闹,已是先悄悄告辞走了。待得晚饭时间,董氏先舀了一碗一早准备好的肉羹来喂她,她这才发现不见了爹娘,眼睛不由骨碌碌四下寻找,心知必定是先回家了,也不以为意,不想一转眼却见到董氏和众位干哥哥一副担心的样子瞧着她,微微一怔,却明白过来,小孩子第一次到别人家留宿,又找不到自己的爹娘,必定是要哭着寻找的,自己不寻找,便太过不正常。如此一想,肉羹也不吃了,扁了嘴就哭起来:“娘,娘!”

董氏露出一副看吧,果然哭了的神情,放下手里的碗哄贵姐儿说:“小乖乖,你娘家去了,过两天就来接你回去。别哭呀,看,这里有许多好吃的东西,我们来吃一点吧!吃完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哥哥们全陪着你玩,好不好?”一路哄,一路抱了贵姐儿轻摇着,另一只手去轻抚她的背,旁边董氏的大儿子方文信忙着端起肉羹,舀了递到贵姐儿嘴边说:“来,这个可好吃了,吃吃看!”贵姐儿泪眼看方文信,权衡了一下,觉得再哭下去就矫情了,便就着方文信的手里吃了肉羹,众人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姑姑说贵姐儿是一个易哄住的,果然没夸大。这要是别人家的小孩子,不见了爹娘,那得哭多久呀?”说着又是好一阵夸奖。

待得晚间睡觉时,更是夸张,方达夫妇和五个儿子全挤进房里来,深怕贵姐儿哭闹要爹娘,想尽法子逗贵姐儿笑。贵姐儿见他们出尽八宝,确也是不易,很是配合的跟着“咯咯”笑,笑闹了好一会,也确是倦了,打了一个呵欠,把头埋在董氏怀里沉沉睡去。

见贵姐儿睡着了,董氏打手势嘘几个儿子出去,轻手轻脚把贵姐儿放在大床上,小心掖好被子,回头见方达还在,嗔道:“好容易认个干女儿,我可要看住她,今晚我就跟她睡一起了,你还不去书房睡,杵在这儿干什么?”

方达作个抹冷汗的动作道:“你也知道我最怕进书房的,却要赶我往那儿去,可不是狠心?”

董氏不由笑了道:“你既是自己怕进书房,为何平日总是赶着几个儿子到书房训话?谁不知道你是行商出身,学人买了不少书放在书房附庸风雅,却翻也没翻过那些书,说起来笑死人。好不容易说动巧娘把贵姐儿放这儿两天,我可要跟她娘俩挤个两晚亲热一下,你不去书房,难不成想在这里打地铺?”

方达见贵姐儿这会已是翻个身,霸到床中间,就算是自己想委屈点跟她们挤一挤,也挤不下,不由嘿嘿笑着说:“打地铺就打地铺,反正我不去书房睡。”

董氏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嚷道:“不去书房也行,不是还有客房吗?还真个出不得这房门了?”

方达只得站了起来往门口走,走几步却又回头说:“你咋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我本想着贵姐儿在咱们家,趁着这机会我们却恩爱一通,不一定就能生下一个像贵姐儿一样可人的女娃了。你偏要赶我走,我只得走了。”

这里董氏一张老脸不由发起烧来,推了方达出门,回身关了房门,也不吹灯,却去瞧着贵姐儿直微笑,喃喃自语道:“认了你当干女儿,若真能帮着引一个小女娃到我肚子里就好了!”

她这里话一说完,方达却去而复返,推开房门进来说:“没有我在,贵姐儿就算想引,也引不来小女娃到你肚子里。”

董氏愕然一下才明白方达的意思,啐了他一口说:“你进进出出的,小心吵醒贵姐儿。还是早些安睡罢!”

方达一把拉了董氏的手说:“你莫不信这些事,我走南闯北的,听到好几个人家自己生不出儿子,却认了干儿子或是从同宗那儿过继了儿子到自己跟前,没多久就自己生了儿子出来的。我们想要生个女儿也是同个道理,贵姐儿这么小,灵窍肯定还在,指不定睡着时就帮我们引一个女娃娃到你肚子里的,不管灵不灵,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就试试罢!”

董氏不由大窘,一早就听说有那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却去认了干儿子放在自己床上,两夫妇恩爱一晚,不多时就有喜了,生出的就是儿子。只是想不到这认了干女儿也能效法一通。

却说贵姐儿睡到半夜,被一阵异响吵醒了,迷糊中听得身边的声音似不是爹娘的,这才想起自己身在舅舅家,还没睁眼,已是意识到身边发出的是什么声音了,这下吓的不敢翻身,心里直嘀咕:你们大人怎么都以为小孩子就不懂事呢?小孩子躺在身边,你们还这么大声作什么?待要强逼自己继续睡,一时间却哪儿睡得着,听得身侧全是一声声低语与喘息。小心肝乱跳,暗叹古人还真风情万种哪,半点不像现代人所想像的那样保守,你听听人家这时候那个高低起伏的喘息声,让人听起来就脸红心跳,不克自恃。你再听听人家现在那互相赞美的低语声,让人自信心爆满,超常发挥。你再听听……

呃,贵姐儿打住了自己的想法,恨不得捂住耳朵,忍无可忍之下只得用脚跺床板,闭着眼睛说:“尿尿!”天幸方达和董氏也到了尾声,听得贵姐儿的说要尿尿,两个赶紧结束战斗。董氏草草收拾了一下,忙抱了贵姐儿下去屏风后的马桶上嘘尿。贵姐儿痛痛快快尿了,回到床上见方达已是在外侧睡着了,暗松一口气,待得董氏把她往最里侧一放,只一会也重新睡了过去。

一股牛奶味

第二日一早起来,董氏住得不远的堂姐董玉婵带了小儿子李甘雨过来拜访,一见贵姐儿,眼睛一亮说:“昨儿你托人来说认了一个干女儿,这便是了罢?这么得人意儿,看的人心里直痒痒,来,我抱抱!”说着从董氏怀里抱过贵姐儿,一接过就笑了说:“沉手的很,份量十足。”

“那是!”董氏笑吟吟,与有荣焉,似乎贵姐儿这么胖乎乎全是她一手喂出来的一样,扳着手指说:“一早起来就喂她喝了一杯牛奶,据说那玩意对小孩子极有好处,我当初养信哥儿他们时偶尔也给他们喝过的,只是他们不爱喝,便搁下了,贵姐儿倒爱喝这个,一气儿不歇的喝了一个底朝天。喝了牛奶后,又喂她吃了小半碗莲子白合粥,熬的稀烂的,味儿十足,怕她吃的太饱,倒没敢再喂别的。她这睡觉时睡的烂熟,半夜里除了起来尿尿一次,并不闹大人,白日里好哄的很,胃口又不错,这个样儿的小孩子最是好带,也最是会长膘,我抱得一会,手臂还酸酸的呢!不过女孩子嘛,大了自然瘦下去,瘦不下去的却少。”

贵姐儿别的没听到,光听到最会长膘这句,不由暗翻白眼,我又不是猪,怎么用长膘这个来形容?现下胖点倒没关系,要是长大了也这么胖,我就该哭死了,长膘这个词还不得一听就伤心。

董玉婵捏着贵姐儿的手说:“我们雨哥那时抱在手上时,可比贵姐儿还要胖还要沉实,你看他现在,可比先时瘦多了。”

贵姐儿顺着董玉婵的手指去看她的小儿子,哼哼一声,这也叫瘦多了呀?分明还是一个小胖子!

李甘雨今年五岁,正是调皮的年纪,不过到了别人家,还是遵守着家里的教导,不敢乱撒欢儿,这会儿规规矩矩的坐着装斯文,见娘亲抱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又亲又摸,终是坐不住,挪了过来,也伸过手去摸贵姐儿的脸,笑嘻嘻说:“小妹妹好胖,肉嘟嘟的,真好玩!”

你才肉嘟嘟!贵姐儿用手拨开李甘雨的小胖手,心里有点鄙视他,自己都长的这么胖,还敢说别人胖。

“嗬,还不给我摸!”李甘雨干脆俯身过去,“嗒”的一声亲在贵姐儿脸上,咂咂嘴说:“一股牛奶味!”

董氏笑了说:“刚刚可不是把喝剩的一点牛奶醮在纱布上与贵姐儿擦脸呢!我听得信哥儿他爹说过,那回他跑到京城里,住在一位朋友家,那位朋友有个亲戚的女孩子,进了大户人家侍候少奶奶,回家时就说那大户人家的小孩儿,早起都是给喝一杯牛奶,晚间又有人送牛奶来,以为还是喝的,谁知却是给太太小姐们洗脸用的。说是用这个洗脸,美白肌肤,养颜着呢!咱自己老了,可不兴再搞这些东东,家里又没一个女孩子,也用不着研究这些个,如今认了贵姐儿当女儿,正该把她养的更得人意儿。虽不比大家闺秀那般娇贵,也要比小家碧玉强。”

董玉婵呵呵笑了道:“你我都生不出女儿来,看到人家闺女才这般疼惜,有那般普通人家,养出三五个女儿的,看的如泥土,别说娇养着打扮着,能把她收拾干净就不错了。”

董玉婵嫁的是镇上的李姓大户,李家本来富商出身,到了董玉婵夫婿李济这代,倒也着意想要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光宗耀祖,恰好李济打小便聪明过人,十几岁就考中了秀才,李家遂让老大老二经营着商铺,却让李济这个老三只专心读书。待得娶了董玉婵过门没多久,李济便中了举人,只是直至生下三个儿子为止,李济却数次落第,考不中进士。但以李家的家底和李济的举人身份,董玉婵走出去也是风光无限的。只是有一条,稍嫌美中不足。那便是董玉婵生下第三个儿子李甘雨时,因婴儿太大,当时难产,好不容易生出来,却致大出血,后来虽救了回来,李家又是人参补品的滋养着她,却不能再生育了。

董玉婵生了三个儿子,一心想再要一个女儿,这下自己不能再生育,自是看到别人家的闺女就走不开的,如今见了贵姐儿这般得人意的女娃,自是极为羡慕董氏,低头看贵姐儿说:“你却是比我有福的,白白得了一个这般趣致的干女儿,我再要寻一个这般样子的去认干女儿,却是不能够了。”

董氏捂嘴笑道:“我本来想让贵姐儿当我儿媳妇的,无奈信哥和昭哥大了,等不得贵姐儿长大,底下三个儿子的八字却没一个和贵姐儿合的上,只得退而求其次,认了她当干女儿。你想啊,若是我儿媳妇,将来自然还是进我们方家的,给她多少东西也不可惜,有那珍品,她将来自然又是带了进方家当陪嫁,叫做人财两得。如今只认了干女儿,给的东西却得斟酌着,提妨将来不知道嫁到哪里去,没的益了不相干的人。这用在贵姐儿自个身上的东西,举凡现在吃的,用的,穿的,我却要把她当自己亲闺女一般,不差她半点。”

“你们方家不愧是行商出身,凡事总会计算。”董玉婵打趣董氏,见贵姐儿挣扎着下地,李甘雨已是过来牵了在一边玩去了,看看两个小孩子,都是胖乎乎的得人爱,心中一动,笑着道:“你怕把东西给贵姐儿,将来不知道嫁哪里去益不相干的人,如今却有一个好法子,保准你给贵姐儿的东西,益的还是有相干的人。只是不知你作不作得贵姐儿的主?”

董氏一抬眼见董玉婵瞧着李甘雨和贵姐儿,眼神儿有些不一样,不由笑了说:“亏得你打的好算盘,才见了贵姐儿一面,就起了歪心思,还连带的想着借贵姐儿的手拐我的好东西。”

董玉婵被董氏看破心思,一笑说:“我家老大老二也大了,自然也是等不得贵姐儿长大就要结亲的,雨哥却只有五岁,配贵姐儿正好。你看他们两个一见面就投缘,这会儿又玩的正好,看着般配的紧,这不正是一门好亲事?只怕你作不得主罢了!”

半月形牙印

董氏听董玉婵的话,知道这是激她呢,也不上当,只倒了茶与她喝,慢悠悠说:“我又不是贵姐儿亲娘,自然作不得主,就算巧娘家很给我面子,至多也是敲敲边鼓的份而已,哪轮得到我拿主意!你也莫一见就动心,这小孩子凑一起自然就是玩起来了,若是将来大了,却未必就一定投缘。”

董玉婵抿嘴一笑,拿眼看董氏说:“我这只是随口说一说罢了,你就一大遍道理,像是我就要来跟你抢贵姐儿一样。罢了,等贵姐儿再大些,看看是怎么个性情再说罢!若是真个好性子,不必指靠你,我自己上郑家去提亲。”

董氏一听董玉婵这话,意思却是她这个干娘既是作不得主,那就要把她撇在一边,自己去求贵姐儿的亲娘了。这下倒真有点不痛快,端起自己的茶来喝了一口,赌气说:“我既是贵姐儿的干娘,又是她的舅母,贵姐儿要许配与谁家,巧娘怕都得问过我,若是我不点头,她也不好就松口的。”

“看看你,这下就与我当真起来了!”董玉婵见董氏这般情状,半真半假说:“你虽不是我亲妹,却也是嫡亲的堂妹,若是贵姐儿真是一个好的,你自然先想着我,巧娘有甚说的,你自然先告诉我,我真要到郑家去说贵姐儿,哪里能不通过你呢?”

董氏这才阴转晴,白董玉婵一眼说:“做姑娘时,你就爱和我抢东西,如今见我认了一个干女儿,就想来抢了当儿媳妇,你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

董玉婵这回倒不好再言语了。想当初做姑娘时,李济父亲令人到董家说亲,本来说的是董氏,结果那回董玉婵的母亲刚好在厅里服侍老太太,跟老太太耳语一阵,老太太便跟来人说道大房的三姑娘玉婵刚好十六,还没有许配人家,如今只等把玉婵许了人家,再许二房的三姑娘呢!来人只得回去原话搬给李老爷李老太太听,李老爷令人打听了一下董玉婵的人品相貌,得知不比要说的二房姑娘差的,又是满十六了,一说就可以娶过门的,遂改了主意,令人上门为李济说董玉婵。

董玉婵的娘是一个能干的,早打听了李济的情况,自然撺着老太太马上就答应了下来,没过多久董玉婵就过了门。为了此事,董氏有好一阵子不跟董玉婵来往,直至嫁了方达,两家住的近些,董玉婵又亲自登了好几次门,这才慢慢的又来往起来。

见董玉婵不再说话,董氏倒后悔自己说了这个,遂转了话题道:“上回不是闻得人传你贤惠,说要给你家相公再纳一个妾侍生儿育女么?怎么却又没了动静?”

这镇上和乡下的,除非正室生不出儿子或是真个富贵的很,才会纳妾,一般的人家极少人纳妾的,就算是李家和方家,也不兴这个,男人真个起了兴头,最多跑镇上的摘月楼去喝喝花酒,第二日便归,却不会再去搞个女人放屋里惹的正经老婆撒泼吵闹,家屋不宁。因此有人传董玉婵要为李济纳妾,董氏却不很相信,也就没去问,这回倒随口打听起来。

董玉婵听得问这个,倒吃吃的笑了起来说:“不过那回老太太生日,请了两个戏子上门唱了一个折子戏,其中一个扮起来俊俏的很,雨哥儿他爹看的不眨眼,我故意说若是真个中意,就娶了来家生女儿,不想这话就传了出来,说道我贤惠,要为雨哥儿他爹纳妾,真个好笑。”

董氏瞅她一眼说:“你既这么说,不怕雨哥儿他爹真个动心起意?”

“说与你听罢,那戏子没装扮上时,那个样儿是瞧不得的,雨哥儿他爹就算是有个什么想法,见了她的真面目,还不得吓退。”董玉婵虽不再年轻,对自己的相貌却还是有信心,俯过去跟董氏道:“我家老大老二也快可以娶媳妇了,雨哥儿他爹断不会这个时候起心思的。有那旧时同窗来喊了去摘月楼喝花酒,他也常时推了的。”

摘月楼是镇上最大最红的一家青楼,收费不是一般的贵,这镇里的男人能到摘月楼喝花酒的,多数也是有一点身份地位的才能去得,那起口袋里银子不多的,至多去坐上半个时辰,摸摸姑娘的手,还没登堂入室就得回家了。

李济和方达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若是他们推了人家说不去摘月楼,却不是没银子,而是表示很给老婆面子,没有十分必要就不会往那儿去。因此董玉婵说起这个,倒沾沾自喜。

董氏也点头说:“信哥儿他爹先前几年往京城里走了几遭,只说凡是大户人家,必是三妻四妾的,听的我心惊。一时倒是想着那起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虽是呼奴喊婢的,内里只怕不如咱们自在。因此心里倒定定的,只守在这镇上过日子,也不向往京城了。”

贵姐儿一边与李甘雨玩,一边却竖起耳朵听董氏和董玉婵说话,见李甘雨一意要抢她手里的线球,只觉牙痒痒的,一低头就咬在李甘雨手背上,痛的李甘雨哭叫出来,甩着手嚷道:“小妹妹她咬我!”

“哟,这是怎么了?”董氏和董玉婵忙抢着上来分开他们,一面去看李甘雨的手背时,已是两排半月形的牙印,数一数,一共凹下去六个小点,董氏扳开贵姐儿的嘴一看,果然只长了六颗牙齿,不由笑骂道:“才六颗牙,却把人咬成这样。好在是咬在手上,要是咬在脸上,不把你赔给雨哥儿作媳妇只怕不算完。”说着又忙忙去寻菜籽油来给李甘雨涂上。

李甘雨涂了油,跑到贵姐儿跟前,故意张大嘴露出牙齿,双手向前作扑倒状吓唬她说:“我要咬回你报仇!”

呜呜……贵姐儿假装哭起来,把脸去埋在董氏怀里。董玉婵忙喝住李甘雨说:“妹妹还小呢,你吓她作什么?若是晚间睡的不安生,可要怨你。”

董氏把贵姐儿抱到膝盖上坐好,见她只是假哭,这会儿倒讲起理来,安抚李甘雨说:“妹妹把你咬伤了,却是她的不是,我打她代你报仇好不好?”说着拿起贵姐儿的手,往她手心里轻轻拍打了两下,教训道:“以后再不能乱咬人了,知道吗?”

李甘雨见贵姐儿被打,心里烫贴了许多,笑嘻嘻也上来拉了贵姐儿另一只手,学董氏的样子拍打贵姐儿的手心说:“不能咬人,再咬人我就打你。”

贵姐儿见李甘雨凑的太近,有心吓唬他,张大嘴发出“呜呜”声,作一副我就要咬人的样子朝李甘雨的手凑去。李甘雨吓的忙松开她的手,往后便退,一跤跌在地下。贵姐儿见了李甘雨狼狈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董氏和董玉婵见贵姐儿小小孩子作弄李甘雨,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嚷道:“以小欺大,贵姐儿却忒的精灵古怪。”

小心肝乱跳

待得方达从绸缎铺回家,见董氏搂着贵姐儿在一边阴笑,诧异道:“大白天的,怎么笑的这般寒碜人,倒像是阴了谁一道?”

“有这般明显?”董氏拿贵姐儿胖乎乎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遮去了那股从心里透出来的笑意,跟方达说:“雨哥儿他娘刚带他来坐了一会,不想雨哥儿被贵姐儿咬了手背,又被贵姐儿作弄了一通,刚把他娘俩送出大门外回来,我这忍不住就笑了。”

方达素知董氏和董玉婵总是有些儿面和心不和,偏又爱凑在一起,一有什么就忍不住攀比起来,这会贵姐儿欺负了李甘雨,在董氏来说,就像是自己欺负了董玉婵一样,压过她一头了,笑的就像是报了积年老仇一般。

方达摇摇头,自顾坐下。董氏看看时辰不早了,估计文信他们也该回来了,忙喊家里一个新请来的老婆子紧着准备饭菜,自己抱了贵姐儿去放在椅子上,起身倒了茶与方达喝,笑道:“今儿回来的倒早。我就说请的掌柜他们都是可靠的,有些事就放手与他们做去,再说信哥儿虽年纪不大,现下也能帮着你,你就踏实些不好,非得天天还早出晚归的操劳?”

方达喝了茶,抱过贵姐儿逗弄,一边却跟董氏说:“阿逍全家搬去京城里也有好几年了,如今才熬出头来,因之前自己做的也是皮货,对皮货最是熟悉,如今不单是掌柜,还帮着老东家经营着新开的皮货铺。他知道我虽不再跟着行商出海,但跟这些行商们的交情还在,这些行商的足迹又是遍步各处的,也有一些发了迹,已是搬到京城里住着,因此来信托着我介绍现下住在京城里,信用好又可靠的行商与他认识。想借着自己是皮货铺的掌柜,拿了铺里的货只记帐,不用先给银子这条便利,买些上等的皮货托行商运出海外去买,所赚的钱四六分。为了他这件事,我这几日才早出晚归,打探的十分妥当的人,回信与阿宵。前几日本待与你说这事的,你又正恼我,就丢开没说。”

方达嘴里所说的阿逍,正是他二弟方逍,早年也跟着他一起出海当行商的,谁知他那回所搭的船遇上海盗,船上的人虽没事,货物却尽被抢净,待得回转,又碰上家里一个老伙计收错了一批次货,一下子左支右拙,自然是求上方达家。

方达当时出海未归,董氏狠狠心作了主,把家里剩下的银子拿出来与方逍还了追得急的债。因方逍家里还常有人上门讨债,董氏只得把方逍的婆娘和儿子接到自己家里,跟方逍说待方达回来才作道理。

方逍焦头烂额了半个月,见方达迟迟未归,没奈何只得把商铺和宅子卖掉还清债务。当时正好有一位从京城里来此地购买一些猎户手中皮子的大掌柜,从方逍手中购买了几张好皮子,交谈之下,得知方逍的境遇,便道:“我们东家新开了一家皮货铺,正要请一位十分懂得皮货的副掌柜站柜前看货色,你若是愿意,倒不妨带了老婆儿子同我一起上京。”

方逍当时正在走投无路,听得这位掌柜所说的东家,却是闻名已久的一位大商家,再一听所给的酬劳并不低,还有一所大宅院,隔开了一幢幢小院落,专门给他们这些有家属的掌柜和伙计等住着,立马心动。回去跟婆娘商量了,过得几日就带了婆娘和儿子跟那位掌柜上京了。方逍尽心助着东家打理皮货铺,熬了几年,终是被东家信任,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这阵子便寄了信回来与方达说自己的现况。

再说董氏前几日之所以恼了方达,却是方达两晚没回家,她听得是集了几个行商到摘月楼喝花酒去,却不知道他是为了方逍之事正拜托几个行商打探如今在京城里住着的行商们的情况。待得方达第三日回家,自然吃了董氏一个闭门羹,后来虽是开了大门,董氏也没给他好脸色看,自锁了房门,他只得睡书房去。昨日,他候着董氏气消了些,正待说这件事,却刚好是贵姐儿拜干娘的吉日,一时要接待巧娘和郑明发等,也没机会说。于是,他们两个因种种原因而空旷了几日,昨晚上才会发出那么大的异响,让贵姐儿听的小心肝乱跳。

董氏听了方达的话,白了他一眼说:“既是为着二叔的事才上的摘月楼,有什么不好说的?你道我不知道,你们借着谈事情到那些个地方去,就算没有真个作了入室之宾,双手又哪会空闲着,双眼也自然是瞧尽了春光。你既是得了甜头,在别人那里吃的饱饱的,回来自然是宿往书房去,不肖和我解释的。”

方达拿眼觑董氏,似笑非笑说:“我在别人那里调动了全身的火,可是一直忍着,至昨晚才泄在你身上的,你可莫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