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动少女心(修改)

一行人到了蒋府,方文龙送到林婉如手中的手链儿,就是那串菩提珠,两边还各结了一对儿遥遥相望的红色相思果。林婉如收了礼物,极是喜欢,忙向方文龙道谢了。

这里方文龙等人见过蒋家的长辈,道明了来意,蒋夫人笑道:“蒋大夫啊,却在后头,我差人叫他出来就是。你们既然来了,少不得饮杯酒,听个戏再走。”说着招手叫过贵姐儿,笑道:“小时候胖乎乎,这大了却窈窕了,人说女大十八变,这可没说错。”

贵姐儿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来京城里,因在茶楼吃生煎包,那生煎包里弹到蒋汉民的哥哥蒋汉平手臂上,自己还被大人骂了。后来三舅母带了自己上蒋家赔礼道歉,当时蒋夫人见自己乖巧,还直怕吓着自己了,好生安抚了一通。这下见了,想起当时的事,却有点窘态,上去福了福,笑道:“难得夫人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

“小时候虽胖些,却得人意儿,怎么会不记得?”蒋夫人拉了贵姐儿细看,笑向其它女眷道:“瞧瞧这皮色儿,不比咱家婉如差的。”说完话,见贵姐儿不好意思,忙招呼她在身边坐下,正好坐在林婉如旁边,贵姐儿心中暗喜,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务必要帮表哥先美言一番,引的佳人留意他才行。

待得蒋大夫出来了,李甘雨等人自然拉了往另一桌上让他把脉,蒋大夫笑道:“如今那个南方家乡带来的灶底土,早就没了。只得开些调理脾胃的药服下,再配以我秘制的药丸,每晚服一颗,十天左右必缓解这个水土不服的症候,任你吃香喝辣的都行了。”

说的李甘雨高兴起来,忙道谢,又问道:“服药期间,可要忌口什么的?”

“饮食清淡些,多吃些软和易克化的。待得我开的这个药服完了,再每日拿红糖兑了茶叶,泡了喝喝。喝上一段时间,保你一切如常。”

见方文龙等人都去看蒋大夫给李甘雨开的药方,这边戏台上唱的热闹,女眷们端着茶忘了喝,只细心听唱词。贵姐儿悄悄注意方婉如,见她一边听戏一边抚手腕上刚刚戴上的菩提手链,笑问道:“婉姑娘,这串手链你还喜欢吧?”

方婉如听得贵姐儿相问,转头笑道:“金银的首饰我都有,这个菩提果子的,却还是第一次得。极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贵姐儿注意到方文龙在那边偷偷看了过来,视线在林婉如身上打个转,只装作不知道,悄声跟林婉如道:“咱们几个人在茶楼里时,你表哥说起你今日及笄,大家便商量买什么来贺你,后来我跟文龙表哥下去挑手链,文龙表哥挑了这个,先还怕你不喜欢,如今你喜欢,却不枉挑了那半日。”

林婉如听的怔怔的。她寄住在蒋府两年,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处事便比府里其它姐妹谨慎些,也不敢乱出门子,每日只往老太太房里去请安,陪着说说笑笑,得了空闲都是躲在房里做刺绣,只暗暗计算父亲的任期什么时候到。因性子好,同蒋府众人相处的倒不错,寄养在别人家的愁闷倒叫她悄悄压下了。这会儿突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费心思给自己买礼物,心中不由一跳,稍稍抬眼去偷看那边的方文龙,戏台上唱的什么戏,一时倒不往心上去了。

贵姐儿见引的林婉如果然注意起方文龙来,心中暗乐,装作不经意道:“文龙表哥不知为何,家里要给他说亲,他就是不肯。我三舅母直发愁呢!”

这会儿戏台上热闹的折子戏唱完了,新换了一个唱作缠绵的出来唱,大意不过芳华暗换,流水年华,何时人月两团圆之类。台上的唱词句句入耳,林婉如被勾起思亲之情,想着父亲也两年没见了,明年若能调回家乡便好,若不能调回,还要调往别处的话就不知怎么办了。自己及笄了,还住在蒋府里却不大方便的,一时心中发愁,随口问贵姐儿道:“你表哥为何不肯定亲?”

“谁知道他?”贵姐儿侧头往那边瞧去,见方文龙他们已是看完了药方,这会正入桌饮酒,笑道:“只是,据少华哥哥说,他这几年并没同谁家姑娘认真的接触过,也没念叨过那个人。因此大家竟寻思不出他为何不肯定亲。”

林婉如听贵姐儿说话,眼睛往那处一瞄,不意方文龙也看了过来,不由吓的低下头去,两只手去绞手里一条帕子,把帕子绞成麻花状,一颗心一下子就如乱麻了。

这林婉如温婉可亲,生的又好,虽寄住在蒋府,父亲却是一个现成的县令,方方面面的条件都是过关的,她如若能成为表嫂,却是不错的。贵姐儿暗暗观望林婉如和方文龙,只希望他两个能看对眼,然后自己推波助澜,再在三舅母跟前放一下风声,他两个成了好事,自己脱了身,岂不三全其美?

这里蒋老夫人等人听完了戏,笑跟林婉如和贵姐儿道:“咱们点了好几出戏了,你们年轻人点几个罢!”

林婉如因让贵姐儿点戏,贵姐儿笑着说:“我是南方人,听这里的戏却听不出好歹来,倒是我表哥他们喜欢听戏,最惯于点那起唱腔好听的折子戏的。”

“既这样,少不得让他们点一个。”林婉如笑跟蒋夫人等人说了一声,蒋夫人早扬手让方文龙过来。

大家今儿让林婉如饮酒,她也不敢大喝,这会儿喝得几杯茶,早压下酒意,脸上浅浅的红霞本来散了,眼下见得方文龙走过来,只瞅了方文龙一眼,两颊又慢慢漫上烟霞色,自己用手指装作掠发丝,手腹探过脸颊,热的烫手,待要回房,却怕失礼,一时假装去饮茶,再不敢拿眼看方文龙了。

方文龙走了过来,见蒋夫人让自己点戏,便点了一个,却笑跟林婉如道:“今儿本是你及笄的,这戏也是请的给你看,不想我们外客倒抢着点起戏来了。”

“是你表妹说你惯会点唱腔好听的折子戏,便让你点一出大家听听。”林婉如手里纂紧了帕子,半抬起头,含羞说:“方大哥平素喜欢听什么戏?”

哈哈,有戏了有戏了,两个对上话了。贵姐儿激动的不行,右手纂着自己左边的袖角,静等事态发展。正好蒋老夫人嫌热,一时要更衣,蒋夫人等人拥簇了去了,这里只剩了几个服侍的人,也不敢走近,只在旁边听传唤。她便在旁边道:“文龙哥哥,婉姑娘跟你说话,你坐下罢,站着作什么?”

方文龙便在旁边坐下道:“你们小姑娘说悄悄话,我凑在这儿作什么?甘雨也得了药方子了,待蒋老夫人她们出来,我们可该告辞了。”

“文龙哥哥,你说婉姑娘戴上这手链好看么?”贵姐儿怕方文龙离了她设定的话题,指指林婉如的手腕道:“这菩提链看着普通,戴起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因是大夏天,林婉如穿的单薄,衣裳正是京城里夏季时新的款式,袖子只在手肘下几分,在贵姐儿看来,便是九分袖的衣裳。这会方文龙顺着贵姐儿的视线看了看林婉如的手腕,被手链两颗红色相思果一衬,白生生一段手腕便耀眼的很,一时转了眼不敢再看,心里真跳:脸盘儿白净,没想到手腕也这般好看。因心中有事,便有些不自在,“咳”得一声,正要站起来过唐少华他们那边,却听贵姐儿又道:“文龙哥哥,你还没答我的话呢!”

“哦,好看,好看!”方文龙忍不住又看一眼林婉如的手腕,脱口就说:“这手链能戴在婉姑娘手上,也是它有福了。”说完觉得自己唐突了,已是忙忙往那边去了。

林婉如一张脸早红透了,只低头去喝茶,不敢再抬头,却支棱着耳朵听动静,听得方文龙却是走开了,这才抬起头装作去听戏,戏里唱的什么,却一句也不知道了。

贵姐儿笑眯眯端起茶喝了一口,好了,大功告成,两个今晚怕都要睡不着了。

林婉如见贵姐儿脸上一派天真浪漫,以为她是一个憨姑娘,便拿话套些方文龙的事。哈哈,天助我也!贵姐儿一听,正中下怀,竹筒倒豆子,把方文龙的事全倒了出来。

正说着话,蒋老夫人等人换了衣裳出来了,方文龙等人忙过来告辞。一行人出了蒋家,忙先送了李甘雨回去,见天也不早了,便雇了马车回唐府。马车才到大门口,却见唐明山和庆氏等人出来张望,问道:“易哥儿呢,不是跟了你们一起出去么?”

一听众人说没有跟去,庆氏等人变了脸色说:“听得丫头说跟了你们出去的,后来唐登说没有跟去,大家只以为他跑园子里玩去了,吃饭时不见他,才着急起来,找遍府里没见人影,这却是跑哪儿去了?不会像上回那样自己出去逛,迷了路不懂回来罢?”大家一听,也急了,忙忙道:“说不得只好出去找找了。”

贵姐儿这会自责起来,唐少易本来要跟了出去,是自己帮腔不让跟的,若是他赌气出去走丢了,却如何是好?这会儿道:“我也帮着去找找!”

“你就别去了,再要把你也弄丢了,可怎生是好?”唐明山拦住道:“你且进去,我们去找就行了!”说着已同方文龙等人说起唐少易曾去过的地方,分作几个方向,忙忙去了。

贵姐儿在大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一处来,思忖唐少易不知会不会往那儿去,也抬步走了。

贵姐儿走了一会,思忖路太远,待要雇马车慢慢的找去,一摸怀里,这才发现今儿跟了方文龙他们出去,自己都忘记拿银子放在身上了,这会身无分文呢。正在想是否回唐府去拿银子,一辆马车忽然停在跟前,一个人撩开车帘,探个头出来说:“喂,贵姐儿,去哪儿?”

贵姐儿一瞧,却是贺年,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贺年手里正拿着扇子,合上了拍拍耳朵道:“上回听你同伴唤你这个名字,因觉得这个名字土的掉渣,极想劝你换一个的,便记住了。”

什么跟什么?这个名字我听了十几年,只觉亲切的很,哪里土了?贵姐儿瞪一眼贺年,“哼“了一声道:“土不土的也不跟你相干。”说着待要绕过马车去,却听贺年道:“喂,上次欠着你一个人情呢,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有帮得上的,你只管说。”

贵姐儿眼睛一亮道:“你要没什么急事,我坐你这马车去一个地方。”

“行啊,上来吧!”贺年用扇子撩开整个车帘,伸出手来拉贵姐儿上马车,贵姐儿也不以为意,把手搭在贺年手上,一借力就上了马车,往贺年身边一屁股坐下。

“往‘仁生堂药铺’这边走!”待上了马车,贵姐儿嘱咐车夫往另一个方向走,见车夫紧着赶车,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这个时候往药铺去,不是抓药吧?”贺年见贵姐儿一脸焦急,说道:“要是真急,我让车夫快马加鞭!”

“不用,这个速度够快了!”贺年这个马车车厢极宽,分成左右两排坐位。贵姐儿撩起车帘瞧瞧外面,因昨晚下过雨,路面凹进去小小一个坑洼一个坑洼,坐在马车上有些颠。一时怕两个人同坐一侧,马车跑得快会不平衡,忙站起来要挪过对面去坐。不想马车正好转弯,她这一站起来,整个人一下站不稳,直向一边摔去。贺年眼明手快,一把捞住,扶着她的腰说:“上回你帮我赶走小蛇,这回我不让你摔着,终于两不相欠了。”

因靠得近,贵姐儿闻得贺年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很是奇怪大热天的,贺年身上怎么不是汗臭味,却是这个好闻的味道,一时挣扎着站好了,正待往对面去坐。不想马车车轮陷进了路面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狠狠颠了一大下,她一整个人一头就冲进贺年怀里,把贺年冲倒在座位上,两个压在一起。贵姐儿大窘,忙挣扎着要起来,谁知马车又是狠狠一颠,车轮驶出了凹凸不平的地方,把她狠狠甩在另一边座位上,颠的屁股生痛。

“那个,那个,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待得马车平稳下来,贵姐儿涨红着脸解释,直叹自己运道差,出了大丑。

“你不说,我就以为你是故意的!”贺年端正身子坐好,整整衣裳欣赏贵姐儿的窘态,那天自己怕蛇的样子全叫她看去了,这会得要找回场子,让对方也窘一把才成。

有贵客驾到

马车很快到了“仁生堂药铺”门口,还没撩开车帘,贵姐儿就听到孙小思的声音道:“我送了你回去吧,只怕家里大人都找你呢,出来的这么长时间,看大家着急。”

贵姐儿跳下马车,果然看见孙小思在药铺门口扯着唐少易劝道:“你没告诉大家一声就自己出来逛了一天,现下跑我们这儿来,家里人肯定还不知道,快些回去罢!得空跟了大人再出来逛。”

“我要告诉了,就没人肯让我出来逛了,憋的慌。”唐少易看看天也不早了,其实也怕大人找,嘴里却还硬着,哼哼道:“不让我跟着出去逛,我就自己出来逛,稀罕你们!”

“易哥儿,你真跑这儿来了。家里大人全出来找你了,你娘急的脸色都变了。”贵姐儿跟孙小思打一声招呼,拉了唐少易说:“快些回去,找不着你,只怕大家全急的跳脚了。”

唐少易见贵姐儿找来了,倒不好再嘴硬,任她拉了手。

“贵姐儿,你雇的这辆马车挺华丽啊!”孙小思还怕唐少易不肯走,过来推着他的背往前走,又俯到贵姐儿耳边说:“从哪里雇的马车?车夫穿的也好,好生精神利索。”

呃,你要是知道马车里还坐着你偶像,不知道会怎么样?等你自己去瞧罢!贵姐儿暗乐,掀起车帘让唐少易上去,车厢内稍昏暗,孙小思只瞥见有个年轻男子坐着,以为是唐家的什么人,也不以为意,伸手去掸唐少易屁股上粘着的泥土,见唐少易拉住马车把手跃上去,又顺势托了他的屁股一下,让他稳稳上去。

待得贵姐儿也上了马车,孙小思让他们等等,她去药铺里抓了几贴清热解毒的药回来递给贵姐儿,把头探进去一点嘱道:“这天热,你让唐府里的人煲了这个,没事大家喝喝,避免中暑气。”说着话,不经意瞅一眼车厢内坐着的贺年,正好把头缩了回来,见得马车开走了,她这里整个人忽然呆在当地,隔了一会尖叫起来:“贺年!”

因怕唐府诸人着急,贵姐儿这回倒真叫车夫快马加鞭,马车一时赶的急,大家便不说话。只唐少易瞅着贺年,暗暗奇怪这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庆氏等人正在门口着急的相互询问人找到没有,抬头见一辆马车驶近了,车帘撩开,唐少易和贵姐儿相继跳下来,一时又惊又喜,都纷纷质问唐少易跑哪儿去了,叫大家好找。唐明山本来又气又急,这会见唐少易回来了,心头一松,吼道:“你就知道乱跑!”说着,抬手就要打唐少易。

“有话好好说,你再把他打跑了怎么办?”庆氏已忙过来拉开唐明山,搂过唐少易,沙着嗓子说:“大家找了这半天,都累了,进去歇歇。”,又去吩咐家下人,让他们去把唐梅娘等人找回来,就说易哥儿找着了。一面问贵姐儿是在哪儿找着唐少易的,见坐来的马车华丽,一看却知道不是市面上能雇到的车子,以为是贵姐儿碰着哪家亲戚了,忙上去道谢。

贺年听得外面有人笑问是谁家的马车,这回真得谢谢了,只得撩开车帘道:“举手之劳而已,不须言谢!”

庆氏定眼一瞧,车厢内坐着一个气质高华,俊得出奇的年轻人,却并不认识,愣一愣道:“再如何,也亏得这位公子送了我家易哥儿回来,还请进来喝杯茶再走。”

正好唐少华和方文龙找不着唐少易,回家来瞧瞧其它人找着没有,见唐少易却是找回来了,也忙着上去要跟送回来的人道谢,一照脸,都惊喜叫道:“贺公子!”

唐明山听得众人说话,过来一看,也认出贺年来,抚着掌说:“贺公子今儿既到了我们门口,岂能不进去喝杯茶,咱家别的没有,好茶却藏得不少。”

唐少华和方文龙却是在蒋家见过几次贺年的,算得上熟人,这会儿笑道:“平日里自然是请不着你的,这会既来了,自然不放你走。再怎么也得赏脸喝杯茶才是。”

因贺年大哥贺子宁少时曾同蒋汉民的二哥蒋汉平往远方求学,有同窗之谊,因此贺子宁倒与蒋汉平时有来往。蒋汉民个性爽朗,也很竟外的合了贺年的胃口,平素也算要好。蒋家自然乐见儿子们交结贺家两兄弟,蒋老爷前年生辰时,还特的下贴子请贺家两兄弟。贺子宁和贺年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便如约到蒋家。当时唐少华和方文龙也在,几个年轻人喝得几杯酒,便熟络起来。后来唐少华和方文龙说起父母待要说他们说亲,而他们还不想那么快成亲时,蒋汉民便笑道让贺年帮着测算一下,看看是否宜早婚,贺年真个帮着测算了一下,笑道倒不宜早婚,最好过了十八岁才成亲方相宜。得了贺年这个话,唐少华和方文龙回家便对唐家诸人说了,唐太太一听是“小神算”说的话,一时便不敢逼他们早早成亲,倒叫他们拖到了现在还逍遥着。

贺年不意在此地见到唐少华和方文龙,一时笑道:“倒巧了,却是你们家呀!既是这样,少不得扰一杯茶了!”说着下了马车。

正好唐梅娘等人也回来了,一见唐少易找到了,门口又站着一个年轻人,一问是贺家公子,也存了巴结的心,自然附和着说道还请进去喝杯茶才是。

众人迎了贺年进去,一时间忙着令人上好茶,又令人把新做茶点端上来。早叫人去安顿了门口的车夫,给他拿了吃食,又给了赏钱。

唐太太等人笑问贺年怎么会知道唐少易是唐府走失的孩子,这便送了回来。

贺年见众人误会了,笑道:“我今儿本是到一家庙里拓了一幅古画,回来路上见着贵姑娘走的慌张,一问却是要找人,见她着急,便请她坐了我马车去找,却不知道要找的是少华的弟弟。”

众人诧异他怎么认得贵姐儿,又不好当面就问。唐梅娘早悄悄拉过贵姐儿问道:“你怎会认得贺公子?”

贵姐儿只得小声道:“不过上回跟文凤姐姐和小思到白云庙去,在山脚下凉亭里碰着他的。因我不小心拿小思的痒痒粉洒到他靴子筒边,他的脚发痒,小思她们去找痒痒草的根要给他止痒。却正好有一条小蛇窜进亭子里来,我拿他放在身边的楠木拐赶走了小蛇,他见我一个女孩子不怕蛇,颇英勇,可能就记得我了吧!”贵姐儿斟酌言词,尽量不暴露贺年怕蛇的事,又把当时的情景复述的清楚。

唐梅娘听的直点头,悄悄道:“听闻有许多女孩子借机去接近他,他最是厌烦的,自来不大正眼瞧女孩子,女孩子在他跟前晃动个半天,他还不一定记得的。你又不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见他居然识得你,我这才惊奇的。”说着笑了,捺一下贵姐儿的手背道:“就说你是一个有福的,这话总没错。”

贺年喝了茶,与唐家诸人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众人再挽留不住,直送出大门口,看着马车去远了,方才回转身。

不几日,京城里传出一件事:说道茶商唐楠的小孙子、年方十岁、名叫唐少易的,于某天走失了。全家直找了一天没找着,在闹市里捶胸顿足的哭叫,正好贺监正的小孙子贺年坐着马车经过闹市,听得有人哭的凄凉,下去一问究竟,笑道:“待我测算一下便知走失于那个方向,不必伤心的。”说完掐指一算,指指京城里“仁生堂药铺”的方向道:“往那个方向找就是了!”

当时众人将信将疑,唐家一位乡下来的侄女,并不知道贺年的名头,还质疑道:“你这么手指一点一点的,就能知道易哥儿在哪个方向?我不信!”贺年也不解释,只笑道:“信不信的,往那个方向去看看就知道了!”于是,唐府众人往“仁生堂药铺”方向而去。贺年因见那乡下小姑娘刚刚不信自己的话,正好自己的马车走的轻快,便让那位小姑娘坐了自己马车一同去药铺的方向看。贺年的马车走的快,先到了药铺,一揭车帘,那位小姑娘就惊喜的喊道:“易哥儿,你真个在这儿啊!”原来那位唐少易偷偷跑出唐府,逛了一天,最后跑到“仁生堂药铺”找一位玩伴。那位玩伴大着唐少易几岁,那会正劝唐少易回家,恰好就被众人找着了。

贵姐儿听到这个流言时,不由笑了跟方文凤和孙小思道:“原来以讹传讹是这样传出来的。怪不得贺年不大出来见人,一见人必有新流言出现。”

孙小思还深怪贵姐儿那天不为她引见贺年,鼓着腮帮子说:“你那天在闹市碰着贺年,他怎么偏就记得你呢?”

贵姐儿怕孙小思误会,只得把对唐梅娘解释的那通话拿出来说了,未了补充道:“我本来待要告诉你们说那儿有蛇的,只是你们也是怕蛇的,怕吓着你们,就没说。后来回家时,你们又几天没来这里找我,就忘了说赶走蛇那个事。”

孙小思这才释然了,笑道:“总之,关于贺年的事,你若知道的,不许瞒着我!”

她们在房内说着话,红线进来道:“大姑奶奶请了几位太太来府喝茶,太太们要见几位姑娘。大姑奶奶请姑娘们出去呢!”

贵姐儿等忙整装出去见过几位太太,却见唐登拿了一封信进来,递与贵姐儿道:“贵姑娘,这是你的信!”

贵姐儿一看,信封皮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字迹极熟悉,忙接过拆开来看。

贵姐儿受教

看完信,贵姐儿忙先行回房,寻着巧娘笑道:“娘,孙夫子也来京了。”孙夫子是先头董氏请了教贵姐儿琴棋书画的先生,因儿子得罪了京里一位权贵,才举家搬到乡下的。这回信里隐约提到,说是他儿子前头得罪过的那位权贵却倒台了,他家亲戚一听这个消息,忙通知他,让他举家回京。先头赁了给别人的房子,亲戚又帮着赁了回来。

孙夫子儿子孙青绍打小对古董有兴趣,极善辨别真假古董的,原在京里一处古董行任掌柜,那回有位权贵到他们古董行买古董,不慎打碎了一只玉扳指,与孙青绍起了争执,孙青绍当时心疼那只玉板指,言语便有得罪之处。谁知第二日,古董行便辞了孙青绍,孙青绍还摸不着头脑,及至往另外几家古董行时,东家都不敢要他,这才知道是那位权贵搞的鬼。孙夫子见得儿子得罪了人,便让人出面说项。倒有好些友人为孙夫子奔走了一回,只是那位权贵来头太大,一时没人敢捋其虎须。孙夫子没法,跟几位好友商量法子,究竟把家里的银子凑了出来,使人疏通关系,想为儿子重谋一个事做。只是没人敢接受孙青绍,过得一段时间,孙夫子和孙青绍才发觉竟没法在京里立足,只得合家搬回乡下。这次重回京城,实在悲喜交加。

巧娘也接过信看了起来,看完笑道:“既是孙夫子来了,他与你有师生之谊,你明早自然得备了礼物上门拜候的。路程虽不甚远,自然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让文龙送了你去罢!”

老娘又想撮合我跟文龙呀!贵姐儿悄悄叹一口气,寻思还是得跟老娘打开亮窗说亮话,若不然,真等她们大人直接商量起自己和文龙的婚事来就迟了。

正想说话,唐梅娘却来敲门,贵姐儿忙开门迎了进来。唐梅娘对巧娘笑道:“我刚把几位太太送走呢,她们都夸贵姐儿水灵,问道许了人家没有。”说着见贵姐儿捏着信封坐在旁边似是不好意思,一眼见了信封上的字,转了话题道:“哟,看这信封上的字,却比龙哥儿素日写的要好的多。人都赞龙哥儿一手字不错,我倒日日催着他多练些,跟这字一比,龙哥儿写的便似轻浮的多。”

巧娘接口笑道:“这是教过贵姐儿的孙夫子来的信,他老人家的字自然有几十年功底的,就我们不懂好歹的看了,也觉一笔一划都有力的。”

“教过贵姐儿的孙夫子?”唐梅娘先前也听过贵姐儿在乡下跟一个夫子学琴棋书画,夫子深赞的,这会儿便跟巧娘打听孙夫子的来历。巧娘笑着说了。

“原来是他呀!”唐梅娘张大了嘴说:“先前咱们就听得孙夫子的名头,原议定了要让龙哥儿和华哥儿上门拜师的,那回却听得孙夫子儿子得罪了人,举家搬走了。没想到这些年他却是在你们那儿藏着。你们是不知道呀,孙夫子本事大着呢,他教过的学生,十个有五个中了举人的,那五个没中的,过得几年也另有出身。自打龙哥儿和华哥儿中了秀才,欲待再考举人,只是寻不着好先生。本待送了他们往衡山学院去求学,又因他们未及说亲,怕两下都耽误了,便拖着罢了。现下孙夫子既是来京,若能请的动他来府教龙哥儿和华哥儿,那可比什么先生都强。”

贵姐儿是听得孙夫子在京也有些来头的,这会笑道:“夫子平素板着个脸,不爱说闲话,没想到在京里也有如许名声。”

“明儿你要去拜候夫子,让龙哥儿和华哥儿备了礼物跟了你一道去,若能帮着说动他来府,是你大功一件。”唐梅娘笑着道:“异日再让阿遥和明山也去拜访,若真不能请了来府,也求告能否常时去请教学问,使龙哥儿华哥儿得些进益。”

唐梅娘也知道孙夫子脾气古怪,投了他胃口的,一请就到,若是投不着他胃口的,有时重金也请不到他。他虽在乡下隐藏这些年,现下回京了,想拜在他门下的学生,只有多,没有少的。

送了唐梅娘出房门,巧娘转头让贵姐儿去来荣房里瞧瞧他在干什么,可要添茶水。贵姐儿转了一圈回来笑道:“大哥还在看书呢,刚看见红豆端了一杯茶进去,就站在旁边帮大哥研墨。我说得几句话,红豆说帮我也倒一杯茶,我便说不用了,这才过来的。”

巧娘一脸纳闷道:“红豆这阵子对你大哥倒殷勤的紧哪!虽说三嫂让她服侍我们,我们在乡下做惯了事情,倒不用她十分的服侍着,因你大哥这次考不中进士,欲待下次再考,不敢松下功课,这阵子还埋头读着。我因怕他夜里读书,若有时肚子饿时,又不能像在自己家那般,在灶里给他留点吃的。因此有时倒让红豆记着给他送点吃的。不想红豆这阵子跑他房里倒跑的勤。”

来荣自小没干过农活,养的皮肤白净,在京城住了这些时日,气度跟京里的读书人没个分别。再加上郑明发已是进士,他自己又是一个举人,这身份地位摆着,本来就够引人的。况且来荣性子好,对唐府的下人十分友善,有前来端茶倒水的丫头们,他一向客气的紧。这红豆生的有几分姿色,一向心气高,却自知入不得方文龙和唐少华的眼内的,这下见得来荣温言细语,客客气气的待她,心中却起了另一层想法。这当下便勤着跑来荣的房里。

听得巧娘的话,贵姐儿怔得一怔,这才想起红豆这阵子确是对大哥殷勤的过份。嘴里说道:“娘,大哥跟大嫂一向恩爱的紧,若是生了别事,却是不妥。”

巧娘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呢,本待让来荣先回家的,因他前阵子水土不服,落了第后,又病了一场,这阵子好容易养的身子好点,便不敢令他回家,只思着待他养壮实些再说。咱们全上京来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叫你大嫂操持着,这会儿你大哥落了第不说,还多带一个人回去,叫你大嫂怎么想?因此,咱们得想个法子令红豆息了这个心思方罢。”

“不若直接跟三舅母提一提,让她令红豆不必再来服侍咱们家罢!”贵姐儿想一想道:“若调开了她,有其它人来服侍,她也近不得了。”

“你三舅母那个人待下却严,若跟她说不用红豆服侍,必要问原因的,若是说实话了,只怕她就把红豆卖了。红豆行事虽有点不妥,但自咱们来了,她服侍却周到。若累她被卖了,却有点不忍心的。”巧娘叹了一口气道:“她们这些丫头的命却不值钱,只是究竟是一个好端端的人,为着咱们家和睦,就想不起她服侍过咱们的一点好处来,这却说不过去。自然得想个妥当法子,既不令她受了责罚,又能令她息了心思的才好。”

贵姐儿伸手去搂住巧娘,腻在她身上说:“娘就是一个菩萨心肠!凡事惯会为别人着想。”

说起这个,巧娘倒拉下贵姐儿的手,语重心长道:“贵姐儿,因咱家女孩子少,打小起,大家便疼着你,因你乖巧,大家更加没给过你一句重话。只是你慢慢大了,有些事儿便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娘却想跟你说一声,为人处世,不能单顾自己的。这女人啊,未出嫁时还能娇贵些,一出嫁了,便要顾着夫,顾着家,顾着儿女,把自己摆在低处,这才能家庭和睦。咱们现下住在你舅母家,凡事更加要顾全别人,尽量不给人添一星半点的麻烦……”

这些话儿,确是自己亲娘才会这么对自己说的。贵姐儿听了半晌,把头去挨在巧娘肩上,磨蹭着说:“娘,我知道了!”

巧娘抚抚贵姐儿的背,笑道:“这几日见你有些闷闷不乐,却是什么原因?我是你的亲娘,你有什么话儿,自然该对我实说的。”

“娘,我背地里听到三舅母想定下我给文龙哥哥。那天我来找你跟爹爹时,在窗下听到你说文龙哥哥是一个良配,说要答应这个事,我便……”贵姐儿低了头,半晌道:“娘,文龙哥哥自然是一个好的,只是,我一向把他当亲哥哥看待,从没想到有一天要定给他。”

“你年纪还小,不识得什么是能过日子的好男子。”巧娘疼爱的摸摸贵姐儿的头,低声道:“且不说文龙一表人材,是家中长子,与你又自小玩到大,知根知底。单说他为人温文有礼,尊敬长辈,爱护弟妹,没有那许多的世俗偏见,便是一个良配。之前你爹未中进士时,若他家来说亲,咱们却不想高攀,免你进了他家的门,娘家又不得力,你在他家里说不上话吃闷亏。如今你爹中了进士,你不日自然是官家小姐,论理自然是可以配其它官宦之家的。但是咱们出身乡下,若是配的好些的人家,还怕婆家小看你,若是配些不如咱们的人家,你是说得上话了,却不如配唐家。再说了,咱们在唐家住了这些时日,除了老太太稍稍严厉些,余者都好相处的,这等人家去哪里找?娘的眼光没错儿的,文龙他必不会亏待你的。”

呜呜,若不是有生下白痴儿的高危风险,文龙哥哥自然是一个良配,可是……贵姐儿无奈之下只得道:“娘,还有一件事只怕你们不知道。文龙哥哥心中,只怕另有其人。”

巧娘吃了一惊道:“若真是这样,倒不能强求了。”

“娘,若是三舅母来提,你先拖着,等文龙哥哥自行说出他的意中人来,我这个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贵姐儿摇着巧娘手臂撒娇道:“娘答应我!”

巧娘沉吟着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娘也年轻过,那时与你爹爹……”说着止了话,过一会又笑道:“放心,既这样,娘自然另有安排的。”

贵姐儿得了这个话,只觉眼前乌云散尽,一把滚在巧娘身上撒娇。

抹胸状肚兜

“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巧娘笑着揉贵姐儿,推她起来道:“明儿便要去拜候孙夫子,可得准备一下礼物。”

“我给爹爹做了一对鞋子,本来准备明儿再给爹爹的,孙夫子穿的鞋子跟我爹爹的一样大小,这鞋子明儿先孝敬了孙夫子好了。”贵姐儿跪到床后边去帮巧娘揉肩膀,笑道:“得空再帮我爹爹另做一对。”

巧娘这几日做针线,脖子时常低着,有些酸痛,让贵姐儿帮着揉一下脖颈,笑道:“你爹爹就爱穿你做的鞋子,说道你纳的鞋子脚后跟那个地方比脚尖的地方略高些,中间又凹一点点进去,他穿了走路也稳些。竟比我们做的都好,这几年都指着你给他做鞋子呢。”说着笑了。

贵姐儿也笑了。老爹的脚略略有些儿扁平足的样子,脚弓处只有一点点弧度,鞋底纳的直通通,他穿了走路确实不甚舒服,只有自己纳的鞋子,最合他的意。

巧娘一边跟贵姐儿说话,一时觉得背上有些痒,让贵姐儿帮着挠挠,笑道:“上回你叔叔仿着手掌的样子,做了一个什么‘不求人’给我们挠痒,用着竟好。那个用松木做的锤模样的东西,有时做针线累了,自己拿了来捶捶背,也极舒服的,只是都忘了带来用。”

“娘,那两样东西虽然都是叔叔做的,却是我告诉他怎么做,他才做的出来的,那个简单,我得空找木匠做出来给你用就是。”贵姐儿又去帮巧娘按太阳穴,笑着说:“上回你说用着竟好那个脚底按摩木珠,我也让做一个出来好了。”

所谓脚底按摩木珠,就是拿一截木头,仿着两只脚的形状划定好一个范围,然后按着脚底各个穴位的位置,在木头上雕出一颗颗手指大,凸出木头外的木珠。做针线做的累了,便脱了鞋子,上去木头上走动走动。那些木珠在脚底上按摩着,走得一会,倒来了精神。

巧娘笑着回转身,去戳贵姐儿的额头道:“亏你想得出来这些小玩意,这小脑袋瓜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咱们家里几个男孩子都是实心人,偏你最多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你爹爹还开玩笑说若你生为男子,怕比几个哥哥更有作为。我还啐他说一家都是男孩子,没一个贴心的女孩儿,我看谁给你做那起稀奇古怪的鞋子?”

贵姐儿听的也笑了,挨着巧娘坐到床边道:“我做的鞋子再稀奇古怪,爹都穿的开心,可惜娘不肯穿我做的那种肚兜,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做出来,娘愣是不肯穿穿。”

“哟,又说那种肚兜呀?”巧娘脸上一红,倒嗔怪贵姐儿道:“那回叫我试穿,我不及换下,刚好给你爹爹看到了,他笑的半死,说我穿上那个活像个老妖精!你还好说?”

贵姐儿这会也乐的不行。那次在家绣肚兜,一时兴起,仿着前世抹胸的样子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肚兜,自己不好意思穿,哄着老娘穿上了,让她套上外衫看看效果,身材果然凹凸有致起来,看的差点流口水,忽然老爹进房,自己只得退了出去。晚些自己再进房找老娘时,老娘满脸红霞的嗔怪自己不该让她试穿那个,之后再也不肯试穿稀世珍宝的肚兜了。

母女两个说着笑,听见敲门声,孙小思探头进来道:“贵姐儿,你老半天不出来,原来跟你娘躲房里说悄悄话呀!”

“快进来!”巧娘招手叫孙小思进房,拉了手笑道:“前儿三嫂还说你好些日子没来唐家,莫不是恼了大家取笑你跟易哥儿,正待叫人去探问一下,今儿你就来了,可知是不恼的。”

“哟,婶子再说这个,我却真恼了!”因唐少易嚷嚷着要定下孙小思当媳妇儿,唐家诸人见孙小思是一个开得玩笑的,见她来了,都笑道:“易哥儿媳妇来了!”把孙小思闹个大红脸,赌气好些日子不来唐家,今儿还是方文凤硬拉着来的,这回众人见她来了,倒不敢再取笑她。偏生唐少易听得她来了,出来姐姐前姐姐后的叫,唐府诸人虽不说什么,却都捂着嘴直乐。孙小思这会听得巧娘也取笑她,倒去嗔着贵姐儿道:“贵姐儿跟你娘一起取笑我,我不来了,回家了!”

“好啦,不笑你了!”贵姐儿拉了孙小思,让她给巧娘诊一下脉,笑道:“我娘这些日子坐在房内绣花,常嚷着腿肚子抽筋,你给看看是怎么回事?”

孙小思看了一会道:“婶子在乡下时可能惯于劳作,来了京里镇日坐在房内绣花,走动的少,这腿肚子便抽筋了。这没啥,平素坐一会就起来走走便是。”说着去看巧娘绣的百蝶图,吐舌头道:“却原来蝴蝶有这许多颜色的呀!我先时还以为至多就三四种颜色呢!婶子绣的太精致了,绣这么样一幅,得要一个月吧?”孙小思娘亲早亡,打小跟在父亲身边分辨药草,针线的功夫却一般,这会见了巧娘绣的百蝶图,却有些挪不动脚。

“紧着绣,半个月就绣完了!”巧娘笑道:“你要喜欢,过些时得空了,我绣个蝴蝶香包给你!”

“哇,真的呀?”孙小思雀跃着说:“我拿了有香味的药草晒干了装进香包,婶子给缝上,再绣那蝴蝶,看着漂亮,闻着又醒神,这才好呢!”

她们这里说着,红线进来说有客人送了荔枝来,姑奶奶请几位出去品尝呢!她们听了,忙跟了红线出去。

第二日,方文龙和唐少华跟了贵姐儿,正待循着地址去拜候孙夫子,谁知唐梅娘的舅舅王一行和舅母王太太带了十五岁的孙子王学勇来了,一听他们要去拜候孙夫子,王一行问清了是哪个孙夫子之后,捋须说:“学勇也跟文龙他们一起去拜候一下。”

王家是皇商专管茶叶的一个分支,家里虽有钱,偏生没一个会读书的,多的是斗鸡走狗的晚辈。至王学勇,却有些小聪明,先生见了王家子弟本来头疼的,这会见王学勇能好生坐在学堂里认得几个字,自然赞王学勇,王一行一听大喜,只希望家里能有一个会读书的出来撑门面,因此着力培养王学勇,常时把他带在身边。这会听得孙夫子居然是教过贵姐儿的先生,一时倒对贵姐儿另眼相看,笑道:“贵姑娘却原来是孙夫子的女弟子,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难得,难得!”

贵姐儿见王一行让王学勇跟着他们一起出门,虽有些不情愿,却不好拒绝。方文龙和唐少华却知道王学勇眼高于顶,惯会在长辈面前装巧卖乖,在他们跟前,却把头仰的比谁都高,他们有些儿看不惯,又因王学勇长的有些黑,私底下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小黑”。因见王学勇也要跟了他们去拜候孙夫子,悄悄嘀咕道:“小黑也去啊,不会把事情搅黑吧?”

王一行这里犹自嘱咐王学勇道:“到了夫子跟前,自然得表现一二,得夫子青眼,将来若要拜在他门下,他自然不好十分推辞。”

待得贵姐儿一行人出了门,瞅瞅巧娘恰好有事走开,这里王太太倒跟唐太太打听起贵姐儿的时辰八字并家内景况。唐梅娘一听她的意思,便知道是想为王学勇求配,笑道:“贵姐儿倒是一个好的,我们家还笑道肥水不流别人田,倒跟贵姐儿她爹娘开了玩笑说道反正文龙也还没婚配,不若大家亲上加亲?贵姐儿她爹娘都笑道贵姐儿还没及笄,说这些为时尚早,大家这才丢开了,再待一年,等贵姐儿及笄了,那时才论呢!”

要说之前,王家自然是瞧不上贵姐儿的,这会郑明发既是进士,来荣又是举人,贵姐儿原又师从孙夫子,这家世,这学识,却与往时不可同日而语。王家虽富贵,家里娶的媳妇们多也是商人之家,这会却想代王学勇娶个官宦之家的姑娘入门充撑门户。王太太想的明白,若是在京城里去说人家官宦之家的姑娘,人家那起官宦之家的却最是看不上商人,说的成还好,说不成反闹个不好意思。如今郑明发巧娘寄住在唐家,先前又是乡下出身的,气焰自然低,也好说话,若要说下他们家的女儿,自然是轻易的。谁知听了唐梅娘这番话,意思却是他们家也想说下贵姐儿给文龙,待明年就论的。这下倒不好再说什么,一笑把话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