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富犹豫了下,“还是算了,爹爹早有主张,将来如果妹妹家有什么困难时,我们再出手帮衬点。”

钱氏想想也是这个理,这次吕登兄妹分到的东西都是很实在的,卖文房四宝的铺子进益虽不大但让吕登没了后顾之忧,那些进益足以让他络绎不绝的使用这些纸笔墨砚。

而碧玉得的那块地作嫁妆也是极有脸面的,又在浣花村里能就近打理。最重要的一点吴老爷子专门指出是给吕登兄妹的,就是吕顺也不方便拒绝。这两样产业比起吴家其他的家业来又极不显眼,不会让人记恨。老爷子真是煞费苦心啊。

“爹爹真是花了很多心思。”钱氏不由叹道。

“是啊,他老人家费尽心力为吴家铺了条后路。”吴家富更是感慨万端。

“后路?”这就不解了?什么后路?

吴家富瞥了眼,简单解释道,“给了登哥这个铺子,让他足以感念吴家的恩惠,将来有了出息也能照拂些吴家。”

“就算没有这个铺子,那孩子也会照拂我们家的,登哥是个眷念骨肉亲情的。”钱氏很不为然。

“话虽如此,但有了这一层,更能让他惦记在心。”吴家富心里还有一个念头没有说出来,吕登那孩子看着很好说话,斯文有礼温文尔雅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那都是表面,其实能让他放在心里的没几个人,恐怕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吴家的人根本不在这几个人之列。

只是他早已看出来但却不能说出来,吴老爷子也早已查觉到也做了安排。有了这层,就算他将吴家并不放在心里,但总会念着这份恩情多眷顾几分的。

可怜的周小盆友

接下来的日子,吕家的生活看似平静,可实际上每个人都有些闷闷的。吴氏的情绪最不好,时不时的还会掉泪。吕顺只能多陪陪她,每天下午的补课也中断了,都由吕登带着周彬一起读书。

碧玉嫌后院太闷,也经常陪着兄长在前院写写字,看看书。

邻居狗娃家今日杀了一头猪,分了些猪肉给四周的邻居,吕家也分到一块后腿肉,吕登正陪着狗娃在门口说话。

自从吴氏病后,吕登成熟了许多,家中的人情应酬都由他来处理。没办法,谁让他的父母一个不通世务一个没心情打理呢。

碧玉练了几个字,实在进不了状态,扔下笔无精打采的趴在书案上。

周彬担心的看了几眼,低头想了想,“吕妹妹,这个送给你。”他从袋子里拿出几个笔筒,“你看看喜欢吗?”

“很喜欢,多谢周哥哥。”碧玉随手拿起来瞧上一眼,上面有她要的花鸟图,还有骏马图、风景图。幅幅生动逼真。

见她依旧没精神,周彬皱皱眉,“吕妹妹,你还喜欢什么?我给你画。”

“不用了,这些够了。”碧玉侧趴着,有气无力的朝他笑笑,这些日子做什么事都没兴趣。

周彬轻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你不要这样,先生看了会难过的。”

以前总是笑眯眯的碧玉看上去是那么可爱,如今整个人抑郁寡欢黯淡无神,让人心疼的很。

“我知道。”她也不想总这样,可就是不受控制啊。

周彬朝窗外看了眼,“吕妹妹,不如我送你个风筝好吗?”这种时节放起风筝来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也能让人心情愉快。

“不用了。”碧玉摇摇头拒绝。

周彬使劲鼓吹,“我亲手做一个,做个很大很好看的蝴蝶风筝送给你。”

碧玉蹙起眉,“周哥哥,你不用哄我,过几天我就会好的。”

周彬有些无力,看着她悲伤的表情,他的心情也受到影响浑身不舒服起来。看了她半响,拿出一张纸,用笔随意勾勒了几笔,递给碧玉。

碧玉懒洋洋的接过瞧了眼,不由扑噗一笑,这个周彬居然在纸上画了一个笑的很开怀的女孩子用手指着一个默默流眼泪的女孩子,似乎在嘲笑。手指的下面写着三个字,好难看。

“这才对嘛,你愁眉苦脸的样子让人见了很不舒服。”见她终于笑了,周彬的心松快了些。

吕登打发了狗娃回家,走近书房就听到碧玉的笑声,“妹妹,什么事这么高兴?”心里很是安慰,这丫头总算笑了。

“哥哥,你看。”碧玉微笑着朝他挥手。

吕登凑过头,不由也笑开了。摸摸碧玉的头,“周彬画的人是你。”这小子的画技大有长进,把妹妹的神态画出了八成。

“哪里像?我才没有这么丑。”碧玉不依的嘟起嘴,一点都不像她,特别是这个哭泣的女孩子难看的要命,怎么可能是她?

“好好好,我妹妹最好看。”吕登顺着她,他可舍不得她再像以前那般不开心。

“这话我爱听。”碧玉娇俏的抽抽小鼻子,整个人鲜活起来。

见到碧玉难得的开怀,吕登心情也好了些。“周彬,你不好好读书,画这些做什么?”

周彬理直气壮道,“我想哄吕妹妹笑啊。”

“这个我会做,你好好读书就行了。”吕登瞪了他一眼,不务正业的家伙。

周彬睁大眼睛,“吕大哥,你为何存心欺负我?”

“欺负你?什么时候?”吕登漫不经心的拿起笔,迟钝的小子,这会子才发现啊!

周彬脸上有丝气恼,“前些天你为何假传先生的话,让我抄十遍论语呢?”无缘无故的突然整他,这是为甚?吕登不是那种喜欢为难别人的人啊。

“什么假传?我爹爹是这么交待的。”吕登低着头写字脸不红心不跳的掰着慌。

周彬不可置信的叫道,“可我拿着抄好的论语给先生,先生莫名其妙的问我为何抄了那么多遍?”

吕登神色自若的笑笑,头也不抬,“那可能他忘了,前些天太忙,这种小事很容易忘记的。”

周彬心中半信半疑,动了动嘴唇,却没再说什么,低头看起书来。

等他回家后,碧玉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哥哥。”刚才吕登的那番解释,她压根就不信。可又不能当着周彬的面询问,憋到他离开才开口。

知道这种事骗不过碧玉,吕登扔下手里的笔撇撇嘴,“我就是有些烦他。”错的不是他,他只不过受了牵连遭了城池之灾罢了。

“他做错什么事了?居然让哥哥下黑手。”碧玉对自家的兄长还是非常了解的,他不主动招惹别人,但敢来招惹他的人肯定会下场很惨。

“他倒没错,只是他那个姑姑太让人讨厌了。”吕登想起那件事,脸沉了下来。

碧玉收起笑意,“她又做了什么?”这人就不能消停些,人家正在伤心,她又跳出来干吗?就不能好好的待在家里吗?

他们兄妹之间没有秘密,吕登就把几天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碧玉听了大怒,一掌拍在桌上,却疼的她龇牙咧嘴,小脸涨的通红,“她还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她不懂。”吕登轻飘飘的丢下三个字。

“哥哥。”碧玉又气又恼,哥哥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这女人的岁数都白长,都长到狗身上去了?居然做出这么丢人现脸的事来。

“用不着气成这样,我会报了这一箭之仇的。”吕登阴阴的一笑,居然欺到他家里来,他会让她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的!

碧玉光看着哥哥这么笑,心里哆嗦了下,这些年下来,她早就清楚哥哥可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不过她支持哥哥的任何决定,是该让那女人长长记性,“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主张。”吕登拍拍她的小脑袋,这种小事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那好吧,不过不要让她查觉是你下的手。”碧玉不放心的叮嘱道。

吕登咧嘴一笑,瞧,他妹妹也不是善茬。只喜欢表面装无辜,不过也对,娘教出来的两个学生会相差到哪里去呢?

“对了,妹妹,以后不要跟周彬走的太近。”吕登想起周彬的眼神,心里不舒服。

“怎么了?”碧玉好奇的睁大眼睛,“不过我也没和他走的很近啊。”

“他们家太麻烦了,沾上就倒霉。”吕登淡淡的说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将来碧玉和周彬有任何瓜葛,一丝丝都不行。

碧玉乖乖点头,“知道了,哥哥。”自家的兄长总是为她好,听他的话总没错。

“走吧,我们进去吃饭。”吕登满意的点点头,拉起碧玉的手进了后院。

吃过晚饭,全家依然坐在花厅里闲话,只是话明显比以前少了些。

吕登低头沉思了好久道,“爹娘,不如你们去府里住段日子吧。”有时换换环境会转换下心情,这样消沉下去对谁都不好。

“府里?去哪里干吗?”吕顺莫名的看着自已的儿子。

“前些天三舅舅和三舅妈不是邀请我们去吗?听说那边很热闹,正好可以去见见世面。”吕登极力劝说道,“再说爹爹可以帮我看看那里的府学。”

本来没打算去府里的吕顺听了这话,立马眼睛一亮,“你这么想也对,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吴氏听到对儿子有帮助,也强打起精神,想了半响,“那一起去瞧瞧吧,除了相公外我们全家都没去过府里。”

“不过学堂怎么办呢?”本来心动的吕顺有些迟疑了,“前些日子已经关了好几天,人家父母将孩子交到我手里,我可不能误人子弟。”

“爹爹,学堂就交给我吧,我肚子里的这些东西暂时可以撑几天。”吕登拍着胸脯保证。

“不行,一起去。你正好可以去府里转转,熟悉下环境。”吴氏不同意,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留下,你们去吧。”吕顺道。

“那可不行,不如这样吧,大舅舅家不是有个教书先生吗?让他暂代几天吧。”碧玉提出建议,一家人去府里游玩的构想让她有些兴奋。

吴家有个专门给吴家子弟启蒙的先生,是个屡次落第的老秀才,如今吴家子弟要么在外面要么成了亲不需要再学。吴家念着这些年的苦劳,就养着他让他领份月钱。

“这是个好主意。”吴氏赞许的看着女儿,心情轻快了些,“正好让大哥派车送我们去三哥家。”

坐吕家的那辆骡车,那是个大考验,就算走到天黑还没走到一半的路。

“这样也好。”吕顺想了想点头同意,“不过娘子,我们要住到你三哥家去吗?我觉得不大妥当。”他最不喜欢住在别人家里,太不自在了。

“就暂住几天而已,没事的。”吴氏对自家相公的脾气了如指掌,劝道,“我们在府里又没有什么产业,总不能住客栈吧,那不是打他们脸吗?”

“那只能这样了。”吕顺也没办法。算了,住几天应该没问题。忍一忍就过去了。

旧日闺中密友

第二天一大早吴家富就送了教书先生过来,同时还派了两部马车送他们去府城。

吕顺见那教书先生老成本分,放心的将学堂交给他。

将李四妈夫妻留下看家,吴氏收拾好行李,带着孩子们上了车。

一日的奔波,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到达吴家荣的家门口,吴家荣夫妻得到消息忙迎了出来,“妹妹妹夫,你们总算肯来了,真是稀客,快请进。”

吴氏抱着申哥浅笑道,“三哥三嫂可不要怪我们不告而来,我们……”

唐氏满脸笑容道,“妹妹这话太见外,我们平日里请都请不到,难得肯赏脸,我们求之不得呢。”

碧玉兄妹等他们寒喧完后,才上前请安。吴家荣拉着吕登说长说短,很是亲热。吕登对这个三舅舅一向不敢轻视,能在府城混的风声水起的人岂是泛泛之辈,还听说连府里的那些官员跟他都有所来往。

唐氏牵着碧玉的手,笑的极为开怀,“哎哟,请了我们家玉姐儿这么多次,这次总算让我心想事成了。”

“三舅妈,您可不要嫌我烦哦。”碧玉软着声音撒娇。

看着外甥女这么可爱的样子,唐氏笑的合不拢嘴,“不嫌不嫌,怎么会嫌,这次我定要带着你们好好逛逛这府城。”

吴家荣突然转过身道,“别光站在这里,妹夫妹妹一定又累又渴,快进去吃饱喝足了再聊。”

“瞧我高兴坏了,竟然没注意到这些。”唐氏拍拍额头笑道。

大人们在前面走着,碧玉兄妹东张西望的,不时的凑到一起交换几句看法。

碧玉四处环视,这宅子虽只有三进,可小巧精致,布置的极有格调。假山小桥流水花园样样俱全。

漱洗了下,唐氏已让下人摆上了饭桌,虽时间仓促但还是挺丰盛的,吕家众人中午时只吃了点干粮,这会子早就饿了,都低着头闷声吃饭。

用过晚饭,在花厅闲坐,下人们送上香茗。

碧玉实在憋不住道,“怎么没见几位表哥表弟?”依勇哥的脾气,听到他们来了不会等到这时辰还不见人影。

唐氏轻笑几声,“他们啊,被罚抄书呢。”勇哥兄弟几个都不喜欢写字,罚他们抄书的确够狠。

“这是为何?”吴氏明显吃了一惊,勇哥是唐氏的心肝宝贝,怎么会被罚呢?

“这几个小子皮的不行,将一个丫环推到池里,把他们父亲气坏了。”唐氏朝面无表情的吴家荣看去,他正极为淡定的品着茶。

吕家几口吃惊的张大嘴,这几个孩子够大胆的。吴氏微微蹙眉,“这又是为了什么?”

“太调皮了呗。”唐氏轻描淡写的道。

吴氏不再多问,转开话题。碧玉心里有丝古怪滑过,但仍笑眯眯的听着大人们说话。

“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想带登哥看看府学,让他长长见识。”吴氏脸上有些赦然,“三哥,你认不认识里面的人?”

吴家荣手里握着茶杯,点头笑道,“你这可问着了,我正好认识专管府学的官员,改天带登哥去请个安。”

吕家人眼睛一亮,太好了。吴氏忙笑道,“多谢三哥了。”

“自家兄妹说什么谢不谢的。”吴家荣摆摆手,面色有丝犹豫,“对了,这个大人以前做过我们县的知县。”

“知县?是哪位?”吕顺有丝惊讶。

吴家荣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吴氏,“姓胡,他的妻子姓刘,妹妹,你还记得吗?”

“姓刘?难道是……”吴氏心里一跳,有个模糊的身影浮上心头。

“就是以前常上我们家玩的刘家姐儿,你们以前很熟的。”

“真的是刘姐姐?”吴氏的声音轻颤。

“正是,开始时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吴家荣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底一片深沉。

吴氏定了定神,恢复镇定,“他们家不是去京城了吗?”

“做了几年京官又回老家丁忧了三年,没想又转到这里来做官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吴家荣有些感慨。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说。

吴氏喃喃自语,“真是没想到。”

吴家荣笑道,“改天你跟着你三嫂上门去拜访,见见旧时的朋友。”

“这……这不大好吧,我们……”吴氏心里像打翻了五味调料,酸甜苦辣麻俱有。

当年刘氏和吴氏还有杜氏都是闺中密友,三人性格各异,但感情很不错,走动的也挺频繁。可如今都已散落各地,多年未走动了。

吴家荣知道她的顾虑,笑道,“安人见到你嫂子,极是亲热,还提起过你,说道好是想念呢。”

“安人?他家相公升到六品了?”吴氏迟疑了下,看来是避不了。“既然如此,那就见见吧。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才三个月,本想跟你说的,没想遇上……就忘了提起。”说到后面,吴家荣的声音有丝伤感。吴氏也红着眼低下了头。

唐氏见状忙转开话题,“是啊,安人听说你是我小姑,待我特别亲热,还让我直接叫她姐姐呢。”

“是吗?那真的要见见了。”吴氏的声音有丝无可奈何又有丝激动。

吴家荣手指扣着桌子,犹豫半响,“对了,妹妹。刘家的那个孩子也在胡府。”这个消息也得事先说清楚,免得到时太过吃惊而失了仪态。

“孩子?”吴氏愣了下,才想到一人,“是刘姐姐的内侄,刘大哥和杜姐姐生的那个孩子吗?”

“是。”吴家荣对当年那三人间的纠葛也知道些。“那孩子我见过,长的很像他父亲。”

吴刘杜三家当年是世交,三家的孩子们也彼此熟悉的很。只不过后来出了些事情,刘家败落,杜家远离故土迁到别处,只剩下吴家还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