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他又笑:“我还多的是…”

我怫然起身,转身离开时,背后却伸来一个手臂将我揽进怀中。李辰檐的鼻息倾吐在我的耳畔:“小茴,我…不想等了。”

我的脸唰得红透。午后院落寂静,绿荫匝地,红尘紫陌。

“小茴,我想要…”

小茴,要去恒梁也好,要去乌冕城也好,我也固执得很,所以今日未完之事,改日定向你讨个说法。

我蓦地想起离开落昌前,他对我说的话,我身子一僵,脑袋中一阵蜂鸣,“辰檐,那个,我…”

李辰檐又轻笑了几声,伸手搂得更紧:“想要过些日子,你同我一起回沄州看看。”

“啊?”我愣住。

“媳妇儿入门,不该回家拜见?”说得理所应当。

“你耍我?!”我愤然转头看他,嘴却不期然被堵住。绵长轻柔的吻,夹杂着霜霰的清新,在我体内各处蔓延开来。直至李辰檐放开,似笑非笑望着我时,我还没完全回神。

“你刚刚想到哪里去了?”某人一脸猎奇的表情。

“我…没有想到哪里。”可恨我现在气势尽失,声音越来越小。

“小茴。”

“啊…哦。”

“你内丹未寻,我始终不放心。在丰年别院不要耽搁久了。”

“嗯好。”

“那明日便启程去余涯阁吧。”

“嗯好。”

“今日成婚。”

“嗯好…什么?!”

第九章华胥梦(二)

3

当我看见布置好的礼堂洞房时,才明白下午李辰檐一举实则有备无患。小至花烛,大至喜轿,早已准备周全。一袭霞披,嫣红如杜鹃,上面绣着凤凰翔天,简约而不失大气。一问才知是离宫前,左纭苍与汤蘩神神秘秘送的礼。

汤蘩还说,霍小茴实乃古今奇女子,颇难驾驭,所以静王还是趁她流落异国无依无靠之际,把她给收服了,以免夜长梦多,久则生变。

洞房是楛璃和暖菱一同布置的,暖菱功劳据大。我本欲与她好好道谢,然而如今的立场,却不知说什么合适。倒是她,笑得沉静温雅,帮我挽起长发,对镜贴花。

楛璃嘻嘻哈哈在一旁看着,学我前些日子嘲笑她的语气:“霍小茴,你也有今天!”

她入宫时正值多事之秋,英长泣许诺等她回去,便操办大婚,届时举国欢庆。楛璃倒是不在意这些,即使心里多了一个人牵挂,肚里多了一个人折腾,仍旧大大咧咧行事。

我记得冬天时,她在沉箫城提起昔日与养父同甘共苦的日子,那时她仍有几分隐忍几分萧索,然而时至今日,楛璃言辞之间,微微荡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是真地洗去了当年沉疴。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负担会让人背一辈子,只要你坚持下去,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时光安稳,花好月圆。古语说人生有两大乐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流离尘世的人,来去攘往,奔波游走,为的不过是幸福唾手可得的一刻。

我生在人世,长在人世,为的,大概就是今日触手可及的花冠,嫁衣,和良人。

良辰吉时已到。

“新贵新人面向吉方,齐眉就位,参拜天地。拈香,跪…”

一拜天地。愿岁月长久,山河静美。

二拜高堂。愿爹娘长寿,亲友安康。

夫妻对拜。愿将此生交予眼前人,共筑家邸楼阙,此生如影随形。

三拜之后,共入洞房。

芙蓉帐,锦绣帏,盖头被缓缓掀起,我抬头对上一双熟悉清毓的眸子,仿佛看了千世万世。

红烛映上房梁,微微晃动。花灿银灯鸾对舞,春归画栋燕双栖。我忽然有些心慌,故作镇定地四处张望,敷衍道:“这就成婚了,真快啊,哈哈。”

李辰檐笑得沉静,在我身旁坐下,拿起床头案几上,早已准备好的两杯酒,往我手里递了一杯,笑道:“还没有,喝下这酒才作数。”

我心跳得极快,思绪翻转,不禁纳闷道:“都在成婚,怎么你就八风不动跟没事人似的?”

李辰檐眸光流转,嘴角蔓延出缱绻笑意:“小茴,这样的一天,我不知期待了多久,想了多少回,怎会紧张?”

我打哈哈地笑:“这么好取笑我的机会,你正儿八经的我还真不习惯。”

一只手绕过我的臂弯,李辰檐将手一抬带起我的手腕,琼浆美酒就在唇边。

“喝吧。”他的笑容中有日月星辰的暖意。

李辰檐一饮而尽,我慢慢小酌。

不是不想喝。这个,拜天地,入洞房,喝交杯酒,然后…我吞一口唾沫,最后一步,不敢想了。

我一边喝酒一边思虑着对策。酒杯见底,我豪放往案几上一放,举起酒壶,道:“来来,难得你我二人好好喝次酒么。”我飞快斟了两杯酒,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积极跟他一碰,“咱们这就喝个一醉方休!”

仰头一饮而尽,大呼一声:“好酒!再来一杯!”

李辰檐倒未多说,一脸清淡的笑意,喝完了杯中酒,又为我斟上:“你太紧张,慢慢喝,喝一些就放松了。”

语气稀松平常温柔体贴,可我怎么听怎么像圈套。

酒过三巡,也有了五六分醉意。果真如他所说,我倒是一点不紧张了,只觉得尽兴愉悦。

“差不多了。”某人笑道。

我伸出酒杯,跟他又是一干:“喝完这一杯。”

“我们下次再喝个一醉方休,今天,还有别的事。”

我脑中嗡然一响,忙道:“今天就喝!”随即又干一杯,道:“尽君今日欢,须作一生拼。”

“小怪——”

一听这个称呼,我顿时清醒了一半。

“什么?”

“这等淫邪之辞,你用得挺顺口,还害羞什么?”

“淫邪之辞?”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说的是喝酒,你想到哪里去了?”

对面的人神秘一笑,脸慢慢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倾洒在我的脸上:“你说呢?”

4

一个缠绵至极的吻蔓延开来,伴着坚持粗重的呼吸声,层层深入。李辰檐身上霜霰的气味杂了酒香,越发令人沉沦。

轻解罗衣,华裳褪去。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吻落在全身各处。潮湿的空气里充斥着**的气息,汇成一汪深海,让人不可自拔。

深情相拥,抵死缠绵。当他的灼热抵上我的□时,我忽然打了个激灵顿时坐起来。

李辰檐轻笑地从背后搂住我:“怎么了?”

肌肤紧贴,我能感到他坚实光洁的皮肤下涌动的层浪。

“这…”我蹙眉道,“这不大现实。”

我说得极度委婉,想了想,于是又好心解释一番:“你明白吧?”我很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的那什么,跟我的那…大小差距,太、太不可思议了…而且你的那什么硬得一点韧性都没有,跟…跟铁打的似的,我…不行,我得缓缓…我…”

李辰檐未听我说完,便哑然失笑,伸手将我往床榻一带,翻身压在我身上。他的脸离得极近,柔软的唇摩挲在唇角耳边,细细碎碎的吻清浅滑过,眸子灿亮如星火燃烧。

“小茴,”清越温柔的声音模糊得想梦呓,“没事的,相信我。”

“嗯…”

一点点小心地进入,阵痛在骨骸中延伸。我咬紧牙关,手指陷入他的背脊,一直一直忍着,直到身体完全贴合。

疼痛在如潮水的□中逐渐退去,代之而起的却是如坠云端的迷惘与激越,伴着被填充的满溢的幸福,将人拉入深渊。**翻覆,红尘万丈。

醒来时,天还未亮透,窗幕上蒙着淡泊的光晕。红鸾暖帐轻垂,枕边人睡颜清俊,微微上翘的嘴角像无知觉的孩子。

只不知他是在历经多少磨难后,才换来今日这般无忧虑的睡颜。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忽然感到一丝心疼。悄悄贴上他的唇角,淡淡一吻,然后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

披衣而起,拉开帘帐看去,我瞬时呆住。满地凌乱的衣物,红烛残泪,加之下身残留的感觉,这景象还真是…纵欲啊。

身后忽然伸出只手将我揽入帐中,拥抱的姿势可谓密不透风。仰面迎来一吻,炙热纠缠。某人半睡半醒,老实不安分起来:“小怪,我想要…”

我脑中一阵嗡鸣,以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他,愤怒指责:“你昨晚还没折腾够吗?!”

细长睫毛闪动片刻,一双深邃的眸子悠然张开,李辰檐的笑容极其猥亵:“你不是挺配合?”

我的脸霎时红到了脖子根,吞了口唾沫,牵强解释道:“那不是我…我是说,后来,我就不受自己控制了…嗯,反正跟我无关!”

李辰檐笑得春风得意,坐起身来将我搂进怀中,十分流氓地用双指勾起我的下巴:“我有本事让你不受控制。”双指顺脖颈下移,温厚的掌心贴来,慢慢滑动。

身躯紧贴,我忽然一僵,察觉到他身上灼热挺直的异样。

“天呐——”我大叫一身,奔下床去,“李辰檐!你就是个禽兽!”

李辰檐此刻坐在床内,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我。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低头一看。凌乱如墨洒的头发,半遮半掩的衣衫,赤脚站在满地衣物中。

这还真是自掘坟墓。

我又仰头无措地望着他,他笑了笑,批了长衫,拿起一件衣服下床来为我披上:“今天要赶路,算了。”说罢,在我脸上轻轻一啄,弯身拾起一地凌乱的衣物。

“那你…”

李辰檐将衣服放在床上,转身拍拍我的脸,笑道:“不碍事,小怪,我们来日方长。”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套上一件松色斜襟薄衫,将飘逸的长发用墨青发带束了,心中却不断写着“来日方长”几个大字。奇怪,怎么写怎么觉得下句应该跟“一失足成千古恨”之类的句子。

李辰檐征战归来,不知从何处探得那千阙楼所在。说是位于栾州以西的迟茂峰上,在一处叫做余涯阁的庙堂中。那里山麓起伏,不太好找。

由于李逸然顺路回沄州,所以与我们一道走。

直到用完早膳,也不见楛璃的身影。续茶聊天等了一个来时辰,张立春有些焦急然而却不愿表露,倒是暖菱劝说:“楛璃是有身子的人,让她多睡睡,以后想见面机会多的是。”

我想了想,点头道:“那麻烦暖姑娘照顾她了。若等我从栾州回来,她还未离开,我再来看她。”

李辰檐起身点点头,算是致谢。暖菱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垂目笑道:“一路好走。”

正当此时,姬扬却一脸焦急地进屋来:“菱儿,小茴,你们快去看看璃妃!”

我心中往下一沉:“怎么了?”

“跟来的太医恰巧说今早去通京城逛逛,我随行时请了个大夫,进去半天也不见出来。”姬扬眉头拧成一团,“我不方便进屋。”

我回头见张立春也深蹙着眉,忧色很深,不由背脊发凉,头也不回往楛璃的厢房跑去。

第九章华胥梦(三)

5

屋内点着安神香。一个年过五旬的大夫蹙着眉头一边叹气一边把脉。听说这大夫是十里八乡的神医,姓方。因为张立春不看妇人病,所以随行太医外出后,姬扬又请了这位方神医来丰年别苑。我和暖菱站在他的身后,心提到了嗓子眼。

楛璃躺在卧榻之上,双目紧闭,怎么叫也叫不醒。

良久,老神医松了手,坐在桌前开了个方子,看看我,又看了看暖菱,问道:“你们谁在照顾她?”

我愣道:“好多人。”

暖菱小心翼翼地问:“老先生,楛璃,还有她肚里的孩子…”

“这么多人照顾她,怎么任他半夜不睡受潮受凉?!”方神医劈头盖脸地叱道:“所谓孕妇,要戒骄戒躁,决不可大喜大悲,更不能饮酒宿醉。如此多人看顾,她这会儿怎得气血淤阻,气虚体弱?!”

我跟暖菱顿时怔住,颤声道:“老神医,你一定要治好她啊。”

方神医斜睨着我们:“你们知道气血淤堵的危险么?孩子在母体全靠气血存活,我要晚来半日,就是保住了大的,也保不住小的。”

暖菱见的世面毕竟比我多,陪笑道:“老神医,你尽管救,至于银子,我们就是散尽千金也不会亏待你老人家。”

我一愣,这才明白他方才一通狠叱,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随即笑道:“老人家,银子不是问题,床上这主儿,穷得只剩下银子了。”

方神医目光烁烁,轻责道:“我行医数十年,难道还贪你几个银子不成?”即刻大手一挥,衣袖一敛,龙飞凤舞地写起药方子,“这是我的祖传秘方,专通气血,本来是不外传的…”

此情此境,我不禁想到永京浮寺的遭遇。世间之大,众生万象,然而骗子神棍靠这踩人死穴混饭吃,一招致命,至此生生不息。

事实是因为楛璃是英长泣要保的人,多喝了几杯,睡死了些,一干人等想到英狐狸的狠辣,所以小题大作,紧张过度。方神医虽夸大其辞,然而药方确实有效,一碗汤水下去,楛璃不出一盏茶功夫便醒了。

她朦朦胧胧睁开眼,蹙眉舔了舔嘴皮子,顿时睁大眼睛问:“霍小茴,你给我喝了什么?!”说着一个翻身坐起来,“你是来报复的吧?”

我皱眉:“这什么跟什么?”

“我知道,李辰檐联合我们赶鸭子上架把你给娶了,你心中愤懑。”楛璃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十分骄傲。

我将药丸往桌上一撂,冷声道:“你要是还在意肚里的孩子,就少喝酒少吹风少跟我抬杠。”

楛璃一脸迷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