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轻车简从,不过几日便来到了洛城,依旧是那个小院子,半个多月的离开,小院子似乎没有一丝变化,只除了那摆设上沾染了不少的尘埃。

一番打扫之后,三人便去了洛城里最好的酒楼,点了一桌子菜,一边吃,一边听着邻桌几个书生蹈话。这几人谈论的正是刘大户家里的事情。话说那刘大户的悍妻自从大闹夜市后,一回去就病了,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可就是拖着一口气不肯咽气。那刘大户也仁至义尽的请遍了洛城里的名医,只是用遍了各种名贵药材病情依旧没有好转。

说到这儿,那几个书生就叹了口气,不管那刘大户的悍妻以前对刘大户如何凶悍,但在这个时候,那刘大户仍然对她不离不弃。只凭这一点儿,这刘大户的为人便为众人推崇。之后,这刘大户更是为了悍妻而捐出不少银子造桥铺路,成了洛城里的第一善人,投桃报李,这刘大户商铺里的生意好了很多。

“这刘大户果然是洛城里的第一善人!”刑傲天笑着道,看了看柳士奇,却只看到他那一双带着些微讽刺的眼神。

颜如卿也沉默半晌,不再听那些书生恭维的话,只低头拿着筷子默默吃饭。

将刘大户的事情暂时抛到脑后,柳士奇在洛城里不过几日功夫就找到了个待出售的商铺。这原主眼中却是有些凄苦的,但是听到柳士奇上门要买下商铺,那主人眼中便带了喜色,虽然听到柳士奇的价钱有些低,却也没说什么,一径的点头要他早日拿了银票来转让房地契。

柳士奇虽然点点头,答应了那房主的要求,但转身就去找了在洛城里的暗卫。从他那里了解到,那房主竟是为洛城第一善人刘大户所要挟!善人刘大户!?柳士奇眯了眼睛,挥挥手让那暗卫离开,这件事还是有些意思的,那名头上的第一善人在私底下竟是做了这么些腌臜事,威胁他人盘剥利诱之事,这哪里是第一善人,明明就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奸商!

柳士奇攥紧了拳头,转身竟是直接到了那商铺里,请了里正中人转让了房地契。那原主自然是感激非常,拿到了银票立刻指挥一家老小稍微收拾了东西便连夜出了洛城。那速度真是让柳士奇叹为观止。

话说,这刘大户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竟是让这房主如此惧怕?柳士奇感叹了一番,转身让小厮将各色家具古董小心的摆放进铺子里。

这商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开门了,过了年后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竟是十分好奇,纷纷上前来打探,听闻竟是新开的药铺,立刻有好事者将这件事传递给了刘大户。

那刘大户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在柳士奇等得身上都快结蜘蛛网时,才有刘大管家匆匆忙忙的上门,请刑傲天到府上为主母诊治。

刑傲天弹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让颜如卿拿了药箱,一前一后去了刘府,而柳士奇自然在暗处保护着师徒两人。

进了刘府,既有刘大管家亲热的上前领路。

一路走来,只见亭台楼阁,花园水池隐隐透出一股富贵之气。颜如卿不过瞥了一眼,便垂了头仔细的跟在刑傲天的身后,这里到底比不得严家,富贵之气里带着股阴冷的气息,就如他们从柳士奇那里听来的刘大户,其实是个卑鄙无耻的奸商一样。

越走景致越荒芜,颜如卿暗暗皱了眉,竟是有些可惜了这个嫁给了刘大户被人讽为悍妇的女子,这刘大户不只是个欺世盗名的假善人,竟是连快死了的妻子也不肯让她过几天好日子。

这里虽然看着清幽,但却阴冷潮湿,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太阳,根本不适宜久病在床的病人居住。

颜如卿跟着刑傲天进了院子,见到了那可怜的妇人,不过一月时间,那妇人竟已消瘦的只剩了皮包骨头,面上一股死气徘徊不去。那如枯骨一般的手指微微发黄,甚至连端起水杯的力气都没有。

颜如卿面有不忍,刚想上去给那妇人倒杯茶,却被刑傲天安安阻止了。

刑傲天看了看那妇人的脸色,摇摇头,对一路跟来的刘大管家道:“此病无药可医,你还是禀告了你家老爷,准备后事吧。”

“老先生可是大夫,怎么连脉也不诊一下就要走了?我家老爷布施粥药、造桥铺路可都是为了祈求上天赐福,让我家主母的病能早日好了。您就可怜我家老爷一片真心,为主母她诊治一下,哪怕只能让主母过得舒服一点儿。”刘大管家双腿一弯就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抓住刑傲天的衣袖,大有他不答应便不肯起身的意思。

刑傲天叹了口气,示意颜如卿将药箱放下,从里面取出一截红丝线,一头缠住了妇人的手腕,一头捏在手心里。

刑傲天诊了脉,眉头狠狠皱着,在刘大管家的关注下,却什么也未说,只是摇头,让一边的小丫鬟解开了丝线。

“老先生,我家主母这病…”刘大管家见刑傲天收了丝线,立刻上前殷勤到问。

刑傲天看了他一眼,刘大管家说不清楚那一眼中究竟含着什么样的情绪,他只感觉那一眼让他不知不觉的咽下了口中未竟的话语,只敢小心的跟在刑傲天的身后,听凭他指挥的将还病着的主母移出了这养病的院子。

第二十八章

那刘大户听了自家管家的话,却并未生气,只是让下人放出了消息,说是自家娘子在这老大夫的诊治下,病情竟是有所好转。他刘某人决定再次拿出刘府储藏的粮食丹药,赠粥施药,感激上苍好生之德。

听闻了这个消息,新开的药铺自然生意兴隆,但刘大户的美名再次在洛城的街头小巷里传送开来。

柳士奇听闻了这个消息,虽然心中有事不屑,但也不能否认这刘大户还是有些能力的。如此一来,那妇人如果死了,这件事就可以嫁祸给他们新开的药铺,或许还能将药铺充公发卖,到时他稍微在中间使些手段,那本来值几百两银子的铺子,他可能只需要几十两甚至几两就收入囊中了。

端的是好计策啊!柳士奇都不得不为这刘大户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喝彩。

柳士奇暗中进了刘府,跟刑傲天一番商量之后,两人定下计策,便各自暗中准备了。

那刘大户终于出现了,虽然只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但脸上却一直带着温厚的笑容,看起来让人不由不产生亲近的感觉。

他上前拱拱手道:“这位就是刚进了洛城的老大夫吧,一看就知道绝不是一般的游方郎中,内子的病多亏你调理,只看脸色,便已知病好了很多。或许,过不了多久,内子的病就能完全好了。在下是一定要代替内子好好的感谢老大夫的活命之恩。”

“刘大户您说笑了,老夫不过是庆幸知道一些偏方,而贵夫人的病老夫刚好知道罢了。”刑傲天笑了笑,却不多做解释。

那刘大户眼睛一转,便又道:“老大夫此番一定很累了,不如就在舍下住些日子,也好帮着内子调理身体。在下在这儿先谢谢老大夫了。”

“刘老爷的话,老夫本当遵从,只是除了贵夫人的病,老夫每日还有几个病人要按时探访。所以,此事竟是不能如刘老爷的意了。”刑傲天拱拱手,刘大户自然也不能多做挽留,只是那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他突然眯了眯眼,笑道:“不妨事儿,只是今晚已经为老大夫备下了酒席,若是老大夫连这席酒都不喝,却是太过不近人情了。”

刑傲天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

回到暂住的厢房,刑傲天坐在圈椅中,默默沉思。不一会儿,房门轻轻敲了三下,一长两短——是柳士奇来了!

刑傲天无声开了门,柳士奇立刻闪身进来,两人在桌边坐下,颜如卿立刻为两人倒了热茶。

“那刘方氏也是个命苦的,刘大户上门求亲,不过是为了她丰厚的嫁妆。嫁进来半年,那刘大户便从花楼里抬进来一房妾室。之后,便是越演越烈。刘方氏为了在刘府站稳脚跟,便想了法子让自己的陪嫁嬷嬷找来一个游方郎中,要了这绝育药。凡是妾室入门,这刘方氏都会派人煮了药送与那妾室喝。前些年那刘大户还需要岳家的支持,这才忍了刘方氏,到了后来,刘方氏娘家没落了,还要刘大户补贴些许。这刘大户便活络了心思,趁机发难,不但将刘方氏娘家仅剩的糊口生意接过来,更是使计将刘方氏娘家兄弟给赶到了乡下当了个赋闲碉舍翁。甚至发卖了刘方氏身边得力的下人,还趁机抬进来几房妾室。只是,或许是这刘大户算计太多,十几年来,几个妾室只生下了三个女儿。”柳士奇说到这儿里,停顿了一下,却是呵呵一笑:“如今,这刘方氏见到三个庶女长大了,便想着将其中一个嫁给自己的外甥,也好得回自家的产业。只是那庶女也是个倔强的,坚决不肯。这刘方氏才恼恨在心,趁着此次外出在马车上做了手脚,让那庶女摔断了腿。那刘大户也是个奸诈的,原本存了心思想要将女儿送到知州府中做个享福的姨,偏偏被刘方氏打破了算盘,这才决定要将这刘方氏暗害了,自己再抬进一房貌美且得人心的妻室。”

“那么今晚的酒宴便是他发难之时?”刑傲天轻轻说道,不知是在问柳士奇还是在问自己。

“十九**会死今晚吧。”柳士奇说着,竟是叹了口气,那刘方氏虽然命苦,但做出绝人子嗣,断人腿脚的事情来,却也和刘大户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只是刘方氏毕竟是个女子,没有刘大户做的那么歹毒。

“这便是那解毒药丸。你拿去给刘方氏服用了,她的毒便能解去。”刑傲天默默从药箱的夹层里去了一丸药递给柳士奇。这药丸能解百毒,是他早年炼制了藏在一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为三个徒弟暗害也是依靠了这药丸才躲过了死劫,此次出来只拿了两丸,如此便去了一丸,那剩下的一丸却是非等闲不能拿出。

刑傲天看了看仔细听着却不肯多言的颜如卿,或许该是让如卿学着炼制保命金丹和解毒药丸的时候了。

刑傲天想了想,才笑着道:“那刘方氏虽然使出百般计策,却不肯伤害人命,只这一点便是咱们能够与她合作的基础。若是她为了自己,不惜伤害人命,咱们帮了她无异于斗得了猛虎却又迎来了恶狼。”

颜如卿听到这儿,却是撇了撇嘴,刘大户是什么猛虎,充其量不过是只阴险狡诈的狐狸罢了。

柳士奇留意到颜如卿的脸色,自是猜得了刘大户在颜如卿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但想到这人的手段。却是不由不给刑傲天使了个颜色。他对颜如卿家里的情况也略有耳闻,彼时如卿才不过五六岁,自然能与刑傲天行走四方;但日后如卿一日日长大,终归是要回归到闺阁之中,这深宅大院里的事情…若是不加以防范,想必这母女三人暗暗吃了亏也浑不在意。且,如卿的外祖家也是丰州有名的富户,商人们重利,若是这天资极高的徒弟被拐去换了好处,别说是刑傲天,就算是他顶头的那位非得吐血不止。

刑傲天叹了口气:“如卿,该去练字了。”

颜如卿一愣,随即耷拉了脑袋,有气无力的应了声便轻轻退出门去,到隔壁的厢房磨墨练字了。

每当她有什么负面情绪,或者做错了事情,师父都会罚她练字作为惩戒,一年下来,她的字已经是练得不错了。只是…颜如卿一愣,却是想到了自己那不该轻视惮度,不由的出了身冷汗。她想到一个不好的念头,若是今次没有柳士奇在身边,那他们一老一少会不会自乱阵脚,陷进刘大户设的陷阱里,从而成了朝廷缉拿的杀人犯?颜如卿想到那个后果,手中的笔一松,写了大半张的簪花小楷立刻沾染上一大团墨迹,不能看了。

颜如卿无奈,只得将纸团成一团弃了,另换了一张新纸,专心致志的练起字来。

天慢慢的阴沉下来,远处奠边涌起阵阵黑雾,看来似乎竟是要下雪了,此时也不过刚过了年,冷刀子一般的寒风吹在身上让人瑟瑟发抖,从口中呼出的气息如雾一般白蒙蒙的。

在刘大户的府上,四角设了炭盆的花厅里灯火辉煌,灵巧的丫头在一边用银壶烫了上好的花雕,宽大的八仙桌上,十几道冒着腾腾热气的精致菜肴发出阵阵的香味儿。不由引得人食指大动,颜如卿老实的跟在刑傲天的身后,在刘大户殷勤的招呼下,小心的入了席。

刑傲天坐下来,环视了桌上的菜色,不免堆起满脸的笑意道:“刘老爷真是客气了,竟是摆上了如此丰盛的菜色。还有这花雕酒,一闻便知是二十年陈的,端的是珍贵非常啊。”

“老大夫医术高超,治得了内人的顽疾。不过一席上不得台面的酒席,鄙人还觉得是亏待了老大夫呢。”刘大户微微一笑,立刻有丫鬟执了银壶上来,在刑傲天面前的酒杯里斟满了花雕酒,虽满却未流出。丫鬟小心的退后,刑傲天立刻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入口的醇香让刑傲天不由的闭起眼睛细品起来。

“如何?”刘大户看刑傲天如此模样,便知道这坛子花雕没有白费,显然这老大夫是入了瓮了。

接下来,便如刘大户设想的一样,他频频劝酒,而刑傲天则是来者不拒,一杯杯的花雕入喉,很快就喂饱了刑傲天肚里的酒虫。推杯换盏之间,刘大户还注意了席间未曾喝酒也对嗜酒的刑傲天没有半分劝解的颜如卿,一番打量之际,他确认这个跟在刑傲天身边的小徒弟也是个贪吃的,竟是一头埋在眼前的盘子里,对刑傲天没有半分关心。颜如卿虽然感觉到这刘大户观察着她,但却是将筷子拿得稳稳的,挑着喜欢吃的菜色细嚼慢咽着,对刘大户时不时的观察未放在心上。

刘大户满意的咧嘴一笑,让人送上了醉鸡。颜如卿或许是从未吃过这道菜,几筷子下去,便是人事不省,醉了。

刘大户摸摸下巴,无声笑了。示意站在刑傲天身后的丫鬟再次倒了酒,那刑傲天不过喝了半盏,便醉得倒在桌上。那手中拿的酒盏自然滚落,浸湿了刑傲天的衣衫,‘吧嗒’一声掉到地上,碎成了几半。

第二十九章

刘大户起身,满意的指挥着丫鬟将两人抬回厢房,自己则来到灶房,看到灶台上煎煮的药汁,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他握紧了拳头,看着灶上的药锅,虽然有些便宜了那贱人,但一帖药下去不但解决了他十几年来的心腹大患,还能白白得到一个店铺,却也心满意足了。

他缓缓松了拳头,看着药锅里的药汁已经熬好了,便小心的将药锅端下,并碗放在托盘里,亲自去了刘方氏的屋中。

那刘方氏正在屋里咳嗽,捂着嘴巴的丝绢上竟是咳出了几朵血花。刘方氏沉默半晌,听到外面熟悉的脚步,连忙慌乱的将丝绢塞进枕头下,闭目装作还在睡觉的模样。

听到敲门声,刘方氏身边的嬷嬷终于起身,为刘大户开了门。

“嬷嬷,蕊儿醒了吗?”蕊儿,刘方氏的闺名。当年浓情蜜意的半年中,刘方氏还是听到过自己的夫婿如此唤她的,只是当一房房妾室接连入门,她一碗碗的赐下绝育汤,刘大户便减了对她的情谊,两人相处的时间也急剧减少。此后,两人竟是因为各种事宜,慢慢的成了不能相容的两方,她心中有怨,便将这怨气发泄在那些妾室和三个庶女身上,而他则渐渐失了耐心。如今,终于到了一决生死的时刻,刘方氏眼角滑落一滴泪水,那或许是对她那如花般枯萎的青春的悼念,或许是对以前浓情密爱的追忆,亦或是对夫婿恩断义绝的决绝。

“蕊儿,醒醒,老大夫给你开了药,你只要喝了,病就能好了。”刘大户脸上带着一丝迟疑和不忍,只是想到以往这贱人做下的一桩又一桩的恶事,并几乎绝了他的子嗣。那恨意便如藤蔓般缠绕在他心头,即使怒火也烧之不去。他便决然的撑起了刘方氏的身体,将药汁灌进了刘方氏的嘴里。

为什么会这样啊?刘方氏闭眼服下了汤药,那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一颗颗豆大的珍珠仿佛滴到了刘大户的心上,将一颗心缠绕到扭曲的怨恨藤蔓似乎消了点儿。只是,刘大户看到手中已经空了的药碗,却是沉下了心,将刘方氏放下,最后替她掖了掖被角,却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刘方氏睁开了眼,瞪着头顶的帐幔,眼中空洞无一物。

“夫人!”嬷嬷在一边小心的唤道。

刘方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眼中的悲伤已经消失,唯留着坚毅和君即无情我便休的气魄。

清晨,太阳刚从天边升起,云雾中透出一片红色的晨曦。刘府里一片静悄悄的,等太阳露出半个脸,刘府里终于有声音传了出来。

“啊…死、死人了夫…夫人…”刘方氏身边的陪嫁嬷嬷慌里慌张的跑出院子,貌似疯狂的在刘府里大声叫唤着。

这撕心裂肺的哭顿时惊动了府中的一干人等,大家纷纷起身到门外探查。

终于来了!刘大户正等的心焦,听到外面的响动,立刻推门而出,看到院子里慌张的下人,立刻出声斥责。那些小厮丫鬟们听到了老爷的斥责,连忙停下来,将事情告诉了刘大户。刘大户心中一喜,但脸上却是摆出一副悲伤的神情,跌跌撞撞踉跄着跑向刘方氏的院子。

他进了院子,平复着呼吸,慢慢的推开了刘方氏房间的门。一眼就看到屏风后,那个与他互相折磨了十几年的女子正静静瞪在床上。

刘大户慢慢的从屏风外绕了过去,就看到刘方氏脸上那安详的睡颜。似乎从他开始纳妾那时,他便没有再好好的看过刘方氏的笑容。只是,为何此时看到了这样的笑容,心中竟是酸涩难安。

手伸到刘方氏的鼻间,如他所料的没有触到一丝的气息。刘大户摇摇晃晃的跌坐在床边,明争暗斗了十几年,现在终于分出了胜负,可他却丝毫没有一丝欢乐的感觉,心里竟是空落落的。刘大户苦笑,以前以为是可以随意拔去的眼中钉,如今却是觉得那被他砍去的竟是自己赖以生存的手臂,平日里没有一丝感觉,但直到此时真正的失去了,心里竟是有了丝隐痛!

刘大户捂着胸口慢慢的起身,眼角似有泪水划过。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半年与刘方氏叼蜜生活。蕊儿…刘大户心中痛楚不已,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房间,看着外面初升但阳,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他突然以手捂脸,等放下手掌,便已经恢复了以往那个温和的洛城第一善人。他冷哼一口气,领着刘大总管并一干下人来到了客房外,刑傲天和颜如卿正在打五形拳,一招一式都十分有力,虎虎生风。

“老大夫还真是沉得住气,在下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竟然不动如山。”刘大户脸上带着冷笑,他一挥手,身后的下人便散开来将刑傲天和颜如卿给包围起来。

“刘老爷这是干什么?”刑傲天将颜如卿护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刘大户。

“内子去了…这都是服用了你给的药所致。”刘大户冷冷的看着两人,眼中是将眼前的两人换成了那处几百两的商铺,那里位置也好,若是被自己拿到了,每年上千两银子的收益是绝对少不了的。刘大户心中一动,便再也顾不得许多,便让下人将两人绑了,送去衙门。

“慢着。”见下人们就要涌上前来抓住他们,刑傲天便大喝一声,那些下人为他气势所慑,竟是停了动作,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该怎么办。

“你还想辩解吗?”刘大户此时因为想到将要收入囊中的商铺,心情也是极好。

“若是刘夫人未死呢?”刑傲天缓缓勾起一抹笑容,看着刘大户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怎么可能!我明明…”刘大户反驳,但却突兀的停了声音,瞄到下人以及总管的脸色,都微微的变了。他冷哼一声:“你们以为狡辩便能掩饰得了你们的罪行吗?你们还不赶紧把他们给我抓住了,送去衙门,我倒要看看你们在酷刑之下如何还能硬挺着!”刘大户急急指挥着下人们要把刑傲天和颜如卿绑住送官。

“不许绑!”身后,刘方氏在嬷嬷的搀扶下,急急赶来。

刘大户转身看到刘方氏,立刻傻了。他明明确认过刘方氏已经死了,为何她还会好好的?刘大户现在想不到那么深,他只知道要得到的马上就要得到,他不能半途而废。

“绑了这两个招摇撞骗的游医,送交官府!”刘大户气势汹汹,但却已经因为刘方氏的出现而心中存了胆怯之心,如今已是色厉内荏了。

“谁敢!”刘方氏走了进来,一双眼睛直直瞪着刘大户。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里面一片冰冷,竟是再无以前的那丝期盼、怨恨和恼怒。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已经对他失去了感情的女子,刘大户竟是失魂落魄,那颗心真的空了…

看着刘大户浑浑噩噩的模样,刘方氏并没有丝毫的同情,她挥挥手,两个身体强壮的小厮立刻从后面走出来,扶了刘大户离开。刘大户竟是四肢无力的任由两人搀扶着离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老先生,多谢您救了小妇人一命。您的大恩小妇人永远铭记在心。刘府如今已是多事之秋,还请老先生先行离开,待小妇人处理了刘府的所有事宜,再亲自登门拜谢。”刘方氏行了一礼,命一边的嬷嬷送上诊金一百两银子。

刑傲天看了看如今雷厉风行的刘方氏,默默收下了银子,回了礼,就携着颜如卿离开了。

刘方氏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眼中隐隐闪过一丝羡慕。她随即整理了情绪,呼出一口气,决定要再去见见那个狠心的无情郎。

刘方氏遣散了下人,只在嬷嬷的带领下来到了刘大户所居住的院子里。那几个原本殷勤陪在刘大户身边的小妾看到主母来了,都噤若寒蝉的垂下了头。

“你们先回房间。”此时的刘方氏根本来不及处理这些碍眼的贱人,她看着坐在床边仿若痴傻了的刘大户,心中莫名闪过一丝酸涩。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夫妻两人竟是走到这步田地?!是她的错还是他的错…或许他们都有错吧!

刘方氏叹了口气,从嬷嬷手中拿过了湿帕子,帮刘大户仔细的擦起脸来。

冰凉的帕子贴到脸上,刘大户终于清醒过来,看到眼前认真为他打理颜面的刘方氏,不由的落下一滴泪来。

“你…”刘大户看着眼前的女子,嘴唇蠕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该辩解,还是说些道歉的话呢?刘大户苦笑,显然刘方氏是早已有了防备。两人都深知对方的性子,又怎么会因为对方的一句道歉便原谅了对方?

“我有了…”只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刘大户惊讶掸起了头。因为太过震惊,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想到那下在她身上的毒,顿时又惊又怕的苍白了脸色。

“知道怕了吗?”刘方氏唇边划开一抹诡异的弧度,看的刘大户惊惧不已。

第三十章

“蕊儿,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或许是有了底气,刘大户利索的跪下来,祈求刘方氏的原谅。

“你一个大男人如何能这么窝囊的跪我一个女子呢?”刘方氏慢条斯理的弯下腰去扶刘大户。可刘大户身上汗水津津的不敢真让刘方氏弯下腰,自己乖乖的站了起来。

“你说这一胎会不会有畸形呢?”淡淡的一句话立刻让刘大户弯下了膝盖,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刘方氏也不拦他,竟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半眯了眼睛,似乎在休养生息。

刘大户本就中年发福,如今跪在地上,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觉得双腿又酸又麻,仿佛失去了知觉。他似乎明白自己的错误,却因为刘方氏的不原谅而心生了更大的怨恨。

刘方氏自是知道自家夫婿心眼儿小又记仇的性子。若是自己这一胎是女孩或是因为某些原因并未生下来,那他一定会再起波澜。

刘方氏突然睁开眼睛,唇边划开一抹笑容,“还不起来,给咱们孩子先起个名字。是不是十几年没有做爹了,都忘记了该负的责任?”

“哦,我这就起来。”刘大户一愣,似乎是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刘方氏这般真诚的笑容了。只是,想到她腹中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大事化小。刘大户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立刻找来自己早先就拟好的名字,一一解释来给刘方氏听。

刘方氏也不回答,只静静谍着,偶尔露出喜欢的神情。

“蕊儿,还是再找那老大夫瞧瞧吧,你身体毕竟还有毒素未清,若是连累了腹中孩儿,就是我这个混账爹的错了。”刘大户小心翼翼的扶着刘方氏站起来,想到自己为了解脱,竟是给刘方氏下了毒,此时最恼恨的莫过于自己了。

“此事不急。只是,你得罪了那老大夫,须得好好上门道歉,语气也要软和些。”刘方氏的话赢得刘大户的连连点头,只是刘大户眼中却也闪过一丝不耐烦。得知有子的欢喜暂时赢过了心中积累多年的怒气,但此刻也不过是暂时隐忍不发而已。

刘方氏低了头,掩住眼中的不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们之间再也没有和解的余地了。只要安全生下了男孩儿…

刑傲天和颜如卿安全归来,他们虽没有刻意管刘家的事,无奈街面上大家已经传开了。或许是上天垂怜,那刘方氏不但病好了,还身有身孕,刘大户捐出大笔钱财,不但要施粥赠药,还大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宴。

“刘方氏竟然真的原谅了刘大户?”颜如卿听到了消息,竟是有些吃惊了,这样的女子真是…

“怎么?觉得刘方氏不该原谅刘大户?”刑傲天看了看颜如卿的脸色,便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你且看着,那刘方氏未必真的原谅了刘大户。女子狠起心来,非是你能想象的。况且她如今已有了孩子,为母则刚。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一定会有所动作。”

刑傲天说的不错,之后刘大户上门道歉且道谢,送来了不少的珍贵药材。看那一脸的笑容,颜如卿只觉得碍眼之际。

那刘大户道了谢后并未离开,呆在院中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刑傲天却不动声色的为刘大户斟茶。刘大户看着眼前的茶杯,脸色发青,肚子里涨的不行,可是这次来的目的还未达到,他只得厚着脸皮再次端起了茶杯。可是已经喝得水饱,他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刘老爷可是还有事情要说?老夫不才,只是个游方大夫,没什么大本事,可能…”刑傲天端起了茶杯,看刘大户一脸的紧张,他笑道:“只有这医道上的事,老夫还能略知一二。”

“老大夫,内子前段时间病但过严重,不知道对她腹中单儿…”刘大户脸上的担忧是毫不掩饰的。他这辈子活了四十多年,阴谋阳谋耍的不少,虽然他极力敛财那么多家财,却是连个继承人都没有,眼看着香火就要断在他这一代,叫他百年之后如何去面对他的列祖列宗?

“既然这样,老夫就走一趟吧。”刑傲天说着,给一边的颜如卿使了使眼色,颜如卿立刻回了屋里拿了药箱。